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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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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一个家将匆匆近前。
“什么事啊?”孙承宗依旧逗着怀里的小孙儿。
“满桂将军来了!”家将应声道。
“哪儿呢?”孙承宗这才把脸调转了过来。
“门外。”
“让他回去吧!”孙承宗竟又将脸转了回去,继续跟孙子玩耍。
“什么?让他回去?”家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嗯。”孙承宗点点头,“他一定又是跟元素吵架了,找我搬救兵来了。你去问问,若是为了搬我这个后台出气,你就让他回去。”
“那,他要是不听呢?大人,我怎么回复他?”
“问问他,我的牙齿要是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是该把牙齿都拔了,还是把舌头给割了?”孙承宗笑颜可掬,似乎胸有成竹。
“是!”家将懵懵懂懂地转身迎到了门口。
“爷爷,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孙儿疑惑不解好奇道。
“知道什么叫做唇寒齿亡啊?先生教过没有啊?”
“没有!爷爷,你告诉我嘛!”
“呵呵,爷爷给你讲啊,唇寒齿亡的故事是这样的……”
却说家将出了大门,满桂一眼望见便迎了上去:“大人有空么?”
“大人很忙,让我问将军是为何事而来?”
“我来还能为什么事,还不是那个蛮子……哼!”满桂想起来就气恼。
“将军如果是为了这事儿来,大人只有一句话问将军。”
“什么话?”
“大人说,他的牙齿要是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是该把牙齿都拔了,还是把舌头给割了?”
“什么?”满桂莫名其妙地无从下手,“这是什么意思?”
“恕我愚钝。”家将摇摇头,一脸无奈。
“哎呀!甭废话了,我进去问问就知道了。”满桂懒得费这个脑子,拨开他往里走。
“满桂将军,”门里又出来一个侍从,向着满桂一礼,“大人说了,他公务繁忙,无暇处理满桂将军所为之事,满桂将军请回!”
“哎——”满桂头一次吃到来自孙承宗的“闭门羹”,方要力争。
“满桂将军,请回吧!”家将在一旁也一礼,“抱歉!”
“嗨!”满桂狠狠地出了口气,翻身上马,回头吩咐随从,“布日格德!必勒格!咱们走!”
一路沉默,待到回到宁远,尚未进城,便远远望见城外原先一望无际的丘墟之上,人头攒动,好一派热闹的耕作景象。
“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啊?”布日格德侧过脸问满桂。
“你问我,我问谁去!”满桂心下也一气犯疑。
“我去问问。”必勒格催马上前,倾身拉住一个正热火朝天喊着号子的老头子,“大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哟!是必勒格将军啊!”老头子慌忙要行礼。
“老人家不必多礼。”必勒格跳下马,扶住他,“我只想问问这是干什么呢?”
“哎!将军是满桂将军的那可儿(侍卫),怎么能不知道呢?”老头子呵呵一笑,“都是托满桂将军的福啊!咱们才能分上田地种庄稼啊!”
“种庄稼?”必勒格一头雾水。
“对啊,我早就说,这里年年征战,好好的地都给荒废了,怪可惜的。”老头子喜上眉梢,“那城里的地儿,都让有钱有势的给划剌精光了,哪里还有咱们庄稼人的地儿哦!这下可好咯!”
“哦!呵呵!您忙吧!”必勒格寒暄了一下,翻身上马,拨马回头。
老头子还在后面充满感激道:“必勒格将军,代乡亲们谢谢满桂将军啊!”
“哎!”必勒格催马奔回满桂身边,“将军,属下都打听清楚了,他们说是您的主意,把城外的荒地分给他们耕种。”
“我?”满桂的虎眉拧了个问号,“走!咱们先回去问问,看看怎么回事!”
“是!”
行署之内,袁崇焕正召集众人议事,听得门外的一阵吵吵,示意门口末座的祖泽润去看看究竟。
“大人,是满桂叔叔回来了。”祖泽润老远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
话音未落,满桂一脚已经踏进了门,洪亮的声音带着质问的语气:“城外是怎么回事?”
众将一径往袁崇焕那边看去,等着他开口。
袁崇焕没说话,甚至连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都哑巴了?说话啊?”满桂把马鞭往腰里一捌,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祖泽润空出来的椅子上,气乎乎地叫道,“谁干得?背着我,还用我的名号招摇?诚心损我是怎么着?”
厅里静谧得能听见银针落地的声音,一众人大气也不敢喘。
谢尚政暗下借着整头巾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冲袁崇焕挤挤眼睛,无声地动动嘴,示意他说话。
袁崇焕看见了,却也视若无睹。
“蛮子,是不是你干得?你可真够阴损的!”满桂见一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袁崇焕的脸上,立刻明白了什么,火气也愈发地大了。
“今天就议到这里吧!”袁崇焕一桌案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宣布,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是!”下面的人相互看了看,三三两两地稀落应道。
“允仁,昨天你说的事,我看还得商量一下,你跟我来一趟。”袁崇焕理了理桌上的公文,去叫和众人一样傻坐着的谢尚政。
“哦。”谢尚政缓过神,起身提步跟了上去。
“蛮子,你别走!有种咱们单独理论!”满桂虎得火大,一下子蹦起老高的。
“哎——”赵率教和祖大寿连忙拽住他,“满兄——”
“这个蛮子忒可气了!简直是欺人太甚了!”满桂扯着嗓门大叫,“从今儿开始,老子不伺候了!老子不干了!”
“满兄!”祖大寿的声量也提高了三倍。
满桂一怔,算是暂时安静了下来,一歪头,甩开两人的手,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不吭声了。
其余人三两个结伴识相地先走了,只留下三个人干坐着。
“满兄,这次真的是你不对了。”祖大寿试探着解劝道。
“我哪儿错了!你说!我哪儿错了?”满桂一下子像被点燃的炮仗,又叫起来。
赵率教冲祖大寿使了个眼色,和颜悦色道:“对对!是袁大人不对在先,不是你挑起来的,自然不是你的错。”
“哼!”满桂复又闷头下去。
“可是,你就没想想自己的原因么?”赵率教见他暂时安稳了些,停了片刻又说,“想想袁大人为什么要跟你作对呢?”
“你问蛮子去,我哪儿知道!”满桂顶了一句,小孩子样的负气道。
“嗨!不跟你绕弯子了!累死了!”祖大寿顾不得许多,直来直往,“他是为你好!”
“他为我好?”满桂又要争辩。
“哎——”赵率教忙安抚他,“你听大寿兄弟说完,再发脾气好不好?”
“哼!有话快说!”满桂甩下一句,将脸又转了过去。
“你允诺你的安达,这没错。但你是朝廷的人,做事得按着朝廷的规矩做,擅自允诺封赏,到那些个别有用心的人嘴里,可就是谋反之嫌。”祖大寿实话实说,也不管他的脸色的变化,“你闯这么大的祸,他能不为你着急吗?你们俩都是蛮子脾气,蛮劲一上来,拧一起了,我们谁拉得开啊!倒是人家不跟你计较这些了,还为你上书辩白,堵住那些小人的嘴。人家辛辛苦苦弄得屯粮开荒计划,也灌上你的名义,防止有人陷害你时,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还口口声声说人家‘欺人太甚’!真是……”
“少帮他说好话,唬弄我!”满桂还是不大相信。
“不信?你问率教!”祖大寿把话头撂给了赵率教。
“大寿没骗你,是真的。”赵率教肯定地看着他,“是你太莽撞了,还没弄清楚就大呼小叫的。”
满桂一时闷了声,不言语了。
“以后凡事先退一步,看看自己有错没有,别听风就是雨的。”赵率教拍拍他的肩膀,“得了!别黑着张脸,给谁看呐?”
“就是!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都是一家人,难不成为了争一口气,把牙都拔了,把舌头割了?”
满桂听到祖大寿无心一言,方才惊觉孙承宗说这话的用意所在,却又挨着面子下不了台:“人活着就为一口气,牙齿咬了舌头,就算不能把它怎么样……也得先跟舌头道个歉吧!哼!”
“嘿!你……”祖大寿简直找不到词儿形容他的不讲理。
正待僵持着,门外一声高叫:“将军——”
“怎么了?”赵率教抬头应道。
“不好了!大营里打起来了!”前来报告的卫兵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怎么回事?”祖大寿惊诧道,“是何人闹事?”
“是徐副将军领着人跟杨大人的人打起来了。”
赵率教颇为关切事情的起因:“为什么事情?”
“说是杨大人侵剋了军粮,短了徐副将军所部两个月的军粮。”
“混帐东西!”满桂虎得拍案起来,“为什么不早报?”
“没人敢说,都忌惮着杨大人京里的后台。”卫兵支吾道。
“快!咱们俩赶紧先过去吧!”赵率教一拉祖大寿,“快!”
此刻的大营里一片混乱,一派人马厮打在一起,你争我夺,两方都不示弱。
“啊——”一个士兵被对方推撞在固定军帐的毛竹杆上,因为惯性穿腹而过,鲜血“呼哧”一下子喷了几尺高,红了地上一片。
“二弟!”另一个士兵看见了,一下子奋身扑了过去,“二弟啊——”
副将徐涟见自己的手下无端惨死,不由得怒从心起,恶从胆生,一把拔出了佩剑:“弟兄们,他们不把咱们当人,草菅人命,咱们跟他们拼了——”
“为二牛报仇啊——”接连着,几个人拔刀出鞘,奋臂砍将下去,顿时血溅了一地。
外围的士兵见出了人命,一个个怒火中烧,操枪动戟,高叫着冲了上去。
“反了反了!”督饷郎中杨呈秀连声惊呼,“来人啊——造反啦——”
“杀了杨呈秀——”一个人杀红了眼高呼。
“杀了他——”一群愤怒的士兵齐声附应,喊杀声震天。
杨呈秀哪里见过这般场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抽身疾步要溜走,被一个士兵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衣领,摔在了地上:“狗日的!短了老子的军粮,还想溜!”
“打——”一声号召,一众人一起扑了上去。
“反了——救命啊——”
“杀了他——”
“你们胆敢造反,朝廷饶不了你们……”杨呈秀满脸是血,含糊着大叫。
“少拿朝廷吓唬我们!”
“老子不干了!去他妈的狗屁朝廷!”
“宰了这个兔崽子——”
“去死吧——”
长枪长矛裹挟着刀剑一起捅了下去,没等杨呈秀出声叫喊,已是满身的窟窿绝了气,鲜血直飙了士兵们一脸一身。
“将军,怎么办?”激愤的士兵被鲜血迎头一浇,顿时清醒了几分,一气慌了神去看同样是一脸鲜红的徐涟。
“反也造了,人也杀了,怎么样都是死了!姓杨的敢这样做,一定是背后有人支使他!一不做,二不休!”徐涟已经失去了理智,看着一地士兵的尸体,将手中的佩剑一举,“都跟我走!咱们跟这些当官的兔崽子们拼了——”
“好——”
一众人齐声应合,挥着刀枪如潮水一般冲出营门,塞满了大街,掀翻了一切阻挡自己的货摊,打翻了逆着人潮的行人,如同遏制不住的破堤洪水,疯狂地奔向宁远兵备佥事行署。
祖大寿和赵率教正迎着兵变的潮水而来,身边的区区两队侍从,已然不是弹压这些激愤到疯狂的士兵的力量,根本还没来及抵抗,一连节节败退,被迫逼进了行署。
兵变的人潮“轰”得一下拥到了行署门口,大军压境地直逼门口的侍卫队。
侍卫队纷纷拔剑出鞘自卫,一时间剑拔弩张,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双方都敏感的不敢动弹,僵持着,只待一个小的动作,便要冲杀在了一起。
随着行署大门“咣”得一声关了个结实,更为严重地激起士兵的愤恨,不待徐涟下令,一拥而上,挥剑与行署的侍卫队砍杀在了一起。
祖大寿和赵率教飞步进入了议事厅:“大人!出事了——”
“怎么了?”袁崇焕和谢尚政一边商量着军务,一边急匆匆从屏风后转出来,“坐下说!大寿,你的脸……”
祖大寿一抹脸上的擦伤,火急火燎地大叫:“徐涟和杨呈秀发生冲突,杀了杨呈秀,引兵造反了!”
“什么?”袁崇焕惊得一怔,“怎么回事?”
“说是杨呈秀侵剋了军粮……”赵率教也挂了彩,气喘吁吁,“先别问这么多了!叛军已经到行署门外了,再不走来不及了!我和大寿掩护大人,你还是快回避一下!”
“大人——”门口的侍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叛军把行署给包围了,正在冲门呢!”
“他们有多少人?”袁崇焕强自冷静下来。
“不下……不下一百多人……”
“我和大寿的人马都在外城,现在我们出不去,行署也没有人马,如何是好?”赵率教也抑止不住,开始犯急。
“出什么事了?”何可纲闻讯从侧院跑了过来,喘息未定。
“徐涟带人杀了杨呈秀造反了!”谢尚政答道。
“什么?”何可纲也大为震惊,“赶紧调人马来弹压……”
“他们已经包围了行署,咱们出不去!”祖大寿急得坐立不安,“眼看就要……”
“府里有响箭吗?”何可纲急中生智。
“对!派人向城外放响箭,发信号,让他们领兵弹压!”谢尚政立刻明白了何可纲的用心,“我这就去!”言讫,扭身飞奔而去。
“不知道来不来的及!”赵率教有些担忧。
正说间,一声划破长空的“嘘”声响了起来。
“好了!响箭放出去,应该……”何可纲心下微微一松。
“大寿,咱们先到门口顶一会儿,拖住叛军!”赵率教一把拉起祖大寿。
两人刚要出门,一个影子迎面撞个正着。
祖大寿却要发火,定睛一看:“满桂!你怎么还没走?”
“出什么事了?”满桂平了下呼吸。
“徐涟带人杀了杨呈秀,包围了行署!”赵率教应道,回身去看一脸严峻至今一言不发的袁崇焕。
“率教,别说了!咱们快走!”祖大寿不由分说。
“等等!”满桂叫住他们,“你们有伤,我带人上就行了!”
“哎——”
不及赵率教喊住他,满桂已经亮开嗓门大叫起来:“布日格德!必勒格!”
“将军!”两个人应声跑了出来。
“去操家伙,跟我上!”满桂挽起袖子,一副拼死的样子。
布日格德一拦满桂:“将军,不用你去,属下带些个弟兄去就行了!”
“安达们!”必勒格高喊一声,“该咱们露两手了!”
“走——”一众彪悍的蒙古汉子操起蒙古弯刀,随着他,喊杀着冲去了大门口。
满桂拉过祖大寿,顺势一推赵率教:“我和大寿顶着,你和可纲先保护蛮子到后面躲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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