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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三部曲3:云雨江南-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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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许碰她的身子。她在监狱里也只关了不满一月,就放了出来,还没有等到炎热的夏天。放出来的原因,有几种说法。流行的一种是,那个校花的江边县城参议长父亲,花了好几坨黄金,才把女儿从监狱里保释出来。这是非常可靠的消息。同时,校花梅娅雯,已经是参加了几年地下党的交通员,这座城市地下党的主要领导人,她后来的丈夫谭纪年,多方组织营救。还有一种说法更加幽默。她的哥哥梅国文,那时带着十万大军,正在东北锦州和林彪的部队周旋,远远地向他的同学,也是审理娅雯案件的某某长官,打来电话,放出狠话,好你个龟儿子!我妹妹要有个三长两短,谨防我们找校长摊牌,把你狗日的想调戏某夫人的丑事告发出去。他们在电话里嬉笑怒骂,又寒暄问候了一通。第二天,一顿丰盛的招待,就把姑娘放了,还用某某长官的私车,把她送回学校里去……这不是笑话。多种因素综合在一起,她在监狱里的确待了大半月,一个洒满月光的夜晚,她们学校的教务长亲自到监狱,把她接了回去。那个教务长,恰恰是多次向她表白过爱情的瘦高青年。当然,他们之间,不可能发生爱情。因为,她心里已住进了一个爱得天翻地覆的男人。那时,她坚信,自己的男人一定会回来。后来,子庄和倩雯终于翻出关于叛徒、关于那场起义暴动的历史档案。档案中记载,某某大学医学院校花,某某某某年的城市美女,某某某,因作风不端,品行不良,和南洋回来的珠宝商人某某某,在某某公馆,进行“性交易”,被处黄金某某万两,由某某大学医学院的法人代表某某某保释。他们还看到了审判员某某某的签字,还有那个校花写下的真实姓名,字迹工整而娟秀:梅娅雯这就是珍藏在历史深处那一段没有被人揭开的往事。可是,还有更紧迫绚烂的生命故事,立即展现在她面前,一点没有等他们考虑清楚下一步行动计划,甚至也没有让她在那场社会动荡的激烈情感风暴中,安顿休整一下,就继续展开。 
那时,她父亲梅绍武依然在江边县城县参议长的位置上,继续狐假虎威,搜刮民财。她母亲继续在县城之外的崇山峻岭中私人办的小学校教书,教古文,教音乐,教图画。她父亲,五十六岁的县参议长,晚年新娶了一个姨太太,账房先生十六岁的女儿顺子。族谱里依稀记载着她父亲和顺子的经历。那个眼睛像画眉一样清亮的姑娘,怎样走进了他们家族的生活,作为她父亲最小的妻子。我们还不好说,父亲和顺子的私通,是母亲早亡的主要因素之一,可是,后来,悬崖下的沙滩刑场,没有眼泪,没有哭泣,默默去给父亲,倒霉的临时县长收尸的,正是十八岁的小姨太。她那惨白的脸,平静如风。她在草草掩埋的鬼头山上,默默翻找出梅绍武被子弹打得蜷曲的身子,拖到江边。……美丽的小寡妇,把他光光的额头,清洗干净。在河滩上鹅卵石头缝里,找到了那副小巧的金丝眼镜,戴在他土灰的脸上。那时,夜晚的大江,风平浪静,顺子吃力地把尸体放平,伸展开来,慢慢搬到江边的一艘用桐油漆过的樟木小船上。银色的月光,照耀着浩荡的江面,穿一身黑色丝绸衣衫的女子,穿着斗篷,划着小船,载着月光下辉映下那具长长白白的尸体,向下游水天相接的月光跳跃处划去。两岸青山,静穆无语。目送这叶奇特大江之舟,悠悠远行。 
勇敢的姑娘,冒着生命危险把临时县长,她名义上的丈夫的尸体,送进了下游苍茫的大山中掩埋。又说那艘小船,就那么沿着浩淼的大江水面,飘啊飘啊,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如今,她老祖父的尸体和坟墓,谁也没有找到。他那个小妾顺子,也在这个世上消失。 
还有一种说法是,顺子那艘命运的小舟,当晚就触礁沉没。这对生死相隔的老夫少妻,同一时刻,葬身鱼腹,去了他们幸福的天堂。 
哎,他们家族里的男人女人啊!不知道谁在支配他们的命运? 
她祖母经历过九死一生,很难说有哪种生理的疾病,能把她击倒。叛徒祖父被枪毙,已使她在生死线上挣扎了几回。后来,镇压反革命,她被捕入狱,差点被当时的公安部门判了死刑。她绝食抗争,差点饿死在监狱。苏营长主持的公安机关,要给她判死刑的时候,突然,不知从哪个渠道传下个什么首长的话来,绝不能枪毙!她为我们党做了许多的事情。丈夫叛变,并不意味她就是叛徒。再说,她叛变的丈夫,当上 
国民党中校官员期间,他们已经断绝来往,划清了界线,绝没有组织关系。生活本身就是一笔糊涂账?她祖母的生活,真的比糊涂账还要糊涂?只不过她对这种糊涂,具有超乎常人的清醒。她完全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并守口如瓶,许多真实的经历,依然不为外人所知。祖母遇到的又一场灾难,是大炼钢铁的一九五八年。那时,椅子形山岭上的家乡,正毁林炼钢。村民从她老家背后山梁的悬崖下面那条小河边,挖出了她家祖传的盐场旧址。传说那里埋藏着他们家族没有散尽的金银财宝。互助合作社要在她家盐场旧址上炼铁炼钢。她死活不同意,拼命保护盐场,合作社社员用锄头打伤了她的脑袋,盐场还是没有保存下来。炼钢厂没开两年就垮台了,椅子形山岭上的村民,也陷入了漫长饥饿的自然灾害。她被打伤脑袋批斗,脖子上吊着砖块,细绳子把颈项勒出了血。她在简易乡村 
医院,简单缝了几针,就被送回家里。她家没钱,也没有药,只好用祖传下来锅巴盐敷脑袋和身上的伤口。被打伤的祖母,究竟在家里待了多久,村民们完全不知。她那时的家,是祠堂背后青松坡悬崖旁搭起的茅草房。月光漏满屋,风吹茅屋,脊梁屋檐咔嚓响。那是她祖母过得最悲惨的时期。自然灾害的魔爪,正向村子里的众多的饥民伸了过来。她母子俩坚持没有进入公社食堂,被当时社里的干部,用钢钎砸烂了铁锅。接下来的日子,母子俩过得更加艰难,饥饿寒冷,加上村民的仇视。整个村庄男女老少,缺米缺盐,都得了浮肿病,饿死了好多人。好在从她家祖传的盐场里,翻找出了几大口袋过时的锅巴盐,拯救了全村男女老少。母子俩在风雨飘摇的茅草屋里度过了那年难熬的冬天。她的孩子已奄奄一息。她自己也瘦得皮包骨头。眼看着她们就要走向生命的终点。还是她家的锅巴盐,取得了乡亲们对她母子俩的同情。春天快要过去,夏季即将来临。漫山遍野庄稼地里长着的那些并不茂盛的小麦,即将收割。被她家的锅巴盐救活过来的农家大嫂,从山顶上稀稀拉拉麦地里,趁着月色,偷了大半夜的麦穗,在她家茅草屋里,用石磨舂出了满满一罐麦粒,铜罐里偷偷煮来吃。那天晚上,也有淡淡的月光,从悬崖顶上的几棵小松树梢上射了下来,照在她们勉强还算屋子里的清冷灶台上,母子俩围着灶台,用手抓了麦粒,狠狠地吃。那是她们一生从没有吃到过的那么清香的麦粒。羸弱的母子俩,那晚因为吃得太多太多,以至于后来好几天,她那时才十一二岁的小父亲谭永年,鼓着小肚子,怎么也拉不出屎来,险些涨死在茅草屋门外的厕所旁边,上医院开了刀,才保下命来。那次偷吃麦粒的经历,给了她们生存下去的希望。后来,她们又偷队上的玉米棒子。那也是在离她家很远的山岗上,一个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的夜晚。谁知她们的玉米棒子,还没有完全兜进腰间的口袋,就被远远赶来巡山的基干民兵抓住,带回大队的院子里召开批斗大会。把她母子俩,再加上村里几个地富反坏分子一起押上台,打得死去活来。回到茅屋,祖母就一病不起。饥饿、生病、屈辱一起向她们袭来。许多夜晚,她们在山风嘶鸣、树梢怪叫的鬼哭狼嚎中,望着快散架的屋顶,怎么也熬不到天亮……真不知道那些日子,母子俩是怎样度过来的。 
后来,祖母和小莲一起,检验她手掌中的生命线何以那么长的时候,她那年老依然清秀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奇怪而酸楚的微笑,也许是在嘲笑自己,一次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为什么死神对她也似乎无可奈何。其实,从死神的亲吻中一路走来的祖母,那时,总认为自己的生命,随时都可能完结。经历了那年的夏天,祖传下来的锅巴盐已经用尽。中秋夜,大江边一个打鱼的船夫,给她家送来一大桶活蹦乱跳的小黄花鱼。至于那个船夫究竟是谁,那时还没有弄明白。小莲的叙述也吞吞吐吐,也模棱两可。那就是,他可能会牵涉到祖母后来模糊的婚姻与爱情。有人说,船夫是过去枪杀了的叛徒祖父的父亲谭木匠。显然,这是不怀好意的污蔑。而且,那时的谭木匠,早已因为一场大水离开了人世。有人说不是纪年的父亲,就是他的远房哥哥。这更不像话!“寡妇门前是非多”,也不应该这样捕风捉影啊!无论是谁,那时的祖母,也只有三十出头,历尽磨难,还算颇具丰韵。你想,当年的城市美人,大学校花,如今,更有一种坚强而忧郁的美!几十年生活中,她不可能不遇到爱她和她想爱的男人。而且,那个中秋夜,身强力壮的男人,远道而来,为了抢救母子俩的性命,冒着危险,顶着月色,爬上悬崖,来给她母子俩送黄花鱼。那些小黄花鱼,并不是从大江里打捞起来的,而是那条小溪,也就是她叛徒祖父被捕的那条小溪,盛产的黄花鱼!世上的事情,总有许多令人琢磨不透。那条小溪边上的菜花地,使她祖父成了叛徒,溪里的黄花鱼,却年年繁衍生长,比当地任何一条小溪小河里的黄花鱼,都多,都肥。不过,听说那条小溪里的黄花鱼,是吃了被枪毙在大江边悬崖下的那些犯人们的尸体,才长得那么快那么肥的,因为大江在那里有一个回水沱,许多没有掩埋的犯人尸体,就通过回水沱卷进了那条碧绿的小溪。如果那样,小溪生长出来黄花鱼,吃起来就令人觉得很神秘、很恐怖。这种说法的真伪还没有甄别,而且,盛产黄花鱼的小溪,历来如此,并不是因为什么犯人的尸体,况且,被枪毙在那里的父亲梅绍武和叛徒谭纪年的尸体,并不可能流进回水沱,它们都到了神秘的去处。当然,中秋夜,船夫渔夫……暂且这么称呼他吧……送来的黄花鱼,的确给饥饿的母子俩带来了生机。只有祖母知道,他为什么要连夜送来如此鲜美的黄花鱼。自叛徒祖父被枪毙后,就很难听到祖母的爱情婚姻的音讯。风传的和历次运动革命群众揭发的祖母的“野男人”的确不少,但大都是污蔑栽赃。风传祖母在五十年代初,和国民党军队逃回来的一个上尉结过婚,但这个上尉现在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那个上尉是不是当初给她们送黄花鱼的船夫呢?带着这些疑问,他们走访了当地年老的村民,得到的是否定答案。的确有个穿了老百姓服装的国民党上尉,和她祖母待在一起过,结没结婚,情况不明。正是那个上尉,早在“镇反”时,因为收听敌台,参加了国民党留下来、派回来的暗藏特务组织,被人民政府敲沙罐了!当然,后来政府早已认定这是一桩冤假错案。他们的所谓电台,是一部小小的半导体收音机。他们曾在悬崖下的茅草房里收听音乐。中国的、外国的音乐。当地村民,当然听不懂外国音乐,都一直认定,他们听的不管英语,还是俄语,都是特务接头的暗号,并以此作为国民党上尉里通外国的反革命特务分子的证据。又有人说,那个上尉不是枪毙,而是在监狱里喊冤,被饿死打死的。采访到这些,想着想着,小莲觉得她祖母也十分可怜。每个在她身边走过的男人,都短命而去。那时,她生命中惟一获得爱情的,可能就是她作为秘密交通员,去梅花山公馆,帮助他收发文件的那个商人革命者。也许他还活着,但他不是她真正的丈夫,那两个可能成为她真正丈夫的,一个叛变投敌被人民政府枪毙,另一个作为国民党的残渣余孽,饿死在新兴政权的监狱里。那么,当自然灾害的魔爪向她伸过来的时候,大江边上给她送黄花鱼来的那个船夫,当然只能从祖母心灵情感的奥秘上面去理解。后来,经过好长一段时间,他们认真研究了祖母的生命历程,把她的亲情、爱情和感情,也渐渐理出了一些头绪。那时,祖母还很年轻,她也有她的朋友和亲人。那个船夫,是她在大江边上去打柴,或洗豆子、磨豆腐的时候,常常偷偷幽会,哦,他们认识得更早,而且,他也不是一个普通的船夫!身材高大,双目如炬,不过有一只眼睛是摆设。正是号称大江大侠的独眼龙。那时,独眼龙头戴圆顶篷,敞开大胸怀,抄着大桡扁,驾着大船,穿梭来往于大江之上,给当时那座江边县城码头上的水泥厂运送水泥河沙。事情说起来并不是那么好听,那个身强力壮的船夫独眼龙,正是她祖母当时的情人。而且,是几十年没有发生过关系的情人!他是她祖母几十年没有肉体关系的心灵靠山!暗地里给了她,不止她……许多神奇得力的帮助! 
他——独眼龙。神秘,正义,正直,勇武,豪爽,多情!号称一代大江大侠!他送来的黄花鱼,救活了母子俩。他们之间,在那样的时间地点,也发生了真实的感情和爱情。自然灾害已经过去,船夫也不再往她家送黄花鱼。船夫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她祖母拒绝了船夫的爱情,尽管他们的某一次约会,商量什么事情,在大江边水泥厂的工棚里,被当时的工头抓了出来,还羞辱了他们。而且,有些夜晚,独眼龙也曾来到她家的茅草屋过夜。她美丽而忧郁祖母,三十来岁,正是一个女人生理、心理都特别需要爱情的时期,但她还是坚决地拒绝了船夫的爱情。她告诉他,和她一起的男人,都不会有好命。拒绝,是为他好。她多次坚决地用非常“残忍”的手段,拒绝了独眼龙碰她身子的要求。但,独眼龙似乎并没有记恨那时的祖母。他认为终有一天会把他喜爱的女人的肉体和心灵之门完全打开。后来,她祖母和独眼龙的感情没有发展,使他们感到欣慰的是,正因为没有结合,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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