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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奇事 作者_多云(正文完结+番外3-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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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无殇倒吸口气,双臂放松,“阿爸——”天宝从卫无殇的手中挣脱,扑过去趴在衡锦的脚边。
“去按住鱼,别又蹦回水里。”衡锦踹踹天宝的小屁股,天宝咯咯乐着去抓那两条鱼。
卫无殇目不转睛地盯视着衡锦,根本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半分,衡锦的身体挺拔精健,未着寸缕,古铜色的肌肤上水滴滚动,在星空下闪出神秘的光泽,好似最上乘的星缎,他的左胸口——,卫无殇的头侧如被大锤击中,在衡锦的左胸口上有一个狰狞的伤疤,暗红纠结
“啊——”卫无殇不妨,神思恍惚中竟被衡锦欺身上前一把揪住了襟口,“你看什么呢?喜欢男人?喜欢我?”衡锦的声音低魅,略显沙哑,他舔了舔嘴唇,兴味十足地紧盯着卫无殇,视线在无殇的脸上身上来回扫视着,“傍晚在那条船上我就发现你看我的眼神儿不对呵呵呵果然如此和那个小南一路货色!”
衡锦说着就猛地松开卫无殇,退身到船篷前弯腰随便摸出一件布袍披在肩上,一边轻视地继续瞄着凝滞如塑的卫无殇,“你随比小南年长,看着倒比他顺眼些,那家伙身上有股狐媚气,没得让人心烦。”
衡锦说着就蹲下身,不再理睬卫无殇,“天宝,阿爸教你怎么收拾鱼。”
天宝拍着小巴掌,呼呼作响,双眼贪馋地追着在船板上蹦跳的大鱼,“阿爸,快,快呀”
“好,你瞧仔细了。”衡锦抓住鱼只以掌力开膛剖腹除腮刮鳞,转瞬就将两条大鱼收拾得干干净净,“阿爸小时候住在一个破屋里,我记得屋后有条河沟,偶尔有鱼,正好抓来打牙祭。”
卫无殇看着那一大一小忙活生计,听着卫恒说起他小时候住的废殿,好像好像殿后是有一条河沟,连着御苑的锦池,有时宫侍们看到卫恒母子抓鱼还会冲过去揪扯打骂。
“阿恒”卫无殇低叫,这是他在梦中才敢呼喊的名字。
衡锦只觉一股大力刺入头顶,颅内立刻炸开剧痛,他摇晃了一下,差点跌入水中,天宝惊骇地抓住他的胳膊,“阿爸”
衡锦撑住船帮,等待疼痛缓解。“阿恒,你怎么了?”卫无殇发现了衡锦的异样,立刻趋近,衡锦却惊得向后退去,戒备地瞪视着他:“你善用摄心术吗?为何看到你我就觉得头痛欲裂?”
此时天宝也以仇视的目光瞪着无殇,——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总是惹得阿爸身体不适!
“我你”卫无殇无言以对,“我是无殇”他徒劳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花呃”衡锦顿了一下,困惑地看着卫无殇,“花,你是姓花吧?叫花无殇,啧啧”他频频摇头,表情很不以为然,“你的这个名字不好,竟与卫无殇同名,注定一生难安。”
卫无殇砰地一下跪倒在船板上,膝盖撞上硬物钻心的疼,他的心里漩出一个深渊,灵魂直跌而下,摔得粉碎。
衡锦不再理会失魂落魄的卫无殇,带着天宝来到船尾,将鱼用刀片了放入滚烫的藜米粥,再撒入姜丝葱花和粗盐粒,“天宝,把酒坛子搬来。”
天宝四肢并用爬向船篷,见那个奇怪的漂亮叔叔还呆呆地扑跪在船板上,天宝疑惑地抓抓胖头,此时又有点可怜这个叔叔了。天宝抠开船板,从狭小的底舱中抱出一个小酒坛,晃了晃,立刻憋嘴哇地哭了,“阿爸阿爸”他拖抱着酒坛子连滚带爬地回到船尾,“阿爸酒没了”
“什么——?”衡锦一把抢过酒坛晃了晃,‘通’的一声扔进河里,“龟儿子胡四儿又偷喝爷的酒!”
“哇哇哇”天宝仍在哇哇大哭,“阿爸没没酒了阿爸会会疼哇哇”
“哭啥子!没出息!”衡锦喝斥着一边抓起个饱满的莲蓬丢给天宝,“哭死酒也回不来了,饿了就自己剥莲子。”
“我带了酒来。”一道沉郁悦耳的男声突然响起。衡锦和天宝都回头望去,见那个花无殇已穿过蓬舱来到船尾,他的手里举着一个小酒坛子。衡锦双眼一亮,天宝立刻咧嘴笑了,大泪珠子还挂在他的长睫上。
无殇手臂一扬,酒坛直向衡锦飞去,衡锦随手接住,准确无误,他的心里一晃,此情此景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衡锦再次回眸望向卫无殇,——这个俊秀的男人真有点邪门儿!
“什么酒?”衡锦随口问着,一边拍开酒坛的封泥,“哈桂花酿!”衡锦惊喜交加,深吸口气,馥郁的花香和着醇和的酒香,在夏夜里显得格外鲜明透亮。
“唔香香”连天宝也皱起小鼻子深深呼吸。衡锦看看天宝,嘿嘿笑着拿起筷子伸进坛子里蘸取酒液,“来,尝尝阿爸家乡的好酒。”
天宝凑过头去,含着筷子尖儿,心满意足地叹口气,“香香”
天宝那天真童趣的模样引得无殇也笑了起来,他本愁肠百结,此时却有点乍暖还寒。无殇的双眼须臾不离地盯着衡锦,见他苦恼地看着鱼粥又看看酒坛,好像万分犹豫,然后他咬咬牙,拿起调羹舀了一小勺桂花酿欲放进粥里,可才放了几滴就舍不得了,衡锦举起调羹干脆将酒都送人口中。
“唔唔香确实香”衡锦陶醉地双眼微眯,一点晶亮的眸光从眼睫处隐约透出。卫无殇骤然呆住,此时阿恒的模样就像他第一次尝到桂花酿时一样。
卫无殇正自神思迷茫,突地一只小手抓住了他,“阿爸这里这里疼”天宝抓着卫无殇的手放在他的小胸口上,卫无殇‘啊’地低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阿爸酒酒不疼”天宝回身指指小酒坛子,再使劲地将无殇的手按上左胸口,“酒酒不疼”
卫无殇倏地垂下眼眸,他终于明白了天宝的意思,“河上湿气重你你的伤口恐怕禁不得湿气侵蚀”卫无殇艰难地说着,喉咙里塞满了尖锐的砂砾。
衡锦不以为意地抿抿唇,举起酒坛又喝了一口,随即便小心翼翼地盖好酒坛,“我本来是死命一条,我可能死有余辜,如今还活着就是为了继续受罚,哪还顾得上疼,疼就疼吧,大不了疼死,不然都对不住那个要杀死我的人。”
清凉的夏夜,晚风习习,从河面上吹拂而过,带起一片粼粼光波,卫无殇忽觉浑身寒凉,他不自觉地抱紧双臂。
“粥好了,天宝,用膳”衡锦满意地闻着小陶罐里溢出的鲜香,恍惚间竟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用膳?卫无殇看看陶泥小炉上架着的粗陶罐,——用膳?
“呵呵呵”卫无殇今天备受刺激,此时终于忍不住惨笑出声。天宝惊惧地看看他,顾不上奇怪,快速爬向衡锦,“粥粥小宝饿了”
衡锦将鱼粥小心地盛入一个粗瓷大腕,递给天宝一个调羹,“吃吧,别烫着。”衡锦想了想,扭头看着卫无殇,“你要吃吗?不过我们就只有一个碗。”衡锦说完就俯首闷头吃粥,不再理睬卫无殇。
卫无殇看着那对坐吃粥的父子俩,只觉荒谬,时光倒退三十年,月色朦胧间,坐在那里扒着一只破碗吃粥的明明是阿恒和阿恒的娘亲,中间那些岁月,撕心裂肺,都被煅烧成一串串珠泪,跌入宇宙洪荒,再难寻觅。
“你你们就吃这个”卫无殇忍不住开口问,他觉得水声风声和心中的静默简直能杀人于无形。
衡锦咽下一口粥,本不欲回答,但又想起那坛子酒,好歹是受了人家恩惠了,他看看碗里已吃了大半的粥,“胡四,也就是船老大,给了我们一袋子藜米。”说完,衡锦就又埋首粥碗,今天他跑了好几趟货,实在是有点饿了。
卫无殇下意识地点点头,却并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卫无殇急于要找个话题,能令自己不再陷入疯狂臆想的话题。
“你们离开东安后要去哪里?”这个话题安全吗?这个埋首吃粥的粗袍青年真是卫恒吗?他今年应该三十三岁了,可这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眉宇间带着股子说不出的狂野之气,竟比他十四岁时更浓烈了。一年多前,在南楚永建的山崖上,月光下,他曾在卫恒的眼中看到狂喜,那是卫恒与他重逢后唯一的表情,而此时,在衡锦的眼中,这抹狂喜已经永远的消失了。
“怎么,你要跟着去?哈哈哈”隔了半晌,衡锦才哄笑着反问,他的视线斜扫再次上下打量卫无殇,挑挑眉毛,“我倒不介意带着你走,长得这么美,比小南强何止百倍。”
衡锦的话才一出口,卫无殇已经平平飞起狂袭而来,他的手快如闪电地拍向衡锦的头顶,衡锦骤然而惊,扭身闪躲,却不料那只是个虚招,卫无殇趁他闪避之际,双手下翻猛地掐住衡锦的脖子,“你嘴里若再不干不净,我立时便捏碎你的颈骨。”
“阿爸阿爸”天宝立刻扑过来揪扯拍打着卫无殇,嘴里大声呼喊,衡锦不言不动,微仰着头,眼睫低阖,一线冷凝的眸光蓦地从浓睫下透出,直刺入卫无殇的双眼,卫无殇忽觉羞愤无力,——今天明明是自己送上门来自取其辱,难道真的要再杀卫恒一次吗?
卫无殇颓然松开双手,飞身而起,跃上河岸,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天宝发出了异样的哭声,伴随着咔咔地窒息呛咳,“小宝,小宝”衡锦惶急的呼喊随即响起。
卫无殇顿时停下脚步,咬咬牙重又跃回船上,“怎么了?”
“好像是卡了鱼刺。”衡锦的额上已经飞出密密的细汗,“他刚才扑打你的时候来不及吐出嘴里的刺。”
天宝已经哭得满脸紫涨,唇角溢出一丝血线,卫无殇心中一紧,立刻劈手将天宝夺到自己怀里,“点燃风灯,快。”他沉声吩咐着,一边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小锦囊。
这时衡锦已将风灯点燃,高举着照亮卫无殇怀中的天宝,卫无殇迅速打开锦囊,取出一个琉璃小瓶,“我要给他喂一点麻药减轻他的痛楚,也方便取刺。”卫无殇解释着,从瓶中吸取了一滴红色药液滴入天宝的鼻孔,转瞬的功夫,天宝就停止了哭泣,只‘咔咔咔咔’地咳喘着。
“天宝乖,叔叔帮你取出鱼刺,保证不疼,你只需张开嘴。”卫无殇柔声哄着,他的嗓音好似具有魔力,天宝立刻乖乖地张开小嘴,就着风灯摇曳的光芒,卫无殇清楚地看到孩子喉间卡着一根粗砺的鱼刺,“啊,这么大根刺!”衡锦也看到了,不禁惊骇地低叫。
卫无殇从锦囊中取出镊子,轻吸口气,镇定地将镊子探入天宝的嘴里,准确又迅疾地夹住鱼刺取了出来,鱼刺刚一取出,天宝就又猛咳起来,显然咽部受了创伤。
“小宝想不想吃糖?”卫无殇笑问着,又从锦囊中取出一个珐琅镶宝的小扁盒子,“叔叔这里有很好吃的糖,送给你吃可好?”
天宝从不知糖为何物,只一听说是吃的东西他就已经动心了,幽黑微蓝的眼眸中闪出明灿的亮光,直愣愣地盯着那个漂亮的小盒子,卫无殇打开扁盒,拿起一粒晶莹的糖豆,“这是润喉消炎的吼糖,天宝含在口中即可。”
卫无殇将糖粒喂到天宝的嘴边,天宝却不张嘴,只眼巴巴地看着衡锦,卫无殇心里一动,——这娃娃真是乖觉。
“吃吧。”衡锦点点头,视线却扫向躺在船板上的那个锦囊,神色迷茫而恍惚,好像他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一个类似的锦囊,是是在哪里呢?
暗算之一
我被暗算了,死的那年刚满三十二岁,暗算我的是我的亲哥哥,大蜀王卫无殇,他是我最心爱最仰慕的人,死在他的手上是不是上天的一种恩赏?
我想问他为何要杀了我,却已喊不出声,仓惶间只看到他双眼中绝望的泪光,我自幼就喜欢看他笑,那笑意直达眼底,灿烂而明亮,而此时,他却在哭,因为恨我的缘故。
全世界的人好像都恨我,欲杀死我而后快,我的亲哥哥也恨我,而我,我爱他,被他杀死总好过死在张三或是李四的手上。我活了三十二年,已经非常疲倦,像只困兽,被猎人围剿。
传说世上有一种怪物,从出生之日起就被诅咒,那就是我,卫恒!
在阴森黑暗的废殿中,阿妈背着我来回踱步转圈,她轻轻跺着脚,不时将双手交握放在嘴边呵气,我的身上包裹着阿妈能找到的所有衣物,非常破烂,但却非常暖和,只有两只露在外面的小手上长满冻疮,和阿妈一样。
我们盼望春天,又害怕春天,春天来了,手脚上的冻疮奇痒难耐,又痛楚不堪,常令我们夜不能寐。但在春天的晚上,阿妈会唱好听的歌谣,曲调婉转旖旎,好像情人的呢喃。她会反复诉说,说我就出生在这样一个温暖清香的春夜,说我的父王一见到我琥珀色的双眼就欣喜地赞叹。
一直等到很多年之后,我才得知:当蜀幽王看到我琥珀色的双眼,立即怪叫,好像襁褓中的我是妖魔鬼怪。是我连累了阿妈,令她一直到死,都生活在废殿之中。
我还连累了我的阿公(外公)。那一年我三岁了,还不太会说话,只和阿妈学着咕哝几句苗语,但我已学会抓老鼠,挖野菜,分辨雨后钻出泥土的那些蘑菇。有时会有人给我们送来一点吃的东西,他们从不进殿,只将竹筐扔在殿外,偶尔看到我就会喊‘老鼠’!这是我学会的第一个夏语词汇,——老鼠。
我宁可他们叫我毒蘑菇而不是老鼠,毒蘑菇长着艳丽的外表,会被谨慎的采食者小心地避开,而老鼠,老鼠终将被消灭。
我从不知道自己长的什么样,我们没有镜子,但阿妈长得很好看,她有秀丽的眉眼儿,柔软的胸怀,声音尤其动听,虽然她并不常说话。阿妈总是将我搂在怀中仔细端瞧,用长着薄茧的手指抚摸我的脸颊,一边轻声呢喃:“恒儿恒儿你不是老鼠咱们不是老鼠等你再长大些等你父王看到你的模样就会明白一切”
就在那年的春天,我的父王就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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