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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人间见白头-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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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中,苏漓猛然叫道:“曲将军,你看那边。”
“什麽?”曲舜忙向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沙尘中的奔袭而来的骑兵後是一色黑马的小队,正中的武士有些与众不同,披著一身厚甲,容貌有些粗犷的英气,唇上一抹短髭。
“对方的鼓声军令都从那里传来,想必那就是格日勒图。”苏漓低声道。
“依稀是他,”曲舜回头看了身後一眼,“我们的人马不足与他们硬拼,还是先绕到西侧去的好。”
就在他扬起马鞭之时,苏漓猛地拉住了他的衣袖:“曲将军神箭,能否射到那人面前,即便伤不了他的性命,也要惊他一惊。”
曲舜微皱眉头,他深知此时触怒敌军主将必然会激得北凉全军反扑,而身後不过五千余人,立时便会陷入险境。而苏漓也并非是个徒然生事的人,他既然如此提议,定有他的道理。此时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考虑,两方的人马迅速拼杀到了一处,他深吸了一口气,提弓搭箭,向著那支小队遥遥射出一箭去。
铁胎硬弓力道惊人,羽箭直飞到格日勒图面前,他微一错身,竟被射落了头盔。他脸上露出惊怒交加的神色,猛然拔出长刀来,低喝了一声。所有待命的北凉士卒都动了起来,呼喝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曲将军,我们快走!”校尉急急的说道。
苏漓也转过头:“全军向西撤。”
“苏参将,西边丘陵究竟有什麽?”曲舜心中虽已隐约猜到,却忍不住向苏漓求证了起来。
“曲将军难道不知尹将军他们一直在这附近不曾离开麽?”苏漓抓著缰绳,被颠的说话都有些吃力,“我猜他们在那里设了埋伏。我们第一批渡河,不过是个饵,捉鱼的,还在後面。”
“苏参将方才要我激怒他们主帅,就是为了诱得北凉全军追击,好掉入尹将军的埋伏?”
苏漓勉强笑了笑:“不错,方才时间紧迫,来不及向你说明,还请恕罪。”
脚下的土地被大批骑兵震得晃动起来,曲舜忧心地看向追兵,又道:“可是他们几万人,尹将军与我的手下加起来也不足抵抗啊。”
“这个不用担心,”苏漓额上涌出了薄薄的汗水,却仍努力露出个笑容,“他们的主力是来不及追上我们了,大将军他们想必现在已经渡过河来。”
“可是船只……”
“不是船只,是桥,我们的那些船只事先设计时便是为了这一战,所以暗藏了机括,只要在河上连成一线,接上木板锁链,就是一座木桥。”苏漓脸色愈加白了,说话也轻飘飘的,“只是若与敌军正面激战,必然死伤无数,所以用了迂回之策……”
曲舜听他声音不对,不由得紧张起来,但在马上狂奔之际也只能问道:“苏漓你怎麽了?”
“我没事……”他伏得很低,几乎趴在马背上,“曲将军,引敌要紧,不必管我。”
他这麽一说,曲舜更加著急,努力回过身来,却看不见他的面色,只得暂缓脚步,挑出两名心腹亲兵道:“你们带著苏主簿向岔路躲开,千万不能有所闪失。”
那两人忙应了,一人上前将苏漓扶到自己马上,从左侧一处小路撤出,一闪便不见了。
奔腾而起的灰尘中终於雾蒙蒙的露出大片的阴影来,那是一大片的丘陵,曲舜只在突袭哈丹库仑时来过一次,知道其中地形复杂,如若绕进去很有可能迷失方向。北凉王族世代生活在这里,从地形上来说,选择此处作战本就失策。曲舜想到这里正要回头,想起苏漓已被送回去了,不由得心内一空,重新加了几鞭向前奔去。
北凉军追得很快,将後军冲得七零八落,丘陵间小路纵横,本就不能像驰骋原野般的快意,速度一慢,後面的追兵就来得更凶了。突然,耳後一阵疾风,一支北凉轻骑竟已赶了上来,这一刀却不是向他而来,而是向著炭火马的後臀。
曲舜心里一惊,猛地揪紧了炭火马的长鬃,而炭火马也像是感知到了这危险,後蹄一蹬,腾空向前跃出丈许。还未落地,敌人的长刀已紧接著挥到了面前,曲舜的剑甚至还来不及拔出,只能连鞘举起,挡了一记,身後的亲兵忙护了过来。曲舜这才看清了袭击自己的人,那是一名强壮的武士,袒露著胸膛,提著的是一柄弧线锋利的弯刀。而另一侧,又有敌人扑了过来,在斩杀了面前的北凉武士之後,後脑勺忽然一热,一股浓腥溅到他的後背上,身後被劈成两半的正是自己的亲兵,而那些蛮勇的北凉武士已经近在眼前。
这不是蛮战的地方,前方尹翟的部队却还丝毫没有踪影,四周的地形逐渐交错,让人心头有些压抑的阴霾,曲舜深吸了一口气,耳边除了嘈杂之外,再无其他声音,连传讯的战鼓声都被淹没了。忽然,小路的尽头骚动起来,曲舜满怀希望的看了过去,待看清冲出的人影之後,他的背脊上忽然凉了一片。
那是一批北凉人,难道陷入包围的,居然是自己。
格尔木河岸边的三通鼓响过之後,北岸的人马几乎全是炎军的装束,副将吴凛带著几名校尉候在一边,看著黑甲的将军走下浮桥之後,立刻上前道:“将军,北凉军大部果然被引去了西面,其余零散人马已被悉数剿灭。”
百里霂点了点头,看著四周的一片狼藉:“你们去追曲将军,老武带剩下的人去堵他们的退路。”
武校尉忙躬身应了。
百里霂看著他们逐一带人马离去,顿住马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这片北岸的土地,忽然伸出手取过一边士卒举著的火纹大旗,将它狠狠地插进了脚下布满沙石的土地里。
“将军,前方小路逃出我们的两名骑兵。”
“逃出?”百里霂皱起眉,向亲兵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他们马上那人是……苏漓?”
那两人显然也看到了这边,更加加紧了鞭子,一路驰来,空手的那个抢先下马道:“启禀大将军,我们奉了曲将军之命,护送苏参将回来。”
“苏漓怎麽了?是受伤了吗?”百里霂急急问道,一面策马上去,从那士卒的马上将苏漓拉到了自己身前。
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一片青白,嘴唇隐隐发紫,浑身都凉的厉害。
“他这是中毒了?”百里霂心中一动,将他的右边袖子捋了起来,果然看见前些天的伤口在包裹的布条里渗出发黑的血迹来。
正在他查看的时候,苏漓的眼皮忽然动了动,极低的说了一声:“药在……怀里……”
百里霂伸手摸了摸,果然掏出个白瓷小瓶,里面是寻常的解毒丸,给苏漓含了一粒之後,他才渐渐回过气来。
“你前几日怎麽不说伤上有毒?”百里霂带著些怒气低声道。
“我原本以为是一般铜毒……咳咳,”他勉强笑了笑,“谁知道会一天厉害过一天,苦於伤在外肘上,没法吸出毒液……”
他刚说到这,百里霂就扶过他肩膀,将裹伤的布条解了下来,轻喝道:“营中又不是没有医官,就算是同袍,让他为你吮毒也不是过分的事。”
苏漓正要张口分辨,却见男人已低下头贴上了他胳膊上的伤口,忙道:“不行……”
百里霂似乎知道他要说什麽,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将一口毒血吐到了地上,然後又俯下了身去。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不知是因为中毒失血还是其他什麽原因,苏漓在马上眩晕得厉害,而侧腰被一只手牢牢抓著,几乎有些发痛。直到吸出的血液全部是鲜红的颜色,百里霂才抬起头,看了看苏漓的脸色,低声道:“你还好麽?”
苏漓无力的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拈出一枚解毒丸塞到百里霂口中,笑容有些惨白:“大将军要是有什麽闪失,我是真当不起。”
他迷迷糊糊的觉得指尖碰到了什麽湿软的东西,惊觉是百里霂的舌头,忙缩回手,整个人都惊醒了似的,挣扎著在马上坐直了。
百里霂也放开了他腰间的手,侧头看向一边:“此刻大军应当已追上了北凉主力,我们即刻跟上去,”他又从亲兵营中点了一队人马,“苏参将身体不适,你们送他过河回营。”
眼看著突然出现的北凉武士们向自己冲来,曲舜手心一凉,干脆提了剑直接迎战,却忽然见领头的那个魁梧的武士,揭开毛皮帽子,露出个熟悉的笑容来。
“尹将军?”曲舜这一惊,几乎没勒住马,随即才明白过来,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们扮成北凉人?”
尹翟大笑著点头:“这里可是北凉王帐的驻地,不扮成这样我们的行踪恐怕早就暴露了。”
“可是……”虽然此时曲舜又惊又喜,可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从哪弄来这些北凉的装束?”
尹翟纵马到他身前,面向冲来的大批北凉军,倒还从容,笑了笑:“这段时日从南边迁过来的北凉小部族很多,散落在四周驻扎,我们袭了一个寨子,剥了他们的衣服。”
曲舜虽然听著耳边轰轰如雷的马蹄声响越来越近,却像是受了身边这人的感染似的,也放开了,大声道:“尹将军,冲入这片丘陵的兵马不少於万人。”
尹翟拔出腰刀:“就算来他十万人,也照样杀个片甲不留!”他出阵之前忽然回过头,指著胸前对曲舜道,“我军胸口都缝有这一块黄布,以免混战中伤了自己人。”
曲舜点点头:“我记住了。”
他们各自率兵,一左一右像苍鹰的羽翼般向敌军的两侧包抄。
这是不同於收拾残兵时的经历,或许因为已被逼到绝境,每一名北凉武士都勇猛得出乎寻常,有的甚至是奴隶,没有马,却混在战场中,伺机割断炎军战马的喉咙。
身边的又一队炎军被斩杀在敌军中时,曲舜瞪著发红的眼珠,重重的抹去了溅到脸上的咸腥血液,忽然策马俯下身去,从一具尸首手中抽出战刀。
迎面而来的是三名北凉骑兵,呈夹攻之势向他包抄了过来,曲舜左手翻转刀锋,右手挥剑,猛地夹了一记炭火马的马腹,一声长嘶後,被开了膛的男人和另一个人的头颅都滚到了地上,他重重喘著粗气,将剑锋送入面前敌人的肚腹内。
几番拼杀过後,心跳渐渐沈重起来,一下一下似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似的,四周的血腥味浓郁不散,满眼都是人和马还有铺天盖地的呼喝声。
忽然,一名小亲兵低呼了一声:“曲将军,那是北凉主将的护队。”
曲舜刚抬起头,只听身後一声惨叫,小亲兵滚下了马去,一支黑色的长箭正中他的面孔,将那张清秀的有些孩子气的面庞整个的撕碎了。
出箭的不是鬼影轻骑,而是站在人群中央,留著短髭的高大武士,他似乎也看到了曲舜,眼皮微抬,露出了一个带著挑衅的笑容。
突然一个身影飞快的窜出了混乱的战场,直向格日勒图冲了过去,那是一匹黑色的骊马,而马上的武士正是尹翟。格日勒图身边的一队士卒立刻掏出弓箭向他射来,却被他一一拨开躲过,手中长刀一路砍杀了十几名逼近的北凉士卒,直冲到格日勒图面前。
曲舜远远看得有些咂舌,暗道将军当初提拔这年轻人时还像是运气所致,没想到这几年磨砺下来,居然神勇如此。再抬眼时,格日勒图已屏退了随从,提著长刀策马迎了出来,曲舜并没与他交过手,不由得凝神看了起来。
却见刀锋银光带著一道弧线一闪而过,出刀之快,根本难以看清,而尹翟忽然变了脸色,抓住缰绳,後退了两步。格日勒图丝毫不让他有所退缩,立刻逼了上去,长刀向著尹翟脖颈猛然劈下,尹翟立刻举刀应对,却生生被压制了七分。
曲舜几乎是立刻就拨马向那边冲去,而其余北凉士卒自然不肯把主将暴露出来,层层叠叠的压了上来,将丘陵间不宽的路堵得更加严实。
“杀,给我杀出一条血路!”曲舜咬著牙喝道,他清楚的知道百里霂这些年培养尹翟的心血,也知道阵前将亡对全军的震动,一面下令一面勒紧缰绳,准备伺机冲过人墙去。可是敌军的阵型十分坚固,一时竟冲不破,而尹翟在格日勒图的刀刀紧逼下,几乎没有了退路。
曲舜焦急得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的时候,忽然觉察出一些不对劲,敌军的阵型出现了裂痕,而这裂痕是从他们中军那里延伸过来的。
北凉军内大喝了起来,听著似乎是在说:来了来了,语调十分的高亢急躁。就在嚷著的时候,他们中军的缝隙越来越大,很快的从中涌出一支穿著皮甲的炎军轻骑。格日勒图似乎是吃了一惊,他策马想向前,却不料身後的军队骚动得更加厉害,大批的炎军涌了出来,而其中一匹赤金的大马十分惹眼,马上的将军发丝有些凌乱,银甲上满是血迹,似乎也刚经过一场激战。
尹翟自然是趁了这个空当重新退了回来,向著前来接应他的曲舜摇了摇头,低声道:“那人……好大的力气。”
曲舜知道他勇武,从未这麽称赞过别人,心内更加骇然。
两军却并没再厮杀起来,远远的格日勒图似乎正和百里霂说著什麽,尹翟对北凉话不是很精通,又隔得远了,愈发听不懂,只好问曲舜道:“那人在和将军说什麽?”
曲舜微微白了脸色:“他说想和将军单马较量,说炎军中没有人是他的对手,如果将军只肯仗著人多一战,未必能赢。还说……输了的就自己了结性命。”
尹翟一怔:“将……将军不会答应他吧,我们的胜算明明比较大。”
“将军恐怕是答应了。”曲舜看见男人提起了那柄长枪。
“可是,那个格日勒图确实厉害,听说他之前与人相战,从未输过。”尹翟讷讷道。
曲舜听他说著,眉头不由得皱的更紧,却还是低声说道:“将军也从未输过。”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长枪的阴影滑过一道圆弧,指向了碎金般的草地,马上的男人微微低垂著头,有几缕凌乱的发丝垂了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
迎面而来的对手骑著一匹极北之地所产的雪龙驹,他的刀与北凉人管用的马刀不同,刀身细长,近似於剑,弧度却是锋利的,迎著光看去,刀刃薄得像是一片纸,刀脊却宽而厚重。格日勒图拿著那柄刀,指间的血一滴滴落到刀鞘的花纹里,嘴角却兀自带著笑,随意的抓著自己坐骑的缰绳。
虽然即将对战的两人都神色如常,然而气氛却诡异的凝固了,连同两军士卒的呼吸都像是停住了一般。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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