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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三炮击金门-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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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金门渔轮挨靠锚泊,桅杆上的五星红旗与船帮上的青天白日徽记比邻共处
相安无事,俨然国共第三次合作的谈判正在此处举行。青天白日徽记们均于
夜间出入,并把船屁股对着金门,一船老大向我解释,为的是避免金门了望
哨的望远镜观察到船首的号码,防备回金后被敲诈被传讯。

青屿、大、二担水域,我乘坐的厦门警备区登陆艇同一金门炮艇远远
对开。水面宽阔,各行其道,既不鸣号致礼,也不惹事挑衅,熟视无睹,习
以为常,与人方便于己方便。少校艇长告我,几年前,双方的炮口均随船而
转,指向对方,但不开炮。近年,可能都觉多此一举,太麻烦,免了。

胡里山炮台。一金门籍女青年花三元人民币买到了用军事望远镜观察
家乡三分钟的时光。一年前,她在金门用相同倍数的望远镜观察过她现在站
立的位置。为了满足好奇心实现异地观察的愿望,她从金门乘船至台北,从
台北乘飞机至香港,从香港乘火车至广州,从广州乘汽车至厦门,从厦门宾
馆租脚踏车至胡里山,在中国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尚留一小缺口的椭圆
形。历时一周,终于宿愿得偿。三分钟短暂得像一朵飞溅的小浪花,她再丢
过去三元钱。看完,欢喜跳跃,“看,那缕炊烟,搞不好是我妈在煮好喝的
地瓜稀饭哩”,又对伙伴说,“这么近,要是有旅游汽垫艇,一会我就能回家
吃晚饭啦,还可节省好多钱。”角屿岛上,可见大陆小船靠向金门一侧,在
礁岩浅滩中垂钓鲜嫩爽口日渐珍稀售价达一百多元一斤的石斑鱼。须臾,金
门喇叭开始喊话:“亲爱的大陆同胞,你们出海捕鱼的最大愿望无非是想获
得丰富的渔货量,获得较好的生活,但你们已超越了金门限制的海域捕鱼,
已危害到了金门渔民的利益以及防区的安全。我守军有护卫金门防区安全的
要求,将进行驱离射击。请你们迅速离开,以免发生无谓的纠纷和损害!”
于是大陆船群蜂惊四散。几分钟后,金门机枪开始向海面扫射,间有迫击炮
弹在水中炸开。我对这残忍血腥的场面感到震惊,想起刊于1994 年7 月3
日《人民日报》的一篇文章《金马军警伤害大陆渔船渔民亲痛仇快/大陆有
关方面要求停止暴行义正词严》:据不完全统计,仅福建省,从1990 年至1994
年5 月,沿海渔民在海上从事正常生产或航行时,遭金马守军枪炮击,共被
打死46 人,打伤112 人。

另一项统计显示,自1989 年以来,台军警在遣返大陆私渡去台人员时,
闷死、撞船淹死大陆人员计46 人;在台湾海峡大陆一侧强行拦截抓扣大陆
作业渔船达223 艘、渔民3160 人,有20 艘作业渔船及生产设备被扣留,直
接经济损失达1000 万元以上。

……与台湾当局不仁不义的行径相反,大陆一贯把台湾同胞当作自己
的亲人看待。为保护台湾渔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方便台湾渔民避风和进行海
上生产,有关方面在沿海设立了专供台湾船舶直航停靠的停泊点。仅福建省
就设有停泊点29 个,每年接待大量台湾渔船、渔民。1993 年的统计显示,
福建省共接待台湾渔船8528 艘次,渔民35279 人次。

……台湾军警对大陆渔民开枪、开炮,任意抓扣、检查、殴打,根本
原因是台湾当局至今没有放弃对大陆的敌对立场,把在海上作业的大陆沿海
渔民视为“敌人”对待。

……走在历史的陈迹之上,我常常陷入难以自拔的困惑不解:眼前,
这一派形实不符的和平已属来之不易,然而,漫长的战争真的永远地划上句


号了吗?胡里山炮台,那尊清政府于1891 年花费12 万两白银从德国克虏伯
兵工厂购得、全重达59 吨的世界炮王,张着280 毫米黑洞洞的大嘴仰望湛
蓝的天空。蓝天间,一对美丽的白鸥正在海峡飞翔。

我隐约意识到,介于和也非和、打亦非打之间的金厦海域,是现代史
留给我们的难题,一道像身旁的巨炮一般沉重、像狭窄的海峡一般难渡、康
德二律背反式的命题,当你回答“是”的时候它是“非”,当你回答“no”的
时候它又是“yes”。

何时才能解析这道难题,全体中国人的智慧都在经受时空的考验。

※※※※※何厝,一座“八·二三”中被炸成瓦砾废墟、现在正向着
小康迅跑的小乡镇。
在街巷上倘佯,我的目光蓦然间被一栋千疮百孔破壁残垣的二层小楼
所吸引,三十六年前的炮弹虽没有把它彻底摧毁,但也把它打得伤筋动骨腿
断臂折,看得出,它是靠主人草率的修补才得以勉强支持苟延残喘。在旧日
的战场上,此类“古迹”已绝少再见,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与其说对
它的容貌产生了兴趣,毋宁说对它所处的环境发生了好奇。它被一群美丽簇
新的房舍包围着,像一个孤独丑陋的叫化子。

我冒昧敲门打扰主人。

东拉西扯地胡侃一阵。我说:您这幢房子确实挺朴素挺有时代特点挺
不容易的,大概很快就要盖新房子吧?主人是位瘦骨嶙峋七十挂零的长者,
他一边满足地吸烟一边揉搓着脚丫子说:盖新房?很想哟,但不盖!共产党
国民党的事情,没一定,说打还要打的。。我明白了,这是一位对金厦海域
前景持悲观消极态度的老人,三十多年,他大概一直生活在对世界还会再毁
灭一次的预卜之中。看来,这栋饱经磨难的楼房在它的主人离去之前,命里
注定是没有旧貌换新颜的盼头了。

我又十分令人讨嫌地去敲斜对面另一户的门。这是一栋建造不久气派
很大的二层新楼,三十多岁的一对小夫妻脸上洋溢着新房照耀的喜气。

依然天南海北乱侃,然后我说:哇,你们家好漂亮呀,不过,你们把
房子搞得这么靓,不怕猴年马月那边又把炮弹丢过来?男的显然不大愿听这
不吉利的话语,敛住笑脸说:管他娘!有钱不花,是个傻瓜。

女的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好像精神病科医生在研究她的一位病人,丢
过冷冷的一句:喂,北京佬,人总要死的吧,难道你就不讨老婆生孩子啦?
多么深刻的哲理!我哈哈哈哈,用一阵干涩的笑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明白了,这是一对对金厦海域的前途颇有信心的年轻夫妇。虽然他
们的“信心”让人感到有一种人皆为之我亦为之、只管今朝勿论明朝的味道,
根基肯定不如他们新房的地基打得坚牢。

沿海边走,我发现了一处保存相当完好的火炮工事遗址,三个成“品”
字形的加盖火炮掩体间距150-200 米,堑壕将它们勾联在一起,“品”字形
后面不远处,还有花岗岩垒砌的发令所、弹药库。一眼可知,炮战期间,这
里曾部署过一个炮兵连。

走出掩体,出口处站着一位二十左右的青年人,油亮的分头、整洁的

时装、白色旅游鞋,两手叉腰。
“喂,你在干嘛?”他问。
“不干嘛,参观。”我说。
“你对这里感兴趣?”“当然。”“你觉得这地方很有价值?”“非常有价


值!”“为什么?”“因为这里有历史,或者说,曾构成了中国现代史的一部
分。”小青年显出高兴的神色,我们愉快地聊起来。

炮阵地遗址在他家责任田范围内,老人们都觉多余累赘白占了许多面
积,原想拆掉平了,小青年坚决不同意。按照他的宏伟设想,贷也好借也好,
投入一笔资金,在前边架设几具观察金门的望远镜,掩体里挂上炮战的照片
摆上炮战的实物,开辟为一处专门介绍“八·二三”炮战的旅游点,其经济
效益无论如何也会比种粮种菜高。

这是我所遇到的准备把“八·二三”变换成钱的唯一一例。我自然大
大恭维他的想法好,赞扬他的经济脑瓜和高瞻远瞩。但是我说:“你不觉得
说不定哪一天这些工事还会重新派上用场?”小青年甩一下他那漂亮的分
头:“这里会不会再打仗我不知道,我想谁也不是神仙,都难预知将来,但
是我敢肯定,目前这个样子不会拖太久,那一边和我们这一边从古代就是一
家子,早晚还要一家子的,你信嘛?”“信”,“信”,我拍着小青年略显单薄
的肩膀,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绕过一片凹凸零乱的礁岩,我在一片沙滩的角落里终于见到了一位原
本与这海峡的故事紧密相关的人:一位着红背心、绿军裤,黝黑皮肤厚实胸
脯的解放军炮兵装填手。这位士兵看上去有些孤独,正紧绷着面部表情、拼
力托举一发与实弹相仿的水泥教练弹。我在远处默默地为他记数,从1 至
132。见我近前,他气喘吁吁腼腆一笑,停止了动作,不甚满意地摇摇头—
—虽然这个数字比他自己的最好成绩多了四个,但离团队记录157 仍有较大
距离。两个月后,他将在团的比武大会上与一群炮手经历一番角逐。

我抱过那颗20 来斤重的教练弹,奋力举过头顶。往复支撑了五下,全
部体能似已告罄,不得不将那笨重之物赶快丢弃。

愉快的笑声倏然抹平了我们之间的沟坎。132,已经相当棒了,何必再
练得如此辛苦?我说。

他说他相信自己能打破团纪录,然后再向师和军的纪录冲击。

那样有什么奖励吗?立功?提干?转志愿兵?他的回答让我顿觉自己
可笑。他说他不知道。“我们都这么练,”他说,“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那边
——”他一指苍翠墨绿的彼岸。

那边!只有在炮兵的身边,你才能感到那彼岸联接着一道潜在、漫长、
无声的命令。

“如果需要,我们会比36 年前干得更漂亮!你说是不是?”基于我对军
队的了解,我根本不需要再说什么了。我只是纠正了一个最初的想法:这位
士兵一点儿也不孤独。

何厝在视线中就要消失,我立足四望,忽然间觉得,何厝人,扩而大
之厦门人中国人,对于战争与和平、统一与分裂的全部理解和答案,都溶解
在那一片鳞次栉比的房舍、那一片青葱掩映的“遗址”之中了。这里有灰色
的悲观,但你并不能把它简单地归纳为杞人忧天;这里有明亮的喜悦,乐观
中又掺和着些许的宿命与茫然;这里还有太阳一样不灭的希望,使我们的信
念像永远永远的朝霞。

我很感谢那个梳着漂亮分头的小青年和那位身手不凡的炮兵战士,是
他们,使我混沌阴郁的心胸拂入一缕清风,豁然洞开。

我走近大海,没有渔舟唱晚,没有蓑翁垂钓,“八·二三”的喧哗随风
淡去之后,海峡就是这般默默无语,铺陈着一片沉寂。唯有那一对纯洁的白


鸥,像美丽的梦幻,在海面生动地跳跃、闪烁向大海讨生活的有一个平安抓
鱼的梦;渴望发财的有一个不再偷偷摸摸的梦;白发老翁有一个乔迁新居的
梦;乔迁新居的有一个睡得安稳的梦;金门少女有一个朝发夕返的梦;英俊
少年有一个让“古迹”变钱的梦;年轻炮兵有一个守土有责的梦;我也有梦:
从“八·二三”走来的历史,不再回到它的出发点,循着大潮涌动般必然性
的轨迹,走出这片会把人活活憋出毛病的静寂。

那满天可爱的精灵们,歌唱着,飞舞着,在此岸与彼岸间翱翔、徘徊;
被海峡分隔着的绿色国土披着暮霭的金晖,在向它们凝望。。

第五章 弹着点

“金门王”命大、命硬、命好/“俞大胆”头部中弹/赵家骧宏愿得偿
/章杰被一发炮弹直接命中/“抗日英雄”一去无返/张国英幸免于经验/
刘明奎应获战场

1


胡琏司令部设在大金门北太武山的翠谷。山谷入口处竖立一块石碑,
镌刻着“翠谷”二字。

谷地约为东西向,胡涟及各位副司令、参谋长的办公室与宿舍,修建
于谷地两侧山麓。经专家测量,翠谷营区应在大陆炮群射击死角之内。但实
战表明,大陆莲河、大嶝岛方向的152 榴炮弹,竟能攀山而过,以极小角度
几乎垂直落下,虽精确度不甚高,但威胁仍是相当大的。

谷顶端下方的中央便是颇有名气、专门为高级造访者洗尘接风的翠谷
水上餐厅。

得名“水上”,是因餐厅四周乃北太武山谷筑坝拦水而成的池塘。塘的
东西两方,架有小桥,以为通路。桥的中部,建有两间灰色平房,明窗净几,
铝皮屋顶,南间为休息室,北间放一大圆桌,略具水榭风光。塘岸,广种垂
柳和夹竹桃,池中盛开几枝水莲花。小桥流水,谷地绿洲,呈现一片幽情雅
趣。一般,除较为隆重盛大的餐宴,胡琏等平日并不在此用膳。

翠谷,理所当然作为第一目标被叶飞、石一定标定在作战图上。对此,
胡琏并不感到奇怪,而令他不解的是,顷刻间,悉心营造的水上餐厅便成了
血淋淋的“屠宰场”,叶飞的炮兵难道具备了看穿大山的能力?※※※※※8
月20 日晚,蒋“总统”巡视金门,辛苦一日,至翠谷水上餐厅用膳。

蒋系炮兵出身,早年曾在保定陆军速成学堂学炮,又东渡扶桑至日本
振武学校十一期炮兵专科深造,故谙熟炮战知识。用膳时,不时置箸环顾,
细细察看,膳毕,召集团以上军官训话。他侧过身去,以手杖指点地形地物,
告诫众僚属,既要积极完成作战准备,更要特别注意各级指挥所的安全。对
胡琏和几位副司令的话语颇为严厉:你们司令部的办公室、宿舍区多沿着狭
窄的北太武山谷地两侧建筑,空间太小,又过于密集,完全暴露在敌火之下,
一旦战争发生,敌机空袭,敌炮奇袭,极易遭受严重损害,造成指挥上很多
不利,故应将司令部迁移,愈快愈好。

在指挥作战中难得几回英明的蒋氏此番确实英明了一回,三天后便验
证了,他说的句句是真,正确之至。


胡琏等无言以对,唯有诺诺。

第二天,胡琏即下令速将司令部全部迁移到南坑道。

南坑道即石一宸苦苦探寻的敌指挥坑道。此洞穴早已竣工,但因里面
阴暗潮湿,战事又未发生,胡琏等便抱着得过且过心态,仍在外面营房居住、
办公,而懒得迁入。此时下决心搬迁了,但偌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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