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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霜盼月心 作者:卫小游-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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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风雨怎么这样大、如此冷?她不禁用双臂环紧了自己的身躯。

★★★

原以为这场雨只是入夏时节的黄梅雨,是今年农作物丰收的前兆;任谁也没料到这场两所带来的,竟是一场空前的浩劫。

连日来的大雨使得河水暴涨,再加上蕲州这一带水面比地面还要高,河堤挡不住剧增的水量,终于溃崩了。

大水一古脑地涌进了蕲州城内,酿成了严重的水患。

大水淤塞不退,县民们也只好暂时迁往较高的山上避难。

仅仅一夜,蕲州县便陷入了愁云惨雾当中。

不知是谁想出了一个聪明的方法,利用沙包在淹水的地方建成一道道临时的沟渠,这才顺利地将水引到其它地方。

积水虽已暂时消退,河堤也在抢修之下补救了大半,一般县民纷纷返家整理家园,谁知另一波祸事却在此时又落阱下石地爆发开来──

“是瘟疫。”在连续诊断了近十名病患后,李言闻惨白着一张脸道。

连日来的水患,把这人人闻之色变的瘟神也请来了。

“瘟疫!相公,这怎么办才好?”吴氏乍闻“瘟疫”二字,心下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有没有可能只有这几个少数的病例?”易盼月不禁紧张地问道。

这病若传染开来,那可就麻烦了。县城里才刚从水患的满目疮痍中逃脱,此时若再有传染病蔓延开来,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唉,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恐怕这病毒已在这城里传染开来了。”李言闻摇头叹道:“这些病人的病症都已十分的严重,连来求诊都无法做到,已经病到只能在家中延医治疗,那么已经染上而尚未发病的可能已有不少人,再过不了多久,这城里恐怕就要陷入一片可怕的疫情中了。”

李言闻的话深深震撼了在场众人的心。

“你们还是快走吧。疫情一旦蔓延开来,州府下令锁城,到时谁也别想出城一步了。”李言闻这话是向易盼月和冷傲霜说的,而他则大有与蕲州共存亡的决心。

“这是什么话?我也是个大夫,岂能丢下病人不管?城里的大夫并不多,我若在这时离开,便枉生为人了。”易盼月毫不考虑地说。

“我也懂医术,我也留下来吧。”冷傲霜亦沉静地说。

“不行,你还是快走吧。”易盼月扯住冷傲霜的胳臂道。

“脚长在我身上,我自己会作主。”冷傲霜坚持道。

争论了半晌,结果没有人愿意离开,所有的人都决定要留下来。

果不其然,李言闻一语成谶,瘟疫在蕲州县内很快地蔓延开来。

在疫情传出的第四天,黄州府治果真下令蕲州封城,只准城外的人进入,城内所有人皆不许出城。

城内的大夫供不应求,而李言闻和易盼月镇日为病人诊治,几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

疫情来得太突然,老天又开始不停地下起雨来,河堤尚未完全休复,只要河道水量再剧增,随时都有再溃堤的危险。

在疫情逐渐被控制住的时候,偏偏祸不单行,药材也告短缺了。

就算有医术再高明的大夫,没有药材也是枉然。

蕲州县衙虽已向邻县紧急招募药材,但却是缓不济急。

因为药材短缺,病人无药可治,已有不少人死在瘟疫之下;让才刚刚控制住的疫情,不到一段时日便又开始圹散。

“月池兄,这里有我,你先去休息一会吧。”

夜已不知多深了,李家医馆内却还未熄灯,一间屋子里尚有十来位染上瘟疫待医的病人。

数日下来,易盼月与李言闻皆瘦了一大圈。

易盼月喂病人喝水吃药,一张俊美的脸孔明显地消瘦,两颊向内凹陷,已有些不修边幅了。

“无妨,我还有力气。病人这么多,不赶快治好他们不行。”李言闻试着保持清醒说道。

“药材还剩下多少?”易盼月问道。

李言闻忧心忡忡地深锁眉头,摇了摇首回答他的问题。

谁料想得到蕲州会有这场浩劫,平日根本不会特意去购存医治瘟疫的药草。

集结了城内大小药铺的药草,能撑到今日就算很不错了。

易盼月低下头,看着满屋子呻吟的病人,不禁忧心地问:“县府已经向邻县收购药材了吧?”

“只怕缓不济急。”李言闻顿了顿又道:“听说邻县的水患也不比咱们这地方好到哪去,虽然还没听说有疫情传出,但是他们担心瘟疫会扩散到他们境内,所以黄梅县和广济县都不大愿意送来药材;其他稍好一点的,也有些不肖的商人趁机哄抬药价、粮价。唉,真是世风日下啊。”李言闻长叹了一声。

易盼月闻言,也不禁叹息了。

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深的无力感,只为自己留不住这些村民的生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从自己的指缝中消失,而他却爱莫能助。

“张大哥,喝药了。”他扶起一名面色腊黄的病人,亲自将药汁喂入他的口中。

无论如何他也要救一个、算一个,绝不能放弃任何一条生命。

“易大夫,俺会死吗?俺的老婆女儿──”

“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易盼月安慰道。他实在不忍告诉他,其实他的妻女都已经病殁了。

如果再没有药草送来,只怕……这场瘟疫将无法收拾。

“叩叩──”下着雨的深夜里,敲门声打散在雨中,变成了细碎而不清晰的声响。

易盼月放下了药碗走到门前。“你怎么来了?”

“我来──”冷傲霜收起伞走进屋里。“我来送一点吃的。”

“屋里还有一点食物。雨下这么大,你不该过来的。”说归说,但易盼月还是让她走进屋里来。

“冷姑娘,是你啊。”李言闻惊道。

“李大哥。”冷傲霜将竹篮子摆在桌上。“我送一点热粥过来,天天吃馒头不行的。”她盛了两碗粥,又道:“你们先去净手,换我来照顾这些病人。”

“不用了,这里不缺人手,你快回去吧。”易盼月伸手想赶她出去—却又不敢碰到她,伸出的手臂怪异地悬在半空中。

“夜这么深,你要我一个女子走路回去?”冷傲露笑着将他悬在半空中的手放下,看着他疲惫的面容道:“再说,这里需要我。”

“月池兄,我先送她回去。”易盼月脸色一沉,转身捉起一把纸伞道。

“不用了,你忙,我自个儿回去就行了。李大哥,粥趁热吃,那是嫂夫人特地熬的。”冷傲霜连伞都忘了拿,转身便走。

易盼月发现她忘了拿伞,连忙捉了伞追出去。“等等──你忘了伞。”

冷傲霜停下脚步,转过身等易盼月追上。雨水打在她身上,早濡湿了她的衣裳。

易盼月忙把伞握到她头顶上,却发现她早已淋湿。

“笨蛋!药奴是这样教你的吗?一个大夫如果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还有资格救人吗?”天色太黑,她看不清他的脸庞;但依着指间传来的抚触,仍然清楚地感觉得到他的清瘦。

“天太黑了,我送你回去。”易盼月避开她的触摸。

冷傲霜笑道:“不用担心我会受到感染,瘟疫虽然可怕,但不是说得就得的。

我已经在教导县民正确的卫生习惯,希望可以缓和疫情。你……回去喝婉粥吧。

我怎么来的,自然就怎么回去,天亮我会再过来。“冷傲霜将伞柄塞入易盼月手中。”反正我都已经湿了,不必再撑伞了。“

易盼月重新将伞塞给冷傲霜,自己则曝身在伞外。

“我也湿了,一样不需要伞,你拿回去吧。明天也不要来了。”易盼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眼中有说不出的深情。

他头也不回地奔回医馆,留下冷傲霜一人孤独地站在雨中……

★★

天灾人祸不息,苦的是百姓,头痛的却是县官。

已经无计可施的县尹,竟然搭起神坛向苍天祈求。

也许上天真是有所感应了吧,一连几日大雨的侵扰,竟然在隔日清晨放了一个晴朗。

温暖的阳光,像是蕲州城一道道的生机。

幸存的人民望着久违的阳光,有的竟合起双掌,含泪向日头膜拜。

而这看在冷傲霜眼中,却是一片哀怜。

“天终于放晴了。”李言闻的小儿子感慨地说。“我爹要我读那些四书五经有什么用?城里这么多病患需要帮助,如果我习的是医术,那么我便可以帮我爹救人了。冷姊姊,你说是不是?”

冷傲霜看着这名瘦骨嶙峋的少年,觉得他天资异常的聪颖。

“你爹要你读书自有他的苦心。在现今社会上,大夫郎中的地位一向不高,贫寒百姓也只有应试科举金榜题名,才能飞黄腾达。”

“但是我并不希冀飞黄滕达呀,我只想习得一身高明的医术,以此济世救人。”

阿珍不失天真,却颇有抱负地说。

冷傲霜笑道:“当大夫有什么好?说不定你救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或许是个无恶不作的强盗,杀人如麻,那么你到底算是救了一个人?还是害了一群人?”

“我……我不知道我救的将会是什么样的人,好人也好,坏人也罢,但我若当个大夫,救人就是天职,救人还须分对方是好人或坏人吗?”阿珍振振有辞。

“不怕救回来的是一只‘中山狼’?”冷傲霜再问。

“那就算是我的命吧。”阿珍憨憨地说。

“你们都是傻子。”冷傲霜柔下了神情,摸了摸阿珍的头。“你真的想习医?”

阿珍用力地点点头。

“那就跟我来吧。”冷傲霜引他到客房,取出一叠精装书本交给他。“这个给你,相信将来你必会善用它。”

阿珍楞楞地看着冷傲霜交给他的书本。“医方纪要?”

“我习医以来的心得全都记载在这里面,现在我就把它交给你了。”

“冷姊姊──”他从他爹的口中得知来家中作客的两个客人都精通医术,比起爹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这么重要的医书居然要送给他……阿珍突然跪地大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李时珍一拜。”阿珍连向冷傲霜磕了三个响头。

“你不必向我磕头,我是不收弟子的。送你‘医方纪要’,就算是……一种缘分吧。”★★★

雨虽然停了,但蕲州还是严重缺药。疫情虽然稍微得到了控制,但是已经染上瘟疫的人却愁无药可医。

封城之令未除,购买之药不至,如果再这样下去,这个县一样得走入死胡同里。

“这是最后一分药材了。”李言闻苦笑道。

“吃了这帖,好了就算命大,不好就全看天安排了。”易盼月累得连玩笑话都不会开了。

“蕲州是名药产地,偏偏却不产治瘟疫的药,唉!”李言闻不禁叹道。

“别灰心,说不定明儿个购买的药就进城了呢。”

“如果可以出城,就算是倾家荡产去购来救命之药,亦不足惜,偏偏这城不知何时才能重开?”李言闻抱憾地说。

是啊,如果能够出城的话……易盼月轻轻地合上了眼,竟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易大夫?”李言闻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叹息。

他正想搀起易盼月到一旁休息,却在触及他的身躯时吃了一惊──好烫!

难道易盼月是一直抱病为病人看诊的?

李言闻连忙将易盼月搀至临时放置的床板上替他诊脉,神色顿时大变。

而易盼月却在此时微微张开了眼睛。“我也染上了,是吧?”

李言闻不敢相信地问:“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这一两天吧。”易盼月淡淡地说。

“我马上去熬药汁给你喝──”李言闻望着手中最后一帖药说。

“千万不可。我病才初发,一帖药绝对治不好我的。这帖药应该要给其他病人吃,救一个是一个,不要浪费。”易盼月阻止道。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你……你们当初实在不该留下来的。”李言闻懊恼地道。

易盼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这都是命吧。这件事千万别让她知道,疫情才刚稍有控制,还是将我隔离起来,免得又传染给其他人。”

“她……可是指冷姑娘?”

“是,千万不可以告诉她。”易盼月坚决地说。

“不能告诉我什么?”冷傲霜站在门旁问道。

“冷姑娘!”李言闻回头看去,心中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不能告诉我什么?”冷傲霜怀疑地再问。她的心中有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不关你的事,你走开。”易盼月翻过身道:“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你们都走吧。”

李言闻看看易盼月,又看看冷傲霜,最后无言地离开,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冷傲霜看着躺在床板上的易盼月,一步一步地走近他,竟害怕起自己的猜测。

她告诉自己,或许他真的只是累了。

“你──”

“不许碰我!”易盼月拒绝冷傲霜的接触。“不要打扰我,让我睡一觉好吗?”

他仍是不忍心伤害她。

“我情愿你真的只是累了而已。”冷傲霜不敢置信地看着憔悴万分的易盼月。

他昔日的谈笑风生到哪里去了?他从前的自信满满又到哪里去了?她不顾他的拒绝,一双纤手抚上了他的睑颊。

“你真笨,为什么这么不小心?”

还是瞒不过她吗?易盼月无力地闭上眼。

“担心什么?瘟疫又不是绝症,况且还有我在呀。”但是,冷傲霜早从吴氏的口中得知药材之缺乏,没有药,就算她医术再怎么高明也无用。

“是啊,有你在,那么就别再掉眼泪了好吗?”易盼月心疼地看着她的泪眼。

“我哪有掉眼泪,那只是屋顶漏水,大概又开始下雨了吧。”

易盼月想伸手将替她拭去泪痕,却在快要碰触到她的脸时硬生生地止住。

冷傲霜捉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不怕。”

“但是我怕。”易盼月心急地想抽回手—而冷傲霜却紧紧地握住。

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点一滴地流淌而下,不消一时便濡湿了易盼月的掌心。

“别哭,傲霜……”易盼月心痛地道。

第十章

“你睡了吗?”冷傲霜捧着药碗轻摇易盼月的身躯。

唤不醒易盼月,冷傲霜心头一惊,伸手探向他的鼻息,感觉他仍有轻微的呼吸,一颗悬岩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她真的很怕他就这样睡去,再也醒不过来了。

毕竟这不是能治瘟疫的药,只是暂缓病情而已。若药草再不到,易盼月迟早会真的死去。

唉,冷傲霜生平第一次感到这般束手无策。

“你要活下去啊,你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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