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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第2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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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唱歌舞昼夜未央,天宫瑶池也莫过于此。
渡湖上岸,渐至“天香阆苑”,此处仙灵也不准擅入,乃山庄女主人修身养神的秘所。只见绿荫横盖曲径,芍枝环抱竹桥,一片片落叶铺满石台玉阶,很久未经打扫,只显清净雅致,并无凌乱破败之象。其余如花架,秋千,鱼竿等物事,一件件也都萧然可爱。林子里禽鸟徜徉,小兽穿游,给幽静景色平添几许生趣。湘西武陵属南方气候,此间却集中了苍鹤,雪猴,银貂,孔雀,虹鳟等各地的珍禽异兽,间关轻鸣,奇姿妙态,足以愉悦游者耳目。
穿越树林再走十几步,便是天香阆苑内院。奇葩异卉斗艳,清馨浓馥竞芳。花枝簇拥一间淡绿色暖房,衬着顶上千百朵白梅,宛如香雪笼覆松庐。檐下挂匾曰“玉照灵寮”,佳境有佳人,一位风华绝代的女郎正倚窗斜坐,姿容清雅气韵冷寂。远近美景棋布,满园丽色纷呈,都不能使她颦紧的眉头稍微舒展。
日头渐已偏西,房间里响起“呀呀”几声儿啼,女郎转颐垂眸,望着床榻边一架小小摇篮,那深澄的眼光隐约闪动优柔之色。这时门外有人走动。女郎收回眼神,问道:“紫云罗,是你么?”此屋只准贴身侍女接近。紫云罗隔着帘子回答:“禀报夫人,云罗奉命监管琰瑶环。前几天她多曾濒临垂危,婢子做麟髓红莲露,另加九元固本丹喂她吃,保着胎气不伤。熬到昨晚分娩,她……她生了个女孩儿。”
夫人道:“算来也是这几日,小孩现在哪里?”
紫云罗道:“遵照夫人之命,我已抱进山庄,前后绝无第二人知觉。”一阵衣物轻微摩擦,隔着门帘影子晃动,两只手托起个襁褓。
夫人道:“到底是抱来了,照你往日的性子,我还当你会心软。”云罗答道:“不抱走不行,琰瑶环要溺死女儿。”夫人诧异道:“什么!她亲生女儿,她要溺死?她疯了吗!”云罗道:“可能是产后惊风,琰瑶环神志有些失常,但口齿还很清楚。我看她把婴孩往水盆里浸,一边哭着说‘孽障,又是个孽障,你来这世上作甚,要学我尝遍人间苦楚?’我怕当真浸死小孩,放失魂香迷昏了她。”
夫人出了会儿神,面露厌憎之色,冷笑道:“那贱货果真心狠手辣,连自己亲女儿都不放过。”
紫云罗道:“据婢子愚见,琰瑶环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夫人道:“哦,你说说看。”
紫云罗道:“瑶环深爱峨嵋首徒桃行健,腹中孩儿虽不是行健的骨血,仍希望替他承续香火。前几日我听她梦里念叨‘取名桃夭夭,峨嵋道法冠宇宙,天龙神将逃夭夭,行健哦,孩子将来要给你还债。’想是指望儿子将来接任峨嵋派的天龙神将,替桃行健洗刷过往的耻辱。哪知生下的是女儿。峨嵋天龙神将只由男徒担任,女儿焉能替桃行健雪耻?再说背负‘野种’的恶名,一个女孩儿如何活的下去?加上瑶环受够做女人的苦,又见女儿生的好,怜惜忧恨交剧,一时冲动才错下狠手。”
第二十九回此身九死犹未悔2
夫人道:“你倒很能体察她的心情。”
云罗道:“婢子承夫人差遣,历年带领‘百洞花仙’四方打探消息,仙道各派的秘闻所知甚丰。琰瑶环和桃行健情爱纠葛,婢子查的很透彻,感触也是最深的。”屋中沉寂片刻,夫人悠悠的道:“云罗,我产子,琰瑶环生女,均是你一人照理,休说第三个仆婢,连龙家老爷都蒙在鼓里。晓得我为何器重你么?这么多隐私全不相瞒。”云罗道:“婢子愚钝,请夫人明示。”夫人道:“因为你从不跟我说假话。唉,不说假话,不骗我,待我真诚不二……这样的人哪,实在是难找的很呢。”语气渐转幽怨,好像不是冲婢女讲话。紫云罗深知其由,张口欲言又止,僵在那儿半声不吭。
捱过这阵感伤,夫人语调又复萧冷,道:“依你看,琰瑶环还想认回女儿吗?”紫云罗道:“那是肯定的,她是痴情热性之人,爱恨都走极端,待情绪安定之后,对女儿的感情定会加倍深厚,况且……”夫人道:“况且什么?”云罗道:“这样娇俏美丽的女娃世所罕见,身为母亲岂能不疼惜珍爱。”
夫人很少发笑,听了这话竟也忍俊不禁,道:“才生下半天的婴孩,哪里能就论到娇丽了。你抱进来我瞧瞧,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小可人儿。”云罗依言进门,只听环佩琅然,珠帘掀起又落下,莹星摇曳生辉。映着紫云罗云鬓秀堆,颜色艳浓,如画的眉目间隐蕴淡淡仙气,递上襁褓道:“夫人请看。”揭开锦衾一角,露出一张雪白粉嫩的小脸,睫毛微颤,唇角轻抿,正睡的香甜。云罗道:“我喂她几勺蜜乳,吃饱了刚刚安稳。”夫人接到手里细看一回,高声道:“好漂亮的小妞儿,天山仙灵之女,果是非同凡类。”赞叹未几,榻边摇篮忽起回应,“咿咿”的叫嚷,两人转脸看去。
那摇篮中躺着个男婴,约莫两个月大,摇手蹬腿的十分活泼。夫人道:“怎么?你也想看看这个小美人?”将锦衾再拉开些,走近送进篮内。女婴经凉风一吹,打个喷嚏惊醒了,怯声怯气的啼哭起来。男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小脸蛋,两只手高举摇动,似乎想要竭尽全力的保护她。那情形奇特又动人,紫云罗看的目瞪口呆。夫人将女婴也放进摇篮,两个孩儿齐头并躺,温馨暖意围拢,小女婴抿嘴重入梦乡。男婴侧过身,两手轻轻相拥,嘴里“叽里咕噜”的念个不休,象是安慰又似聊天。过了一会儿,他也睡着了。两张小脸正面相向,气息从一个孩子鼻子呼出,又从另一个孩子鼻端吸入,这种浑沌无知的亲吻,大概能够连通梦境,粉红面庞忽闪着纯洁的光采。夫人轻叹道:“还是对难缠难分的小冤家。”
背着手踱了几步,夫人低声沉吟:“是女孩儿……嗯,儿女两边调换,恐怕很难办到……”紫云罗讶然道:“调换?换掉孩子么!”掉包两个孩儿的计划,之前偶显端倪,紫云罗对此隐有预测,却猜不透女主人的真意。夫人回应的语调平缓,仿佛事不关己:“这是很早定下的方略,关系昆仑天文宿兴衰,小孩没出世就定下了……我原以为两个男孩互换,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哪知会生女儿,这就万难隐瞒了,至少瞒不住琰瑶环。唉,我的法力衰微如斯,连男胎女胎都会辨错。”紫云罗忍不住道:“调换孩子跟天文宿兴衰何干?小公子出世未满百日,怎可离开母亲,他,他可是夫人亲生孩儿啊!”
夫人不答,坐回窗边出神。良久,轻舒柔荑,长指甲划过案边瑶琴,“铮”的一声轻响,清亮悠远似龙吟,随风传向茫茫苍穹。架上鹦鹉应声念道:“香满幽园仙姝坐,
弦摇花下高士来。
疏影生风似剪刀,
多少枝节等断裁。”
紫云罗知道那瑶琴叫“凤凰桐”,上附昆仑法咒,弹响可召本派前辈仙客,当即退几步端容肃立。顷刻间清气冽然,透入帘缝窗格,屋中角落里影子朦朦胧胧。远处曲调转高,湖上水榭里的众仙被琴音所引,纵情放歌,歌曲嘹亮优美,承霄接壤,仿佛是在迎接天神降临。
夫人道:“这‘迎仙临尘曲’气象壮盛,略失文静韵味,隔几里远听才有些许意趣,唉,听多了也觉厌烦。云罗,你出去叫百洞花仙别唱了,今日我兴致已尽,改天再让她们来唱曲解闷。”这话是以仙宗首领身份讲出,紫云罗口吻随之改换,应诺道:“弟子谨遵首座法旨。”转身走出房间。夫人抚摸琴弦,面沉若止水,慢慢的道:“凤凰桐弹响多时,迎仙曲也唱了,子虚天师还不显身?”
架子上的鹦鹉又念起诗句:“
珠玑花魁倚天香,
欲压瑶台斗新妆。
奈何蜂蝶多薄幸,
却将颜色恼人肠。”
诗中满含讥讽,暗指天文宿仙女的夫君移情别恋,她终日在天香阆苑调弄姿色,依旧无法赢回旧爱。羞恼之余迁怒旁人,贵客到来只报以冷冰冰的脸色和言语。其中“花魁”“瑶台”均是双关语,比喻争风吃醋的两个女人。
夫人淡然一哂,手指轻拨七根弦丝,唱诗应对:“青霄任翩跹,
唏嘘吹海澜,
羽衣拂星瀚,
神府辟泥丸,
瑶华代朝餐,
静啸喈鹤鸾,
扶桑斜阳晚,
姹女付华年,
自当天师趋尘浊,
三界憾无此仙贤。”
前八句极言仙客逍遥之乐,极尽颂美之辞,后两句意蕴陡转,明指天师奔走凡尘,仙家气质尽失,多少仙家乐趣俱已不再。而姹女含义两重,既指红尘佳丽,又指道家丹药(与婴儿相匹配),比喻天师辜负美好事物,在仙凡诸界徒劳忙碌,到头来终将两手空空什么都得不到。这首诗讽对奇崛,华美辞藻之中,隐约带了几分女子特有的尖酸。
屋角里人影凸现,一个文士坐着辆轮椅,缓悠悠的行出,笑道:“这屋里缺少姹女,却多出两个婴儿。”未等夫人反唇相讥,先道:“世言‘文人相轻’,昆仑天文宿仙客见面,怎地也染上这种习气。”顿了一瞬,看着那夫人道:“龙夫人宓文妃,天文宿的首座,昆仑派的文运仙使。呵呵,身份各异,仙凡两难,文妃是否为诸多事端烦恼,急盼前辈来指点迷津?”正说时,“啪嗒”鹦鹉掉落架下,脑袋耷拉蹬脚气绝,周身没有半点伤痕。
对诗的闲逸气氛,随着这突变倏然消空。宓文妃目视死鸟,道:“天师的驭魂术越炼越霸道了。”
第二十九回此身九死犹未悔3
子虚天师道:“哦,你知晓我功法进展?”
文妃道:“昆仑驭魂术是正派法学,不会损伤受法者的魂体。”指着死鸟道:“禽类非同人类,六根魂体不全,仍被你强夺本身技能,驭魂发声传音。这已经够强霸的了,一经收功魂体立碎,更为残酷暴虐,此法倘若施用于人,恐怕……”子虚天师道:“怕什么?”文妃道:“恐怕天师堕入魔道。”
子虚天师微微一笑,道:“邪魔必现魔气,你看我有魔气么?”他自知所行多违门规,早就引起首座猜忌,索性今日自曝几件事端,以坦诚之态消除嫌疑。首先杀鸟灭魂,表示手段虽酷,绝非邪魔一流。宓文妃沉思半晌道:“天师是昆仑仙宗耆宿,鸿钧道祖亲传弟子,维护昆仑道统绝不在话下。本座相信,子虚天师不会杀人成魔。”子虚天师道:“呵呵,那首座可又想错了,去年我就杀过人,还是位玄门大高手。”
文妃脸色陡变:“天文宿严禁杀人,你当真要背叛昆仑!”子虚天师道:“光说杀人,你不问我杀的是谁?”文妃道:“谁?”子虚天师袍袖轻甩,指尖划过半空,一道青锋乍闪即逝。宓文妃惊道:“破空剑!你杀了桃行健!”侧目望向鸟尸,脑海里想象桃行健的死状,碎魂时被夺取本身技法。子虚天师道:“如何,杀的好不好?”
宓文妃惊色渐褪,忆及今昔因果,眼里交织着凄苦与幽愤的寒光,点头道:“杀的好,若非此人的罪错,琰瑶环焉能坏我昆仑调运大计。可惜啊,我还想亲自破掉他的纯阳仙体。”
子虚天师笑道:“江湖传谣‘峨嵋道法冠宇宙,天龙神将逃夭夭’,那桃行健实是智勇并具的角色。他甘愿背负恶名,四处暗访寻摸,最后察到我头上,怀疑是我破坏峨嵋派的东海大战。年前居住洞庭湖边,想找湘君出面理论,结果湘君没找到,先被老夫取了性命。”
宓文妃道:“湘君去向不明,玄波府逐年破败,天师可知原故?”子虚天师笑吟吟的不言语,文妃望着檐角飘落的花叶,缓沉的道:“我入世太久了,法力化散殆尽,门派变故无力查究。天文宿大计成空,湘君想必心灰意冷,一定是入圣仙游去了。”天师道:“首座何必多虑……”文妃道:“但湘君委我以重任,天文宿纵然衰微,也绝不容叛逆邪徒。有句话我还是要问清,峨嵋派东海惨败,天师当真插手其中?”
子虚天师笑道:“峨嵋派自诩替天行仁,仗法术强扰世道,对我昆仑仙宗而言,玄门九阳才是叛逆邪端。”
文妃道:“照这么看,天师的确整治了峨嵋,倒也无甚要紧。峨嵋首徒乱我大计,这笔帐迟早要跟他们算。可那东海妖皇是魔道首恶,你竟帮他扭转战局,大概还相互暗通声气……”说着扶窗而起,目光转向窗外,忽道:“千百年来,传说西方有恶魔名唤‘鬼伯’。所作阴险狠谲,专擅杀生夺魂之术,并且行踪诡秘,从没活人看到过他的真面目。又有传言说鬼伯藏身正派,或是正派仙客蜕变而成,身份变换无端,是以极难寻找。”子虚天师道:“你疑心我是鬼伯?”
宓文妃轻叹口气,肃冷的眼光渐转柔和,指尖轻抚窗棱,道:“我自幼拜入昆仑修道,多蒙天师教诲照应,升任首座是你的主张,担当仙使也是由你推荐,虽然……我并不怪你。平常唱诗对咏,互相讥嘲取笑,我实是把天师看作性情投契的挚友。真不愿那天撕破了脸,好友变做死敌。”屋子内外静悄悄的,风息光线似都凝固,文妃忽地转脸道:“你多年游走尘世,行事隐秘鬼祟,究竟是为了什么?”
子虚天师道:“为了扶立一位解救苍生的大仁之主!”面容忽地变的严肃。文妃道:“是么?”
一句问罢,仿佛大江被开了条口子,子虚天师的心里话滔滔道出:“文妃啊,你想想看,三界寰宇由一位至尊仁主统驭,昆仑仙宗的调运大计何愁不成?何止昆仑永得清宁正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再无仙魔正邪之争,整个世界都无兵危战乱之祸!该是多么美好的景象!到那时,各族各国的界线消抹了,天下大同,何来纷争攻伐?然则静极生动,祸根暗伏,和熙的祥云下犹有逆流蠢动。一些私欲难填的恶徒,趁着清平世界,必将纠合党羽图谋作乱,重新将苍生拖入水深火热之中!若要杜绝这类祸患,仁主就需要具备无上无匹的地位与实力!足以扫灭任何挑战者!除了仁主之外,其他所有人一律平等,绝无贵贱尊卑之别。惟仁主秉持天公地道,独尊于万事万物之上!”
说到此语疾色激,他两手伸向空中,接着道:“那仁主胸怀苍生,心无私念,更不会为儿女私情所累。他没有父母,天下人都是他的父母;天下人没有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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