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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3:云雨江南-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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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穷乡僻壤去寻找所谓的“处女”。那是他叛变后最痛苦的岁月。他觉得现在为它服务的政权,就像自己的生命一样,在女人的身体上不断消费,透支消费,说不定那一天,一切消费完了,这个政权就垮了,他的生命也只剩下一具躯壳。所以,他用了许多个夜晚苦苦思考,奋笔疾书,写了上万言的《对付某某党进入某某地区之办法》,一共九条,那是他努力想办法,让那个苟延残喘的政权陪伴自己多活一些时日,以使自己能在它腐烂的肌体上,多吞下几只蛆。说不定哪天他的生命,像一团火,燃烧了,爆炸了,熄灭了,只剩下一堆淡淡的灰烬。所以,当他后来被审判、被枪毙的时候,他十分的平静,感到彻底的轻松,还似乎有了终于可以回家休息安顿的欣喜。他这一生,死了也值了。他想。可是,他并没有寻找到自己的爱情。妓院里的那些女子,包括他租房包养的那个眼睛略显歪斜的女子,都没有到大江边他被枪毙的刑场,和他诀别。那些女人,在他被枪毙的时候,解放初期,有的已经从良,有的已当上了纺织厂女工。他曾把他掌握的一部分财产,交给了那个后来成为纺织女工的妓女。可是,在批判他的斗争大会上,她打扮得像牛奶场女工娅雯一样,凶狠地跳上台来,狠狠扇了他几个耳光。并把他们的肮脏关系,完全坦白给了当时的公安局机关。秘密档案里,地下党叛徒市委书记×××,贪污党费来包养妓女袁某的情节,就这样记载了下来。某某春妓院,他曾睡过的处女,某某,某某,在公安机关捣毁妓院的时候,有个已经怀孕,上吊自杀。也个叫柳叶眉的姑娘,成了当时那个政权某某省主席的小情人,被带到了台湾。 
终究,叛徒祖父关于女人的经历,依然是一塌糊涂的乱麻。 
时光又回到医学院那片青翠的松林中。经历了那场波折、痛苦和欢乐,城市美女、医学院校花梅娅雯,变得沉默而成熟。她身边多了那本厚厚的《史记》,一头青丝,时而披在脑后,时而束成柔顺的马尾。谁知,她不能在过去的学生公寓里住下去了。早就对她馋涎欲滴的教务长给她专门布置了一套公馆,让她住进去。知道教务长居心不良,她拒绝。教务长又腾了一间靠近教材仓库的平房,她勉强搬了进去。教务长三番五次来到她的房间,每次来都带着礼物,补品、水果和她喜欢的衣服、书本什么的。在那间偏僻的平房里,他们完全可以做那些事情。隐藏在月光中的松树下的教材仓库,可以成为他们的乐园。就在那间仓库,教务长曾多次试图抚摩她的头发和身子。其中的某次,也是月夜,给她送来一整箱香蕉苹果之后,他没有立即走开。他们低头坐在床沿上,待了许久。他又尖又白的手,伸向了她的胸部,她像触电似地抖动不止。他以为她太激动,便把她的腰身平摊在床上。他灭了灯,在夏天的平板床凉席上,简易的蚊帐、蓝色被单中,一件件把送给她的衣服,放在箱子里。他们穿得很少。他把她那抖动痉挛的胸托起来,向他曾十分迷恋、百般幻想的地方,滑过去滑进去的时候,她突然呆呆望着天花板上白白的灯光,两眼发直。他的手进一步往下动作。“哇”的一声,她不断咳嗽呕吐起来。慌了神的教务长衣衫不整地从她身上抽身下床,拿了毛巾脸盆在她床前。她那痛苦美丽惨白的脸,皱成一团,那头没有戴玉兰花发夹的头发,像暴风雨中的弱柳,掉在脸盆中。她“哇哇”吐着,吐着,一口接一口,时而如惊弓之鸟,时而如暴怒的雄狮。 
她怀孕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但教务长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他知道,几个月不见的校花,不知失踪之后到哪里去,被人搞得怀孕了。 
接下来,不知第二天,还是第三天,这个学校的公布栏上,贴出了“某某某系学生某某某,因某某原因退学”的布告。她没有眼泪,没有求饶,也没有和她最好的朋友告别,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疲倦地走出教材仓库。有人说,她跳进民主湖自杀了。有人看见她在月光下的树林中,漫无目的地行走。正当她走在湖边那棵老黄桷树下,幽灵一样徘徊的时候,黑暗中,有人轻轻叫了一声: 
“娅雯。” 
又一个决定她命运的男人出现了。 
某某大学医学院,碧波荡漾的民主湖边。黑漆漆的天空中,有几颗特别亮的星星,洒到湖面上来,眨着神秘的眼睛,此刻,像颗颗幽灵,在湖面上哭泣。正如此刻,小莲的祖母梅娅雯,无家可归的“校花”,那哭泣迷茫的心。漆黑的松树林,她不是无家可归,而是,她拎着小黑皮箱,一头扎进了他怀里。她把眼前的纪年,误认为是神秘公馆里已经云一样飘走了的“淄芸”。她压抑不住内心的哀求与呼喊。她想诉苦,你们怎么都像云彩一样,在我眼前闪现一下,就飘得无影无踪?不过,此刻,她没有喊得出来。他们刚一接触,便“簌”地闪进密林深处。纪年压低声音告诉她,这不是哭的时候!无论多么困难,无论发生了什么,这里……都不是哭的地方。走!他们赶紧在树林里换了装。不一会儿,双双走出松树林,居然像南洋商人和他小情人的样子,十分亲密地挽着手臂,提着小皮箱,混在校园马路上如流的学生中,若无其事地走出有几盏路灯昏黄照耀的医学院大门。人影稀疏的街口,黑黢黢的梧桐树下,停着一辆老式捷克轿车。她深埋在围巾里的眼睛,警惕地四周望了望。纪年大方地钻进了驾驶室,自己开着车,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南岸桂花树掩映下的灰色教会医院,那个红色据点的地下室,是他们经历宪兵特务清洗梅花山之后,临时的“家”。作为医学院学生,娅雯曾在这家医院实习。教会医院女院长,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处女,告诉他们,医院里上午来了几个陌生人,来这里问这问那,产房 
卫生间,到处乱找,分明不怀好意。暂时安顿好了娅雯,纪年驱车回华生洋行销毁秘密文件。娅雯假扮护士,在医院里埋伏了好几天,等待纪年的消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化装成牛奶场经理的纪年来告诉她,这里风声很紧,教会医院,不能待下去了,叫她赶快换上牛奶场女工服装,连夜和他坐了黄包车,来到翠竹掩映的牛奶场。那时,春天已经来临,欢迎他们的是牛奶场背后青翠树林里的一阵雀鸟的叫声。远处的小河边,开满了白色小花,青草铺满沿河两岸,几头奶牛在河坝里悠闲地啃草。牛奶场那排低矮的砖瓦房背后,一丛桃花探出头来。就是那丛盛开的桃花,她记起了当年江边县城女子中学门口,和纪年见面的情景。几年后,医学院读书,竞选城市美女,给高级干部做交通员,被捕,怀孕,到现在,怎么变成了那个站在桃花树下,高挑个子,穿着白色宽松衣服的牛奶场女工?虽然,她不会挤牛奶,纪年告诉娅雯,慢慢来,这些必须得学。不仅要学会挤牛奶,还要学会武术、骑马、打枪。斗争越来越严酷,说不定某一天,还有……不知多严酷的日子,等待着我们。那些天,春天的牛奶场,蜜蜂飞舞,蝴蝶翩跹。小屋里也弥漫着野花和牛奶的芳香。宽阔的牛奶场,平常只有他俩在活动,河边放牛,奶场挤奶,低低的平房瓦屋里,烧制牛奶。他告诉她,南洋来的临时市委书记,已回到了我们大本营。上级指示我们,重新组织地下党市委机关。原来出版的报纸,已被查封。现在我们我们工作的重心,不是办报,而是联络大江上下游革命根据地,发动群众,扩大组织,准备秋季暴动。那晚,他们巧妙地应付了到牛奶场清查户口的警员的查问。没有经过娅雯的同意,他早就办了农场经理的户口和结婚证。那天晚上,青松林里,没有鸟鸣。遥远的山巅,有几粒晶莹的星星闪亮。青草地旁边的牛棚里,有奶牛温柔的叫声传来,这就是县参议长女儿,和地下党某某市委书记法定的婚姻和爱情。没有婚礼,没有隆重的仪式。他们在农场里住了一个夏天,娅雯的肚子,渐渐隆起来。纪年感到惊喜。他想那个孩子一定是他的后代。其实,现在想来,那样一个年轻漂亮,刚满十八岁的医学院学生,一九四七年的城市美女,在那样的环境中,如果没有轻易地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她的同志,也是他们的组织,她是可以进入省主席公馆,去当情人和二奶的。况且,她这个江边县城县参议长的女儿,形象娇好,气质优雅。她这么快结婚、组织家庭,现在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如果商人革命者淄芸,给她留下那本《史记》,那么淄芸走后,新任地下党市委书记谭纪年,留给她的,就是那枚玉兰色发夹。那时,夜已很深。他们在远处小河的蛙声中,完成了一天牛奶场忙碌的工作,小伙计已经睡去,她对淄芸的思念,日渐加深,她不能也不敢告诉纪年。那时,纪年并不在乎淄芸和娅雯做了什么,虽然她已怀孕。在飘着牛奶芬芳的屋子里,在小河清亮的蛙声中,在乳白的床,乳白的被子,乳白的蚊帐,乳白的桌子床头柜,看起来,想起来,都那样清新,这一切完全可以酿造他们 
同居的氛围。她知道怀孕肚子不如过去那么好看,她依然不甘情愿地在洁白的电灯下,脱下身上乳白的外套。摘下帽子,那丛青色的瀑布,沿着她突兀微胀的胸脯,流淌下来。他立即来了一种冲动,一种激情,好像看到了桃花林中缤纷的花朵,结实饱满,还带着春天的露珠。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女人、爱人的身体,已默默怀孕的身体,像血红的胭脂花,亮闪在他眼前。一片新的生命土地,将在他的面前展开,任他耕耘布雨。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商人革命者,给他们带来了什么?留下了什么?他们谁也不知道。她没有也不用明确告诉他,自己已是淄芸的女人。知道她怀孕,难道纪年就心甘情愿,把她腹中的小生命,看做自己的后代?娅雯曾那么敬佩爱戴的商人革命者,她一定不知道在纪年面前,怎样表露对淄芸的感情。那个夜晚,梅花山上,月光弥弥,梅花芳香。淄芸不是曾告诉她,等革命胜利后,带她去见他的父母么?现在,别说他父母,就连他本人,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那就是命运?她那么高傲的公主,就如此顺从地装扮成牛奶场女工?和同样装扮成牛奶场经理的地下党市委书记谭纪年之间,在那里度过怎样的一段美好时光?那是她生命中,少有的阳光照耀。随着牛奶场隐蔽工作的正常开展,那年夏天,他们“初婚”的尴尬日子,已经过去。纪年很高兴地在外面商店里,给她买回来补品。把那枚玉蓝色发夹,别在她清秀的头发上,还故意瞟了瞟她突突的下腹,像一个怀孕少妇的样子。当然,研究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也还不像看她下腹怀孕没有那样一目了然。纪年和娅雯之间,并没有我们现在想来那么复杂的关系。知道她怀孕了,而且,也知道是淄芸撒播的种子,纪年没有惊奇,没有怨恨,也没有声张。只是作为那一段革命工作中,革命同志间,一个稍许失误的事件来处理。毕竟这一切,都是地下党内部的事情。他们,纪年和淄芸,都是久经考验的地下党高级干部,难道他们只有儿女情长那么狭窄的心胸?纪年作为朋友,果断地把怀孕的娅雯送进教会医院以后,就离开了那座城市,坐船到更远的乡村中去,组织那年秋天的起义暴动。虽然,他和娅雯,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他也仅仅给教会医院院长,那个老处女,交代了一些基本原则,就是,要保证娅雯的身体,不能有任何闪失,还要使孩子顺利出生,同时,这个据点的工作,你和可以娅雯同志商量,要一起抓起来,已经建立起来的联系,要谨慎地保持。不能再扩大了。没有新的交接密码,没有当天的接头暗号,即使再熟悉的同志见面,也不能暴露真实身份。因为,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会有被捕叛变的可能危险发生。形势如此严峻,现在不是计较男女之间恩怨,甚至根本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信仰基督教的院长,老处女,接受了娅雯在教会医院休养,直到生下孩子。同时,怀了孕的娅雯,也被安排在医院里帮她做护士。娅雯临产日期将近,纪年才从遥远山乡,带着党组织秘密扩展的计划和新一批党员名单,回到这座城市里来。谁知一回来,他就落入了敌人的魔掌。他根本没有看到名义上的妻子生下来的孩子是什么模样,就被抓进监狱。通往秘密监狱的路上,他吞下了新一批地下党起义组织者的名单。那时,他的心中根本没有叛变的念头。来到教会医院门前,娅雯还在产床上挣扎。几个特务夹着他的胳膊,把他拖进桂花树下停靠的那辆陈旧的吉普车。他当然挣扎了好几回,互相抓扯得有点着急,“砰”的一声,他手中着牛奶瓶,掉在地上,碎了。而那时,教会医院乳白色的窗帘背后,传来一阵“哇哇”的叫声,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降生了。 
这就是谭纪年的“儿子”谭永年。哲学教授穆子庄先生最近的,也许是最相爱的亲人、情人与爱人,此刻,二○○×,又是一个洒满春光的季节,将满十八岁的姑娘谭小莲,在她父亲,某某房地产老板谭某某——现在,他们正在小莲的老家,那座椅子形山岭上——送给他们的乡间别墅里写作。这部小说,不是已经成为过去式的电影剧本《云雨江南》,而是一本严肃的政治小说,历史小说,哲学小说,批判,或者歌颂的,现实主义,或浪漫主义的,传统,或新潮、前卫的,主旋律,或者伤感的……这样,就显得有点不伦不类的……小说。 
“这算什么玩意儿?那样写不好卖。”小莲说,“干脆写成类似于白话小说,话本小说,通俗甚至淫秽的个人隐私小说,《曼娜回忆录》一样的,干脆就叫《娅雯回忆录》,或者《娅雯孙女回忆录》吧,这样,这本书肯定好读,很畅销。” 
小莲深吻了子庄的脸,还用粉嫩的舌尖,绕了一下他的厚实的腮帮。子庄迎着她热热的嘴唇,简单,但也很深情地应对了她的礼物,放开,说:“不要开玩笑了,管它是什么玩意儿,管它畅销不畅销,按你想说的,我们想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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