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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恋·肖复兴-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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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别哭了!有同学看呢!”
“看吧!我偏哭!偏哭!”
“别哭了,我们去看看你哥哥吧!”
“谁要你看!你跑吧!跑吧!”
陈国栋一言不发,汪洁数落着。待汪洁知道一切原因都来自她哥哥时,也止不住笑了起来。
“亏了你还是个男子汉,心眼儿那么小!”
不过,这个小小的误会,他们俩心里都更清楚了,他们的关系更加深了一层,他们更加相互依恋了。
汪洁的哥哥已经工作两年了,他是出差到北京,顺便看看妹妹的。妹妹的事,他早知道一些,这次来,自然也要看看陈国栋。对他们俩的事,他是很关心的。从妹妹的嘴里,他知道了陈国栋的情况。
“对于你们这个……挺好的关系,我不反对……不过,你要处理好这种关系。现在,你们的当务之急是学习,是争取考上大学。
你说对吗?”谁说不对呢?陈国栋和汪洁也是这样想的。陈国栋见到了汪洁哥哥,有些局促。他为自己一时的嫉妒,感到不好意思。不过,他们很快便熟了起来。元旦那一天,他们一起约好到北海去溜冰。元旦后的星期天,他们又一起去美术馆,然后去
王府井买些东西,第二天送汪洁的哥哥走。他们亲亲热热像一家人。这真让汪洁高兴。
望着哥哥和陈国栋肩并肩走着,有时候,汪洁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如果他也是我的哥哥该多好!那么,我们便什么都不怕了。
……可以天天在一起,在一起吃饭,一起住,一起玩,一起学习,一起看看妈妈爸爸!呵,一起……她现在怎么那么想和他能天天在一起呢?
在美术馆的二楼展览厅,汪洁和陈国栋忽然看见了范爱君的父亲。他们上范爱君家去过,见过她爸爸。他们本想叫他一声的。可他们看见他身旁有一个陌生的女人,那不是范爱君的母亲呀。比她母亲年轻,也漂亮。她正亲热地挽着他的手臂,对着一副油画指指点点。
他们绕开了他们,和哥哥匆匆地走下楼。
第二天,汪洁上学的时候,心里憋不住,总想把昨天在美术迎见到范爱君爸爸的事,告诉给范爱君。
她没敢。
范爱君是班上的宣传委员,画得一手好画。,班里的黑板报和宣传栏,都是她负责出的。这要归功于她爸爸从小对她的培养。
范爱君性格在全班是最孤傲、冷僻的一个。她长得虽然赶不上“早已美”苑静,赶不上标准女中学生章薇,甚至也赶不上文静的“眼镜”汪洁。可是,她自有独特的魅力。她个子不算高,属于中等身材的女生,白白净净,不胖不瘦,打扮得总是色彩和谐,充满生气,艳而不俗,俏而不媚,式样新颖,总让人看着舒服。尤其是把她和苑静一比,虽然苑静长得比她漂亮,穿得比她洋气,但同学们,尤其是苛刻的女同学给她们两人打分,总是给范爱君高些分。大家说:“范爱君是属于那种素中俏,会打扮的人!”有人羡慕说她是“冷美人”。她平日除了学习、社会工作,很少和同学们谈笑。上课来,下课走,全学校找不到她的一个好朋友,到是有几个高年级的男生给她写过信。
她都没有回信,也没理那个茬儿。她一心只读圣贤书,班上的家长里短,她从不掺乎。老师留的作业和交的任务都能按时完成。回家还是读书。大概是自恃才女,分外傲气吧。同学们对她一般是敬而远之。前任班主任容老师特别喜欢她,总是当着全班同学讲:“你们看看人家范爱君,这才是中学生的样子。人家不考虑乱七八糟的,只是认真学习。你们要向人家学习。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为了我呀?还不是为了你们自己好!”
其实,小学的时候,范爱君不是这种性格的学生。她和一般女孩子一样,爱玩,爱闹,爱唱。自从上了初二,范爱君的性格渐渐地变了,变得内向了,老成了,仿佛有着一肚子心事。
一切都来源于范爱君的爸爸和妈妈。
范爱君的爸爸叫范伯铭,工艺美术学院毕业,分配到一家宫灯美术工厂搞设计。妈妈叫陆菁菁,是一家医院护土。他们两人的恋爱倒很有些浪漫色彩。范伯铭因为困难那几年,营养不足,全身浮肿,查不出病因,住在医院里疗养。陆菁菁那时是住院处的护士,负责照看他,每日三餐,四次喂药,一次注射,一周一次大小便、血液化验。年轻时的陆菁菁要比女儿漂亮多了。病人们都喜欢她。她长着一张甜甜的脸膛,服务态度也好。许多病人出院时留下表扬信,出院后还常常回来看望她。范伯铭的病情稍稍好转,就忍不住拿出捎来的速写本,给病房里每一位病人画像。进而给来病房的每一位大夫和护士画像。自然,这里面有陆菁菁的像。陆菁菁比其他护士、大夫都漂亮。范伯铭的目光常常留在她的脸上,手下的笔也不时勾勒她的身影。于是,在他的速写本里,渐渐被陆菁菁的各种姿态,各种角度的速写所占满。
夜晚查病房时候,陆菁菁从床底下发现掉落下来的速写本。
她好奇地翻了起来。当她看到自己的肖像,一张,两张,三张……她惊讶。她禁不住打量着睡得正熟的范伯铭,灯光下,那高挺的鼻梁一起一伏,那渐渐消肿的脸膛平静得犹如结冰的湖水,那耷拉在被子外面的手……呵,就是用这只手画的这些速写吗?陆菁菁觉得心头袭来一种微微的波澜。她把速写本拿走了。
第二天,范伯铭找不到速写本。他心里纳闷,莫非半夜闹了鬼?临出院时,陆菁菁把速写本拿了出来。他们俩没再多讲话。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
半年以后,他们结婚了。
一年半以后,他们生下了范爱君。
两个人的关系一直很好。“文化大革命”,全国山河一片红的时候,他们又添了一个男孩,范爱君的弟弟爱民。这时候,他们之间的磨擦开始了。倒不是因为“文化大革命”,他们观点不一致。那时候,他们都是逍遥派。陆菁菁产后患了贫血症,加上两个孩子,花销增加了。而范伯铭买油彩、画笔、纸张的费用也增加了。但他们两人的工资并没有增加,日子一下子拮据起来。
开始,是陆菁菁唠叨:“你少买点子那没用的吧!不顶吃不顶穿的!”
范伯铭说:“总得交些学费吧!”
她也不再说什么。因为她知道丈夫一直在给美术出版社搞一套中国历代民族英雄的连环画。要不是“文化大革命”突然爆发,早就出版了。他愿意画,就让他画吧!就这么画了七八年,钱没少搭,没见一本连环画出版。他又是死轴脾气,人家让他画点赶时髦的连环画,他又不肯放下一直端着的架子。矛盾激化了。
“你看你,画了十几年,画出什么来了?”陆菁菁失去了以往的耐性。他也一肚子火。他不愿意自己辛辛苦苦画出来的画早点儿见世面呀?火碰火,气赶气,两口子开始争吵起来。两口子吵架,只要有第一次,就象埋下了种子,一遇到合适的土壤,准能冒芽,而且一天比一天见长。从那以后,争吵,便成了家常便饭。她骂他没出息,到现在没有发表过一张画,还画什么劲,全家人为他省吃俭用……他骂她头发长,见识短,鼠目寸光……她后悔当初,受了那本速写本的骗……他后悔当初,瞎了眼,光看外表,没看内心……每次吵架的词语不一样,内容都差不多。
三年前,范爱君上初二的时候,爸爸有一天回家,饭也没吃,只是拿了些画画的书和日常用品走了。好长一段时间,爸爸烦和妈妈见面就吵,索性搬到工厂的单人宿舍去住。范爱君同情爸爸。她觉得妈妈未免太凶了些。她不象一个护土,护士总是温柔的,倒象个母夜叉,怎么可以把那些难听的话骂出口呢?每一次吵架,总是以爸爸不张口了,离开了家,才算平息。
她才算胜利一样。而且,最让范爱君看不惯的,她把爸爸的油彩、画笔和画稿统统踩了,扔了,烧了,气得爸爸手哆嗦,上前给了她一巴掌。她开始扑上来,把爸爸的脸挠得一道道血印子……
妈妈把范爱君和弟弟叫来:“你们俩跟着你爸爸,偷偷地,别让他知道,看他回厂子里都干什么?回宿舍和什么人在一起!”
爸爸走了。范爱君和弟弟不敢不去,只好偷偷地跟在爸爸后面。什么也没发现。妈妈不放心。她一直怀疑,爸爸肯定有了外遇。要不怎么总不回家呢?许多次,妈妈都让范爱君跟踪爸爸。
妈妈的怀疑没有落空。
一天晚上,范爱君偷偷地跟着爸爸来到一家文化馆的门口。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的姑娘正在那里等爸爸,老远见到爸爸,就象小燕子一样飞过来,叫着爸爸的名字。范爱君愣住了。
她忘记自己应该躲起来了。
“爱君!”爸爸发现了她。
“你就是爱君?”那女的跑上前来,拉着她的小手,似乎她早就熟悉自己。
“走吧,到我们文化馆里玩玩吧!”
范爱君被她拉了进去。她真和气,拿出许多糖来。原来,她在文化馆也是搞美术的。她和爸爸一起在搞一幅挺大的油画,画的是天安门广场的纪念碑,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和白花。范爱君知道这是在纪念“四五”运动。她不知道爸爸和她是怎么认识的。不过,看样子,他们很熟,虽然,油画还只画了一个大致轮廓,她很想问问爸爸。但她忍住了,没有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交谈和画画。
天黑了。范爱君要回家了。她问爸爸回家吗?爸爸让她先走。她和那个阿姨说了声再见走了。爸爸把她送到门口,嘱咐道:“爱君,回家别对妈妈说!”她点点头。
她回到家,告诉妈妈什么也没看见。妈妈问:“那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我和爸爸学画画!”
“画画!画画!穷画个屁!”妈妈又骂了起来,似乎画成了全家的文星.以后,妈妈总是让她当爸爸的小尾巴,跟踪着爸爸。她见到那个阿姨的机会多。她知道了她姓白,便叫她白阿姨。她亲热地叫她小爱君。他们三个人常常一起画画,一起玩,还有过几次一起去饭店里吃饭。不知怎么搞的,她觉得白阿姨比妈妈要和蔼可亲,从来不骂人,也不翻白眼。她渐渐地爱上了她。她甚至想,如果白阿姨当自己的妈妈,家里一定会幸福。她暗暗替爸爸保佑着。她不知不觉地参加了反对妈妈的同盟。每次回家,妈妈问她,她总替爸爸保着密。她成了爸爸的一顶天然保护伞。
爸爸和妈妈的架吵得更凶了。妈妈的脾气更加暴躁了。家里几乎没有一样东西她没有摔过、扔过。爸爸说她早早地便到了更年期。范爱君不大懂什么是更年期。但是如果人的更年期都是妈妈这样子,那太可怕了。
最近,爸爸提出离婚。妈妈愣住了。打了这么些年,她好象从来没有想到爸爸有一天终于忍受不住了。她开始哭,然后闹,最后摔东西。她不同意离婚。
家庭的阴影没有消散。一想起父母要离婚,她不知不觉可怜起妈妈来了。可是,怨谁呢?爸爸说得对:“脚上的泡,全是自己走的!”她又同情起爸爸来了.呵,妈妈,爸爸,还有那个白阿姨,我都是爱你们的呀,我希望你们都好!都好呀……
这些痛苦,是无法向老师和同学们讲的。她只好象蚕作茧一样,牢牢地把自己的苦楚藏在里面。多一丝痛苦,就把自己包得更深一层。她觉得班里没有一个同学能够了解她。如果世界上有一个最痛苦的人,那就是她。
那天,汪洁和陈国栋在美术馆里看见了爸爸和白阿姨,用不着他们告诉自己,她也知道。他们三年前画的那幅纪念“四五”
运动的油画失败了,既没能展出,也没有发表。他们没有灰心。
这几年,还在合作,还在画。范爱君真希望他们能画成功,也能在美术馆里展览出来。
可是;她又真害怕他们成功。她预感到,他们的成功之日,恐怕就是爸爸和妈妈彻底分手之时。妈妈呀,妈妈,你太不了解爸爸了。她害怕爸爸从自己身边飞走……
元旦;爸爸也没有回家来过。
叶秋月的日记——
1980年1月12日晴
今天,我换了这个新本记日记了。本来,1980年刚开始的第一天,我就应该用这个新日记本的。可是,学校那个联欢会真是倒胃口;我没有让新的日记本糟践了。
今天,我能写些什么呢?今天是期末考试的头两门:政治和语文。我考得都不错,值得祝贺一下。政治反正是死背书,好考。语文考了一个作文题:元旦有感。我真想把学校那老一套的联欢会好好骂骂。没敢。要不是怕影响分数,真想解解气。不是我一个人有这种想法。学校也不了解了解!钟老师倒好,那天开会根本没来,说是有事,临时派来数学老师乔老师管我们班。她和事佬一个,哪里管得住!八十年代了,试看我们学校,我们班有些什么新起色吧!
临睡觉前,还得补写两句。秋明早睡着了。这两天晚上,她常常外出。也不知在忙什么。但愿她也象秋菊一样,忙于搞对象,去约会。我是真心地祝福她。她和秋菊太不一样了,一个是那么热,一个又是那么冷,我正在刷牙,妈妈陪着秋菊回来了。她呜呜直哭。真没出息。原来,她的对象吹了。白白高兴了那么些日子。人家没有看上她!没看上就没看上呗,哭什么!爸爸又开始劝她。妈妈这时候还有脸讲话!秋菊和秋明落到今天这步,还不全是他的责任!一想起这个事,我就止不住想起三叔。
哼,爸爸,现在又板起面孔,教育起秋菊来了。他要是这样教育我,我才不听哩!我恨不得早点毕业,也象三叔一样远走高飞!
第 八 章
期末考试前,吕咏梅出院了。她的身体还比较虚弱,钟老师让再休息一段时间,先不要参加考试。她不愿意寒假时补考,硬挣扎着参加了考试。多亏她平日比较用功,学习用的是一般女同学常用的傻劲,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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