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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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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佳！”子允坚决的吐出这两个字。屋里所有人呆住，连刚到门口的子轩也惊呆住，眉佳手里的盆子咣珰掉在地上，水漫了一地；杜鹃画眉面面相觑；子轩揉碎了手里的腊梅；老太太手里的佛珠被扯断，珠子散了下来，落在地上，溅起水花。子允虽料到老太太不是很同意，但依以往来看，最后老太太都还是会同意他的要求，只是，他没有想到老太太这一次否定得这么坚决。
老太太厉声道：“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她，一个下贱东西。”子允一激动，有咳起来，面无血色，吓得眉佳跟画眉急忙过去扶胸安慰。眉佳心里是不愿意的，陆家就像个囚笼，一个怪兽，会活活的吃掉每一个陆家的女子。子轩也是不愿意的，虽然大哥喜欢，可是总是病着，他不忍心让眉佳守一辈子的活寡，何况，在心里，他是眷恋眉佳的。杜鹃是不愿意的，那个小娼妇想上位做陆家少奶奶？休想，自己在陆家十几年，什么都给了陆家，现在什么也得不到，这小蹄子，出身下贱，想做少奶奶可以踩在她头上？做梦！老太太更是不愿意，不管她出生怎么下贱，都不要紧，可是她偏偏是那个荡妇放进陆府的，她一辈子进不来陆府，更别想让眉佳这个小蹄子在陆府登堂入室。
第六章
第十六章
老太太带着杜鹃拂袖而去，子允抱歉地看着眉佳。子轩上前，说：“哥哥，眉佳才十二岁啊。”子允怜惜地看着眉佳：“我就是要她，我可以等她长大。”“可是……”子轩差点脱口而出，眉佳低低地拉了子轩的衣角。一阵沉默，子轩起身离去。
子允唤过眉佳，问：“可愿意嫁给我？”眉佳沉默，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如果告诉子允他可能熬不过冬天，太残忍了，子允刚从自卑和懦弱中站起来，即便是这个冬天被大夫禁足，不能出房门，他都无怨言，每天都笑笑的，开心的，他相信自己总会好起来。这个时候，眉佳没办法拒绝，她做不到。可是真的嫁给他吗？
子允说：“我知道你还小，可是除了你，再没有人对我那么好，我也不要别人。奶奶要让我娶他人，那我宁愿死。”眉佳心情复杂，怎生是好啊，子允啊子允，我要说什么才好？“少爷，奴婢还尚未及笄，怎么能嫁给你？况且老太太那边也不会同意的。”子允舒了一口气：“我可以等你的，我若不娶了你，奶奶必然逼着我娶他人，而日后你定也会嫁给别人，那我就再也不能跟你在一起了。奶奶那里，我自然会让她非同意不可。”看着子允期望的眼神，眉佳无言以对，只是希望老太太不要同意子允。
第二天清晨，却见兰琴匆匆跑来，一见到眉佳就把眉佳拉了出来，说：“不得了了，陆奶奶不行了。”这句话如五雷轰顶，陆奶奶，那个从幼时就照顾自己，那个世间唯一的亲人，她不行了！眉佳急忙往外跑，兰琴一把拉住：“我的姑奶奶，你这是要去干什么？”眉佳急道：“当然是回去看她，你莫要拉着我。”兰琴好气地说：“妹妹要去也得跟陆爷一道去，一个女孩子家，走那么远，谁放得下心？我听陆杰说奶奶也很想见你，你去求陆爷，他一定会带你回去的。”说完兰琴便走了。
眉佳失魂落魄，她实在没有办法接受从此这世间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事实。但又不敢直接去找陆爷，老太太耳目众多，被她知道了只怕还没出门就被老太太关了起来。正着急间，子轩来了，闷闷不乐，还在想着子允要娶眉佳的事。见眉佳独自站在竹林边上，魂不守舍，面上还有泪珠儿，心里一痛，走过去柔声说：“没事的，我去劝大哥，让他不要娶你。”
眉佳却抬起头，眼神迷惘空洞，穿过子轩落在远处：“奶奶快不行了，奶奶快不行了。”子轩愣住，不知发生了甚么事情。反倒是眉佳将视线收回来发现站在跟前的是子轩，放佛找到救命稻草，抓住子轩的衣袖，恳求：“二爷，你帮我去求陆爷，让他带我回去看看奶奶，奶奶不行了，我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去看看她。”子轩也曾偷偷听丫头们说过陆奶奶的事，也知道陆奶奶同眉佳的关系，见到眉佳这样，他也很心疼，当即就答应说这就去找陆爷求情。安排她回去探望陆奶奶。眉佳这才稍稍安心，但仍是担心陆奶奶的病。
老太太这边，正与杜鹃和静芸商量子允的亲事。她仍是不能答应眉佳的请求的，但又担心子允的病，担心如果拒绝子允恐怕会加重子允的病情。静芸反而是愿意的，她看得出来，眉佳对子允来说是顶重要的，子允因为眉佳的到来改变了许多，这也是她乐见的，眉佳这丫头待人也不错，没什么心机，子允若是娶了她，应该是会快乐的罢，不过她害怕子允若是真的熬不过冬天，那眉佳今后的日子就会很痛苦，这种痛苦，她是有体会的。但作为母亲，她还是自私了，她希望子允剩下的日子能开开心心，所以她还是劝老太太同意。
老太太心气高傲，总是接受不了，总感觉这样做就是向外面的那个女人低头。世上好女子多了，她可以给子允找比眉佳美丽的，比眉佳温柔的，总之，只要子允愿意，什么样的女子自己都能给子允找到，无论用什么手段付出什么代价，只要子允同意。可是偏偏子允却只要眉佳，坚决地，只要眉佳。
这时画眉照例还给老太太回话，但此刻她却惊慌失措：“奶奶不好了，大少爷今天不肯服药，凭谁都劝不听，正咳血呢，奶奶夫人快去瞧瞧罢。”老太太和静芸一听，大惊，起身就朝兰竹居奔去，老太太边走边骂：“这必定是那小娼妇教子允这么做的，这还没有进门就这么猖狂，若让她进了门还了得？”静芸暗笑：“老太太还是拗不过子允的，早晚得同意，这子允啊，就是咱老太太的死穴。”
第十七章
来得兰竹居，就见乱成一团，子允将物件扔得四处都是，眉佳正慌忙收拾，并劝：“少爷这是何苦？眉佳不过是个伺候人的贫贱命，少爷何苦抬举眉佳？”子允却说：“你休要管，好赖是我跟奶奶的事，与你有甚干系？”眉佳哭笑不得，这少爷又犯浑，如今他闹着要娶自己，却反倒说跟自己没有关系。老太太站在门口，冷着脸：“小蹄子，好好个爷们，看被你教的，横竖要气死我。”
子允见老太太来了，也不说话，翻身睡下，扯被子蒙住了头，眉佳慌忙过去把被子弄开：“少爷，可别闷着。”子允不说话，背对着众人。静芸对眉佳笑笑：“你先下去罢。”眉佳行礼出去了。
老太太僵硬的坐下，不发一言沉默的盯着子允，心里不知在掂量什么。静芸端起药碗坐到床边，说：“乖，来先吃药，有什么话不能跟奶奶和娘说呢？”子允不动，老太太亦不说话，静芸瞧着两人，幽幽叹了口气，带着杜鹃出到外间去了。屋子里就剩下子允跟老太太。
一老一少僵持着，谁也不肯先开口。静芸透过帘子远远看着，老太太的背影有些萧索。半晌，老太太还是端起药坐到床边，低声跟子允说话。眉佳跟画眉在耳房里坐着，围着暖炉，思绪一片混乱，近来发生了许多事情，还没有来得及理得顺，又担心陆奶奶的病，又害怕老太太答应子允让自己嫁给他。
晌午的时候，子轩回来了，眉佳见到他，却紧张起来。陆爷会不会没有同意？子轩安慰的对她笑笑：“爹爹已经将奶奶从乡下接出来了，就在这静安城里呢。”眉佳奇道：“陆奶奶不是不肯离开的吗？怎么又跟陆爷到这里来了？”“你是猜不到的，这一次，是爷爷亲自去的，奶奶一见爷爷，就什么都肯了。只是奶奶这病，怕也是好不了了。”子轩有些黯然，毕竟是自己的亲奶奶，却一天天伦都没有享过。
眉佳有些担心：“那老太太这里，她知道吗？万一她发怒可不得了。”子轩说：“这倒不担心，这次爷爷借着修道的名住了出去，以往也是常有的，奶奶也不疑心，至于爹爹，原本也是每天都在外面忙。下人都是心腹，老太太那边应该不知道，况且现在哥哥又不大舒服，老太太哪有心思来管爹爹在忙什么？”眉佳抬头，期望的看着子轩：“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陆奶奶？”子轩被这眼神照耀得有些不知所措：“爹爹说了，明儿就安排你去。”听到这话，眉佳欢天喜地。
快到夜里，老太太才从子允房里出来，略显疲倦，狠狠的看了眉佳一眼，带着杜鹃和静芸离去，但很明显，静芸夫人也不知道老太太和子允说了什么。进屋去伺候子允，他却笑着，胜利的喜悦：“眉佳，奶奶答应了，你知道吗？她答应了。”这句话不啻晴天霹雳，眉佳呆住，以老太太那样的人，也同意了？
子允却没有发觉眉佳的异样，仍然自顾自高兴：“太好了，眉佳，以后我们就可以永远的在一起了。”眉佳艰难的开口：“少爷，可是……”子允打断她：“没有什么可是，没有谁可以阻拦我们的。”眉佳一宿无眠，从心里，她抗拒这个决定，可是她的善良却让她不忍心告诉子允实情。
兰竹居因为子允的高兴变得生气盎然，即便是浓浓的药味也让子允觉得香甜，他期待着，他的眼光锁定了眉佳的身影，只是他却没有发现眉佳淡淡微笑下埋藏着的哀愁。
第十八章
推说要添置些物件，向子允告了半天假，匆匆出了陆府。陆杰正在门外候着，带了眉佳，急急朝城郊走去。
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一座小小的农家院落，朝阳恬然的映着辰起觅食的鸡鸭，这情形倒是像从前陆奶奶的院子，陆杰说：“老太爷还是有心，将奶奶的物事全部运了来，布置成原来的样子。”眉佳想起娘亲去的那天，就是陆奶奶，将她从河边找回来，擦干净她哭花的小脸，低声温柔地哄着她。恍惚间，自己已经长大，奶奶已经老去。
进得门来，陆爷和子轩已经在了，面色沉重，见到眉佳，摇摇头，说：“快去看看罢。怕是不行了。”眉佳正要走，陆爷却叫住她：“眉佳，你知道当时娘嘱咐了我要好生照顾你的……”眉佳却说：“陆爷放心，我知道怎么跟奶奶说，定不让您为难。”说完急忙冲进陆奶奶屋里。
道骨仙风的老太爷正坐在床边，握着一支枯黄的手，这支手的主人正躺在床上，面色憔悴，眼窝深陷，唇色苍白，精神却很好，温柔地看着老太爷，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圈幸福的光晕。眉佳不忍心打破这种气氛，静静地站着，直到老太爷看到她。
见到眉佳，陆奶奶就要挣扎着坐起来，眉佳急忙上前，按住陆奶奶，说：“奶奶，我就在这里，您就不要起身了。”陆奶奶看着眉佳，满意地笑：“比前些日子好看多了，天俊待你还好吗？陆家老夫人有没有为难你？”眉佳站起身，原地转了个圈：“奶奶，你看我，胖了许多呢。陆爷待我很好的，子轩少爷和子允少爷也是，他们都待我像亲妹妹呢，老太太也不曾为难我。”
陆奶奶连声说好：“叶娘啊，也该安心了罢！”老太爷满意的点点头。陆爷和子轩也跟了进来，子轩轻声叫：“奶奶。”陆奶奶满眼喜悦，终是自己的亲孙子，怎么看都不够。她满足的看了四周，她的丈夫、儿子、孙子都在她的周围，有生之年，终于能一家团聚了，只可惜子允，她从未谋面的孙子，此刻也是卧病在床，也是件憾事。
与家人亲热了一阵，奶奶将他们都赶了出去，独独留下眉佳跟她说话：“孩子，受苦了，奶奶怎么会不知道，那陆夫人是个心胸狭隘的，她几十年都这么对我，怎么会不为难你？”眉佳却笑着说：“奶奶是知道我那爹和后娘的，要不是奶奶，我已经被他们卖到窑子里去了。在陆家已经很好了，况且我在伺候子允，他待我极好呢。他要是也能来看看你，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陆奶奶叹了口气：“这孩子，倒安慰起我来了。”奶奶目光转过屋里的家什，淡然：“眉佳，你知道吗？奶奶是不姓陆的，奶奶本来叫官绣清，自从遇见同林，有了天俊，我就让别人叫我陆夫人，陆大娘，陆奶奶。几十年了，我总想着与同林天俊一起生活，只要每天能见到他们就好。可是，陆夫人嫌我低贱，不肯接纳我，同林也被她管着，不准来见我，又总想抢走天俊，我带着天俊躲到那村子里。一躲就是十年，却还是被他们找到了，天俊也跟着回了陆家。”
“那时，我恨同林，恨天俊，我一个人在村子里，病得下不了床，觉得活不下去了，这时是叶娘来照顾我，安慰我。多好的人哪。”奶奶看着眉佳，眉佳这才知道陆奶奶这么疼她的原因。“我后半辈子执著的就为了博个名分，进陆家，跟同林和天俊在一起。”奶奶的声音渐渐弱去，终于睡着，眉佳看着奶奶，心里暗说：“我会报答您的，奶奶。”
大厅里，陆家三代都在，陆爷有些抱歉：“谢谢你。”眉佳摇头，却对老太爷说：“你负了她一生。”陆同林内疚：“丫头，是我负了她，这么些年，我一直都内疚。”眉佳恨声：“这么多年，你让奶奶一个人好苦！”转而向陆爷：“你也对不起奶奶。”红了眼圈儿，哽咽了声音，站在陆家老太爷和老爷面前，审判他们。
第七章
第十九章
眼看快到晌午，眉佳怕子允着急急忙赶了回去。果然大少爷正在跟画眉发脾气，看到眉佳回来，子允总算安静了。“眉佳你终于回来了，大少爷都快把我给拆了。”画眉吐着苦水。子允臭着脸，却话语关切的温柔：“你一直都不回来，可把我吓坏了，以为你有什么事。”眉佳笑笑，不说话。
一个下午，子允的目光都不曾离开过眉佳，而眉佳却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开口，回想上午的举动，实不像自己所为，可是一想到那一对父子害得奶奶那么孤独终身，不可饶恕，着实可恨；想到老太爷陆爷和子轩三代人照顾着陆奶奶，一家团聚，陆奶奶也可以在临走前尽享天伦，又不由得为奶奶高兴。子允看着眉佳的脸，时而蹙眉，时而咬牙，时而展颜。心情也随之起伏。
这几日陆府里都出奇的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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