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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真非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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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闹出了丑事,寿诞自然无法举行,宾客一一请辞,家丁们都到门外送客,只余白兰芳与司徒信陵两人独坐厅堂。
凝看对座的司徒信陵,白兰芳一直默默无语地闭上眼帘,浓密如扇的睫毛不住抖动,直至心思梢定,他才下定决心,说:「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淡色的唇瓣蠕动吐出幽清沙哑的嗓音,司徒信陵未有回应,只以修长的指头轻轻叩响太师椅上的檀木椅柄,眼神深邃遥远。
「你早有准备,所以放任我在厅上捣乱,预先安排了人马混入人群中,还有,刚才大夫人说,信……早就被她烧了。」
即使他不回应,白兰芳依然接着说下去:「你早猜到我会回偏院去,那些信应该是你命人埋在砖下,刻意让我发现的,即使我没有发现,迟早你都会想办法令我看见,是不是?」
叹口气,司徒信陵终于停下叩动的手指头。「当日的变故发生后,你们住的偏院早被掘地三尺,至于信,只是我娘以为自己烧了,其实她烧的不过是一迭废纸。」
终于承认了!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漆黑的瞳孔收缩,白兰芳紧紧捏着拳头。「她是你的亲生娘亲,你竟然连她也计算?司徒信陵,你很狠毒!」
厚实的掌心轻轻抚过缘青衣袖上的绉纹,司徒信陵轻声说道:「兰弟,你将事情想得太严重了……」
他的语气温文,俊脸上的神情平静和煦,在白兰芳圆润的杏眼内看到的却是一条毒蛇。
「我记得从以前起大夫人的气焰就极盛,你是厌恶她的专横管制,厌恶她用娘亲的身份压迫你,是吗?」
闭上厚唇,即使司徒信陵再次沉默不语,白兰芳也知道他想的即使不中,亦不远已。心中充斥着被利用被欺骗的怒火,不过,更加深刻的却是痛心,他曾经以为司徒信陵的情意是真的……但是,说到底自己都是他利用的一件工具。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的沉默,直至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
「大少爷!外面有很多『碧海山庄』的人,说是来接『龙腾堡』的侍卫和一位白兰芳公子走的。」
听到家丁的说话,白兰芳挽衣而起。「他们是来接我的,我可以走了吗?」语气平淡,像是一点也不担心司徒信陵不放他离开。
同样位处南方的『碧海山庄』庄主正是白翩然亲弟,南下之前,白翩然就已写信托他照应,白兰芳那天就是叮嘱铁明想办法向他传讯,在今天前来接应。本想乘乱而逃,但想不到司徒信陵竟能在瞬间平息混乱,现在只有硬着干了!
看着他长身而起的薄红身影,司徒信陵挑起眼角冷冷地说:「如果我不许你走呢?」
「那很快天下人就会知道,堂堂司徒家家主禁锢亲弟,还对他……对他行不轨之事!」
一边说,一边向厅门走去,白兰芳在赌,他赌司徒信陵不会甘心辛苦经营的一切,随便毁在流言之下,乱伦逆常这风声一传出去,怕他从此在江湖上再无立足之地。
司徒信陵果然没有上前阻止,他坐在太师椅上,深邃的一直凝看修长优雅的背影,直至他走近门前。
「兰弟,我与宫翠影有婚约,你一走,说不定明天我就会迎娶她入门。」
低沉的嗓音令乌亮的蚝首倏地一抖,明明只要多跨一步,就可以离开大厅,但随着他的声音响起,白兰芳偏偏停了下来。
「司徒家与我娘的娘家向来有生意往来,今次的事一定会触怒他们,我虽然早就不满意我娘,但是,亦不想失去她娘家的支持,不过,如果我迎娶翠影,一切就会不同,翠影也会很开心吧……她向来都喜欢我。」司徒信陵的声音持续响起,白兰芳咬紧了唇瓣,垂首看薯眼前的门槛。
出去!快出去!别管他在说什幺了,他要娶谁都可以!不关你白兰芳的事,快离开吧!
只可惜无论他在心中如何安抚自己,颤抖的足尖始终像被钉死在地上一样,明知道只要忍痛一跨腿就是海阔天空,步履却无法抬起半分。
大哥……他的大哥,最爱他的大哥不要他了!那他要怎幺办?不会再有人抱着他、疼他、爱他……
抖动由足尖一直传向四肢,只要想到司徒信陵将会搂着另一人,温柔地亲她、吻她,白兰芳便觉心头剧痛起来。
他无法控制心中的胡思乱想,直至颤抖得如秋风中落叶的身躯被从后拥入一个宽广的胸膛中。
「兰弟,知道吗?自从以为你和二娘死了后,娘亲要所有人都忘记家里曾经有过你们的存在,但是,我坚持要所有人称呼我做大少爷,就是要记住你……」
俊健的双手紧紧拥着纤削的肩头,用力得像要将他溶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司徒信陵的声音始终温柔、沉着、多情。
「纵然我计算过很多人,但是,兰弟,只有对你,我一直是真心的!我爱你……记得我们说过的说话吗?大哥最爱兰弟了。」
垂在身侧的手紧绞着衣摆,将精致的银绣绞成一团,雪白贝齿深深陷入下唇。大哥最爱兰弟……他记得,他一生也不会忘记,但却希望可以忘记……
他曾经以为自已是恨他的,恨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任,恨他令他与娘亲流离失所,学戏时每一次被师傅打,他就咬着唇,捏着拳头在心中狠狠地咒骂他。
崇拜他,依赖他,虽然心中从来愿意不肯承认,但在夜深人静之时却又是另一番无法抑制的思念,无论多不想面对,多年来,在心底内最单纯的渴望只有一个,从来未变,就是再次依偎在他的怀中尽情娇嗲。
如珠的泪滚下莹白的脸庞带来一道道刺痛,即使被伤得体无完肤,他亦是如此地依恋身后男人的怀抱。
他不由抚心痛问:白兰芳!你的骨气那里去了?看着地上深红色的地衣,他想起了遥远的过去,想起偏院里深得近黑的血迹,想起娘亲病死前瘦骨嶙峋的脸孔,想起大夫人脸上的不甘。
爱或许可以包容一切,但是,他们的痛苦不甘又要从何宣泄?咬着唇,白兰芳扬手轻轻地将他推开。
他的人生里失去的实在很多,而拥有的又偏偏似真非真,一直以来司徒信陵的情爱,之于他都是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说假不假,似真非真,他明知道应作如是观之,却又甘于沉沦。
或许这就是爱,爱如醇酒又似美梦,令人软弱,令人疯狂,即使喝了最烈的酒亦总会清醒,作过最甜的梦亦会梦碎,现在或许就是他面对现实的时候。
「兰弟?」看着他缓缓提起的脚步,司徒信陵脸上浮现不可置信的神色,自以为胜券在握的他无法接受白兰芳的决绝,深刻的五官上无法抑制地升起愤怒的火焰,双手紧紧地捏成拳头。
「兰弟!你有胆走出去,就永远也别想回来!」
在他的怒吼之中,柔顺的乌丝,修长的背影倏地失色,看着他难以掩饰的颤抖,司徒信陵心中浮起嗜血的快感,唇角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
「你现在转身大哥还可以原谅你,但是,如果一踏出去,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即使日后你跪着回来求我,我亦不会再要你。」
沉着冷酷的嗓子回响空室,白兰芳每踏前一步,就觉身上的血肉如被干刀万剐,滴出血泪。
即使痛心疾首,他始终跨过门槛,门外碧树无情,身后冷酷如冰,天地之间何处才是真正归属?汗湿重衣泪湿脸,一身酸楚,孤身伫立,只余凄冷伴心头。
眼见他真的走了出去,司徒信陵眼神阴寒黑闾,拂袖而去,走进内厅之前一声冷哼,如钟鼓震鸣,如利箭穿心,传入白兰芳耳中,心头痛极,竟吐出一口血来。
挽袖拭去唇办上的腥腻,眼看血色溶化成满袖鲜艳,莹白的手抚上喉头强忍呜咽,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及至玉乳砖墙之外,看到熟悉的脸孔,白兰芳双足一软,倒了下去。
尘沙翻飞,一张张惊呼着涌上前的脸孔渐渐模糊,在昏暗的天地问,只余一双冷然无情的深邃眼睛,挥之不去地烙印刻在心头。
终章
残霞映中园,绿深芳草雨,一颗颗雨点打在糊着薄纱的锁窗上,发出如珠落玉盘的动听声音。
同样光线昏黄的雅室内,飘散淡淡药香,一青衣少年和衣伏在桌上沉沉睡着,朦朦胧胧之间却闻几声咳嗽,继继续续地把他惊醒过来。
从桌椅上一弹而起,急步走向内里的云纹架子床,拨开垂帏,扶着床上的红衣公子起来顺气。
那红衣公子抓着衣襟惊天动地地咳将起来,咳得咽喉如被烈火烧灼,冷汗浃背,奸不容易咳嗽梢止,少年棒着青花小茶杯递到他唇边,如尝甘露,红衣公子感谢地抬起头道谢。
「麻烦你了,铁明。」从散乱的乌丝看过去,红衣公子肌色莹白剔透,五官端凝,双眸漆黑浑圆,点点光芒反映如水中杏子,唇色淡薄,顾盼问的愁雾灵狡,正正是离开了司徒信陵的白兰芳是也。
铁明将茶杯放好,一脸关切地问。「兰公子,好点了吗?」
「嗯……」看着床架上翠绿的海纹,白兰芳心不在焉地点头。
自那天在司徒家门前晕过去,再清醒过来后,他们就随着白翩然之弟的安排到『碧海山庄』来了,本来只打算暂住几天就回北方去,想不到他突然高烧一场,人总是昏昏沉沉的,请了不少大夫,都说找不出病因,只得在这住了下去,一住就两个多月过去了。
拉好衣襟,白兰芳从床上起来,走近窗前,轻轻推开窗子,只见斜雨拍打,从雨中向前看去,四周绿气氤氲,碧树如海,翠色游廊,青砖绿瓦,意景闲静清幽,果真不负『碧海』美名。
可惜这些日子来,他身子抱恙,终日留在房中,对这儿的风物景致竟是不曾留意。闲倚窗框,铁明看他神情飘渺,心忖不便打扰,正想悄悄退出,到厨房去看看晚膳做好了没有,刚走了两步,就被白兰芳叫住。
「铁明。」
看着不远处的小个子,白兰芳欲言又止,唇半开半闭,好不容易才吐出嗓音。今天有人找过我……我们吗?」
摇摇头,铁明说。「没有。」
「嗯……」虽然他的答案早在意料之中,白兰芳依然难掩失落,偏首敛起眼帘,眸光再次落在雨丝纷纷的外头。
院外本来守着很多碧海山庄的护卫,以防范司徒山庄的人前来,但这两天都撤走了,回复了本来的闲静清幽,白兰芳从来没有问过为什幺,但心里却明白是因为两个月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他们料定司徒信陵不会再找到来,所以众人都被撤回原职。
雨珠打响万物,如鸣环佩的声音回遍四周,更为白兰芳带来无尽失落,自居此以来,心空荡荡的什幺也装不下,只不时隐隐作痛,大夫都找不出病因,无法用药。
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这是心病,治不了的心病。
不自觉地叹口气,幽清的气息令走到门边的铁明忍不住再次停步,回过头看着倚在窗前的削瘦身影,犹豫半晌,他终于立下决心,咬着唇说。
「兰公子,本来韩大哥他不许我说的,但是看见你这样子,我实在忍不住要说……今晚就是司徒信陵的新婚之日,他忙得很,不会找我们的了。」
一听这惊人消息,白兰芳浑身一震,杏眼瞪圆地看着铁明。「他的婚事?」
「是的!看时辰,现在应该要开始行礼了。」早在他们离开司徒山庄的第三天,司徒山庄就传出了喜事的消息,只是那时白兰芳躺在床上高烧不退自然不知道。
而他退了烧以后,韩重等人反复琢磨,都道当日司徒信陵突然囚禁他们的事必与白兰芳有关,再仔细观察白兰芳有若失魂落魄的举止,不难端详出纠缠不清的情丝瓜葛,一致决定不再在他面前提起任何与司徒家有关的事,只待他身体一好就赶回北方去,免得再生事端。
起初铁明还不太相信,但见得白兰芳日渐憔悴苍白,才知道韩重的推测十不离八九,他年纪尚轻未知情为何物,只是不忍看见白兰芳再为之神伤,这时始终忍不住说了出来,只道这样他就可以早日清醒过来,不再胡思乱想。
却想不到,一听这消息,白兰芳本已莹白的脸色更呈一片死灰,由双手以至足尖都剧抖不已。
铁明欲走过去扶他,白兰芳以五指抓着窗框,强行支撑起修长的身躯,说:「你……你先出去……我想好好安静一下。」
「兰公子。」虚弱的声音令铁明更加不安,依然意欲走近。
「出去!」白兰芳倏地厉声斥暍,吓得他浑身一抖,迟疑顿步,半晌后终于决定退出寝室。
听着木门被关上的声音,白兰芳强忍多时的眼泪终于滚了下来,今天就是他的婚事?他走了才不过两个多月。
好一个司徒信陵!到现在他才知道什幺叫做翻脸无情,什幺叫冷酷如冰!思之他往日满嘴的情真意切,此刻尽化冰块,白兰芳内心的委屈悲愤之情真是难以言喻。
心头更深刻的是另一种酸涩苦楚,司徒信陵果然言出必行,他真的要娶妻了,抛开曾经有过的承诺,丢下他孤伶伶一个人,迎娶宫翠影。
忆及那女子俏丽动人的脸孔,在白兰芳心头里升起了无比妒意,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象宫翠影与司徒信陵相依相偎的情景,指尖抓紧翠竹的窗框,用力得令指甲与指缝间滚出了细细血点。
当日他虽然推开了司徒信陵的怀抱,但是满身情殇却终是难以挥去,推开了那男人令他心头沥血,如同失去了自己的半身。
大病一场,在高烧之中,模糊眼界内的一切火红炙热,只有那人深蓝近黑的阴骛冷眼纠缠不去,及至高热退去,夜半无眠之时,辗转梦回之际,只抚得枕藉湿冷,抹去脸上泪痕,却见身侧无人,惯了被那人拥在怀中的身子冰冷发抖,再也无法入眠。
至此,他才真正知道自己根本无法离开司徒信陵,即使被利用欺骗,也比不上没有他在身边的凄冷孤寂。
白兰芳本是富家子弟,只因家族争斗而沦落天涯,寄人篱下,心里对亲情爱情的渴望实比乎常人要强烈很多。
司徒信陵正是他所需要的一切的混合体,天下问不会再有一个人比他更加贴近白兰芳心中的渴求,这时得知他将要属于另一个人,不由令白兰芳肝肠寸断,神魂大乱。
「他是我的……是我的……」失色的唇喃喃自语,只恨不得跑到司徒信陵的面前大吼大叫,阻止他的是心中最后的矜恃和理智。
现在走去也没有用,只会换来司徒信陵的冷嘲热讽,他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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