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恋-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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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盘大哥麻嫂子！真倮架麻烦你了。唔早些日子也听讲，白石退休回来了，心想着去探望他的。唉！哟，我这担着的担子，你也晓得，贫下中农协会主席，就讲阶级立场稳不稳？他白石头虽说是被抓的国民党兵，可算是个大军官呢？我又不晓得他戴帽不带帽归来？若是带个‘四类分子’或‘右派分子’或‘伪人员’帽子的话，我与他来往，这不是捉个虱子放头上抓痒么果？”
“梅主席！果子事情也就该放心着吧。唔打听得明白，白石表哥可是退休回来的。国家还发给了一万多块退休安家费呢！你老主席当干部脑筋活动，想一想，四类分子、右派分子或伪军官哪有退休？又哪里国家打发一万票子安家费的？听讲，唔家村子也有家子老革命，还是打游击的老革命，一个月才补他二十五块做生活用。依我看，白石哥许是投诚解放军。在后头，又当了解放军大干部哩，才有如今拿大价钱安家的派头。好风光呢！”
“你老讲的也在理。唔听讲过，白石哥退休是在县民政局办的报到登记手续。听你一讲，我就放心了。他好吗？”
“唔哥！？身子骨不很好。咳的急，还咳血腥细痰，腿不便。表嫂子还硬梆，亏她是上海大城市太太，到唔山沟沟过生活，也不嫌弃，讲是山好，水也好，吸口气儿也香甜，山沟沟比城里好哟！可就是讲话调儿和不来，做这山村家务活儿不熟套。哎！也亏她的，家里没有个年轻女人做帮手，真哩是难！
“唔大表侄上海当什么来着……对了，听表嫂讲是教授，与地委书记一般高的干部级别。
就讲二表侄哩，长相些许像电影《地头（雷）战》民兵队长二牛模样儿，上海大城市长大的，如今便是当了农民，上海斯文相带着，嘴巴儿甜，喊我姨娘，姨娘！听了心里呷蜜糖样甜。”
“唔二表侄叫白仲，排行第二。一九四六年八月十六日午时生，属狗的相，时年二十岁。算过八字命，说是：‘今年红鸾星加临九月。’这不，烦你忙收割，抽空儿，陪唔唠话叉子？！是了，唔表姑娘梅玉，听八字先生怎讲的？”
“唔梅玉，属相鼠年，年小白仲表侄二岁。丙辰月初八日生。算过八字的，听讲：‘鼠人命，驿马星跑，龙德、天喜、紫微、喜星高照鸾生动男，主遇真郎君求婚事。时年大运年。’哟！　哎呀！只可异，你表侄白仲属狗的，唔梅玉属鼠的，不知八字合得起不？”　
“倮弟的好！冇听讲？属鼠人同属狗人合不来？依我讲，属鼠人只同属猫人合不来。”
“哈，哈，哈……哩盘嫂真会讲笑话，这世上没有甚属猫人嘛！”
“也是啰！唔当事论事，狗同鼠合得来。冇听老话讲？‘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哩？’狗命好！鼠命也好……哩哩，讲个唔家怪事：去年腊月，夜里长，唔睡不着觉，天麻麻亮，唔怕吵醒孙女儿，便轻脚捏手起了床。噫！见唔家耗子叭骨头把狗呷，狗叼锅巴喂耗子饭呢！你说怪事不怪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嘻嘻嘻……”
梅玉爸，梅玉哥，梅玉本人听麻花媒婆子一席话，禁不住笑起来！
《金瓶梅》批有一诗：
我做媒人实自能，　　　　　全凭两腿走殷勤。
唇枪惯把鰥男配，　　　　　舌剑能调烈女心。
利市花常头上带，　　　　　喜筵饼锭袖中撑。
只有一件不堪处，　　　　<；只认钱财不认人>；。
想来如是，红娘艺术经历数百年不衰，恁你怎破四旧，却见这艺术奇葩代代盛开着！时至今日越开越鲜艳，不仅“万里江山一片红”，还延伸到海外去了啦！
麻花媒婆子说得梅玉全家喜笑颜开！
梅玉爸亲自动手杀鸡煮鱼，还把头年封存的高粱糯米酒开了封。梅玉待麻花婆子像亲家外婆婆，留她吃了中午饭，又留住一宿。次日还送一只大鹅公与她带回家去。
　　白仲与梅玉这门亲事就这么说定了。
因梅玉爸与白仲爸分别四十多年后重逢，呷酒醉得高兴时，就说是时年运气好，讨在腊月办喜事。
白仲与梅玉相过面。高堂做主喜事速办，正合他俩心意。于是，当年腊月就按风俗拜堂成亲了。因喜事办得普普通通，并无太多故事情节与人说啦！
§；8
从此以后，白家也就过上大好日子了。这大年，全家团团圆圆的过得祥和。遗憾的是白家老爷子，梅玉公公抱病不起。
这是他人生最后一个春节了！
一九六八年元宵散完，白仲父亲就只剩下唵唵气息，呼气的多，吸气的少。
二月初五日，白仲父亲突然回光返照，吃了鸡蛋汤加一个桔子，精神倍增，叫过白仲坐床头，一字一顿地说：“为父一生，坎坎坷坷。虽然生在农家，出身卑微，但也做过大事业的。打日本鬼子立过战功。新中国成立，我也当过劳模。后悔不该跟着张灵甫掉转枪口打共产党！国民党太腐败。以民族利益为重，才是正义的事业。你要跟共产党走！
“咳……咳……咳，要知道活着的狗比死了的狮子要强。人生立世，以温良为本。你看资江水，没骨没筋，硬不过石头，然而遇着山头转个弯儿就过去了。
“为父一生没什么值得你承继的，只是给你留下那些医书，你要认真读。古人讲，不为良相，且为良医。为人多行善，得到好报应。”
正值“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白仲见父亲脉息如游丝般，时有时无……
梅玉从戌时辰起，就阵阵腹痛，这是分娩前兆。到子时辰，老爷子，梅玉的公公刚咽气，媳妇梅玉就生下了白玉竹这条小生命。
后来，据阴阳八卦算命先生说，这是父投子胎轮回转世。迷信之说不足信。但，玉竹妈说，在玉竹出生时，曾见到房大梁上倒挂着一个硕大的红蝙蝠。这种小动物，本来在山区多的是，见怪不怪的，只是数九寒天出现是很奇怪的事。
所以，玉竹妈说，唵玉竹是被红蝙蝠骇出来的。玉竹奶奶说，是吉祥物出现，玉竹将来必富贵。
后来，玉竹爸白仲，在翻看父亲遗留的医书时，发现《本草纲目》与《医宗金》洋洋洒洒二大部古典大医书，摞起来高过床头的文字，竟然全是用毛笔小楷写成的手抄本。况且，还有父亲行医札记半箩筐。父亲的精神感动了儿子。白仲从此一改犟脾气，专心学医，数年之后却也成了一方中药名医。
白玉竹继承了先辈坚定、果敢、顽强，不怕牺牲的精神，又获得了母亲温柔细腻性格遗传因子，后来又受到良好的教育。因此，为造就一代青年女企业家，打下良好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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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竹天赋聪颖，长到三岁时就能从一数到百，四岁时启蒙上小学，五岁时就能咏唐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仅能唱《东方红》等校园歌，而且能唱：“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挂红灯……”等江南小调。
奶奶见她好学，就教她描画、下棋、弹奏月琴。
玉竹爸见女儿有音乐天赋，还特地给她自制了一把小小的月琴儿。
做琴的材料，是用一种叫泡桐的阔叶树。这种树木生长在向阳处的山凹里，生长极快，十年间就能长成八十公分直径的参天大树。纤维多而疏、质轻。在冬季砍伐，阴凉风干，然后锯成板材。
根据纸剪成形的设计图案下料，然后，用鱼胶粘合。玉竹爸利用本地产的中国树脂王胶粘合，再着色，自制成的月琴音质特好。
玉竹奶奶又唠叨着要做一把古筝，玉竹爸也给做成了，可是音律定不准，主要是琴码工艺没到家，但是也可做练习用的。
村子里的孩子们常来凑热闹。有个叫松林的小男孩与玉竹相好，玉竹奶奶也叫他与玉竹一起学琴。没想到这松林一学就到了底，后来真是做了歌手，在中国第二届国际民歌节中获奖。
然而，山区孩子上学是极困难的事。玉竹上小学，每天要走十里山路，早上六点钟起床，走二个小时路程，到学校就八点钟了。无论刮风下雨，天寒地冻，常年如此坚持着。
如果小小的心灵中没有坚定信念，如何不逃学呢？因此，许多山区儿童害怕上学，大多在家放牛、扯猪草或上山砍柴，虽然累，但时间是由自己支配的，没有上学那么紧张，不用天天如此，早起晚归。
玉竹奶奶是她幼小心灵的工程师和雕塑家。除辅导玉竹做功课外，还讲许多动听的故事，如《一千零一夜》中的阿里巴巴：“芝麻开门！芝麻开门！”《安徒生童话故事》中的“美人鱼”呀，卖火柴的小姑娘呀，《圣经》故事中的上帝如何造人呀！玉竹觉得故事可动听啦！听奶奶讲故事入神，张着水汪汪大眼睛问：“奶奶，那‘美人鱼’为什么要到陆地上来？难道大海没有王子吗？”眨巴着目光又问：“那上帝造第一个人时，是白人，说‘不好’；又造第二个人是黑人，又说‘不好’；造了第三个黄色的人，才说‘好’。我想，这世界上肯定黄色人种，要比那两个人种优秀，因此，黄种人就多。是吗？”
奶奶被问住了，只好说：“等你长大了，上了大学，再当博士就明白的哩！”
玉竹奶奶见孙女儿不但聪慧，且勤奋好学，常常唠唠叨叨：“俺玉像我儿时，是块好料子，如是长在城市里该多好呀！”又说，要送她到上海伯父那里去读书。说着，奶奶还真是戴着老花眼镜，给在复旦大学教书的白仁伯父写了亲笔信。可伯父回信说，上海暂时不接收外地农业人口中小学生入学呢！
一九八零年，农村开始实行包产到户，家庭可以自由安排劳动力了。白仲身强力壮，梅玉本是生产队里“铁姑娘”成长起来的，农活根本就用不着十一、二岁的女儿来做，况且膝下只有独生女儿玉竹。又因奶奶常常唠叨，坚持要送玉竹到城里去读书，白仲想想也是，就与梅玉商量着：“这山村里学校的老师，还不是小学生教小学生，初中生教初中生？能教好吗？”
玉竹妈梅玉也附和着：“唔家玉竹聪明，能念好书，将来有了文化，上个大学就好了。哎！不像我们想读书也错生了机会，投娘胎时，早不投晚不投，偏偏投了文化大革命这个错胎。将来，唔玉竹能在城里工作，省得像唔家一辈子在这穷沟沟里挨日子。人向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想人家城里人，吃个早点便饭，都比唔山里人过大年强。如今你也在县城联合诊所上班了，就带唔玉竹去县城念书得了。”
于是，白玉竹十二岁那年就到县城上初中去了。与山区众多家庭重男轻女的思想观念，女孩儿得不到教育比较起来，白玉竹是幸福的！
白玉竹的初中阶段，由于处于生理发育期，又因求学太专注，绝大部分营养供应了大脑细胞，所以身体纤细廋弱。就不像某些早熟初中生，使家长担心早恋啊性搔扰啦什么的。
由于白玉竹坚定的信念，求知的渴望，因此，她的成绩在全校名列前茅。
初中毕业，她参加升学考试时，因升高中与中专考试是分开的，即只准许参加其中一项升学考试。在选择升高中与读中专的问题上，令她处于尴尬地位。因为这是决定一生命运的重大选择。
白玉竹本人打算：继续上高中，然后上大学，然后当名医师或者电影明星或者科学家？可是，她编织的美梦，被二个人给惊扰了。
白玉竹的班主任是“66届”广西师范学院（后成了广西师范大学）毕业生，因“文革”时参加“5　。13革命造反派”，当了教师之后，又谈三角恋爱而犯“男女关系错误”，所以从高中部降到初中部当班主任。
她深有感触地对白玉竹说：“玉竹啊！你是我至爱的学生，当然，我希望你能成才哩！哪个老师不关心自己的学生成才呢？但是，中肯地对你说，女孩子到了高中阶段时，就很容易受到男生的搔扰，特别是长得漂亮的女孩子，你想躲也躲不开的……。现在我们这里本来就男生多女生少……在大学里，根本难以看见漂亮的女大学生，其中就是我讲的原因。这是一个突出的社会问题，也是一个高校招生偏重分数的问题。我们那个时候的高考如此，今天也如此，将来还不会变的。所以，在国外就专门有女子中学呢！”
白玉竹听傻了，问：“老师！你不是也长得漂亮吗？怎么也考上大学了？”
班主任摇摇头苦笑着说：“再过二年，你将发育成熟，变成一个比我漂亮十倍的小美人，将成为一朵校花，等着你的是各种各样小纸条儿。看你怎么应付？怎么保成绩？怎么上大学？所以，我建议你，趁初中这好成绩考上中专就万幸了。况且，现在中专毕业生算干部指标，是包分配的。”
玉竹奶奶也固执已见，总是说要她尽快去大城市读书，最好是明天就去上海读书才好呢！还说她伯父在上海有个照顾。于是，白玉竹的志愿就填报了上海艺术学校。因她的中考成绩进入桂林地区的前三名，所以，被上海艺术学校录取在本校美术专业读书。
第三章　伊人求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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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时间到了。玉竹伯父白仁教授早就收到了弟弟白仲的电报，约定了接车时间。
九月五日，下午四、五点钟，桂林至上海终点站的一列客车，驶进了上海火车站。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被人群挤下车门。
随后，她又转回第三个车窗口，迅速地接着一大包一小包的，从车厢窗口递出来的东西。帮她递行李的，是位穿着草绿色军装的解放军战士，他下车了，向她走过来说：“小同学，要我帮你出站吗？”
“谢谢叔叔！不用了。有人到月台接我的。”
正下着潸潸细雨，秋风凉凉地吹来……可她满脖颈汗水流淌。
她连忙脱去崭新“的咔”燕尾领西装外套，露出套在白衬衣外面那件藏蓝色短褂，有点像陕北小伙子穿的布褂子一样的，而绣着蝴蝶结儿竹节扣子的棉布褂子，却格外引人注目——这是她妈花五元钱扯的零头布，由她奶奶亲手一针一线缝制的，与四十年代女大学生穿的短褂相似。
她脚下穿着一双千层底布鞋，黑面帮白鞋底——这是她妈妈白天忙完秋收稻谷活儿，晚上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赶做的。
她这身土打扮倒惹得上海都市人觉得时髦。从她身旁走过的少男少女，无不再回头看看的。
令她有点羞怯起来，心里想：“这上海人么？怎么都怪怪的，看人嫌看不够什么的。是嫌我土么？可是我还要在上海呆三四年呢！”
她不再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