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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第2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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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杀你。等楚某征服天下后,当还你自由。”楚度轻轻叹息,“如果可以选择,我并不希望魔主是你。我知道,阿萝在你身上凝聚了她的心血。”

“不必假惺惺了,我不需要你施舍的银子。”我心知肚明,楚度要我活着看到他一统北境,证明上苍是错的。现在想来,魔刹天的千古神话只是一个愚弄人的笑话,连我自己都不再相信。

“好自为之。”楚度默然许久,扬长而去。

望着他越飞越高,消失在茫茫苍穹的身影,我无声惨笑。四周一片沉寂孤旷,只有瑟瑟的雪落声。

“蠢小子,怎么还不帮忙?被这些东西占据神识,你早晚会变成一个发疯的怪物!”螭腾挪扑击,发出心急火燎地吼叫。

我默然无语,神识内的诸般痛苦,反倒能够令我暂时忘记内心的苦涩。

月魂骤然迸射出通透的光辉,将神识映照得皎洁晶莹,随着一阵阵清亮的鸣响,无数魅影翩翩起舞,将蜂拥而入的异物赶走。此举似乎大耗月魂的元气,它瘫软在角落,浑身暗淡无光,隐隐浮现出一丝裂纹。

“你这个熊包,没出息的孬种!大爷看错了你!”螭忿然叫道,“竟然连从头再来的血性都没有!”

“从头再来?我拿什么从头再来!失去的妖力能够恢复吗?碎成粉末的琵琶骨能够重生吗?沙罗铁枝你能刺断吗?被挑断的筋脉能够续接吗?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螭闷头不说话了,我涩声道:“我还没有操控七情的能力,怎么驱灭那些异物?老螭,别费心思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你还有救。”月魂的声音显得非常疲惫。

我愣了一下,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侥幸的稻草,颤声问道:“怎么救?”

“第一,得到逆生丸,接起手筋、脚筋;第二,成为一种不需要琵琶骨修炼的生物;第三,你的元力还在,只要不断加强,总有扯断沙罗铁枝的一天。”

“月魂,连你也要耍我吗?北境最后一颗逆生丸,早就被我服用了,到哪里去找第二颗?”

“逆生丸不需要去找,因为你就是逆生丸!”月魂石破天惊般地道,“丹鼎流秘道术,原本是炼丹的法术。只要修至化境,便可炼出起死回生的逆生丸。而你修炼丹鼎流秘道术时,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子,以血肉为炉,精气为药,内丹作引,把炼丹的法术改变成了炼化自身。一旦功成,你就是一枚人形的逆生丸!”

我想了想,颓然摇头:“缺少了第六品的《太清金液华》,丹鼎流秘道术是不可能炼成的。何况,天下哪有不需要琵琶骨修炼的人、妖?”

“不需要琵琶骨修炼的生物——是魅!只要你有足够的毅力,我就有法子令你体内结出魅胎,变成一个具备魅的力量的崭新生命!从此以后,北境八重天任你自由穿梭!”月魂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其中过程异常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以以你的心性,怕是怕是不容易。而且要结成魅胎,就要先接好断裂的筋脉,扯断沙罗铁枝,使体内的气可以自如流转。所以,你必须先修成丹鼎流秘道术。”

“魅胎?”我苦笑一声。说了半天,又绕回到起点。《太清金液华》的秘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用元力扯断沙罗铁枝更是痴人说梦。元力固然威力无穷,但我已经修炼到了极限,再要突破谈何容易?

其实月魂也清楚,它所谓的法子犹如水中捞月,可望而不可及。“谢谢你,月魂。”我像是被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黯然瘫伏在地,粗糙的岩石棱角磨顶着我的额头。渺茫的希望并不能带来安慰,反而使我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林飞。”月魂沉默了许久,低声道,“你不是乞丐。”

一滴泪水从我眼角缓缓滑落。“我曾经以为,我不再是了。”我发出一阵阵凄凉的呜咽声,犹如一头受伤的幼兽,在越来越阴暗的天色下颤抖。

入夜后,天气更冷。我的手脚彻底冻僵,几乎感受不到疼痛。如果没有丹田内尚存的一点生气,我多半会被活活冻死。不过随着夜晚来临,那些异物倒是消失了,再也没有侵入神识。神识已经千疮百孔,一片狼藉,堆积着异物留下来的各种污垢以及五花八门的卵。螭和月魂忙着清理,我麻木不仁地旁观,半梦半醒,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大约在子夜时分,耳畔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怪声。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骇然发现四周黑色的水流诡秘地消失无踪。大雪不知何时停了,山壁一片银白,裸露出底部的河床窟窿密布,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

几十条毛茸茸的触手从窟窿里探伸出来,触手足足有大腿粗,彼此纠缠在一起。不到半个时辰,河床上钻出近万条触手,接连成一张纵横交错的密集大网。“扑哧扑哧”,大网发出怪异的喘息,如同呼吸一般起伏,触手纠结交汇的地方,慢慢鼓起,形成一个个凹凸不平的肉球。

“这是什么东西?”我吃惊地道,空气中仿佛透出一股莫明的邪气,令人汗毛倒竖。

螭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不是什么都不管了吗,还问个屁?”

月魂的神情十分古怪,盯着起伏的大网发呆,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网上的肉球发出忽明忽暗的蓝光,“嘎吱”,一只肉球突然裂开,从里面爬出一头似虫非虫,似兽非兽的双头怪物。它的两个头并不长在一起,而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乍看之下,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生物前后拼接而成。前面的脑袋光洁如玉,生有一朵色彩绚丽的花冠,前半身狭长,密布绒毛,如同一根纤细的草茎。后面的脑袋狰狞如鬼脸,生有血盆大口,额头顶着一根花斑犄角,下半身鼓起如透亮的气泡,闪闪发光,映照出气泡表面上的椭圆形鳞纹。八条又粗又壮的长腿分布在腹部两侧,腿形犹如锯齿,足步生出肉垫,尖锐的爪子藏在肥厚的肉垫内吞吐寒光。

双头怪物爬出肉球后,两只头上的花冠和犄角同时向四处耸动。像是嗅到了什么气味,生有犄角的后脑袋转向了我,口中“吼吼”有声,八腿急速爬动,向我扑来。而生有花冠的前脑袋频频晃动,竭力向相反的方向挣扎,似与另一个脑袋意见不合。

如此拉扯了一会,狰狞的后脑占了上风,强行爬上岩石。八腿猛地盘抓住我,双头怪探出利爪,用力撕扯我的肌肉,血盆大口接着伏将下来,狠狠咬住了我的肩头。

仗着息壤和元力护体,双头怪一时咬不开我的皮肤,急得大叫。

“嘎吱嘎吱”,网上的肉球一个接一个裂开,爬出了无数个这样的双头怪物。它们像猫嗅到了腥味,争先恐后地扑过来,如同迅猛的潮水将我淹没。

饶是我已经了无生趣,也不由心惊胆寒,头朝下死死抵住岩石,双肩竭力耸起,保护住最脆弱的眼耳口鼻。蚁多咬死大象,在数万个双头怪凶狠抓啃下,几个时辰后,我的大腿终被咬破了一个小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寂静的黑暗中,双头怪贪婪吸食血肉的“啧啧”声听得人毛骨悚然。大腿的伤口越来越大,双头怪物们疯狂地扑涌在伤口处,将烂裂的血肉吞噬。我再也忍受不住,放声惨叫。

又过了片刻,天际露出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在黎明到来的一刻,怪物们突然像喝醉了酒,嗜血的大脑袋软软搭垂,萎靡不振。而另一个脑袋开始活跃起来,一朵朵艳丽的花冠探向我的伤口,分泌出粘稠的蜜汁。乳白色的蜜汁渗入血肉,带来阵阵清凉。令我震惊的是,蜜汁竟然具有止血生肌的奇效,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被咬掉的血肉慢慢重生,大腿完好如初,连疮疤都看不到。

天空渐渐透出金红色的霞光,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吞吐光芒,绚丽的朝霞染得雪光似缎如锦,艳彩熠熠。双头怪如同遇到了克星,齐齐瘫软如泥,趴在四周一动不动,阳光照耀到它们身上,犹如火焰焚烧,怪物被溶化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河床上的触手纷纷缩入地下,从窟窿里冒出汩汩黑水,水位不断涨高,壑底被波涛顷刻吞没。

望着湍急的水流,我好像经历了一场噩梦。

“琼晓花!是灵宝天的琼晓花!”月魂突兀的尖叫充满了惊恐,仿佛见鬼了一般不停地发抖,“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螭困惑地挠挠头:“那些双头怪前脑袋上的花冠,的确像是灵宝天的琼晓花。但不对劲啊,琼晓花怎么变成了怪物?”

月魂道:“不会错的。琼晓花只在拂晓盛开,又极为怕光怕热,天放亮时会很快凋谢。你看看那些双头怪物,日光一照就消散了。”

螭茫然道:“琼晓花不可能长在魔刹天,这东西如今在灵宝天都罕见得很。”

月魂呆了半晌,道:“是魅把琼晓花的种子带来魔刹天的。琼晓花是止血生肌的珍稀灵药,但它极难存活,几乎濒临绝种。几百万年前,魅携带着琼晓花的花种,在北境撒播,希望能为琼晓花寻找到适合的水土,得以继续繁衍。”

螭吃了一惊:“难道连魔刹天也?”

月魂涩声道:“当时在鲲鹏山一带撒下过几颗花种,也许其中一颗种子被风吹落到了这里,在壑底繁殖生长。可是,琼晓花怎么会变成嗜血的丑陋双头怪?”它像是遭受了残酷的打击,有些失魂落魄。

见到月魂烦恼,我忍不住插口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多半是水土不服。大唐淮河以南的橘子甜得很,橘种移植到淮北就变得又苦又涩。灵宝天的琼晓花到了魔刹天,变种也很正常。”

听了我的话,月魂变得更加沮丧:“水土不服,水土不服。”它反复念叨着,神情惶惶不安。

螭不解地道:“就算是水土不服,琼晓花这种植物也不可能变成怪兽吧?”

“那可不一定。”我道:“在大唐的西北高原上,就有一种半虫半草的怪药材。北境之大,造化神奇。也许琼晓花被鲲鹏山的妖兽吞吃,才融合成了新鲜出炉的双头怪物。”

“是魅,给魔刹天带来了双头怪。是魅造就了这种凶残的怪物。”月魂怔怔地道,随后再也不发一言,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我想宽慰它几句,又忽然念及自己的处境,一时颓然无语,再也生不出半点兴致。

清晨的蚀魂壑空空旷旷,冷冷清清,寂寂寥寥。到了正午,新一轮的折磨又开始了。神识内闯入各种怪物,恣意侵蚀神识。而进入子夜,河床上重新结出触手大网,双头怪再次肆虐,撕咬我的血肉。

如此日复一日,神识、肉身的双重折磨对我已是家常便饭,再无丝毫感觉。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麻木不仁,浑然不觉时光流逝,日月更替。大多数时候,我仰头望着苍白的天空发呆。偶尔,我也会梦见甘柠真、海姬、碧大哥、无颜,甚至还有龙蝶、楚度。再后来,我连梦也不会做了。

曾经熟悉的名字,曾经亲密的音容样貌,渐渐变得陌生,就像天际遥远而缥缈的浮云。我的心冥冥寂寂,万念俱灭,犹如寸草不生的荒凉孤坟,空到了极致。

而就在这活死人一般的残生中,我突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惊变!

日渐萎缩的神识,突然升腾起一头灰色的七情怪——哀!它发出凄厉的悲啸,挥舞密集的利刺,千丝万缕的浓灰色雾浪从刺尖透射而出,犹如风卷残云,将侵蚀神识的诸多怪物一口气吞没。

哀——莫大于心死。在我心如枯槁,脑海中不存一念之时,悄然进入了“哀”的心境。

此时此刻,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内心深藏的悲哀,也在这一刻,我与“哀”真正交融一体,拥有了控制它的力量。

“真空生妙有。林飞,你迈入了新的道境。”月魂欣喜地道。

“轰隆!”空中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春雷。

第二十册第六章居心叵测的访客

这一记天地之音的雷鸣,响得恰到好处,妙到毫颠。它仿佛并非来自外界的自然,而是纯粹发于内,是我空荒死寂的心灵原野上,乍破而放的生命之音。

这是天象与神识之间的共鸣,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人交感。这一刻,已经分不出,到底是天地中的春雷引动了我的神识,还是我的神识生出了雷鸣。

雷声宛如震魂荡魄的鼓点,声势雄浑,在我心头重重敲击。随着“轰轰”雷鼓,神识内的“哀”腾跃、暴涨,与这大自然的声音呼应,建立起了永恒而神秘的联系。

“哀”不断壮大,我的道境也在不断提升。灰雾浩浩荡荡,冥冥渺渺,弥漫了整个神识。一丝远古的苍凉气息倏然出现在体内,渐渐扩散,与灵肉交融,一时令我黯然销魂,几欲涕落。此时的“哀”,完全超越了寻常的情欲悲伤,而是念天地之悠悠,叹个人之微渺的沧然。

我陷入了茫茫感悟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哀”臻至极限,苍凉古拙的气息几乎要把我淹没时,心头一点喜悦的滋味油然而生。

“否极泰来,道穷则变!”螭兴奋地大叫起来,神识内的“哀”透出一道鲜艳的红亮,仿佛灰雾中迸射出的阳光。

“啪”,一滴黄豆大的雨点打在我的额头,天地气象焕然一新,大雨滂沱而下,四周升腾起清清洌洌的水烟。

神识内的灰雾不断被光芒渗透,火红色的“喜”光耀万丈,宛如一轮红日升腾而起,千万条触手好像熊熊焰流,恣意喷薄。

即使春至,荒凉的蚀魂壑仍然红绿不生,鸟兽绝迹,雨水也只是平添一些灰白色的单调。然而现在的我,明显感觉到了不同。春雨蕴含丝丝缕缕的生机,滑如油,稠如蜜,洒落在土地上,溅起白茫茫的水烟,引动埋藏在大地深处的无穷无尽的精气。在天地之气交汇下,一种若有若无的生命灵气不断孕育而出,被“喜”吸收、吞吐,滋润、过滤我的身心,琵琶骨、经脉反倒变成了多余的东西。

一瞬间,心灵的荒野仿佛盛开了无数草木鲜花,朝气勃勃,生趣盎然。神识内洋溢着生命的喜悦,“喜”的光芒变幻出千姿百态,光怪陆离的景象,宛如万马奔腾,纷至沓来,令神识变成了一个包罗万象的奇妙天地。一时间,我如痴如醉,与“喜”交融,再也没有了自暴自弃的轻生念头。

这由“空”生“哀”,再从“哀”的极点蜕变成“喜”的过程,正是真空生妙有的真谛。此时,虽然还有异物不停地侵入神识,但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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