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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福帝姬_作者:米兰lady-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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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净,淡漠地转身上车。刚才的哀戚之色瞬间荡然无存,若非双目血色未褪,几乎看不出她曾如此动容地哭过。
她的凤辇掉头驶回城内,赵佶等人也继续前行。柔福一直立于树丛后怔怔地看着,此时才回神抬头,见身边的宗隽也在目送玉箱的车辇,凝眸间有沉吟的意味。
第六章 完颜宗隽·玉壶冰清 第七节 皇子
玉箱此行动了胎气,回宫当晚便生下一子,早产了半月,那孩子看起来相当瘦弱,好在有惊无险,母子平安。而完颜晟时年五十四,此前一连数年宫中妃嫔无一人产子,故倍感欣喜,给新生子赐名为宗殊,厚赏玉箱绫罗珠宝并增派奴婢供其役使,此外宫内外庆仪一律依制而行,一切用度排场未因玉箱的宋人身份有所削减。
柔福次日闻讯后立即入宫取看玉箱母子,回来时神色甚喜悦,不待宗隽询问自己便先说:“那孩子真小啊,才这么一点点大……”两手一分,比了个不足一尺的长度:“满面通红,小脸皱皱的,像只小猴子。嘴闭着时小得像颗没长大的樱桃,喂他喝水都是极困难的,要把水一滴滴地点在他唇上,然后让他自己慢慢抿进去。可是如果哇哇地哭起来,哎呀,眼睛鼻子全缩得看不见了,整个小头上只见一张翕张着的嘴……”
很少见她如此神采飞扬地谈什么事。双眸晶亮,跳跃地拂视眼前人,仿佛看见了她描述的婴儿,明快的笑意使她的面容有了晓阳下初夏芙蓉的光晕,毫无阴霾地纯净。
“刚生的小孩都是这样的。”宗隽说,随手轻轻触了触她粉色的颊。
她正说得兴起,也没注意宗隽的动作,不似平日那般躲避,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说:“玉箱也这么说……以前听我乳娘说过,刚生的孩子越丑越好,长大了就会很漂亮,我想殊儿以后一定会很漂亮,就像玉箱一样……”
宗隽便笑她:“别人家的孩子,你何必这么关心。你既如此喜欢小孩,我们不妨自己生一个。”
这话令她顷刻变了色。“不!”她脸一沉,坚决地说:“我不会为你生孩子。”
这亦不是你能决定的。宗隽心想,却未说出,漠视她渐升的怒气,但笑不语。然目光扫过她平坦的小腹时,倒也微微有些诧异,他们已相处一年多,她却一直未有身孕,他不认为她会有办法避免此事发生,难道这小女子仅凭意志便可影响天意?
自此后柔福频频入宫去看望玉箱和被众人唤作殊儿的宗殊,也常忍不住把关于殊儿的大事小事在宗隽面前反复地说:殊儿胃口很好,现在长得白白胖胖的,一点也不像瘦猴儿了;殊儿的眼睛很大,可不跟一般小孩一样爱乱转,看什么东西常盯着一看就是大半天;殊儿真勇敢,今天乳娘抱他时手一滑,他就摔在了床上,大家都吓坏了,可他一点也没哭;他还不会笑,据说郎主说了,谁能先逗他笑就赏银百两,可无论人怎么逗他都不笑……
这些事她起初是当作趣事乐事来说的,但一月月过去,当她渐渐意识到殊儿异于普通孩子之处越来越多时,她的语气便不再这般轻松愉快,开始变得忧虑起来:“殊儿怎么还不会笑呢?他已经快满一岁了,别的孩子这么大时应该都会唤爹娘了呀,可他不但不会唤,连笑都不笑,也不常哭,上次乳娘喂他的粥有点烫,但他也一口口吞下去,后来我发现他嘴都被烫坏了,他居然也没哭……”
这孩子的头脑似乎有点问题。听她这么说,宗隽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而这事也成了妃嫔宗室大臣有兴趣议论的话题,玉箱怀孕初期的那次药物变故和后来的早产都足以影响殊儿的智力,宫内宫外的人都兴致勃勃地窃窃私语着,言笑间掩饰不住幸灾乐祸的神情。
玉箱自然也看出了自己儿子的异常。“这孩子像是有点傻。”某日她躺在宫室外的软榻上,看着在乳娘怀中呆呆地凝视庭院内落花的殊儿,不无倦怠地说。
“不会的!”一旁的柔福激烈地否认,似是自己的孩子遭到了无端的污蔑:“有些孩子学说话走路都会晚一些,再大一点自然就好了。”
玉箱只一笑:“傻不傻,又有什么关系?”然后一手搁在腹部,慵然闭上了双目。
彼时的她已再度怀孕,可见圣眷之隆。殊儿的头脑使担心此子影响自己利益的人小松了一口气,却不想她这么快又将临产,那些若隐若现满含敌意的目光遂又落在了玉箱及她腹中孩子的身上。
天会七年岁末,玉箱又产下一子,眉目清秀模样可爱更胜殊儿,被赐名为宗青,小名唤作青儿。
青儿两三月大时身染风寒,过了好些天都不见好。唐括皇后闻说后便命人送来一碗煎好的药,说:“这药治小儿风寒颇有奇效。”玉箱谢过,让青儿服下这碗药,但此后不到一个时辰,青儿即七窍流血而亡。
青儿死后,玉箱一直紧紧搂着他,将脸贴在他的小脸上,直到感受不到一点温度,才猛然抬头,发出一声凄恻悲凉的哀呼,响彻宫阙九霄,其声久久不散。
完颜晟闻讯赶来,一听太医说青儿所服的药含有剧毒,当即怒不可遏地命人将皇后传来,质问她为何要下此毒手。
唐括皇后惊道:“臣妾赐药给青儿完全是出于一番好意,想治好他的病,岂会下毒加害?”
完颜晟道:“太医自药碗余液中验出剧毒,难道会冤枉了你不成?”
唐括皇后急忙跪下辩道:“我若当真想加害青儿,也应找个万全之策吧?岂有明目张胆地赐毒药之理?”
完颜晟听她这一说,一时语塞,也开始低头思索。此时哭得如带雨梨花的玉箱拭净泪痕,幽幽开口:“皇后是六宫之首,本就可决定三千宫人生死祸福,即便公然赐死一两个妃嫔和她们的孩子,也算不得什么,何况玉箱身为宋俘虏之女,命如草芥……只是玉箱自觉入宫以来一直谨言慎行,侍奉皇后向来很尽心,未曾有半点失礼犯上之处。若是我犯错而不自知,皇后尽管处治我一人便是,何苦拿我的孩儿出气……”
说到这里又以袖掩面,泣不成声。完颜晟忙搂着她肩,掠着她散落两鬓的发丝连声劝慰。看得唐括皇后气不打一处来,索性站起冲过去劈头扇了玉箱一耳光,怒道:“贱人,休在此煽风点火挑拨离间!我与郎主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完颜晟怒极,扬腿一脚把皇后踹倒在地:“在朕面前都如此猖狂,可见平日一定嚣张惯了,公然下毒加害朕的皇子也不足为奇。”
皇后摇头含泪说:“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真被这狐狸精迷住了心智,看不出她想陷害我?”
“唉……”玉箱忽地长叹一声,缓步走到皇后面前,垂目盯着她,道:“皇后,你敢发誓么?在郎主面前,指着你自己儿子的性命、你与郎主多年的夫妻情义,和你唐括氏的世代尊荣发誓,说你从未起过害我孩儿之心,不曾让人在碗中下药?”
第六章 完颜宗隽·玉壶冰清 第八节 春寒
唐括皇后一听即怔住了。玉箱要她指着发誓的,均是她珍视逾生命的东西。儿子的性命,与郎主多年的夫妻情义自不消说,而作为嫁入皇室的唐括氏女子,维持延续本族的世代尊荣是她一生最重要的职责。
唐括氏的兴起要归功于景祖昭肃皇后唐括多保真。多保真聪敏过人,豪爽大度有见识,自十五岁嫁给景祖乌古乃后,便与其出生入死,患难与共,同创大业。乌古乃五十四岁病逝,多保真遂辅佐次子劾里钵维护部落统治并扩大势力,劾里钵兄弟凡用兵,必先禀于母亲而后行,后来太祖完颜旻能统一女真建立金国,也是因祖母协助祖父父亲先为其打下了坚实基础。在多保真的安排下,劾里钵的长子完颜乌雅束、次子完颜旻和四子完颜晟皆娶唐括氏的女子为妻,此后唐括氏便成了最为显贵的后族,宗室皇子纳妃与公主下嫁均愿优先选择唐括氏族人,而嫁入皇室的唐括氏女也以自己出身为荣,处处维护自己家族利益,绝不愿做丝毫有损族人尊荣之事。
故闻者皆知此誓之重,纷纷紧盯唐括皇后,凝神看她如何反应。
待了许久也不见皇后开口发誓,完颜晟便冷笑:“果然是你。”
唐括皇后不再否认,举目直视玉箱,道:“赵玉箱,我低估了你。”言罢自己站起,整理好衣裙簪饰,然后面朝完颜晟微微仰首:“请郎主降罪。”
完颜晟侧目道:“失德妒妇,岂能母仪天下!你去外罗院住上一阵罢,好好静心思过。”
外罗院是失宠妃嫔所居之处。皇后行礼接旨,临去回眸再瞥玉箱,见玉箱俏立于郎主身后,仪态端然,默默目送她,两剪秋水波澜不兴冷静如常。
完颜晟并未正式下诏废后。废后本就非同小可,何况唐括后族势力不可忽视,几位皇子又力保皇后,因此完颜晟对外只说让皇后闭门思过,但不再让皇后主管后宫事务,倒分了多半给玉箱接掌。玉箱权倾后宫,引起朝臣惊惶不满,屡屡进谏于完颜晟,可完颜晟见玉箱行事稳重谨慎,并不骄矜自恃,也就不以为意,毫不理睬非议之声。
青儿夭折之时柔福亦在宫中,当晚回来后神色有异,一直闭门不出。次日,宗隽听闻此事后也没多在意,只道柔福喜爱青儿,所以尤为悲伤,不料柔福一连数日忧戚之色不减,最后竟郁郁成病。
某夜瑞哥极为慌张地跑来告诉宗隽:“小夫人周身发热,流着泪不住说胡话。”
宗隽一跃而起过去看她。只见她烧得满面绯红,两行清泪自阖着的目中涓涓流下,双唇轻颤,含糊不清地喃喃呓语。
宗隽摸着她的额,唤了声:“瑗瑗。”
“啊,九哥……”她当即有了反应,像是想尽力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得缓缓伸出一手探向上方:“是你么,九哥?”
宗隽握住她的手,无言。
“九哥,我杀了人……我杀了青儿……我抱着他,一口口地喂他药,他不停地转头躲避,还哭,我以为他是嫌药苦,还继续喂他,我不知道药里有毒……他开始吐……起初是药,后来就是一口口的血……我看见血从他的鼻子眼睛和嘴里流出来,红的,黑的……他的脸渐渐变紫……”
她断续的叙述重现了她当日的惊惧,宗隽拥她入怀,她一时不辨时空,意识模糊地偎着身边人嘤嘤地哭:“九哥,我想回家……我几时可回家?……”
春寒料峭的夜,她滚烫的脸庞依在他胸前,流出的泪打湿了衣襟,瞬间冰凉。宗隽搂着她,一动不动,直到她安静下来,终于疲惫地睡去。他在她醒来之前离开,遗她一个固守的梦境。
两日后,玉箱让自己的侍女曲韵儿来请柔福入宫。柔福半卧在病榻上,对曲韵儿说婉拒的话,宗隽察觉到她注视那侍女的眼神含着隐约的不安,垂目转侧间,眉宇有了更深一重的阴影。
宗隽便知她的惊惧或许不尽源自使青儿误服毒药一事,想她必不愿道出实情,他亦不问。待她病势好转,便备好车马抱她上车。
“去哪里?”她诧异地问。
他简单地答:“踏青。”
第六章 完颜宗隽·玉壶冰清 第九节 花事
一行即数天,他不曾告诉她这踏青是远游,而她似也不再关心何处是尽头,蜷缩在一张白色狐裘之下,连脸也遮住,只露出澄澈的眼睛和清婉流溢的乌发,异样地安宁,一任马车碾着艳艳霞光漉漉月色越过一重重山陌麓林。
某日,马车停在了一山丘上,宗隽扶柔福下车,她极目一眺,先略有些讶异,随即便微微笑了。
天色碧蓝,日色如金,丘下阡陌纵横,中植千株桃树,桃花不负春光怡然而开,树树芳菲凝霞敷锦,其红之纯不逊美人面,远远望去,似粉色轻雾笼于陌间。
那桃花影里有一莳花人,手持花剪,背对着他们,且行且止,不时择枝而修。他身形秀逸,不类粗犷健朗的金人,寻常的金式窄袖圆领衣衫被他随意穿着,竟有了宋人长袍广袖的风致。
“唉,这些桃树不可再修剪了!”有一老者高呼着奔向他:“冬剪已过,摘心扭梢期又尚未到,切勿随意修剪。”
莳花人闻声回首,清隽容颜上的淡雅笑意于空中拂过,如一剪清风牵动湖水镜面,日光晃了晃,是金色的涟漪。
“剪虽剪了,但这些花枝还不够参横妙丽,应再稍加修整,令枝枝有云罨风斜之姿才好。”他浅笑着说。
老者叹道:“这是果树,又非昔日宫中种来观赏的桃花,照三官人这般剪法,今年哪还能结出多少果子!”
莳花人倒也不争,略一颔首:“嗯,是我错,今后不再多剪了。”话音刚落,忽然一蹙眉,左手拳曲抵于唇下,轻轻咳了咳。
老者忙关切地说:“三官人有恙在身,就不必劳累了,果园的事我来打理即可。”
他仍笑着一摆手:“小小顽疾,不碍事……”
两人正说着,却闻一阵马蹄声响,便侧首望去,但见一行金人策马扬鞭踏起一路烟尘朝他们直驰而来。
为首之人年约四五十,身穿貂饰衽袍,腰配金刀,应是颇有身份的将领,一见莳花人便怒目而视,握着马鞭向他一指,问:“你就是赵楷?”
莳花人打量他一下,微笑:“是。”
那金人手腕一抖,马鞭顿时如灵蛇般舞向空中,赵楷下意识地侧首举袖一挡,只听“啪”地一声,马鞭便热辣辣地落在他脸庞手臂之上,衣袖应声而裂,一道血痕绽开在他左颊耳边。
“好个南蛮子,”金人头上青筋凸现,貌甚凶狠:“竟敢勾引我的女儿!”
山丘上的柔福看得失色,急问宗隽:“那人是谁?这里是……韩州?”
宗隽点点头:“那人是韩州守臣阿离速。”
赵楷以袖拭去脸上渗出的血珠,淡视这咄咄逼人的金将,笑容不改:“佳人投我以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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