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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誓-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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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系列措施都是惠民,但于皇帝身世疑云既是有意放出,自然也就不会让它那么容易平息。真正的转机是在春闱之后。
今年是皇帝登基第三年,例开恩科取士,原是一帆风顺风平浪静,未料已经尘埃落定,突起风云,传出了舞弊丑闻,主考官受贿泄露考题。
事情发生后经查证为实,主考礼部尚书王大鹏撤职查办,二十余名进士革除功名永不录用,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王大鹏收贿的脏款,最终去向据说流往相府。祸不单行,柳丞相在家乡为母造祠,强占土地逼死人命也于此时捅了出来。
“为母造祠?”云罗乍闻此讯,惊讶不已。柳丞相的生母是谁到如今在某些人已非秘密,他怎么可能造祠,为其母在大祁造祠?
皇帝心情愉悦,微笑道:“云儿是不是觉得很荒谬呢?”
云罗道:“也――不算,柳相暗中作的那些事,不也拿着皇上的出身来无中生有?”
皇帝哈哈笑道:“若是无中生有,朕还有点担心弄不了他,呵呵,偏偏这件事情如假包换,再真不过。此事牵涉一大批官员,足够他烦一阵的了。”
“怎么回事?”
皇帝握着她手笑道:“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啊云罗。”
“我?”
“先不是借用柳欢宴表妹身份进宫来么?柳欢宴虽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循,你这位表妹却再真实不过,不知是谁,打听到你家乡原郡――江南六琴郡,而事实上柳欢宴他也不是从个地方你以前带他上京的吗?所以这事巧合了,那些拍马奉承之人,只道你是他母系的表妹,便热乎乎开始为丞相大人的母亲起祠了,柳欢宴可是浑不知情。朕估计那起人攀上这棵大树以后下一步便是为你母亲起祠了,哈哈哈!”
他笑得惬意欢畅,云罗可渐渐沉下脸来,一甩袖道:“我母亲哪有此福份?”
皇帝怔了一怔,站起来,走到云罗身边。云罗转脸不看他,他轻声道:“生气了?”
云罗眼泪忽然掉落下来,道:“你要我改姓换名,究竟到几时呢?云罗是个无能之辈,可是我连一个祖姓都保不住,我只愁,将来如何见我父母于地下?”
皇帝起手替她拭去泪水,柔声道:“朕一向委屈了你,朕心中都是明白的。可你也看到了,朕现在是何种处境,稍一行差步错,那柳欢宴岂肯容朕?云儿,好云儿,你且耐心等等,云罗,朕如今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咱俩将来,你相信朕,咱们两人合力同心,除掉这个大逆,江山大统,后顾无忧,到那时你就自然而然是朕的皇后。朕的皇后只有你,最终只有你。”
这一句许诺不过半月,皇帝立后,大祁新后,是赵婕妤。
092 争得一人闻此怨
夜光微透,天地间只有细雨茫茫的无穷微声,清冷潮湿。柳欢宴坐在亭中,素衣浸染,黑发以及脸上、手上都散发着丝丝雨意,整个人都通透灵澈。他面前放着一壶酒,一只杯,慢慢地提起杯来,向其中缓缓浸入至满,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而后放下,再注入一杯。他倒得极缓,喝得却是极快,一口呛在喉间,激烈地呛咳,一时涨得脸都红了。但等稍微缓一口气来,便又立刻倒了一杯。
楚岫从亭顶飘飞下来,劈手夺去酒杯:“别喝了。”
柳欢宴腮上晕潮,星眸带醉:“给我。”
楚岫气道:“不给你,我不能眼见你这么折腾自己。”
柳欢宴眼睛亮晶晶的,眼底却有一片雪色冰冷澈骨:“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楚岫心中一痛,低声道:“我答应师傅照顾你、保护你,永远跟随你,但是……”
“这就够了。”柳欢宴道,“我只要你这样,师兄啊师兄,请你恪守本份,其他的,毋需过问。”
楚岫忍不住低吼道:“我是人,不是一件东西!师弟,我除了保护你,也还关心你的!”
柳欢宴默默地坐了下来,半晌抬眸,勉强一笑道:“是,谢谢师兄。”
他终于肯辍杯不饮,楚岫已经很高兴,眼色温柔地瞧着他,道:“皇帝借口丞相多病,已经迫你辞过一次官,幸得多数人都不赞同,可是你自己身子怎么不多保重些,这样下去,你终给他找到机会。”
皇帝立赵淑真为后,以获得凉州西北军的支持,放眼东祁赵秉文一方独大,独掌兵权,有他出面支持皇帝,朝廷中非议的声音小得多。况且赵大将军也是当今唯一名将,在军方受到不下于当年定王的崇拜及敬服,皇帝在军中未获权威,有赵大将军出面,无形中便也相对稳定下来。
可是皇帝的内忧外患并未彻底消除,首先便是传出了深宫之中皇后与皇贵妃不和,因皇贵妃素来享半后服制,地位过于超然,有了皇后她的位置就变得莫名尴尬起来,新后又颇为气傲,两人不免频起冲突,皇帝似乎又有些偏帮着皇贵妃,于是满朝皆闻皇帝好色偏爱,立赵为后不过是个策略,这种说法传出来,先前立后的用心便一览无余。
纵然如此,后宫纷争毕竟不是大事,皇帝最不当的是在此时此刻显得性急了一些,借口关心丞相自去年劳军议和至今,病体操劳,缠绵多时不见好转,让他索性休息一段时间。这等于是变相逼退,未料激起满朝风云,众大臣言辞激烈地反对,历数丞相数年以来不可抹灭的功绩,为国事操心费神,不但有匡扶皇帝即位之功,而且由他处理的一连串政事颁发的政令无不是颇见效誉,年前议和又建大功,丞相为国事躹躬尽瘁,且国事方面缺他不能,又怎可轻言离去?皇帝方晓得柳欢宴不知不觉中根基已深,拔除已难,可是更加不得不拔除。
柳欢宴听得楚岫提起此事,便微笑起来:“皇帝太性急了,其实他若是什么都不干,任由――”他摇了摇头,“没人能有如此先知之明,更没一个皇帝能忍受这种局面,一天也不成。”他脸色冷肃,“而且我也不容他什么都不干!”
楚岫听得大为头痛,叹气道:“师弟,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将事情弄至不可收拾的地步?当初你为报仇而进朝堂,总以为便可功成身退,即便后来明知有所错误,但是你现在的做法,越来越让我瞧不透。”
“我现在是纠正以前的错误,和以前并无二样。”
“不太象。”楚岫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好罢,就算你说的对,是我粗浅看不明白,但是当初你要风得风,是因背后还有一个最大力助,那就是天子本人,你如今却要和天子相争,可不是凶险莫名?”
“不争也要争,”柳欢宴咬牙,“否则我前番看起来不就象是一个大笑话?”
“罪不延及后人,你为报仇已经害死多人,这个皇帝,他总算没有得罪过你,那位太后说倒底也就是个帮凶,罪不至死。”楚岫看着柳欢宴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要是你放不下,我进宫去,刺杀了太后!”
柳欢宴静默片刻,不出意料地拒绝了他:“多谢师兄,可是自己事,自己了,我必须要亲自了断。”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薄柬,递给楚岫:“请把这个交给吴靖光大人。”
待楚岫离去,他又独自一人落寞地坐在亭中,慢慢的,持起酒壶,仿佛不知所以地对它看了一看,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将它放回了原处。
他转过头,见柳欢颖撑伞在雨中冉冉走近,如雪纱衫,如花容颜,眉宇不开,柳欢宴缓缓放出笑容来,撑着桌子站起:“欢颖。”
柳欢颖咬着下唇,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泪水含在眼眶里将落未落,道:“哥哥。”
柳欢宴注视她后方,树影下有两道另外的身影,道:“你回去吧。”
柳欢颖咬唇道:“哥哥,我真不想走。”
“别胡说。”柳欢宴语气温和,“那里才是你的家,也是――我的家。”
“真的吗?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哥哥才能和我一同回家?”
柳欢宴道:“很快,不太久了。”
柳欢颖泪容中笑容如花绽放,道:“好!我等着哥哥。”
柳欢宴笑道:“放心,我何时骗过欢颖?”
树丛中两人披着斗篷,行动间露出黄色底衣,向柳欢宴躬身道:“大人,时候不走,末将等必须请太子妃娘娘起行了。”
柳欢宴点头:“一路之上,好生侍候。”
“此乃末将本份。”
柳欢颖极其不舍她一别经年的兄长,一步一回头,身形漫漫消失在雨帘之中,生离时刻柳欢宴不知经历过多少,却唯有这一次痛伤肺腑,他似乎连站立着也失了力气,把头枕着胳膊,半晌一动不动。
仿佛察觉到什么,忽然抬起头来,楚岫在他对面。
柳欢宴注意到他眼中带着谴责的神色,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你是西昌的……”楚岫想了又想,不知用什么词来表达,“你真是西昌派来的?你不为报恩,不为报恩,单纯来东祁,是――不怀好意?”
柳欢宴道:“我要你去送信,为何不送?”
“送信?”楚岫怒极而笑,但他素来性情温和,虽然想做出讥嘲的样子,反而更多似苦笑,“你安排我送信,想必就是为了支开我,而能让西昌来使把你妹妹带回去吧?”
柳欢宴不语,竟是承认了这一点。
楚岫手足冰冷,惨然笑道:“我竟是个傻子,任你支配,却不知我为的人他心底所想。”
“心底所想……”柳欢宴低低咀嚼着这四个字,“师兄,你是否对我极其失望。”
楚岫心底酸痛,说不出话来。
柳欢宴深深地吸了口气:“对不起,我一直在利用你,差遣你,不曾拿真心待你,可是你早早看清此点,也不谓为差。我想我应该说你若对我失望,就请自离去,但是我真的不能说,师兄,我离不开你的匡助,所以,还请你念在师门情面,不要就此弃我而走。”
他从未说过如此低声下气的话,楚岫更不知怒从何来:“师门?你还有脸说师门?你忘了师傅是怎样待你,他把你一心扶养长大,千般疼爱,你体弱不可学武,他便倾囊授你其他本事,师傅费尽心血,难道就教出一个狼子野心、背弃家国之人?!”
柳欢宴此时酒意上涌,一阵阵头痛欲裂,不假思索道:“师傅?师傅是个怎样的人,师兄你很了解么?”
楚岫一窒:“师傅他老人家高深莫测,做徒弟的岂知一二。但是他纵使如同世外高人一样,眼见你做出这等、这等叛国背信之事,想必不会高兴!”
“呵呵,世外高人。”柳欢宴斜睨他道,“师傅从未一辞吐过所谓爱国之心,师兄你便认为他是世外高人?”
楚岫对自小教养于他的师傅敬若神明,听得柳欢宴似有轻薄之意,怒道:“你说甚么?”
“我说,”柳欢宴语音略带醉意,细蒙蒙的雨声里那字音听来却分外分明,“你怎知他不也是一个凡夫俗子?你怎知他无有家国之见?你怎知他住在东祁,便定然是东祁之人,你怎知我现在每一作为,都是由你心目中这位世外高人,老早以前,就安排好的?”
字字如轻雷,楚岫闭了闭眼睛,细雨拂在脸上这样冰凉,但是真实无疑,他重新张开眼睛,望着这个他陡然不认识的世界,茫然道:“你说甚么?”
两句一模一样的话味道大不相同,柳欢宴悲凉地望着他,轻声道:“我的傻师兄,我们的是师傅是西昌人,西昌人啊!你为何如此的敬服、信任、崇拜他?在我印象中,他对你从未假以辞色。师兄,你来山上我已在,因年龄故我才唤你师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要不是有我,你压根儿就不会上山呢?是因为一早就赋予你做影守,师父这才掳你上山,十多年来他借口学艺,不准你回家不准你探亲,稍有过错非打即骂,严苛得全不似师傅对徒儿。师兄你宅心仁厚,只想着师傅严厉是为你好,师父不提俗事便是高人,你可曾想过,他严厉是把你当做棋子一般无爱,不提俗事是因太过丑恶那些事只能在他心底盘算发霉发烂发毒?!”
楚岫脑袋中一片混乱,山上情形一一映现,他找不出什么切实有利的理由来反对柳欢宴这席话,不由喃喃道:“师傅对你总算是尽心尽力,你怎可如此诬他?”
柳欢宴哼了一声:“怎见得他对我好?”
楚岫反问:“亲眼所见也有假?”
“我身体很差吗?要是很差,我打小起无父无母江湖零落,是一路怎么捱下来的?倒是跟了他,一年年体弱多病,是养尊处优了反而金贵不堪,连学武也学不得了?”
楚岫讶然道:“难道不是这个原因?”
柳欢宴原想瞒着,可眼见两人心志相距越远,彼此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远,本不欲叫他伤心,可是非此不能使之清醒,不由借着酒气,把胸中堆垒一吐为快:“当年母亲怀孕从宫中逃出,已受重伤,她拚死生下我们同胞两个,未得及亲眼看我们一面便含恨魂归离恨天。那时候闻晦大师心灰意冷,将我们寄放至一农家便至大相国寺落发为僧,哪知那家农人重男轻女,我和妹妹长到四五岁,不堪虐待而逃,自此飘零天涯受尽苦楚。好不容易挣扎到大相国寺,闻晦大师却出外云游去了。就在那时遇到大贵人,收养了我妹妹,并将我送到师傅那里,韬略奇谋,都是师傅所授,也难怪你将他视若神明,在这方面当今之世确实无人能出奇右者。”
楚岫听得他满腔恚怨,问道:“难道这也是一场计谋?”
“当然是计谋。从一开始,那大贵人就十分清楚我俩的身世,也知我们流落于何方,但是他从不插手,甚至暗中加以推披助澜,将我们逼至走投无路地境地,直到那时他方现身,便使我兄妹感激涕零无以复加,因此我从小便感恩戴德,大贵人与师傅所言所行无不视如神旨,有一无二。师傅带我在大祁,学大祁的话,做大祁的事,养大祁的习惯,做大祁的人,露不出半分破绽。他们从小给予我的任务便是,到时返回大祁,一报从前承宗皇帝掳美动战之仇,二报其国君负我母亲之恨,灭东祁兴西昌,这是我自懂事起第二个志愿。――第一个志愿,是要我妹妹一生一世不再受苦。”
楚岫听得心头阵阵发凉,喃喃道:“原来……是这样的。”
“直到我十三岁,闻晦大师闯入后山来见我,把我娘生前血书给我看,原来我娘有怨无恨,与承宗皇帝也自有情,全非那大贵人所说承宗恃强夺人,我娘有冤难诉,我娘不希望她所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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