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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儿在林梢-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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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年龄,最怕发胖。”“你和姐姐同年!”她感慨的说。“如果姐姐活著,不知道她是不是
也怕发胖?”亚萍注视了她一眼,那小匙搅著咖啡,温柔的说:

    “丹枫,你还没有从碧槐死亡的阴影里解脱出来吗?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再悲
哀了,好不好?我知道你们姐妹与众不同,从小失去父亲,母亲再嫁,你们比一般姐妹更相
依相近。但是,人死了就死了,活著的总要好好的活下去!丹枫,你说吧,你又想起什么事
要问我了?我不能多坐,我家老公马上要下班,两个孩子交给佣人也不放心……”

    “我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亚萍姐。”丹枫急急的说。“我只想再问一件事!”“我所
知道的,我已经全告诉你了,丹枫。”亚萍喝了一口咖啡,微蹙著眉梢说:“自从毕业以
后,碧槐和我们这些同学都没有什么来往,那时大家都忙著办出国,同学间的联系也少,何
况,她念到大三就休学了……”

    “什么?”丹枫蓦的一惊。“她念到大三就休学了?她没有念毕业?”“我没告诉过你
吗?”亚萍惊愕的说:“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不,你没说过。”她望著瓶子里的玫瑰
花。“她为什么休学?”“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亚萍用手托著腮,有点儿烦恼。“丹
枫,早知你会这样认死扣,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在英国写信给我的时候,我就该不理
你。”

    “你会理我,高姐姐,”丹枫柔声的说:“你是碧槐的好朋友,我从小叫你高姐姐,你
不会不理我!”

    “小鬼!”亚萍笑骂了一声。“我拿你真是没办法。我和你姐姐最要好的时候,你还没
出国,你出国之后,你那个姐姐就变啦!”“变成怎样啦?”“变得不爱理人了,变得和同
学都疏远了。丹枫,我说过,你要知道她的事,只有去问她的男朋友!她爱那个T大的真爱
疯了,成天和他在一起。她和同学都有距离,那时,赵牧原追她追得要命……”“赵牧
原?”她喃喃的念。

    “体育系那个大个子,碧槐给他取外号,叫他‘金刚’。他现在也结婚了,我前不久还
遇到他,你猜怎么,他那个太太又瘦又小,才齐他的肩膀。”

    “赵牧原——”丹枫咬著嘴唇。“他住在什么地方?你有没有他的地址?”“丹枫!”
亚萍阻止的叫。“你不能把我们每个同学都翻出来哦!赵牧原已经结了婚,人家生活得快快
乐乐的,你难道还要让那个新婚的太太,知道她丈夫以前为别的女人发疯过?丹枫,你不要
走火入魔,好吧?总之,我跟你打包票,赵牧原跟你姐姐的死,毫无关系!”

    “好吧,”丹枫忍耐的说:“你再说下去!”

    “说什么?”亚萍惊觉的问,看看手表。“我该走了,还要给老公做晚餐。一个女人结
了婚,什么自由都没有了!”

    “高姐姐!”丹枫柔声叫,双目含颦,眉端漾满了轻愁薄怨,声音里充塞著悲哀和伤
怀。“你在逃避我!你想躲开我!你不是以前那个热情的高姐姐了。”

    她语气里的悲哀和伤感把亚萍给抓住了,她凝视著丹枫,在她那轻愁轻怨下软化了,丹
枫勾起了她所有母性的温柔与热情,她忍不住就急切的解释起来:雁儿在林梢10/35

    “丹枫,别这样说!你看,你一打电话给我,我就来了。我还是以前的高姐姐,和碧槐
一起带著你划船游泳的高姐姐!好吧,丹枫,你说你想再问我一件事,是什么事呢?”“你
记得,姐姐有记日记的习惯?”

    “是的。”“她死后,那些日记本到什么地方去了?”

    亚萍蹙著眉沉思。“我不知道,”她想了想。“可能在她男朋友那儿,她死后所有的东
西,都给那个人拿走了。”

    丹枫点点头,用手下意识的扯著那瓶玫瑰花的叶子。

    “我真的该走了!”亚萍跳了起来,看看丹枫。“你不走吗?”

    “我要再坐一下。”丹枫说,对她含愁的微笑著。“谢谢你来,高姐姐。”亚萍伸手在
她肩上紧握了一下,诚恳的凝视著她,然后,她俯下身子,真挚而热心的说:

    “听我一句忠告,好不好?”

    “你说!”“别再为碧槐的事去寻根究底了,丹枫。反正她已经死了。你就是找出了她
自杀的原因,她也不能再复活一次了。让它去吧!丹枫,你姐姐生前最疼你,如果她知道你
为她如此苦恼,她泉下也会不安的。是不是?”

    她不语。眼光定定的望著手里的玫瑰花,她已经把一朵玫瑰,扯成了乱七八糟。她细心
的把花瓣一片片的扯下来,再撕成一条一条的,她面前堆了一小堆残破的花冢。然后,她就
开始撕扯那些叶子。亚萍再看了她一眼,叹口气,低声的说:“如果当初,她跟你们去英
国,大约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一切都是命运,你认了命吧!”

    她咬紧牙关。“什么意外都可能是命运,”她从齿缝里说:“自杀决不是命运!一个人
到要放弃生命的时候,她已经是万念俱灰了。”她撕扯著花瓣。“奇怪,法律从来不给负心
的人定罪!如果发生了一件车祸,司机还难逃过失杀人罪!而移情别恋呢?法律上从没有一
个罪名,叫移情别恋罪!”

    亚萍拍拍她的肩膀。“别想得太多,丹枫。法律只给人的行为定罪,不给人的感情定
罪。”她凝视著手里的花瓣,默然不语。亚萍再望了她一眼,终于说了句:“我走了!”她
目送亚萍离去,坐在那儿,她有好一会儿都没移动身子。咖啡馆里的光线暗淡下来了,屋顶
的吊灯不知何时已经亮了。她继续坐在那儿,不动,也不说话。半晌,她才慢吞吞的站起身
子,走到柜台前面的公用电话边,她拨了一个号码。“喂,江淮吗?我是丹枫。”她说。

    “丹枫!”江淮那热烈的声音,立即急切的响了起来。“你在什么地方?你怎么总是失
踪?我打了一整天的电话找你!”

    “我在一家咖啡馆,叫作心韵,你知道吗?”

    “没听说过,在什么路?”

    “在士林。”“士林!你到士林去做什么?”

    “我在这儿等你,”她看看表:“我给你三十分钟时间,过时不候!”“喂喂……”她
挂断了电话,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她再叫了一杯咖啡。燃起一支烟,她慢慢的吸著烟,慢
慢的吞云吐雾,她眯起眼睛,注视著那向上飘散的烟雾,她吐了一个烟圈,又用小匙将那烟
圈搅散。然后,她看著桌上的花瓣,用手指拨弄著花瓣,她把那些残红拼成了一个心形,再
用火柴棍在那心形上画下一个十字,她再拼第二个心形,又划第二个十字……她熄灭了烟
蒂,有个人影遮在她面前,她听到那男性的、重浊的呼吸声。她把整个心形完全搅乱。抬起
头来,她接触到江淮闪亮的眼光,他喘吁吁的坐在她对面。

    “看过○○七的电影吗?”他问。

    “怎么?”她不解的。“那电影里有一种电子追踪器,不知道什么地方买得到?”

    “干嘛?”“必须在你身上装一个,那么,你走到那里,我都可以知道。你像只会飞的
鸟,我永远无法预测你每天的去向。”

    她笑了,站起身来。“我们出去走走吧,我一个人在这儿坐了好半天了!”

    他看看亚萍喝过的那个咖啡杯。

    “你不是一个人!”他说。

    “唔。”她哼了一声,扬扬眉毛。“我和男朋友在这儿谈天,谈了一半他走了,我一个
人好无聊,只好把你叫来填空。”她凝视他,大大的眼睛里有著复杂难解的神情,嘴角边有
著淡淡的笑意。“满意了吗?”

    他叹口气,也站起身来。

    “只要看到你,有多少不满意也都不能存在了。”

    她斜睨著他。“你很会说话!像姐姐说的,你聪明、能干、幽默、会说话!这种男人是
女人的克星!”

    “是吗?”他挽著她,他们走出了咖啡馆。“我倒觉得,你是男人的克星!”“何以见
得?”“你是一条鱼。”他幽幽一叹。

    “什么?”“记得你研究过的鱼吗?它们是最奇妙的生物。身上有几千几百个鱼鳞,每
个鱼鳞都像一块宝石,映著阳光会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它们的形状形形色色,在水里游动
时是最好的舞蹈家。而且,它们光滑细腻,你抓不牢它,捉不稳它,它游向四面八方,游向
大海河川,游向石隙岩洞,你永远无法测知它的去向。”她扬起睫毛,乌黑的眼珠蒙上了一
层薄雾,街灯那昏黄的光线柔和的染在她的脸上,一滴雨珠在她的鼻尖上闪著光芒。她伸出
手去,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柔软而温适。

    “抓牢我吧。”她低低的说,声音温柔如梦。“我不想逃往海洋,早就不想了。”他们
停在他的车子前面,她迟疑了一下。

    “我们走走,好不好?”她挽紧了他的胳膊。“如果你还有雨中散步的雅兴。”“和你
在一起,什么雅兴都有。”“和姐姐在一起的时候呢?”

    他的胳膊陡然硬了。“丹枫,”他轻声的说:“我能不能请求你一件事……请你以
后……”“不提姐姐吗?”她很快的问。

    她注视他。他眼底有一抹痛楚的、忍耐的、苦恼的神色,他那两道浓密的眉毛,紧紧的
锁在一块儿,他唇边的肌肉绷得很紧,他在咬牙。半晌,他脸上的肌肉放松了,他叹了口
气。“不,你可以提她。要你不提她,是件不公平的事。她毕竟是你的姐姐,是我们都爱过
的人,还是——我们之间的媒介;没有你姐姐,我不可能认识你。”

    她的心脏绞成了一团。怒火顿时在胸腔中燃烧起来。而且,这火焰迅速的蔓延开去,燃
烧在她每个细胞和每根纤维里。“我宁愿你是我的姐夫,我不愿姐姐是我们间的媒介!”她
大声的说,有两滴泪珠骤然冲进了她的眼眶。“难道你希望姐姐死掉,以便给我们认识的机
会?你——”她声音不稳,怒火冲天。“真残忍!真无情!真忘恩负义!真令人心寒!”她
一连串的诅咒著,掉转头,她向外双溪的方向冲去。

    他愣了两秒钟。“丹枫!”他叫,拔腿追上去。

    她埋著头向前疾走,风鼓起了她的斗篷,她那梳著发髻的头高傲的昂著。冬季的斜风细
雨,挂在她的肩头,挂在她的衣襟上。她冲向了通往故宫博物馆的小径。

    他追上了她。“丹枫!”他抓住了她的手臂,懊恼的,沙哑的,痛苦的喊:“你要我怎
么办?忠于你的姐姐,停止爱你?还是爱你而不忠于你的姐姐?”她站住了,回眸看他。他
们停在故宫博物馆的屋廊底下。那巨大的廊柱在地上投下了一条条阴影,灯光淡淡的涂抹在
她的脸上,她脸色苍白如纸,眼珠漆黑如夜。一种近乎恐惧的、迷惘的表情,浮上了她的嘴
角,她张开嘴,想说话,却没有声音。好半晌,她才嗫嚅著,软弱的说:

    “我告诉过你我怕你,江淮。我发现我是真的怕你。你……你为什么不躲开我?”“真
的怕我?”他困惑的盯著她。“丹枫,你是什么意思?我的爱不会害你!”她恐惧的扑进了
他的怀里,把头藏进了他的怀中。

    “我是一只在林梢的雁子。”她颤栗的,轻声的说著。“我不是一条彩色的鱼,我是一
只流浪的孤雁。”

    “不要怕,丹枫。”他柔声说:“你累了,这些年以来,你没有家,没有亲人,你累
了。”他抚摩著她的背脊,她那瘦瘦的背脊是可怜兮兮的。“你不要再飞了,你需要休息,
你需要一个窝。”“流浪的孤雁没有窝,”她低语,轻轻的推开了他,她低头走往那廊柱的
阴影下。“雁儿在林梢,风动树枝小……”她喃喃的念著:“雁儿雁儿何处飞?千山万水家
渺渺!”

    他走过去,伸手抓住了她的双手,她的手微微颤栗著,她的眼睛迷惘的大睁著,看著
他。“流浪的雁儿飞回了家乡,青山绿水都别来无恙。”他坚定的看著她,稳定的握著她,
他声音里充满了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不要和你自己作战,丹枫。我觉得,你始终在
抗拒我,为什么?”他把她拉近自己:“我会给你安定和幸福!允许我爱你,允许我保护
你?”

    她闪动著眼睑,用牙齿咬住了嘴唇。她那长长的睫毛上,挂著一粒雨珠,他把她拉进怀
中,用嘴唇温存的吻掉了那雨珠,他的嘴唇在那睫毛上逗留了一会儿,再从她眼睛上滑下
来,落在她的唇上。雁儿在林梢11/356

    淡淡的三月天,歌声荡漾在阳光里。

    “淡淡的三月天,杜鹃花开在山坡上,杜鹃花开在小溪旁,多美丽啊……”江浩躺在草
地上,仰望著白云青天,耳边听著晓霜那像银铃般的歌声。他把一叠书本枕在脑下,看那白
云的飘移,看那树枝的摇曳。是的,淡淡的三月天!晴朗的三月天!美丽的三月天!迷人的
三月天!属于青春的三月天!属于欢乐的三月天!属于江浩的三月天!

    在他身边,一条潺□的小溪正淙淙的流泻,流水扑激著岩石,发出很有节奏的音响。他
微侧过头去,眯起眼睛,望著那正手忙脚乱的在垂钓的晓霜。她卷著裤管,光著脚,站在溪
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她头上歪戴著一顶草帽,帽沿下露出她那乱糟糟的短发,短发下是她那
永远红润的面颊,永远喜悦的脸庞,和那永远明亮的眼睛。她穿著件桃红色印花衬衫,衬衫
的扣子总是没扣好,衣角拦腰打了个结。每一次弯腰,那衬衫就往上耸,总裸露出她背上的
一段肌肤。她的皮肤白细,江浩必须克制自己,不去在她腰上的裸露处动手动脚。她决不是
很好的垂钓者,更不是个很有耐心的垂钓者。她从来看不清鱼标的沉浮,每隔几秒钟就去拉
一次钓竿,拉的技巧又完全不对,十次有八次把鱼钩钩到了树枝上。每当这种时候,她就尖
叫“江浩救命”,小雪球就跟著尖叫:“哇唔汪汪汪!哇唔汪汪汪!”闹得惊天动地。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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