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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堆雪-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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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客气。”

“当日偶然在店内跟它重逢,喜不自胜,冒昧地要求割爱,原也只是图个纪念,其实,放在知音人处,长存于世,于愿足矣,不一定要据为己有。湛小姐,可同童”  

“同意,难怪江老板生前一直对他的独生女儿赞不绝口。”

“爸爸经常在你跟前提及我吗”

“我跟江老板的沟通极之有限,他所言所论,能引起我兴趣的并不多,故而,倒很能记牢那些关于他女儿的趣事。”湛晓兰再补充:“你要见笑了,我对营商与金融其实一点天分与心得也没有。我的嗜好可又不合商家人的脾胃。”

那是显而易见的。江家一屋子的古董名画,全是大宅内的装饰品,父亲从不晓得内里乾坤。不买白不买,有钱自然要花些在购置显示身家的古物之上而已。

不比这姓湛的女子。我完全相信她与父亲志趣不相投。然,道不同,尚且不相为谋,何能相叙相恋?我大惑不解。

“湛小姐,要这么说,你跟父亲相处,真委屈了!”

“委屈你言重呢!任何一个客人走进晓庐来,按售价开妥支票,就可抬走货物。我何必深究他是否真真对那块汉朝出土的古玉扇坠情有独钟,抑或只是附庸风雅”

我吓呆了。

不是她!竟又不是她!会不会是父亲一厢情愿,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情况下闹出的大笑话。

“父亲对你一直怀念!”我再虚晃一招,看对方怎样反应。

湛晓兰听了我这句话,眉毛略略向上一扬,微微错愕,道:“不会吧!江小姐不必为了收回玉如意,就心怀歉疚,因而忙说好话。我和江老板的交易,一清二楚,两不拖欠。不错,多年前,他在欢场中认识我,继而走在一起一段时期,提出分手的人是我。江老板当时只有盛怒,并无伤感!怎么会怀念我了”

“你怎么离开父亲”

湛晓兰差点失笑:“江小姐,世界上没有永无休止的交易。某宗生意,赚到了一个满意的数目,即可收手。我并不奢求,出道以来,少有积累,直至江老板见爱,很让我手上舔了点节蓄。我要求结束关系,有我的自由。“当然,我永远记得他待我不薄。不然,今时今日,我哪有资格过优闲的日子,开着这间玩票性质的小店营生”

湛晓兰微微举起茶杯,饮了一口,继续说:“江老板对我或许比较对其余他遇过的女人长情一点吧!然,殊途同归,总有一天他全因生嫌而下遥客令。我只不过在他未曾厌倦之时,提出仳离,因而触怒了他。很奇怪是不是有钱人的自尊才算自尊,至贵至重,碰不得,踩不得,别人的自尊呢一如泥泞,微不足道。”

我脸上大概有点青红不定,不然,湛晓兰不会连连地说:“请茶,请茶,喝一口情茶,再谈”

富甲一方,权倾人间如江尚贤,尚且有过给欢场女子摈弃的一日。父亲为此而盛怒的话,当然可以理解。

利通银行高级职员一旦请辞,另有高就,我都会不高兴。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难以忍受被人舍弃的感觉。我们可以随意把职员辞退,那是另外的一回事了。无可否认,这种唯我独尊,不容亵渎的品性,在绝大多数当时得令的人心目中如大树盘根,根深蒂固。不是太多人有资格、有条件、有勇气、有远见可以挑战豪门以铜墙铁壁去拱卫自尊。

眼前的这位,是极少数人中的智勇之士。

湛晓兰的光明磊落,干净利落,是江湖上的奇蓖,父亲如仍在世,我胆敢劝他老人家一句:“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  

佩服之至。

“湛小姐,太阻你宝贵时间。此来,一为要把玉如童的价钱还你……”

“江小姐不必客气。当年江老板听说我独喜清朝如意,于是把从拍卖得来的一件古物相赠。这是他待我最具诚意,最有心思的一次,很值得纪念,那我才珍藏至今,正好趁此良机,送你把玩。”

“那我是却之不恭了。”我想了想,终于开口说:“尚有一事,不知湛小姐能否坦诚相告”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世间上不见得有什么永不为人知晓的秘密。”

我就是看得起这姓湛的女子,才决定出口相问。

“你跟父亲相交甚深,可知道他有哪一位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的定义是什么”

“真诚相处,死生与共。”

湛晓兰笑:“那是博物馆的珍藏吧,当今之世,未知有也。”

跟着,湛晓兰正色道:“江老板财耀势大,花国贵客,到处深受欢迎。这种情况之下,要窥视真情,难比登天!”

闻者心惊,父亲原来如此风流成性。我突然地无辞以对,活像好端端给人撕掉了脸皮,尴尬得有点无地自容。三十年来,一直以为父亲是个出奇的敦品励行之人原来,也只是虚张声势的凡夫俗于而已。

究竟是我多年天真的妄自抬举父亲的德能,抑或是他刻意塑造的形象,把我也当成公众的一分子欺蒙在内了姑勿论是前者抑或后者,我都悲痛。

我站起来告辞。

对湛晓兰有无比的尊重。

“有空,请来坐。我们喝杯茶,谈一些今日与将来的有趣事,不必再说过去。好吗”

“好。谢谢你!”

我走了几步,又再猛地回头,把湛晓兰叫住了。

“有什么事吗”

“湛小姐,容我再冒昧地请问一句,你听父亲说过,他可曾有一位年纪小小的私生女儿”

湛晓兰凝重而认真地想想:“没有。除了你以外,他从没有在我面前提及任何小女孩。”

“谢谢!”

我显然地失望,垂下头,离开晓庐。  

“江小姐,江小姐,请留步!”

这回追出来的是湛晓兰。

“江小姐,刚才你问的问题,对你很重要吗”

“是的。”我非常肯定面诚恳地答。

“为什么呢”。

“我不想江家骨肉流离在外,乏人服顾。”

湛晓兰抿着嘴,没做声。

“湛小姐,你想起什么来了”

“请让我静一静。我需要把时间与阶段搞清楚。”

我沉默地站在一隅,紧张地等待湛晓兰思考。

对这个女子,我有没由来的信任。这是我胆敢向她查问的原因,反正至大的秘密,不必她与闻,就无伤大雅了。

“江小姐,请再坐一会,让我给你说。”

我们重新走进店铺去坐好。  

“相信不用我细说,你当然知道行走江湖,姑勿论卖艺抑或卖身,形式款头各有不同,城内多的是穿针引线的人。我十八岁出道,以最形似的学生身分,迎接客人。跟我同期出身的有几位姊妹,可能因为长相与背景较好,际遇还算不差。一直以来,在香江大户内算吃得开了。其中一位,这么巧,就在昨晚黄昏,路过小店,跑进晓庐来想买件礼物,就重逢了。她身边带了个小女孩,大概十岁上下的年纪。”

我听得动容,紧张地坐直了身子。

“我们闲谈话旧当中,她竟问我一句;

“‘晓兰,你看我这女儿像谁’我认真地细看,一时间想不起来,很直觉地说:‘不是顶像你吗’

“‘可不是,小时候根本跟我像同一个模子烤出来的饼。然,这阵子长大了,偶然看看她,竟觉得她有点像她父亲呢!尤其是那对大眼睛;你当然熟悉她父亲的。又或者……是她父亲最近去世了,我对他思念,才生的幻觉吧!”

“湛小姐,你当时没有问你的朋友,她女儿的父亲是谁”

“没有。我有种怪脾气,一般的事不关己,己不劳心!对方没有再讲下去,我也不方便追问。”

“有可能是我爸爸吗”

“也有可能。十九岁我跟在江老板身边,一年半后收了山。听江湖上的人说,江老板转而收起了我的这个朋友,他们究竟走在一起多久不得而知。这以后好几年,都没有过她的消息,只在年前造头发时,在雅式碰到过她,告诉我有个小女儿,再没有在江湖上行走了。她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女人呢。当年,一样是小姐人家出的身,就为家道中落,父债女偿,才流连在大户之间,挣扎营生。”

我听得入了神。

“江小姐,这故事对你有用吗“

“在哪儿可以找到你那朋友”

“糟糕!她连地址电话都不曾留下。”

“名字呢”

“陆湘灵!”

“什么”

“陆湘灵!”

天!这么巧!

“江小姐,你有办法招她找着问一问吗十年不见一面,那么偶然相遇,也许就为了你今日要来。”

对,是天意了。

“谢谢湛小姐,我会找得到她的。”

等侯青云回来的这几无,认真度日如年。固为初谱恋歌,深情萦绕,也为关于陆湘灵的发现,太兴奋、太渴望能早早揭晓。

陆湘灵,一个青云年青时的爱侣,转变而为我亲生妹子的母亲。

然,这安排实属完美。

问良心,我不能否认,一直听青云讲着陆湘灵的故事,老说要在能力范围内照顾她。我心总有妒意。虽道是人世间有的是友谊,然,爱情既可幻变为友情,也难保不可以再由怜生爱,仗着过往的基础,重燃爱火的。

就掌青云要借伟力电讯的空壳,再重新注入资本上市,大展拳脚一事而言,我就是怕那牵线拉藤的阴影。如果单是为辅助青云,我多出一两亿元其实完全不成问题。倘若青云的关系以外,再加上照顾亡父遣志,那就再十倍的投资,也值得让青云放手去干。

陆湘灵真是父亲的红颇知己,又已有下一代的话,她与杜青云就真真缘尽今生了。我根本不用费心。

至于父亲这宗心事,也实在把我滋扰多时了,能尽快有个了局,放下心头大石,求之不得。

千祈百盼,青云才从三藩市返抵本城。

我们抱住了,久久不肯把对方放下。

“有没有在我离开期间,又跑至珠宝店去胡乱发一顿臭脾气,把人家的店捣乱了”青云最爱取笑了。

也只有他,才敢拿不好听的话说给我听。

“去你的,再提我的丑事,我不放过你!”

“固所愿也,不敢请矣!”

“馋嘴:”我拖着青云,坐在床沿,恳切地问:“来,快告诉我,跟韦迪逊电脑谈出个头绪来没有”

“万事皆备,只欠东风。只可惜……”

青云没有说下去。

“东风并不难借呢!孔明在这儿!”我指指心口,鼓励他说下去。

“他们的新产品一直在美国以压倒性姿态取胜,连另外一家数一数二的裘克廉电脑机构,近年都节节败退。除了因为行政部署出问题之外,更因为产品成本高,日后维修困难,且规定要购买该公司专利的配件,故而尽失客户的欢心。不比韦迪逊,他们推崇低成本制作,并提供全球性的免费保养服务,谁用了他们的产品,一劳永逸。我看电脑市场将有新局面,韦迪逊欧、亚、澳三洲的总代理权,是价高者得。”

青云从公事包内取出一大叠报告书,摊在床上,继续解释:

“全部是北美与欧洲及亚太区电脑需求的报告,以及我整理好的重组伟力电讯计划书。你细细过目,可不能假手于人因为这是高度秘密。”

望见那叠文件,烦得要死:

报告书的内容其实并非问题关键。

我跟青云说:“全盘计划要动用多少资金包括取得韦迪逊的欧洲与亚太区总代理,以及重组伟力电汛,大展鸿图在内。”

“七亿至十亿港元之间,如果连一栋正在市面放盘的商业楼宇售价在内,将之注入伟力电汛,作为焕然一新的大本营的话,就得十亿整数。”

我沉思,心中有数。

“我想过,建筑物可以稍后才购买,最要紧是抢到代理权,使伟力电讯在市场内复苏,自有可为。”

“青云,让我见见陆湘灵。我们才作出最后决定。”

“这当然,你们是应该见面的。”

我并没有即时把其中的秘密揭穿。并非信不过青云,只是怕他一时大意,在陆湘灵面前稍露了马脚,我更难探出端倪。

“什么时候给我俩介绍呢青云,事不宜迟。”

“好,明天一早,太阳升起来以后,就立即带你去见她。”

“现今还早呢!”  

“不,现今有比这种收购重组的生意更要紧的事办!”

我还没有领悟过来,青云已经采取行动了。

果如他之所言,大清早一转醒过来,青云就把我带到石澳去。

没想到陆湘灵住在石澳,就在青云跟我去过的那小冰室旁的一条街上。

没由来地想,青云会不会经常碚着陆湘灵去喝咖啡呢

他们曾是青梅竹马。

陆湘灵的住宅筑在一个平台之上,是三层楼高村屋改装而成的别墅。青云与我拾级而上。

先见平台上有位小女孩,正蹲在地上垂着头专注地把玩着各式各样的卵石与贝壳。

跟着映入眼帘的是小女孩头上系着的红色蝴蝶结,活泼泼地像分分钟会飞离她的发辫。

我立即趋前,蹲在小女孩的身边。她被我惊动而蓦然昂起脸来。

那乌黑的眼珠子,左右转动,像受惊的小鹿,机灵而可怜。像不像父亲眼睛的确有点像,也跟我的相似。

无论如何,她是个美丽的孩子。

皮肤白里透红,腮边抹了层胭脂似的,浓眉、杏目,还有樱桃小嘴。只嫌鼻梁不够高,可是,还是个孩子昵,将来长大了,肯定连这缺陷也能纠正过来。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我拉起她的手,笑盈盈地问。

孩子尴尬而略为困惑地把手抽回去,站了起来,瑟缩地退向墙边。小孩子是怕生的。

“可儿为什么不回姐姐的话把教过你的都忘掉了快告诉姐蛆,你叫可儿。”青云说。

可儿抬眼看见青云,更添一重惶恐似的,连连后退,直至背脊撞到了墙,才停下来。

我回头瞟青云一眼。这人怎么拿对下属的语气跟个才顶多十岁的孩子说话呢

所以说,孩子不可多养,像青云的家,一窝的孩子养下来,不显矜贵,彼此交谈大概也是从小就粗声粗气。

“来,姐姐来看你和妈妈呢,陪着我进屋子里去好吗”  我重新拖起了可儿的手,半拉半就地把她哄到屋子去。刚好跟迎出来的一位女士碰个正着。一望而知是谁,真的跟她女儿一个模祥,且有个高鼻梁,母女二人都堪称可人儿。

我们相视,随即点头微笑。

“江小姐,请坐。”

一时间,我不知该如何称呼陆湘灵。我们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会不会又是另一场无关宏旨的独立的过场戏还是真命天子已在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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