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经-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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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雪点点头，跟她进了酒吧。一路看她神情冷漠，牙关却时时咬紧，似在强压某种感情，苏雪也不好受，可有心无力，不知怎么劝解。能坐下喝喝酒发泄下也好，真怕她这么开车出点什么差错，苏雪心想。

　　　　还不到酒吧营业的黄金时间，灯光黯淡的屋子里四五张桌子、三两个顾客，冷冷清清的。却正对了赵飞燕现时的胃口，她径直走到屋角的阴影里坐下，先让侍者送上四瓶科罗娜啤酒。

　　　　“小雪，你会开车吗？”赵飞燕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我不会——”不过苏雪心思灵敏，马上反应过来，“飞燕姐，没事的，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不行的话我们打的回去。”

　　　　赵飞燕点点头，让侍者又上了瓶芝华士。

　　　　好了，瓶封都打开了，侍者也听从要求不来打扰，现在赵飞燕全部心神关注的只剩下酒杯里金黄色的液体。她把半杯啤酒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回桌上，自己倒满，又一口气喝个见底，爽快得像个男子。苏雪乖巧地不作声，拿起瓶子给她倒酒，看着她继续灌自己。

　　　　继续递来酒杯，苏雪还要倒啤酒，赵飞燕自己拿起了芝华士。苏雪被她轻缓而优雅的动作吸引，看着她倒了小半杯酒，却在最后一刻颤抖了手，洒了些在杯外。

　　　　哦不，苏雪再抬头看见的，是泪流满面的赵飞燕，她在无声地哭泣，晶莹的泪水从她依旧睁着的眼睛里止不住地往外涌，仿佛全部都是从她心里倒出来的苦酒。

　　　　苏雪第一次看见眼泪可以这样流，呆呆地和赵飞燕对视，她的目光似乎还未被泪水全部遮盖，就那么倔强地、那么孤单地、那么委屈地、那么哀伤地透出来的全部是绝望。

　　　　苏雪心痛莫名，究竟受了怎样的伤害，才会伤心到如此地步啊！他跟着有受伤的感觉。

　　　　“飞燕姐，别这样，”他黯哑着嗓子，“别忍着，哭出声来吧，哭出来吧……”说着话，他的鼻子发酸得厉害。

　　　　赵飞燕似乎在摇头，还想用尽最后一点心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握住酒杯递到唇边，眼睛一闭，泪珠就滴进了酒杯里。抬起头，又是一饮而尽。可是有那么多悲伤堵在喉咙口，有些酒咽不下去了，她呛着了，用力地咳嗽。

　　　　这次苏雪不再犹豫，站起身坐到她旁边，扶着她的身子轻拍她的后背。她侧过脸来迷离地看着苏雪，又咳了几下，似乎堵住的喉咙被咳开一道缝隙，终于呜呜地哭出声来。下一刻，她投身苏雪的怀里，紧紧搂着，脸埋在苏雪胸口，尽情地宣泄她的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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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吧里人渐多了起来，有人见到黯淡角落里拥抱的这一对一直这么紧搂着，时不时地投来好奇的一瞥。苏雪有些腼腆，不愿面对这些窥视，感觉怀里赵飞燕身体的颤动在渐渐止歇，就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轻声叫了声“飞燕姐”。

　　　　适时地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传自苏雪包里，听了几声，赵飞燕从苏雪怀里撑起身子，她哭得有些头晕，手搭在苏雪身上借了下力，这才坐好。说了声：“小雪，接电话吧。”声音哑哑的，叫人心疼。苏雪从包里拿手机，她呢，又开始给自己倒酒。

　　　　电话是陈岑从上海打来的：“小雪，姐姐这两天忙得晕头转向，竟然忘了跟你“诉苦”了，呵呵。放假了吧？过得好吗……”两人在电话里温馨地聊起了近况。陈岑说她为了看顾装修队，吃住都在酒吧工地，苏雪为她担心：“你一个人吗？晚上害怕不害怕呀？”陈岑就在电话那头笑：“呵呵，没有啦，这边公司里派了两个保安帮着守夜，还有同事罗大为晚上也在，挺安全的。”听得出来，陈岑虽然工作比较累，但过得很充实，心情也好。苏雪为她高兴的同时，却又想到给了她这些机会的人正在身边喝着泪酒，一时间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沉默了会儿，陈岑似乎在电话那头听到了什么：“小雪，你现在在哪儿呢？”

　　　　“啊。哦，我和飞燕姐在一家酒吧呢。”

　　　　“我说嘛，听你那边的动静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陈岑在电话那头呵呵轻笑，“飞燕姐最喜欢泡酒吧了，在上海的时候几乎每天晚上都带着我去。”顿了下，“那我不打搅你们了，玩得开心点呀。”又记起了什么，“哦，对了，帮我跟飞燕姐说一下，这边工作进展得挺顺利，请她放心。”

　　　　苏雪“嗯”了一声：“姐姐你保重身体，别太劳累了。”

　　　　“好的。”陈岑的声音变得温柔，“我是想快点做完这边的工作，好早点回北京……”

　　　　挂断电话，苏雪发现赵飞燕已经喝了半瓶芝华士，不过人显得冷静些，也不在流泪。“是陈岑姐打来的电话，”苏雪想解释一下，“她说她那边工作进展顺利，请你放心。”

　　　　赵飞燕点点头，没说什么，继续喝她的酒。苏雪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也倒了些啤酒，默默地陪着她喝。

　　　　酒吧里热闹起来，来了个乐队，摆弄好乐器准备要表演了。赵飞燕喝下杯里的酒站起身子：“小雪，我们回去吧。明天你还要试镜，早点休息。”

　　　　出了酒吧，苏雪要叫出租车，赵飞燕阻止了他：“小雪，没事的，陪我走两步，吹吹风，一会儿还是我开车带你回去。”

　　　　两人就在酒吧附近，沿着西四环的辅路散步，除了车流过往，找不到别的行人。苏雪留意着，赵飞燕走得挺稳，没有显露醉态，他就放心了。赵飞燕也注意到他的目光：“别担心，姐姐酒量挺大的。”

　　　　“我不能喝酒，喝一点就脸红。”苏雪似乎终于找到了话题。

　　　　“我以前和你一个样的。酒量是最近一年多才逐渐喝大的，越喝越多，越喝越多……”说着，仿佛又勾起了思绪，声音渐渐朦胧，脚步也逐渐放慢，停了下来。

　　　　“对不起，小雪，我头晕了，路边坐一会儿吧。”

　　　　苏雪慌忙伸手扶住她：“飞燕姐，不行我们还是打车吧——”

　　　　赵飞燕突然转过脸来，满脸的泪痕，哭诉道：“小雪，你为什么要变成女孩？你还是当回男孩吧！”

　　　　苏雪楞住了。

　　　　“呜呜，小雪，你不知道，当个女人好委屈，好辛苦呀，我活得好憋屈呀，呜呜……”赵飞燕再次泣不成声。

　　　　赵飞燕醉了，开始干呕，在路边把刚喝下的酒统统吐了出来，混着酸苦的胃液。苏雪轻拍她的后背为她舒解，用湿纸巾帮她擦拭沾上的污秽，感同身受，心里一片酸楚。

　　　　她心里一定是藏了太多的委屈，把自己憋坏了。

　　　　吐过了，她还在喃喃低语：“小雪，这个世界上的规则都是男人制定的，女人出不了头的，我太傻了，到现在才明白。太晚了，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全都被男人抢了去了，骗了去了……”

　　　　“小雪你听姐姐一句话，还是当回男人吧。当男人至少还有活出个自己的机会。做个女人，你越漂亮，越有才华，你的命运就越不受自己控制，下场也越是凄凉……”

　　　　“你当回男人，姐姐只有一个要求，别学其他男人那样，联合起来欺负我们女人，好吗？对把一生托付给你的女人好点，别辜负了她，好吗……”

　　　　后来还是打的回去的。赵飞燕已经迷糊得厉害，靠在苏雪身上。保姆李阿姨迎出来，合力把她扶进卧室，安置在床上。然后李阿姨去做醒酒汤，苏雪却被赵飞燕拉着手，不让离开。“小雪别走，陪陪我，我好难受……”

　　　　不久李阿姨把醒酒汤送来了，赵飞燕却不愿意喝。苏雪让李阿姨回房先休息，他把赵飞燕扶起身靠在垫子上，用汤匙舀着吹凉了像哄孩子般喂她，她才勉强喝了些。

　　　　醒酒汤里有些安神的成分渐渐起了作用，赵飞燕终于安静下来，睡着了。苏雪给她盖好被子，看了会儿她留有泪痕的睡脸，轻叹了声，这才熄了灯掩上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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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醒来，已经八点多了，记起试镜的事，苏雪赶紧穿衣洗漱。

　　　　有人敲房门：“小雪，小雪，起床了吗？”是赵飞燕的声音。

　　　　“起来了，马上就好。”苏雪正面对着衣柜，产生了一些挑选着装的烦恼。最后还是选了那身几天前去医院检查时穿的连衣裙，犹豫了一下，又把假发戴上了。

　　　　她一出现在客厅里，就听到赵飞燕的赞美：“哎呀，这是小雪吗？不会是降临人间的仙女吧？”

　　　　一下子羞红了苏雪的脸：“飞燕姐你好会捧人。”

　　　　“真的，我说的是实话哟。李姐，你说句话，我们的小雪漂不漂亮？”

　　　　正端着早餐从厨房出来的保姆李阿姨听了满面笑容：“漂亮哟，像个大明星喽。”

　　　　“李阿姨你也帮飞燕姐……”苏雪脸更烫，招架不住了。

　　　　说说笑笑，早餐的气氛不错。在笑容的背后，苏雪悄悄留意赵飞燕的神情：眉头舒展，眼神清亮，昨晚的事似乎没在她身上留有痕迹。她毕竟是成年人了，控制得真好，苏雪心想，昨晚只是她郁积情绪的宣泄吧。这样想着，她把担的心事轻轻放下。

　　　　饭后，赵飞燕给苏雪稍化了点妆，就带着有点忐忑的她出发了。先是打车到昨晚酒吧停车处，再开车去公司与伍国栋他们汇合。

　　　　在出租车里，赵飞燕握着苏雪的手：“小雪，紧张吗？”

　　　　“有点。”说不紧张是骗人的，手心里都有些潮润了，当初要不是赵飞燕、伍国栋一起请求，再加上他们拉了陈岑做鼓动工作，苏雪是不会答应的。让她以女孩的面貌出现在镜头前，还要摆出种种女性的姿态，并且这些照片说不定还会出现在公众的杂志上，这对她是不小的挑战；想想都尴尬，真怕到时候出糗。

　　　　“呵呵，”赵飞燕轻拍她的手背安抚她的情绪，“没什么的，别当回事。就当平时出去玩的时候拍照一样。李阿姨不是说了嘛，你像个大明星，我相信你以后会成为真正的明星，伍国栋在这方面是很有眼光的，他看出你有潜质。小雪，相信自己。”

　　　　苏雪看着赵飞燕的眼睛，看到了一种坚定，心里热乎乎的，点了点头。

　　　　“还有……”改话题的时候赵飞燕目光有点闪躲，“昨天晚上是不是把你吓着了？是我酒后失态了，加上最近承受了些压力……我是不是说了些胡话？小雪你别在意。”

　　　　听到这些话，苏雪感觉两个人的心在拉近，安慰道：“飞燕姐，我不在意，再说你当时说的话也很有道理。”

　　　　赵飞燕的目光里多了种光彩，酝酿了下：“小雪，你还是当女孩好。有你在，我对未来还有信心。”接下来，两人都不再言语，手握得紧紧的，代表相互鼓励的心情。

　　　　到公司的时候，伍国栋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他在招呼众人上车去他的摄影工作室时不忘称赞苏雪。这个因为工作性质穿梭于花丛中的男人，虽然跟姓氏扯上关系得了个“不三不四”的绰号，平时作风却颇为正派，更少称赞女人的美貌，今天却不吝溢美之词。

　　　　也许是为了给苏雪信心。

　　　　也许是因为今天的苏雪，在即将成为女主角的一刻，受到了触动，在她身上潜伏了20年的女性意识，开始朦胧地苏醒了。悄悄从内心深处释放的那种纯真，像笼罩在她身上的光环，照耀进所有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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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跟苏雪想的有很大不同。她本以为试镜就是按摄影师要求摆些pose拍几张照片，最多是再换几套服装。然而，她一进工作室就呆住了：这个废弃仓库改造的巨大场地，围着摄影区天上地下五花八门的灯光器材，成捆地在地上蜿蜒的黑色电缆，堆在周围的各种布景道具，忙碌准备中的近10名工作人员……这一切顿时把苏雪推进了一个似梦似幻的世界。

　　　　还不止这些，伍国栋为苏雪介绍场上的人：那位面带微笑的女士是服装提供厂商代表，她身边是长长一溜衣架；这边两位穿着中性的男子是特邀来的化妆师和发型师，身边鼓鼓囊囊的包里带齐了装备；这位是灯光师，那边两位是布景师傅；“这位陶铸你认识，协助我拍照；哦，那边还有我们的电工师傅……”所有人都微笑而善意地看着这位晕乎乎的女孩，觉得今天的模特跟往常来去的有些不同。

　　　　“小雪，上台试试感觉。”介绍完人，伍国栋开始试镜流程，走到相机前，表情专注起来。

　　　　苏雪听从陶铸要求，脱了鞋站在场地中央，一半晕呼，一半紧张，有些拘束。

　　　　“小雪没事的，自然一些。”赵飞燕在边上安慰她。

　　　　伍国栋见得多了，他的方法比较有效：“小雪，用力跳一跳，看看台子是不是结实。”

　　　　苏雪听从要求，小心地在台上跳了几下。

　　　　“再用力点，别怕，台子结实得很呐，踩坏了不要你赔。”伍国栋说得很好玩。

　　　　苏雪开始用力蹦，渐渐从一个纯美的女生转变向活泼好动的小子，同时运动让她的神经渐渐放松。

　　　　伍国栋挥挥手，示意灯光跟上。“很好，小雪，很好，继续，这个台子以后就是属于你的，是你房间的地板，是你逛的街道，是你约会的场所，是你的舞台……再来点音乐，跟着节奏，很好……”

　　　　灯光、音乐在伍国栋的循循善诱下带上了魔力，让苏雪开始忘记周围的人和事，她在台上舒展、旋转、起坐、跑动，自由写意，越来越流畅。

　　　　“停。很好！”十多分钟后伍国栋带着满意的笑容叫停，“小雪，我想你已经找到些感觉了。现在要给你化妆、配服装和布景，请跟着化妆师他们，我们准备的时候你可以休息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