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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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缰淠悖缰淠忝侨舀D―生女世代为娼妓,生子痴蠢如豕犬,你陷在仇恨泥淖永不能自拔,你屠尽天下人到头来舔嗜你最亲之人血肉!”

云罗被秋林几乎半是扶持半是拉,走得很快,远远的,还听到那凄厉的诅咒。秋林看她的脸,白得惊人,在深夜里如同透明一般,黑瞳无神,气息也微细,得偿所愿之后难得一见的神采似乎在这时全都击溃、焕散了。秋林有心担心,劝道:“那贱人信口开河,娘娘还是不要去听她。”云罗也不回答。

莳慧宫灯色如昼,皇帝着绛色纱袍,在灯下略觉烦燥地来回踱步。香吟采蓝等一众宫女都如临绝境,战战兢兢跪于地下。云罗走进来,连看也不看一眼皇帝,直接往里面去。皇帝见她回来本已有了笑影,才放出的三分笑容却这么生生地扼住,默不作声也就跟了进来。

云罗把那秋香色折枝大花妆花罗衫脱下来,自取了一件蜜合夹纱袍来换上,皇帝见到她肩头染了血迹,不禁“嗳哟”一声,紧赶两步上来瞧,道:“这是怎么了?”

云罗冷冷地一闪,又教他落了空,皇帝眼瞅着她道:“这又是怎么了,朕哪里惹你生气了?”云罗固执地不发一辞,皇帝缩回了手,唤道:“香吟!”这声音里带着两分愠怒,云罗脸色一寒,她换好了衫子,这会儿正把头发拆散,毫无预兆地生起气来,就把一根玉钗掷到地上,一拆为二。

皇帝皱着眉头,想她终于要爆发出来了吗?皇帝虽也想过等锦瑟一死,她又拿什么态度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又该怎么样继续装作一无所知,两个人把这出戏究竟要唱到几时?可是她越来越是明目张胆,把既定死罪的囚犯也能调进宫来,半夜出去见面,这胆子也太大了,终不能放任她这般下去,所以今天来此的目地,原也有看情形怎么来拆穿她假象的意思,还担心惊吓了她,却不曾想竟是由她先放弃这一层伪装。

他禁止别人进入,神色不由严厉起来,沉声道:“你究竟做了些什么,值得和我生气的,朕倒还想给你留着面子,你就敢和朕怄上气了吗?”自袖内取出一样东西,啪地掷于地上,“你拿去看看!”

那是一块流云百蝠的圆形玉佩,缕空雕刻,沁色无瑕,那玉质甚是坚硬,在地上弹了两下仍完好无恙,皇帝冷笑道:“还要朕拿别的东西出来吗?回头瞧瞧,这半年多,朕赐给你的宝贝,你还能拿得出几件来?除了过于珍贵难货殖的,或者有标识易给人认出的,你都敢拿去卖了!得来的钱,方可供你周旋暗算,收买人心!你拿着朕的钱,就整天算计朕身边的人!”

云罗只向地下瞄了一眼,扭头不作声,皇帝觉得她同他冷战,分明是仗着自己宠她,有所凭恃了,于是越发生气,索性把所有都摊开来道:“朕是不懂你成日家叫藏经阁送医书来有何深意?可是肉豆蔻的事情,朕不和你挑明白了,难道你真以为朕一直就瞒在鼓里,昏昧不明?既有此举,那么当初从香雪亭跌下来,只怕你也是诚心的!你就不要咱俩的孩子,是咱俩的孩子啊!孩子有何过错?!好,就算当初总是朕对不起你,你要怎样便怎样,废皇后,药贤妃,杀锦瑟,朕哪一桩不由着你胡闹?朕样样只想补报,只望你能够减轻心底一分恨,可你却并无半点遏止之意,你且明明白白答朕一句,倒底有没有结束的那一天?你倒底哪天才可以不恨朕?朕等不及,朕等不及了!”

云罗起先一点表情也没有,默然地听他讲,皇帝忿懑之极,脸涨得通红,语声严峻,隐隐回宕风雷,云罗渐有一丝胆怯,募然抬起头,慢慢地道:“你都知道,可是不说,不过是为着我始终逃不过你手掌心。你把我当做唱戏文的小丑,尽在那里手舞足蹈,看我出乖露丑以取乐。一旦生了气,便拿香吟采蓝她们作伐子,足可轻而易举挟制我,再不然,我不听话,忤逆君意,那就把我绑到午门前,棍棒乱施,处以极刑,这些事情还怕干不出来?”

她嗓子里微带一丝颤抖,似害怕,也似激动,所以把每一个都说得很慢,以保证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皇帝也听得清清楚楚。她说得那样慢,语气俨然,让他恍恍惚惚地跌入旧情境,她还是垂髫少女的模样,笑亦无大笑,语亦无高声,从来是一字一句缓慢温柔极尽耐心,望着心上人的眼睛里蕴含着淡淡喜悦。那些旧时光,仿佛在梦里,但是从未褪色,这样活生生地突然跳出来,刺痛他的神经,只少了那对美丽眼睛里的光芒。

“云罗。”他轻声唤出,那雷霆之怒露了一点影子,叫她几句话,轰得无影无踪。

云罗披了长发转过身去,背影伶仃,皇帝伸出手,就能叫她转过来,可是他有意绕了个大圈子,绕到她面前,见到泪水晶莹。她默默无声地哭,他低声道:“你不要这样,你把朕的心都揉碎了。朕其实,其实一直后悔,朕从来也不曾怪你,你要做什么,杀锦瑟,除后患,朕从未放在心上。你放心,朕今后决不提起旧事,朕亏待过你的,一定好好地偿还。”

有颤抖的寒冷在她背上爬过,任凭她装得再好,这场戏演得再逼真,其本质还是瞒不了他。他一针见血地让她“放心”,他明明知道她是在害怕,害怕他和她来盘算“欺君”的这笔帐。

皇帝看她不动,而且也没有最初那样的勇气来和他闹腾了,便轻轻地揽过她肩头,看了那伤口,皱眉道:“这是锦瑟咬的?这贱人真该死!”

云罗木呆呆地任由其处置,皇帝特意到外面要来伤药,亲手替她敷上,云罗眉目间神情复杂,忽然低声道:“为甚么杀我爹?”

皇帝手一顿,云罗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并且抬头看着皇帝,皇帝顿了很久:“对不起。”云罗的眼泪顿时又落了下来,皇帝道:“朕不是故意的,朕一开始只打发他到边远的地方去,朕承认当时在盛怒之中,但是朕也从来不曾想过故意置你们一家于死地。只是你的父亲,他不甘心突如其来的失败,所以一直在做某种努力,梁尚书世代公卿,清贵无比,有着非同寻常的号召力量。”

“所以你杀了他?还有我弟弟?”

“是柳相。柳相先下了手。”皇帝颓然道,“可是在当时那个风尖浪口,柳相不动,朕也会下手。”

云罗不由冷笑:“你这位宰相大人真好,处处帮你办事……你待他也是真好,宁可承认与我有杀父之仇,也不愿怪罪于他吗?”

皇帝道:“是朕做了皇帝,那原是为人君者迫不得已做出的选择,朕不能怪任何人。云罗,这些你是不会懂的。”

“我懂。”云罗眼色阴霾,唇齿间微微含着冷笑,“好比你那时候那样待我,原也是‘迫不得已’做出的选择。”

皇帝弯臂搂住她,脸贴向她:“丢掉那些不愉快的,忘了从前,成不成呢?朕以后好好爱你。”

云罗往后一闪,泪水不断滚落,痛苦地道:“他再坏,也是我父亲。”

皇帝轻声道:“你都知道了?”他微微有些喜悦,这也是他放任她见锦瑟最后一面的原因之所在,女子都是心软的,这杀父之仇虽难逾越,叫她知晓某些真相,她的恨就无法纯粹。――虽然,那对她未免过于残忍。

“可能不要凌迟?”这话不应当讲,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云罗忍不住闭上眼睛,何处涌来的歉疚、痛恨、彷徨、惊恐、刺痛,乃至无地自容的羞惭,紧绞着她的心。却听皇帝温柔但坚决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太迟了,皇命非儿戏。再说,她差一点儿就害你断送性命。”

太迟了,什么都太迟。

太迟知晓真相,自己从小敬爱仰慕的父亲有着不可告人的真面目。

太迟明辨恩怨,锦瑟虽不无辜,却也不至罪恶滔天至极刑。

只有一件事太早,那就是早早认识六皇子,柳下还鹞朦胧初发的情意还留存着春日迟迟的甜美,生命却从那一天开始,如秋风卷落的叶子般脱离了轨迹。

069 万里浮云晴且阴

皇帝看着她,腮上红泪诱人,她眼泪泗流的样子,也比旁人好看得多,便如雨后的蔷薇,纵使无力,却绝美。从前虽曾亲热,总是她装模作样,痴痴呆呆,两人之间横亘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障碍,她终于肯不再装着傻了,那点隔阂,也当消除无形。皇帝愉悦的心情油然而生,低头去吻她脸颊。

她把脸一侧,他低声道:“不要紧,朕会很小心,不会伤到你和孩子。”伸手扳住他的肩头,另一手在她后腰一托,便将他打横里抱起,小心翼翼将她放置到榻上,云罗双手用力向外一撑,道:“不要。”皇帝的吻却由此辗转而下,用嘴唇封住她的呜咽。云罗躲不得避不得,待要用力挣扎,那腹中又隐隐难受起来,眼下事就够复杂了,若是再让他瞧出些什么端倪,更觉不妥,只得咬牙紧忍,睁大的黑瞳里涌现绝决,皇帝忽然离开她,捂住了口,现出惊怒交集的神色来,――她咬了他。

她扭转脸默默无声地哭。皇帝脸色微微缓和下来,拿起她的手,交叠置于隆起的腹部,他的手掌在最上面:“摸摸看。”他悄声道,“那是咱俩的孩子。”云罗脸色复又苍白,皇帝道:“你摸着这孩子,从心底里告诉朕,在那些作痴作呆的日子里,你和朕每一次亲热,都不曾投入过真心?你喝醉了酒,在睡梦里声声叫朕的名字,难道也是在作戏?那次朕把早早婚配的真相告诉你,你对穆潇仍是那样无怨无悔?你真的从来不曾怪怨过韶王穆潇?――不,你不要马上回答,云罗,你给朕摸着这个孩子,眼睛看着朕,想明白了,才开口。”

云罗抚着腹部,侧脸在烛下温润生光,异常柔和。这个样子,多谈谈他们的孩子是有好处,可是皇帝满心眼里装的,都是她和他,并不愿意以那个他们共有的孩子为话题而来打扰他俩共处。他伸出手指,抚干泪水,低声道:“不要哭了,以后也不要再哭了。云儿,朕以后一定好好地爱你,宠你,唯愿你把前尘往事抛开,云儿,你无论叫朕做什么事,朕都心甘情愿。”

云罗虽还转着脸,但是见其嘴角流出一丝并不柔婉的笑纹,仿佛是一丝冷笑,皇帝道:“信不过朕吗?放心,便是你要朕抛弃皇位,那也容易,只等咱俩的孩子长大,等他年满弱冠,朕就一定会把一个国富民强的东祺国交到他手上,然后朕和你一同快快乐乐邀游天下,朕知道你从小就有的愿望,是可以抛开名利束缚,走遍天下,游览四方。不过二十年,到那时你也不老,朕也还不老,我们把什么都交给咱们的孩子,我牵着你的手,走遍你所有想去的地方,最后找一个美丽的山谷,不,或者是面朝大海,再不然择其湖山绝胜之处,咱们住下来,恩爱到永久。”

他语音极低,嘴唇就几乎挨着她的耳廓,娓娓诉来,轻柔低微的语音里透着一丝撩人的感性,龙涎香的气息犹如夜间罂粟花般教人莫名地沉迷。云罗抿着嘴,长而浓的黑睫在颤动,他知道她仔细地在听,而且听进去了,他把她抱起来,让她以一种舒适的姿态倚在他怀里,云罗也没再抗拒,却是缓缓抬起手,点住他的眉宇,顿了顿,尖尖食指向下滑动,经过挺直的鼻梁,到他的嘴唇之上,皇帝微笑,半张开嘴,含住她的指尖,却听云罗幽幽说道:“皇上,我怕你,醒着,睡着,或是醉着,我都深深地怕你。只有惧怕是第一位的,其他都不是。”

这话绝不是他想听到的,皇帝一点点收敛了笑容,踌躇说道:“说来说去,其实你最怨恨的是那段日子。”云罗手指移上去,轻压在他皱起的眉峰,道:“你从小就不快乐,这样深刻的眉眼,几乎从来不曾展开过,可是却曾对我微笑。很多年前,柳树的叶子青翠欲滴,六皇子衣衫雪白欲飞,黑发黑眸却漾染着黄金般的灿烂,从此以后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不往心里去,哪怕有人早就警告过我,我全不信,直到我跌入地狱。那是充满着黑暗而绝望的日日夜夜,由不得我不把它铭记于肺腑,只要我记得一日,我无法禁止由心底里所发出的颤栗与畏怯。”

她的目光忧伤而略带缱绻,叫他记起他去见她的那一面,她口内呛出来的血。他道:“我……”却哑然无声。若非如此,她那清贵而大家的出身,怎容得改头换面来跟自己,她虽伤心,他却终究如愿,可是最终无法不直面如愿以后带来的残酷现实。

他勉强笑了笑,慢吞吞地说:“谁这样睿智,警告?”

云罗不出声。

皇帝站了起来,在室内缓缓徘徊,厚底靴踩在地毯之上绵软无声,但云罗仿佛能看到他每一个脚印,都在自己心上踏出一道深深印迹。皇帝的声音终迟迟响起:“朕总是以为,光阴如流水,有些事情始终可以淡忘,有些又可以重新开始。”

云罗喃喃道:“我忘不了……我闭上眼睛就能记起来。”

皇帝道:“朕欺侮过你,你也曾骗过朕。”

“所以,不单是我忘不了,其实,皇上也忘不了不是吗?”

没错,她忘不了如在地狱死生难寻的痛楚,而他也忘不了她乔痴装傻的这一段日子,用意不过是为了报复和报仇,怀疑的毒刺始终在心底滋生蔓延,没有信任如何能维持日后的美满与幸福?这个时候要求放弃,是她心冷,可也是最恰当的时机,因为他还对她充满迷恋,也因为她已无心于复仇。

“那么,孩子呢?” 他抓住最后一点希望,“你也不爱孩子?”

“孩子,”云罗抚着腹部,“若没这个孩子,我断然难以挣扎到今天……”

皇帝眼神温和了些,不再似方才那般凶狠,他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返身离开。

云罗脱力一般倒在榻上,腹中的难受令她无法细思方才这一场仗的得失。皇帝走了许久,还无人敢于进来,她艰难地挣起沉重的身体,拖到收藏药瓶的格子前,抖抖索索地开瓶倒药,两三颗洒在地面,好容易托着一颗,未曾服用,香吟赶来看见,劈手夺了过去道:“娘娘,你不能再吃这个药了。”

云罗额上全是冷汗,哀求地望着她,香吟道:“奴婢去传太医。”云罗拉着她,香吟急道:“娘娘原先拖延,就为了那件事,如今事已毕了,娘娘为甚么还要服这种药?会出事的,我绝不能让你再吃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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