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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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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舜有些欣喜的笑了出来:“原来真的是将军,我只是觉得背影有些像……”

“你怎麽在这?”

“我刚在驻地整顿完军务,正准备去将军府,谁知在这里遇见将军,”曲舜说著,忽然抽了抽鼻子,“将军身上是……什麽香味?”

百里霂举起袖子闻了闻,皱起眉:“下午被一个不识趣的家夥拉去青楼喝酒,大约是在那沾染上的。”

曲舜像是呛了一下:“青楼?”

百里霂没有再多说,看向湖边三五成群的少女和少妇:“两年没回建墨,怎麽现在的仕女们都如此放的开,还深夜游湖。”

“大约因为是七夕,所以……”

百里霂愣了愣,很快又笑道:“原来是七夕,那我们两个大男人也不必挤在这里过女人节,这就回去吧。”

“将军好像有些心事?”曲舜跟在他身後小声问道。

“没什麽,”百里霂摇摇头,“只是在感怀一些旧事。”

他转向曲舜:“皇上今日在我面前夸奖你用兵得当,处事沈稳,致使这次建墨之乱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曲舜低下头,微微红了脸:“是皇上谬赞了,我不过是遵照将军平日的教诲行事罢了。”

“听说这次平乱中出了些意外?”

“是,在我们离京城还有十天路程时,监国的萧国公薨逝,驸马杨锦栉提前起兵,幸亏羽林军统领明宏将军全力抵挡,一直将乱军封在景阳宫外,否则後果不堪设想。”

“明宏,”百里霂略一思索,“我记得他是莫阳侯的儿子,与岳宁是表亲,也有个同胞姐姐在宫中为妃。”

曲舜点头:“这位明将军跟将军年纪差不多,十分英勇,为人也和气,若是与将军见了说不定能结为莫逆之交。”

百里霂笑了笑:“那倒不一定。”

“对了,将军,为何这次谋逆名单中没有大都护黎於安,我们当时擒获的两名奸细明明是他的手下。”

“这次清剿的只是杨锦栉这个表面的傀儡,而幕後的人始终没有揪出来,黎於安也只是漏网之鱼中的一条,”百里霂停住脚步,搭著曲舜的肩,微微低下头来,轻声道,“我这次回建墨带了避役营的一支人马,你明日传我的手令,让他们去查探黎於安近日与哪些人有接触。我们的时间不多,最好在离京之前把这些毒瘤全部铲除干净。”

曲舜极近的看著他漆黑的眼眸,愣了愣,随即点头:“末将明白。”

七月初八,麒澜殿。

“这里面就是杨锦栉勾结阿尔巴拉的信件?”昭元帝面上略有倦色,“罢了,你先放那,等朕批完折子再看。”

百里霂将手中的硬木匣子放到一边的案上:“这上面的封条还是我在灵州时封的,到现在未曾有人打开过,只记得密函约有四五十封,还有一叠金箔和……”

门外传礼太监忽然高声道:“羽林军统领大将军明宏求见──”

皇帝放下手中的朱笔,抬头看向外面:“传。”他站起身向百里霂道,“早就想让你跟明宏见一面,他跟你当年有些相像。”

百里霂应付般笑了笑,懒散的转过身向门外看去。

这个明宏身材高大,面容英挺,但是来的似乎很急,进殿後就立刻跪下道:“臣有要事启奏陛下。”

皇帝也有些意外,忙道:“明爱卿快快平身。”

明宏这时才看到一边的百里霂,略愣了愣:“这位莫非是百里大将军?”

百里霂拱了拱手,微微一笑:“明将军。”

明宏没有与他多做客套,有些尴尬的说道:“皇上,这件事恐怕……”

皇帝看出他的意思,摆手道:“有什麽事你但说无妨,百里将军绝不是外人。”

“这……”他微有迟疑,却还是说了下去,“臣收到消息,这次杨锦栉等一干逆贼谋反,还有几名漏网之鱼,其中有一位就是中书侍郎齐苓。”

百里霂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微微皱了皱眉,倒是看见龙座上的皇帝已变了脸色。

明宏继续说道:“而且齐大人的兄长──湘公公他也牵涉其中。”

“不可能!”皇帝断然喝道,“蓼湘一直在朕身边,怎可能要加害朕。”

“皇上!”明宏突然跪下,“臣不敢妄言诬陷湘公公,只是此事关乎国家社稷和陛下龙体安危,请皇上明鉴!”

皇帝脸色铁青的看著他的头顶,沈默了许久,沈声道:“说下去!”

“湘公公已同齐大人等商议好,准备伺机给皇上的膳食茶水中下毒,然後取出准备好的诏书,盖上玉玺,扶年仅三岁的六皇子登基,由此把持朝政。”

百里霂见他每说一句,皇帝的脸色就惨白一分,不由轻唤了一声:“皇上……”

皇帝没有回答他,咬著牙问道:“什麽准备好的诏书?”

明宏抬起头:“这卷诏书就在杨锦栉与北凉私通的信函中,听说已送到了御书房。”

皇帝看了那边案上的硬木匣子一眼,转向百里霂,声音颤抖:“甯旭,那些密函里真有这样一卷假诏书?”

百里霂看著他微微发红的眼睛,有些不忍,却还是照实答道:“是有一卷诏书。”

皇帝无力的下令:“把它打开。”

匣子里是四十七封密函,其中有五封盖著中书侍郎齐苓的梅花篆印,还有一卷诏书,皇帝打开只看了一眼,就暴怒地扔到一边,向外喝道:“传司设监蓼湘!”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一名御前太监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伏在地上:“启禀皇上,奴才没找到湘公公,他身边的小公公说湘公公去了萃阑轩,可是等奴才到了萃阑轩,听梓瑶公主的乳母说湘公公根本没去过那,後来又到了西北角门子才知道公公上午就急匆匆的出宫了,好像是去了齐侍郎府上。”

百里霂被他口中一堆的公公奴才几乎绕昏了头,但是皇帝明显是听懂了,他连声说了几个好,忽然吼道:“都给朕滚出去!”

明宏又俯身磕了一个头,这才退出门去。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後,百里霂慢慢走上前,看著气得浑身发抖的皇帝,也不知要说什麽安慰他,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皇帝向他转过头来,看起来十分疲惫,嗓音有些沙哑:“甯旭,把匣子的封条封回去,今夜,让朕看看他如何毒害朕。”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建墨城东,将军府。

後苑中蔷薇花的枝叶在阳光下投下大片浓密的阴影,阴影里无声无息的伏著一个人,如果不仔细看绝看不出。这人垂著头,右膝跪地,将一份薄卷托过头顶:“将军交代的事,属下已经办妥,这是大都护黎於安这些时日所有见过之人的名单。”

百里霂伸手接了,只掸了一眼,目光便住在了一个名字上,却神色不动的问道:“建墨城中还有什麽别的异动没有?”

“禀报将军,乞颜大汗落脚的那处驿馆附近常有行踪诡秘之人,属下已加派了人手,暗中埋伏在驿馆四周,以防不测。”

百里霂点头:“你做了这麽久的避役营统帅,做事我是放心的,不过,眼下还需帮我盯住一人。”

“但请将军吩咐。”

百里霂微微俯下身去,在他耳侧说了一个名字。

这人略一低头:“属下领命。”然後便站起身,穿过花圃,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高墙之後,动作矫捷得像一只黑色的猫。

百里霂向回走了几步,踱到後苑宽广的半月湖畔,从白玉石栏上的薄瓷碟里拈了一块糯玉酥,在掌心里碾碎了,抛到湖里引得一群鲜红的锦鲤游来争食。

“将军好雅兴。”曲舜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撑著石栏看湖里的游鱼。

“就算是良弓,总是把弦绷紧了,射程也会消减,更何况是人,”百里霂将手中的碎末拍去,转回身来,“曲舜,你说这个将军府和灵州的将军府,哪个好?”

“这里风景好,湖比灵州的大,还有锦鲤可以看。”

“唔,这里什麽都好,”百里霂低头笑了笑,“只可惜少了紫淮的琴。”

“这……”

百里霂忽而向正屋那边看了一眼:“母亲睡了?”

“嗯,老夫人说了一会话,就有些困倦,说要去午憩一会。”曲舜低了一会头,“将军,或许是末将多事,不过……”

百里霂看了他一眼:“有什麽话,说便是了。”

曲舜沈默了一会,才开口:“将军常年在边关征战,偌大的将军府只有老夫人一个人,十分孤苦。听说将军还有几位兄长,为何不住到一处……”

百里霂听他说到这,忽而低声笑了出来,笑声十分阴冷:“兄长?”他靠在玉白的栏杆上,垂下眼睑,“我家中的事,很少与人提起,今日跟你说说也无妨。”

“我与百里家几乎已毫无瓜葛了,”他抬起眼睛看著曲舜,“那个百里家世代书香门第,怎能容得下我这个好勇斗狠的孽子。庶出的儿子,似乎生来就是卑贱的,可以被肆意欺辱,而我却不能容忍。他们辱骂我和我的母亲的时候,难道要搬出圣人的话来与他们辩驳麽?自然是用拳头解气些。”

他脸颊微微抽动,像是露出个古怪的笑意:“进羽林卫时,我父亲责我丢了他的脸,他的儿子都应该是朝中文臣,怎能做个区区小卒。我十七岁那年,第一次随军去北凉,那时仍只是马前卒,就在那年冬天,他家正夫人寻了我母亲的错处,罚她在雪地里跪了三日,她的腿疾就是那时落下的。”

百里霂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家的故事,曲舜却可以从这些轻描淡写叙述中体会到他内心深处的恨意,他咬著下唇,很有些懊悔:“将军,我不该提起的……”

百里霂也摇了摇头:“罢了,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他顿了顿,“这几日宫中怕是要有些动荡。”

曲舜微微一惊:“将军何处此言?”

百里霂将在宫内所见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後脸色有些捉摸不定。

“将军是说,那位蓼湘公公要密谋造反?在灵州的时候,我见他与皇上很是亲近……”他说到这里忽然噤口,忐忑的看向百里霂。

百里霂却没什麽表情:“皇上显然是被气昏了头,只是听说那个宦官要害他,就连平日的理智都没有了。你说,现下若是当真有势力要图谋不轨,最忌惮的应该是谁?”

曲舜愣了愣:“应该……是将军吧?”

“不错,是我。”百里霂毫不谦虚的点头,“如今我手下的大军还在建墨城郊,谁敢轻举妄动,都是找死。那宦官如果当真要毒害皇上,自然也活不过明日,他们又怎会策划一场这麽可笑的阴谋。真正有问题的人,是那个明宏。”

“明将军?可是……他明明是个此次平乱的功臣啊,他若有反心,为何还要拼死守住景阳宫。”

“若是他那时流露反意,等你十日後率军进了建墨,他一样是死。”百里霂说完,又揉碎了一块酥点,抛到池里,“这些不过是我一人的猜测,等今夜过去,才见分晓。”

第二日,将军府从一早便门庭若市,大都是些御史大夫六部官员,络绎不绝的登门拜访,致使百里霂从晨间到晌午都没能离开正厅。

直到午时之後才渐渐的散了,曲舜进屋的时候便看见将军端著一盏茶,也没有喝,只是皱著眉头不知在想些什麽。

“将军,这些大人怎麽今天全都……”

百里霂轻啧了一声,很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还不是因为夜里那件事,龙颜震怒,那名得宠的宦官下了天牢,宫中传出消息要彻查乱党。听说皇上今早就下旨,先皇忌日,这几日所有人一概不见。这帮老东西心里没底,就来找我打探,我又有什麽通天的本事去揣测君心。”

“哦。”曲舜闷闷的应了一声,“方才,乞颜派了阿穆尔来将军府上,想询问和亲一事,皇上究竟准备如何处置。”

他说到这看了看百里霂的神色,又道:“听阿穆尔说,乞颜似乎已料到这件事是不成了,倒也没有恼怒,只说等个确切答复,好准备回国的日期。”

“我猜他也差不多要等急了,”百里霂低头喝了一口茶,缓缓道,“你午饭过後去驿馆一趟,告诉乞颜,五日内我们就拔营送他们回北凉。”

“五日?”

百里霂站起身,点头:“不错,我们就在五日内将建墨的风波平息,万一到时候出了岔子,就由你带军与乞颜先行启程。”

曲舜略一迟疑,还是低头答道:“是。”

“我一会也要去趟宫中,看看他究竟怎样了。”百里霂颇带无奈的叹了口气。

入宫这一遭却是白走了一趟,皇帝闭门不出,谁也不见,百里霂在玉阶前站到太阳西斜,里面仍是未传出传召之声。

有个姓王的御前内监悄悄地对他道:“皇上昨夜因湘公公下毒一事气得不轻,一夜未睡,今日脸色还有些青白,刚刚才歇下。大将军不如先回府,等到皇上这股气消了,咱家立刻著人去将军府告知一声。”

百里霂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宫中的事本将虽不大懂,可也知道圣上所用的衣食茶水一概由你们传送,这毒是怎麽溜进皇上寝宫,恐怕也是你们最清楚。”

王内监惊得小腿一颤,几乎站不稳:“大将军的这番话奴才可经不起,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皇上啊!”

“谁说是你谋害皇上,”百里霂斜觑了他一眼,“只是知情不报之罪与下毒者也差不了多少。”

“大将军!”王内监几乎要给他跪下了,“这等罪名奴才当真不敢受,奴才只知道昨夜御书房掌管送茶续水的是……”

百里霂手一挥:“不必告诉我!你要真想自保,还是告知圣上稳妥些。”他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下景阳宫的玉阶。

夏时的日子甚长,虽然已将近戌时,天色仍然只是擦黑,还没有完全黑透。偌大的御赐宅邸已点上了印有百里府三字的灯笼,百里霂穿过一条宽阔明亮的青石板长廊,听著风里蝉的鸣声,心里忽而有些发空。

曲舜这些时日暂时住在府中的西院,府中家丁稀少,百里霂一路走到院门口,也没看到一个人影,只是隐约听到一些水声。

当他穿过院门之後,看见眼前的一幕,便僵直的站住了。

背对著他的青年全身赤裸,正惬意的舀起沁凉的井水冲洗身体,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到来。清澈的水流从青年人的肩头泄下,滑过结实的脊背,柔韧的腰身,再向下……

百里霂看著眼前还挂著剔透水珠的蜜色肌肤,不由得口中有些发干,他怔了怔,终於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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