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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塔系列之七:黑暗之塔-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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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枪侠,塔之声悄声应道。但是,只是因为你的一生缔造了这些。
走完三十八层之后,罗兰越爬越快。
7
站在塔外时,罗兰曾估摸着高塔约有六百英尺高。但当他凝视第一百间房、接着是第二百间房时,他确定自己已经攀登了八个六百尺。很快,被他美国那边来的朋友们称为一公里的里程碑就要到了。虽然理应不可能有这么多层楼——不可能一座塔有一公里高!——但他依然在往上走,直到他几乎是在奔跑着往上攀登,但是他从未感到乏累。有那么一刹那,他突然想到,自己大概永远走不到顶层了;黑暗塔是无限高的,正如它在时间上意味着永恒一样。但思忖之后,他又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高塔是在讲述他的人生,既然是一生那么长久,那也就绝不可能永无止境。既然已经有了开头(以雪松夹子上的蓝色丝带为标记),那就一定会有个终结。
很快了,一定很快就到了。
现在他眼底感觉到的光线似乎不太像蓝色了。他走过佐坦的房间,那只草棚里会诅咒人的乌鸦。他走过了驿站的原子能水泵。他爬上更多的石阶,在一间有死螯虾的房间前停了一下,而这时,他感觉到的光亮已不再是蓝色,而且比先前亮堂了许多。
那是……
他非常肯定那是……
那是阳光。可能是黎明的微光,古母星和古恒星在黑暗塔的上空熠熠闪亮,可是,罗兰却非常肯定他所见到的——或是,感觉到的——是太阳的光芒。
他不再往房间里多看,只顾往上奔走,也顾不上品味昔日的气味。石阶走道变窄了,他的肩膀都差点儿蹭到了弧形的墙壁。现在,没有歌声了,除非风声也在歌唱,因为他听到那飒飒的声响。
他走过了最后一扇洞开的门。小小的房间里,地板上只放着一张画,脸已被擦去。剩下的只是一双红眼睛,向上瞪视。
我已经走到了当下。我已经到达了现在。
是的,还有阳光,考玛辣的阳光映现在他眼底,等待着他。火辣辣的阳光照在他裸露的皮肤上。风声更大了,听来还很荒芜。无情之极。罗兰看着盘旋向上的石阶;现在他的肩膀已经擦在了墙壁上,因为走道窄小如棺材。十九级台阶之后,黑暗塔顶层的房间将是他的。
“我来了!”他高喊着,“如果你听得到,那就好好听着!我来了!”
他挺直背脊仰首一级一级迈上台阶。别的房间都向他敞开着。最后这扇门却是关闭的,他的路被一扇鬼木制的房门挡住了,上面只刻有两个字。那便是
罗兰
他抓住了门把手。一朵野玫瑰缠绕在左轮上,那是从他父亲那里得到的、如今却永远遗落了的枪。
它会再次成为你的。塔之音、玫瑰之音悄然响起——现在,这两种声音合而为一。
你是什么意思?
对此,没有回答,但门把手在他手心里转动起来,也许那就是一种答案。罗兰打开了黑暗塔顶层的房门。
他看到了,也立刻明白过来,答案锤击般砸落在他的心头,又炙热得如同沙漠中最无情的烈日。他究竟多少次爬上这座高塔、发现自己被揭穿了、被拽回头、再回到了起点?不能说是最初的起点(事情可能已被改变,时间的灾难加重了),而是回到墨海呐沙漠中的某个时刻,也就在那一瞬间,他终于领悟到自身背负的那容不得思虑、容不得质疑的使命必将成功?究竟有多少次啊,他周而复始在循环中跋涉,像那只曾经修整他的肚脐眼、他自己的泰特-卡-坎-神的环形小夹子?究竟还有多少次,他将要如此往复?
“哦,不!”他尖叫起来,“求你了,别再来一次!发发慈悲吧!发发善心吧!”
那些手不闻不顾地将他往前推出去。那些黑暗塔的手从来不晓得慈悲为何物。
那是乾神的双手,卡的双手,都无善心可言。
他闻到了碱味,比泪水更苦涩。门后的沙漠一片白茫茫;令人目眩得没有方向;没有水;除了虚虚浮动的光影外别无生物,群山如云,把自身的轮廓投映在地平线上。掩在苦碱味之中的,是鬼草,带来美梦、噩梦和死亡的鬼草。
但不是针对你的,枪侠。从来不是对你的。你潜伏在黑暗中。你被暗色附身。我可以残忍而坦白吗?你要继续。
每一次你都将忘却上一次。对你而言,每一次都是第一次。
他使尽最后的力气想要往回走。无望。卡更强大。
蓟犁的罗兰走过了最后一扇门,他一直在寻找的门,他一直都找到了的门。门轻轻地在他身后合上。
8
枪侠愣了片刻,摇摇晃晃。他想自己快要昏过去了。因为酷热,当然了;该死的酷热。是有过一阵风,但是那么干燥,丝毫无法缓解炎热。他拿起自己的皮水袋,掂量着还剩多少水,明知道自己不该喝——还不到喝水的时机——却不管不顾地吞了一口。
片刻间,他恍如身在异处。在塔身内,也许吧。但沙漠当然是狡猾的,充满了海市蜃楼般的妄念。黑暗塔依然在千万轮距之外。爬过许多台阶、看过许多房间、里面有许多面孔在看着他,这份知觉已开始慢慢退却。
我会到的,他想着,眯着眼睛斜睨着无情的烈日。我以我父亲的名姓发誓,我会走到的。
也许,这一次如果你走到了,结局会不一样。一个声音悄然响起——显然是沙漠中人的谵语,难道曾几何时自己已经到过那里?他身在当初所在之时、所在之地,就是这样,别无其他可能,不会有别的可能。他一向缺乏幽默感,想象力也不见得丰富,但他是坚定的。他是个枪侠。在心中,他深藏不露地认定,这份使命饱含苦涩的浪漫。
你是个死性不改的主儿,柯特曾经对他这样说,罗兰敢对天发誓,他在那言语中听出了恐惧之情……可是,柯特为什么要畏惧他呢——只是个小男孩——罗兰说不上来。这将是你的诅咒,孩子。走向地狱的一路上你将穿破一百双靴。
还有范内的:不记取前车之鉴,必将重蹈覆辙。
还有他母亲说的:罗兰,你一定要总是那么严肃吗?你从不能放松点吗?
但那耳语又响起
(不一样,这一次也许不一样)
况且,罗兰确实闻到了什么气味,不是鬼草,也不是苦碱。他猜想,该是玫瑰香。
他把背囊换个肩膀,又摸了摸别在腰带上的号角,和旁边的左轮枪一起垂在右臀侧。亚瑟·艾尔德本人曾吹响这柄古老的黄铜号角,传说是这样的。罗兰在界砾口山把它给了库斯伯特·奥古德,当库斯伯特跌落时,罗兰愣了一下,却及时出手把它重新捡了回来,还把堵塞在管口里的尘土敲倒出来。
这是你的神器,渐息的耳语飘荡在玫瑰花夹杂尘土气的香甜中微微飘来,恍如夏日夜晚家里的气息——哦!失落的!——一块石头、一朵玫瑰,一扇找不到之门;一块石头,一朵玫瑰,一扇门。
罗兰,这是给你的承诺,这一次的结局或许会不同——也许,就将迎来休憩。甚或救助。
稍顿,又接着说道:
只要你坚持。只要你心诚。
他摇摇头,想要甩掉这些妄念,想要再啜饮一口,又打消了念头。今晚。当他在沃特之骨旁燃起营火时,他才会喝一口。至于现在……
现在,他要继续旅程。黑暗塔就在前方。那走近来的、越来越近的,或许将是告知他如何抵达目标的人(他是人吗?真的是人吗?)。罗兰将要追上他,等他们相逢,(奇*书*网。整*理*提*供)那个人就将与他交谈——是啊,没错,是啊,就在高山上诉说,和你在山谷中听到的传说一模一样:沃特将被追赶上,沃特将会吐露秘密。
罗兰的手再次抚上号角,那真实的触感带来一丝离奇的抚慰,仿佛他以前从未如此抚摸过它。
时间开始行进。
黑衣人逃进了茫茫沙漠,枪侠也跟着进入了沙漠。
一九七〇年六月十九至二〇〇四年四月七日
上帝,我说谢啦。
附录 “去黑暗塔的罗兰少爷来了”/罗伯特·布朗宁
1
起初,我以为他在撒谎,字字句句都是,
那个白发斑斑的瘸腿老人,用恶毒的眼
斜睨其谎言
在我身上的成果,嘴角难抑
窃喜的笑,皱缩的笑纹印刻
在他的唇边,乐于收纳又一个牺牲者。
2
手持拐杖,他还需置备什么呢?
谎言四伏,已待诱捕
会遇见留居此地的他、再问问路的
所有旅人?我猜那骷髅般的笑
会戛然而止,拐杖又能为我写下怎样的墓志铭
只因我在这尘积的坦途上荒度了欢娱时光。
3
若听他忠告,我该避开
那片不祥的恶土,众所皆知,
黑暗塔隐身那处。虽默许,
我依旧转向他所指的方向,既无傲,
也无重燃的希望之光,在传说中的终点,
其确凿,如同改向它途必会欢喜连现。
4
我终生周世徘徊,
跋涉千寻熬千岁月,我的希望
幻化鬼魅,无从把握
寻到终点才能有喧嚣欢呼,
如今我忍不住责难心声所向
的早春大地,因为在那里,将找到失败。
5
当病者濒临死亡
俨然已死,哀念生之初、死之末
伤泪纵横,一一辞别友人,
听闻有声令众人离去,任由一口气
更敞快呼尽,(“一切既已终结”,他说
“没有忧情能挽回这气息陨落。”)
6
当旁人商讨:别人的坟墓旁
是否还有足够余地留给此人,还要等
一个好天,适宜搬走尸身,
且惦念着缎带、丝巾和木杖。
这人全都听见了,惟独渴望
他不要令如此柔情爱意蒙羞,而活下去。
7
由是,为此使命我已忍辱负重良久,
时常听闻预言中的失败,甚而被记载
屡次见于智者书简,
寻觅黑暗塔的武士步步艰辛
——似乎也步步落空,
疑惑尽在当今——我是否该当其任?
8
因而,绝望的死寂中我背向
他那可恨的跛子,走出他门前的坦途
向他指点的方向而去。一整天
沉闷得无以复加,黄昏
即将退让于黑暗,却以冷峻的眼
斜睨旷野捕获了我这漂泊迷失的猎物。
9
且记!一旦迈出寥寥数步,
我了然于心,使是将自己托付给旷野,
那就要停下,向安逸坦途最后回望一眼
因那已然离我远去;灰色荒原将我围绕:
别无其他,只见苍莽伸向地平线。
我会走下去,再无他事可行。
10
于是我走。我想我从未见过
如此荒僻的不毛之地;什么都活不了:
花朵活不了,殊不知雪松林也想活!
但麦仙翁和云杉遵循命数
或许能无畏扎根,
你会想到:一丛芒刺就能算此处的宝藏。
11
不!以诡异的姿态
贫瘠,恹怠和苦相,便是这片土地的命运。“看,
要不就闭上你的眼。”大自然暴怒喝令,
“毫无用处:此情此景,我亦没有对策:
最后审判的烈火必将治愈此地
煅烧其土,释放我的囚徒。”
12
若有粗糙的蓟梗伸出
高过它的同伴,蓟头就被割下;梗草
也会嫉妒。粗利黝黑的短叶尖
为何有那些漏洞裂缝,累累伤痕仿佛阻止
所有青翠的希望?残忍的猛兽必须
走过走出他们的生命,带着残忍的意志。
13
至于草,都长得稀疏
如麻风病人的头发;干裂锋利的叶缘扎入其下的泥
犹似浸了鲜血揉成的土。
一匹僵硬的盲马,骨头根根毕现,
自从到了那里呆立已久,已被麻痹;
从魔鬼的马群中遭驱逐出,不再效力!
14
活着?我只知它该是死了很久,
挺着荒凉贫瘠的红脖子,扯着老皮褶子,
也紧闭着盖在稀落鬃毛下的双眼;
罕见这等妖形怪状之物带着这样的悲哀;
我从未见过一个畜生使我如此憎恨;
它定是千恶万邪,才活该这等凄惨痛楚。
15
我闭上眼睛,将它们镌刻人心,
如同武士战斗前要一杯酒,
我只求抿一口往昔快乐的时光,
在我兢兢业业履行使命之前,
先要思考,再去搏斗,那是斗士的艺术:
旧时光的滋味能令一切坦荡荡。
16
哦不!别让我幻见库斯伯特
美好的金色鬈发,涨红的脸庞,
亲爱的朋友,依然能感到他
手挽手扶助我安稳前进,
如同往昔那般动作。唉,一夜的耻辱!
心火再燃,又任其凉透。
17
基列山啊,尊荣之魂,
他挺立山峰,如十年前的初征般坦荡,
正直之士有何不敢
为善——无奈物是人非——呸!难道刽子手的双手
会将奖状钉上他的胸膛?他的缎带勋章
读一读吧。可怜的叛国者,都朝他吐唾沫、恶咒他吧!
18
眼前凄荒,也好过那般旧时光:
真不如再折回这愈加黑暗的前途!
没有声音,视野所及无有可观。
夜会派来一只枭、或蝙蝠吗?
我问道:这纯粹的凄荒中,
什么东西什么时候会来攫扣我的迷思,引入新径,
勿让我沉沦往事?
19
忽有小溪横过前路
如毒蛇盘锁般出人意料。
没有缓流潺潺应和阴沉天地;
泡沫泛浮间,这或许就是
魔王撒旦洗濯炙热足蹄之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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