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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福帝姬_作者:米兰lady-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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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哥冲过来跪下抱住他的腿,哭道:“别打了!别打了!八太子手上流了这么多血,让奴婢给你包扎吧!”   
于是他颓然停手,瑞哥当即夺过马鞭拉他坐下,再默默为他包扎伤处,流着泪不时偷眼看身侧满身血痕的柔福。   
而柔福伏身小憩片刻后,逐渐均匀了呼吸,便又坐直,将鞭笞之下褴褛不堪的衣服如常整好,从容去拭脸上可能存在的污迹,再起身,在宗隽的注视下再次呈出了她那公主的、冷傲的神情。   
此后他把她锁在一间惩戒奴仆的小囚室中,每日只给她两餐仅可维生的粗茶淡饭和治疗鞭伤的药,并不让瑞哥等人伺候。囚室的锁锁住了她出逃的希望,她亦不争不闹,出奇地静默。一次宗隽路过囚室,透过墙上小窗看了看她,只见她侧躺在角落草堆上,双目凹陷,皮肤与嘴唇都异样地白,而衣上仍染了刺目的斑斑血痕。她循着窗口射入的光线看过来,与宗隽目光相触,却视而不见,淡淡地去看天边流云,双目仍闪亮。   
她那么虚弱,似只有目中尚存生气。那一刻,宗隽心跳暂缓,仿佛听见有人在心间叹了口气。他呆了呆,才移步走开。   
翌日瑞哥来找他,含泪在他面前跪下,他一凛,问:“她死了?”   
瑞哥仰首轻问:“这是八太子期待的结果?”   
宗隽侧目冷道:“你想说什么?”   
瑞哥道:“小夫人现在还活着,但如此继续下去,死是迟早的事。”   
宗隽淡问:“那又怎样?”    
瑞哥叩了叩头,才说:“我小时候常看我爹驯马,对驯服不了的烈马他都会放回山林而不伤及它们性命。而今我希望八太子对小夫人也会有我爹对烈马的慈悲。”   
宗隽决然摇摇头:“从来没有我们完颜氏的男人驯服不了的马。就算有,我们宁可一刀刺死它也不会容它回归山林。”   
瑞哥哭出声来,拉着宗隽衣袍下摆道:“难道小夫人在八太子眼中仅同于一匹马么?八太子会为一匹马冒死力争于郎主前么?难道八太子真的宁可看着小夫人死也不给她一条生路么?”   
宗隽沉吟,不言不语。瑞哥再求,他才垂目道:“我不会放她。我便放了她,她也不可能回到南朝。从大金到江南,一路关卡重重,若无通关金牌,哪个守城的兵卒会为一个女子放行?”   
瑞哥失望地低头,蹙眉苦思须臾,忽地重燃希望,期待地凝视宗隽:“那么八太子能否……”   
“不行!”宗隽干脆地打断她的话,捏着她的下巴一字字地说:“那囚室的钥匙和通关金牌我随身带着,片刻不离,晚间睡觉时都压在枕下,我不会交给别人,也不会有人有能耐从我眼皮底下把它们偷走,拿去救她。”    
这夜的睡眠成了预约的等待。等着日间哀求的女子悄然把门打开,等着她蹑足走近他身畔,将手伸向钥匙和金牌隐藏的枕下。   
他从没有如此清醒,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颤抖的手触动了空气,轻微的气流如涟漪漾及他皮肤。   
他竟然可以,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在她的手即将因胆怯缩回去的时候,喃喃“梦呓”着朝里转身,为她的偷窃提供足够的便利。   
她以笨拙的手势将枕下物取出,惶惶然转首奔出,一心想尽快逃离,全不顾关门的声音可以惊醒所有沉睡的猛兽。   
他还是躺着,木然不动,继续等。   
所有的感觉忽然前所未有地灵敏,在这清凉的夜。他依稀听见钥匙探入囚室锁孔的声音,他仿佛看见柔福接过金牌时那一闪的眸光。然后,她出来,她洁白的裙裾滑过草色斑驳的石阶,他知道裙裾必将被叶尖微露浸润,一如他心中难言的潮湿。   
她骑上马了,初时还不敢策马奔驰,只缓步行。马蹄在石路上击出和缓清脆的声音,像是天意暗示,他还有考虑的时间,令他莫名烦躁。   
滴答,滴答,放与不放……她?   
终于,她加鞭策马奔离了他的领地。他初时尚在矛盾中忍耐,些许时辰后毕竟还是按捺不住,他后悔了,跃身而起,骑马去追他原本刻意放跑的逃奴。   
先是直奔预计她会去的南城门,未见人影,据守门士卒说,之前并无女人通行。他略一思索,便转往宋宗室驻地去。   
尚未行近,便见宋营边的山冈上立有一人,正朝西侧城门方向望去。听见他马蹄声,此人回首,单薄的衣衫瑟瑟地舞,黎明的凉风薄光中他容色萧索。   
“赵楷!”宗隽一震马鞭,厉声问:“瑗瑗呢?”   
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赵楷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览他,道:“她走了,你追不回的。”   
宗隽阴沉着脸引马奔至宋营门前,两鞭击醒尚在熟睡的金国守卫,喝道:“把山冈上的人拖下来,打!”   
言罢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城门,一问,果然得到了有白衣女人持通关金牌出城的答案。再奔出城一看,只见四周荒野茫茫,杳无人影,歧路纵横,欲追,一时也不知从何追起。   
随意选了个方向寻了一阵,未果,颓然引马回宋营。   
那时的赵楷已满身血迹,被打得气息奄奄,倒在地上,然而见了他,竟还能支撑着起来,依旧气定神闲地笑:“她真的走了。”   
宗隽扬手止住还欲打赵楷的金兵,施施然在他面前椅中坐下,再问他:“她既然来找你,想必是要带你走。你为何不随她走?”   
赵楷摇头道:“朵宁哥有了我的孩子,我不可弃她而去。何况……”他仰首望天,目光凄恻,“瑗瑗如今要回的那国,未必是往日的国,要寻的那家,又真是记忆中的家么?”   
宗隽审视他,冷道:“你怕赵构容不下你?”   
赵楷未直答,淡然说:“于我而言,国已破,家已亡,一切覆水难收。南朝纵天大地大,亦难有我容身之地。”   
“现时的你,倒远比当王爷时聪明。”宗隽哈哈一笑,转问:“瑗瑗临走前,你们还说了些什么?”   
“临走前……”赵楷沉吟,目中浮出一脉温柔神色,却又隐含笑意,“我们兄妹间的体己话,八太子无必要知道。”   
宗隽皱眉欲逼问,赵楷忽大咳起来,未几咯出一口鲜血,宗隽才注意到他脸色青白,形容枯槁,已是病入膏肓的样子。   
本着最后一丝怜悯,未再逼迫他,起身离去之前,命兵卒把赵楷交给了闻讯哭奔而来的朵宁哥。   
离开此地,暂不知何去何从。心中只余赵楷一语:“她真的走了。”   
但觉一片利刃探入胸中,将心某处割裂。惟举目观浮云,怅然想,倘能飞身入云霄,当可再见她身影。   
回到府中,亲往她居住过的囚室查看,见除了身上衣服,她几乎没带走什么物事,就连他母亲赐给她的玉佩都已被解下,端正地搁于枕上。他拾起,握于手心,感觉她留于其上的,最后的余温。    
9。宫灯     
宗隽心中有一幅幅意象,关于柔福,那经年的往事。例如落叶如金的庭院,或空濛云水的天地,她带着倔强神色掠过,素白裙袂如冷焰飘舞。但在南宋宫中,他仅用轻描淡写的寥寥数语将此间情由一笔带过:“她曾为我所得。她的小脚是我解开的。后来我又纳了她的幼妹瑶瑶。瑶瑶一时不慎,误饮鸩酒身亡。她迁怒于我,想尽方式欲逃回南朝。而我,最后,让她得逞。”   
简单得令赵构有些错愕,在宗隽说完后又等了片刻,不见他再说,才问:“就这样?”   
“就这样。”宗隽一笑:“难道,陛下尚欲知其中细节,诸如我如何纳福国长公主之类?”   
赵构立时侧首,恢复了淡漠语气:“不必。”   
宗隽道:“那就到此为止。若日后事成,还望陛下莫忘宗隽所请。”复又转视月下寒梅,笑道:“面对如此良辰美景,谈适才话题似乎略显煞风景。宗隽向往南朝风物已久,若亲聆陛下提及,当真三生有幸。”   
赵构亦应得客气:“阁下欲知何事,朕若知晓,必言无不尽。”   
宗隽落座,手指轻击面前杯盏,说:“福国长公主居我府中时,常嘲笑我们金人以奶煎茶,说是暴殄天物。如今陛下可否与我点茶,让我见识南朝茶艺之妙?”   
“这有何难?”赵构淡然一笑,当即应承,命宫人取来茶具,亲自为宗隽调膏煮汤点茶。   
宗隽见他搅茶膏之时手轻筅重,指绕腕旋,上下透彻,手势纯熟,不由啧啧称奇,对他茶艺多有赞誉。赵构以谦词应对,两人不时相对而笑,倒像是志趣相投的茶友。   
随后品茶闲谈,末了所聊话题也真是两地风物,只在提到金石珍宝时,宗隽似不经意地问了句:“适才那块玉佩,福国长公主收下了么?”   
“当然。”赵构平静答道:“否则朕也请不动她。”   
宗隽再问:“那么,这玉佩现在她手中?”   
赵构颔首,微笑反问:“陈王如此挂念此物,莫非它珍贵异常?但舍妹对其爱不释手,朕想借来看看她也不给,恐怕不会舍得还给阁下。不如朕赠阁下珠宝十盒以交换?”   
宗隽微露犹豫之色,但最后还是一摆手,笑说:“区区一件玩物而已,公主在金国时自己寻来的,所以颇重视,其实并不值多少钱,她既还要就让她留着,宗隽岂敢为此收陛下珠宝!”   
赵构不语,含笑亲为宗隽再斟了一杯茶。   
约莫聊了一时辰后,宗隽告辞,赵构起身相送。宗隽已走至室外,赵构忽又出言请他留步,宗隽转身静待他开口,他却很踌躇,缓步走到宗隽身边,思量许久才低声问:“朕的母后……如今还好么?”   
“很好。”宗隽回答:“这些年韦夫人得盖天王悉心照料,陛下应该知道。”   
赵构默然。宗隽顿了顿,忽有诡异笑意自眸中逸出:“恭喜,最近,陛下又添了个弟弟。”   
言罢留意细察赵构表情,而他只是依旧静默地注视宗隽,似乎听到的只是与己无关的讯息。须臾,竟然还能将唇角向上牵动,不失礼数地道谢:“多谢。”   
这回宗隽是真的暗自赞叹,几乎要为他的不动声色拍案叫绝。   
宗隽再次告辞,赵构亦不挽留,命两名宫人持宫灯为他引路。在宗隽临行前,赵构浅笑嘱咐:“夜来风急,陈王阁下一路小心。”   
宗隽呵呵一笑,适才见宫灯白纱灯罩外侧画有淡墨西湖景致,便自身侧引路宫人手中接过,提高以示赵构,加重了语气说:“宗隽自身不足为惜,只恐稍有差池,跌破了这半壁江山。所以,自会小心。”   
赵构目送他,直至他身影消失不见,才徐徐引回刚才一直负于身后的手。展开右手,掌心赫然有宗隽送给柔福的玉佩,而他掌中亦多了两道淤血的痕迹——宗隽向他说“恭喜”之语后,他身后的右手便悄然探入左袖中,取出玉佩狠捏,几欲将其捏为齑粉。淤血的痕迹证明他手中曾有剜心的痛,但他当时并无觉察。   
他重回阁中,坐着凝视玉佩良久,再谨慎收好。召来内侍省押班,以那两位为宗隽引路的宫人轻慢渎职为由,命押班将其捕下,处死。    
10。延桂      
赵构接受了金国诏书与议和条件,于绍兴九年(金天眷二年)春正月壬午朔下诏宣布:“大金已遣使通和,割还故地。”并强调“应官司行移文字,务存两国大体,不得辄加诋斥” 。随后大赦天下,再委议和功臣王伦重任,赐同进士出身,除端明殿学士、同签书枢密院事,充迎奉梓宫,迎请皇太后、交割地界使,命其北上开封,与完颜宗弼交割地界,收回东、西、南三京与河南、陕西地。   
既有望迎回皇太后,赵构亦下令大兴土木于大内,改建旧承庆院为皇太后宫室。   
而这年正月,金主也任命左丞相陈王宗隽为太保,领三省事,进封兖国王。至此,宗隽与宗磐、挞懒一派权倾朝野。   
三月丁亥,赵构封婴茀养子璩为崇国公。宫中人说,这是顾及婴茀才格外施恩。璩个性活泼,略显轻浮,赵构不甚喜欢,倒是婴茀,多年来尽心服侍赵构,温婉和顺,无可指摘。这些年赵构不常宿于妃嫔处,若有,十有八九是去婴茀宫中。婴茀在诸妃中名分最低,但却是最受赵构眷顾的。   
在进封璩之前,赵构曾先告之婴茀,婴茀颇惶恐,跪下乞求赵构收回成命:“臣妾教子无方,璩太过顽皮,不若瑗稳重,如今倘进封国公与瑗并列,我母子岂不遭世人耻笑!请官家再命先生好生教导璩,待过几年再封不迟。”   
赵构却置之不理,但说:“你勿须多虑,璩也不差瑗许多。”次日便正式下诏进封璩。   
赵璩受封后着国公服色入内拜谢,一向待人冷淡的潘贤妃忽来了兴致,拉璩与建国公赵瑗并肩而立,朝张婕妤笑道:“这俩兄弟一样仪表堂堂,个头也一般无二,如今连官儿都一样了,让人不知疼哪个好,要偏心也难呢!”   
张婕妤也引着团扇笑,应道:“这有什么好偏心的?都是官家皇子,我可从来都是一样疼的。”   
婴茀亦含笑连连颔首:“张姐姐说的是。”   
过了几日,禁中杏花盛放,赵构召诸宫眷于芳春堂赏花,柔福已出宫回公主府,若非有大事也不回宫,此次就没来,而潘贤妃与婴茀皆早早到来,惟张婕妤姗姗来迟。最后来了,再三告罪,解释道:“适才路过福国长公主以前所居的宫院,无意窥见一宫女偷闲在院中樱花树下荡秋千。本欲进去呵斥,但细看之下却发现此女容貌与公主倒有几分相似,那秋千也荡得美,映着花雨,就像幅画似的,竟让我呆看了半晌,终究没忍心入内惊吓她。就因看她,忘了时辰,请官家责罚。”   
婴茀一听之下即转顾赵构,而他久久未语,只凝视面前花树,不知在想什么,于是婴茀忙陪笑道:“张姐姐言重了。官家一向宽厚,从不因此等小事责罚我们。”   
赵构也才开口,赐张婕妤坐,继续与诸妃饮酒赏花,亦不就张婕妤言语问下去。   
次日,那宫女竟又在柔福宫院荡秋千,玩了许久,偶尔转眸,才触及一道于一隅注视她的目光。她瞬间辩出那高贵的服色,吓得立即从秋千上惊跳下来,俯身跪下请安。   
赵构冷冷垂目视她,问:“你是谁?”   
她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埋头低声答道:“奴婢姓韩,名叫秋夕,是新近入宫的宫女……”   
三月乙巳,赵构封韩秋夕为“红霞帔”。   
这是宋宫少见的异事,在宫中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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