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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为情痴(上-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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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在那一刻东方红日带给他的震撼,就好像是阳光照入了只有四壁空墙的家中,又好像在一贫如洗的人的口袋里塞入两绽金元宝。
就如东方红日当日所发的豪言,他愿意永远追随在他身后……
在病中,脸蛋苍白得没有一点色彩,却在想起当日的情景时勾起了动人的笑容。
“大夫说,等副楼主醒了,就要先吃一服药。”侍候的丫环捧来汤药,弯身送到君明月面前。
从沉思中醒过来,看着粉彩瓷碗中黑漆漆的汤药,弯月似的眉头不可觉地紧了一紧。
“我不……”还未说完,外面就响起了低沉带着沙哑的声音。“不什么?”
抬头,昂首阔步地走进来的正是东方红日,紫衫麂履,束发金冠,一贯华丽气派的穿戴,只是难掩脸上的憔悴之色,鹰目下挂着的两个淡淡的眼圈,看来确如丫环所言,在病榻前陪了君明月不少时间。
看着他大步走近,在靠背椅上坐下来,君明月方醒悟该起来迎接,身子稍动,东方红日的手掌已按在他的肩上。“别起来,就这样好了。”
手掌透过薄绢而成的单衣传来人体的热力,至此,君明月才有从梦中真正醒过来的实在感。
“拿来!”坐在椅上,接过丫环手上的汤药,挥退她们,东方红日搯起一匙,轻轻吹凉,细心的举止,与他英挺的五官恰恰成为一个有趣的对比。
待汤药放凉,他小心地将汤匙提起,君明月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送前的汤匙,咬着唇,身子悄悄向床角退去。
东方红日彷佛没有留意到他退缩的动作,边将汤匙举高,边说。“大夫说你是劳累过度,一时焦虑攻心,以致病倒……熬不住就要说出来,看!现在熬病了。”语末声调放长,责怪之下藏着的疼爱,叫君明月的心倏忽暖和起来。
“那些赶着处理的事,我昨夜都批阅了,别的也叫了下面的人去做,你就专心休养几天,什么也别想。”
听着他放柔的嗓子,久违的亲近关切,感动蓦地涌泉而起,君明月只觉眼眶发热,连忙垂下眼帘,轻声说。“我突然倒下来,给楼主添麻烦了。”
疏远有礼的语气换来东方红日淡淡的一句。“傻瓜!”
接着,又抬一抬拿着汤匙的右手,说。“该服药了吧?我的手都举得发软了,而且你已经缩到床角去了。”
一直悄悄退缩的身子,被揭穿而尴尬地僵硬下来,因病而苍白的脸立时浮起红云片片,东方红日勾起厚唇,朗然而笑,笑声满是宠爱。
横隔在两人间的冰块,随着笑声,稍稍融化,在东方红日的眼神鼓励下,君明月终于不再退后,松开被贝齿咬得嫣红的唇,让汤匙凑近。
洁白的喉头上下滑动,看着他将清丽皎洁的脸蛋儿皱成一团地咽下汤药,东方红日心疼地摇摇头,又搯起一匙。
看着他温柔地吹凉汤药,君明月用修长的十指紧紧抓着被衾,敛下眉头,带点犹疑地说。“刚才……我梦见小时候,第一次见面,你对我说话时,就是骂我。”这么遥远的事,日哥还记得吗?
东方红日头也不抬,立即便应道。“谁叫你当日像个傻子似的跪在地上,挡着我的路。”
得知他并未遗忘,君明月绷紧的身子立刻放松下来。“我还梦见你在后巷教训那几个欺负我们的男人。”
“哦?”东方红日反而愣住了,汤匙在碗中转动几圈后,才想起来。“这个我倒忘得差不多了,不过……当日我杀他们可不只是因为他们欺负了‘我们’,记得那个带头的男人用手扯起你的衣领吗?当日,我第一招就是砍他的手。”
边说,边放下汤匙,右手在半空中虚砍一下,看着他神气活的样子,君明月禁峻不及地笑起来。“多年来,楼主一点也没有变。”
“……我的明月倒是变了,以前,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也不会,要人照顾的小孩子。”东方红日叹气,锐利的眼里蓦然闪耀复杂的光芒,一瞬间,君明月如月的眸子之中亦有光芒飞闪,不过,两人都很快地将这些异样消隐而去。
默然多时,首先打破闷局的是东方红日故意充得严肃的声音。“好了!别以为引我说话就不用服药,快把嘴巴张开。”
指头抓着披散在双肩的柔软发尖,不情不愿地顺从他的意思再次张开唇瓣服药,偌大的房间静悄悄的,只有碗匙相碰的声音。
直到粉彩瓷碗中再倒不出一滴苦药,东方红日才放过他,停下手来,看见君明月拧着眉心吐舌头的样子既感好笑,又感怜惜。
大手解开挂在腰间的小羊皮袋,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青花缠枝圆罐,掏出颗糖梅,一手就丢入他口中。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把满口的苦药味冲淡,君明月睁圆眸子看着他,甜蜜得什么都说不出口来,或者,就是他这份粗中带细的温柔,令他沉沦十多年,自今依然无法自拔。
“拿着。”东方红日把圆罐往他手中一塞,站起身。“大哥先回房了,你也好好休息吧,还有,糖梅别吃太多,对身子不……”
言犹未尽,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顿住声音。“罢了!你不是孩子了,不阻你,睡吧!”
一拂衣襬,摆摆手,转身便走。摸着圆罐,看着他决然的背影,君明月抑郁的眸子始终追随,密睫下流露着不舍难过……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可以永远装成是那个什么都不懂得的孩子。
东方红日才走了两步,守在外面的丫环就叩门,进来禀报。“楼主,那个人又来了,要让他进来吗?”
提起半空的麂履顿下来,东方红日转身,没有表情地说。“差点忘记,你的两位‘朋友’,我亦请他们留住楼中了……要见他吗?”
他不说“他们”,而用“他”,君明月第一个反应是摇头,不过,仔细想了片刻后,他改变主意,颔首,对那丫环说。“请他进来吧。”
东方红日定睛看着他半晌,一声不吭地走到床边,在那张靠背椅上再次坐下,竟不走了。
看着他的脸色,再想想寿辰那天,他在花园中拂袖而去的情景,君明月在心中细细琢磨,思潮起伏不定,七分不安,三分窃喜。
在丫环的引领下,流芳走进来,刚穿过剔彩百鸟座屏,看见大床的影子,便急不及待地上前。“君兄,你没事吧?”
朴实的真情,令君明月泛起春花笑意,摇摇头。“没大碍了,只是小病而已。”
看着他软绵绵地倚在床头,苍白得有如博粉的脸色,流芳那里放得下心,立刻便伸出手,说。“我帮你看看。”
他的手还未摸上君明月身上半片衣角,下方已响起深沉的声音。“我义弟的病早有大夫看过了,不劳操心。”
流芳这才留意到东方红日的存在,看着他凝重如石的背影,不由得退了两步。
“这也不妨,就多看一次。”君明月微笑着打圆场,卷起衣袖,露出手腕,洁白的肌肤像被月华映照似的反射着润泽的光晕。
东方红日利落地翻起被衾,覆在他的手腕上,瞪起一双鹰眼。“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何足置信?明月如果担心病情,就叫大夫再进来一遍。”
说罢,更抬头向流芳投以冷眼。隔着垂黑纱的蓑笠,也可以感到的锐利神光,令人一凛。
眼神来回于东方红日冷峻的脸色与君明月带着鼓励的微笑之间,流芳犹疑片刻,扬手,扯下头上蓑笠。
房内的两人看了他的举动都是一怔,君明月便想,好个磊落汉子!
随着手举起,落下,及肩的黑发散开,参差不齐的发尾贴着方正的脸颊,饱满的天庭下,是一双飞扬的剑眉,笔直的鼻梁左右各有朗朗明目,唇角勾起腼腆的笑容,配上修长挺拔的身躯,朴素的衣着,端是一个俊朗无华的青年人。
见他因一己刁难之言,而扯下蓑笠,东方红日虽然不喜欢他,亦不由暗暗敬佩,当下便抿着嘴,不再多言。
见他收回了锐利的目光,流芳舒出一口气,再次伸手为君明月把脉,想不到一直对他带着善意的君明月竟然闪缩起来。
眸子之中带着的是怀疑,惊讶,或者是其它的东西,流芳并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异常深邃。
“君兄?”流芳不安地叫一声,君明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被被衾拉高,轻声说。“君某累了,请楼主和少侠出去吧。”
灵敏地察觉到其中不寻常之处的东方红日,挑起浓眉向流芳平伸右手,作一个先请的姿势。
流芳还想再对君明月说话,口刚张开,他已经闭上眼睛,只得在东方红日的监视下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头,只见精致的家具全都笼罩在熏香之中,蒙蒙眬眬,什么都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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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精彩内容载入中·朱红游廊,青衣布履,大步前行,接连几天的乌云细雨消歇,晨曦金光闪闪,落在来者眼中反而更添困惑。
再拐两个弯,就是君明月所居寝室,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寻常人应该很高兴,不过,对连续三天吃了闭门羹的流芳来说,实在是笑不出来。走走停停,到了雕着花格的门前。
“君兄,我是流芳,可以进来吗?”抬手,叩门,呆立,与前几天相比,这次连一句“累了,不想见客。”也没有传出来,寝室内别说是声音,就连呼气之声亦不可闻,伫立越久,越感难堪,流芳垂下眼角颓然转身。
却闻一声清脆的落子声从屋后传来,从声推断,正有人于后园中对奕,反正无所事事,流芳循声走去,心中暗暗期望,在后园对奕的会是他心中所思的那人。
摇摇头,暗叹自己的妄念,举步绕过回廊,后方依然是大片花圃,只是在花圃中安了鼓形石桌,白石坐墩。
几天霎雨,令园中的牡丹更娇艳欲滴,花丛之中,有三人身影,两者站立,一者安坐。
凭栏细看,牡丹开遍,娇娆浓香,却不及花丛中,石桌旁,坐墩上,那人的一个背影,蓝衣细腰,黑瀑披肩乍看如丝。
蓦地相见,惊喜之情盈满心头,流芳掖起衣,匆匆走出回廊,走近,又恐惊动,只得将脚步放轻。
站在石桌左右的司马俊,司马逸兄弟抬头投以一睨,便漠不关心地垂首,再次看向石桌上的枣木棋盘,又或者是看向坐在棋盘旁边的人。
一身奶白镶蓝边文士服的君明月正低首专注于棋盘上,洁白的双指执着黑子,贴在颊旁,用玉笄松垮垮地挽着的长发如瀑直泻肩头,密睫微敛,眼瞳黑白分明。
痴痴地看着他,流芳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吸入他忧郁如潭的深黑之中,就在此时,沉思多时的君明月终于将手上的黑子落下,头微微一晃,潋灔的波光恰好落在他身上。
“你来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心里想的是什么,流芳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不知道君明月对他到底欢迎与否……
吃了几天闭门羹,起初他以为是东方红日故意为难,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是他多心了。
就连楼中的小丫环都知道自从君明月病倒后,东方红日除了每天晚上到君明月寝室转个圈外,镇日留在书房内阅卷,查看地方上往来的帐簿,还要为上少林的事参加武林大会的事预备,一个忙得连透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的人,只怕不会有心思为难他。
他不想相信剩下来唯一的可能,不过,理智却告诉他,什么才是真相……明亮如星的眼睛难过地看着君明月。
在艳阳明耀下,君明月洁白的脸上依然泛着清冷的光晕,轻轻举起手指着对座。“要不要坐下来?”
想也不用想地用力点点头,掖起衣坐下,流芳心中的雀跃实非笔墨所能形容,俊颜上,剑眉飞扬动人。
待他安坐之后,君明月探长手臂,拈起白子,问。“要下吗?”
流芳接过,指头碰到他青葱的指尖,传来的微温令他浑身一震,唯恐失礼,连忙敛眉垂首,看着棋盘上的残局。
棋盘上早已下了四十来子,白子正处劣势,流芳凝神多时,下了一着,正落在精妙之处,君明月点头,亦应了一只。
黑白棋子往来,落子的清脆声音回响花间,极是动听,待百余子后,君明月轻轻眨动睫扇,道。“少侠的棋下得很好。”
听到他的称呼,流芳心中有说不出的别扭,眼眸黯然,谦虚地应对。“君兄夸奖了。”
眼角微抬,看见他脸上的沮丧,君明月心中一动。“这几天在楼中的生活习惯吗?有没有为难之处?”
突如其来的软言关怀,令流芳受宠若惊,忙不迭点头。“好!很好!”
勾起唇角微笑,君明月再问。“那位姑娘也好吧?”
“她?都好,还与你们的楼主夫人成了手帕之交,就是老缠着要我教她功夫,烦!”
想起她的那股缠劲,流芳苦笑,看她用剑的手法,长辈都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家,单是家传武学就够她学上一辈子了,何必偏偏纠缠他?
拨开落在眼前的几绺发丝,淡淡地开口。“难怪她要缠你,谁叫你的武功是‘天下正宗’。”
流芳一怔,正要追问,君明月已不给他有说话的机会,平伸右手,道。“该你了。”
垂头,看向棋盘,只见白子已被重重围困,蹙眉,沉思良久,流芳不得不摇头。“我认输了。”
“哦?”他忽然认输,君明月不由诧异,看向棋盘。“还未……”
“我棋力不足,白子再怎走都是死棋。”
流芳笑着指向棋盘,虽然未至终局,但是盘上白子早就陷入尴尬的被围攻局面,强弩之末难逃败北的局面,既然如此又何切必苦苦支撑?
“如果是我,我会走这一步。”挑起弯眉,君明月伸出洁白的指头,在虚空中落下几着。
“先伤己再伤人,这……”眼看君明月不惜失去大片白子,拼出一条血路,流芳不由凛然,观棋如观人,外表清冷脱俗的君明月对奕时竟有如此手段,足可见他在平静如月的表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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