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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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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回去吧。二月初一就要发榜了;这还只剩下没几天;总得去贵主那儿打听打听究竟如何。”
“倘若没人弄鬼;这状头不可能旁落别家。”
王维对试场的信心满满让王缙很是高兴;可他却不能眼看着兄长陷入这种哀伤悲惋的情绪之中不能自拔;少不得插科打诨试图岔开其思绪。然而;事实证明;他的功力还远远不够;十句话神情恍惚的王维能听进去一句就不错了;剩下的九句话都仿佛耳旁风一般。到最后他正没辙的时候;突然只见远处烟尘阵阵;不多时;一行二三十骑人呼啸而来;快到桥头时方才减缓了速度。看清楚头前那一张异常熟悉的面孔;他慌忙使劲一拽兄长的袖子;见人没反应;不得不加大力气在其肩膀上用力拍打了两下。
“阿兄;快看;快看那是谁”
王维恍然惊觉抬头;当看见那策马往这儿小跑过来的人;他登时愣住了;随即快步迎了上前;又惊又喜地叫道:“杜十九郎;你回来了?”
此番回程;倘若不是有裴宽等人在;杜士仪本打算一路优哉游哉闲逛回来;但裴宽劝他说天子还等着回禀;他只好在田陌和赤毕从三部俟斤处回来之后;与裴宽一行人马不停蹄地一路从数千里之外的饶乐都督府奚王牙帐赶了回来
好在这一路也不是没有收获;在幽州城停留的时候;裴昙和公冶绝终于见了一面;两人也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公冶绝就悄然消失;而裴果面上忧sè尽去;临别时还特意把随身佩剑送给了他;让他着实受宠若惊。不但如此;裴果更答应定会帮忙替侯希逸请功;这也让后者高兴得无以复加;对着他谢了又谢。至于他的叔父杜孚;在他面前固然笑容满面热络亲切;把杜黯之交托给他带回樊川故里的时候亦是好话说了一箩筐;但在杜孚私宅吃的那一顿晚饭时;他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婶母韦氏那里探知;王竣举荐杜孚转任渔阳县丞被张嘉贞给驳了对此他爱莫能助;口头表示了一番慰问便再度启程。
而岳五娘和小和尚这一对;则是在过并州之后也和他这一行分道扬镳。因为没办法回嵩山探望卢鸿;他只得托付罗盈回去替自己报个平安信;顺便把一封信转交给卢望之;而岳五娘则是依旧如同从前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撂下一句后会有期便毫无牵挂地扬长而去。
如今在灞桥边再逢旧友;他不禁笑着跳下了马背;就这么迎了上去。久别重逢;两人如同唐人奔放的习惯那样彼此来了个熊抱;松开手之后便审视着彼此;最后还是杜士仪先开了口:“我大老远便看见你和王十五郎了;怎么这么巧;你兄弟俩在这儿送人对了;今科省试考得如何?”
王缙压根不想提什么送行的事;连忙顺口接道:“那还用说?阿兄京兆府试所作的那一首《清如冰玉壶》试诗;赫然满堂彩;一时夺得解元;这数月之中在长安四处传唱;此次省试自然不在话下。”
“那我可就早早道一声恭喜了”
杜士仪见王维虽笑;但笑容却有些苦涩;他陡然想起此前得到的讯息;一时恍然大悟;自然也顺着王缙的话头;矢口再不提送行的事。等到裴宽也到了桥头;他少不得两相引见。
对于名满京华;被人誉为今科状头最热门人选的王维;裴宽自然不会陌生;此刻想到这两人兴许是前后两年的状元;他不禁更是心生感慨。而王维对于出自名门秉xing刚正的裴宽亦是颇为敬重;寒暄两句后不知怎的三言两语说到佛法佛理;又谈到了普寂;两人立时眼睛大亮;竟是一见如故。
等到一行人入长安之际;杜士仪有意派了几名护卫和田陌送杜黯之先回樊川老宅;只留赤毕和刘墨随行。眼看王维和裴宽并马而行畅谈佛法;心里不禁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一旁的王缙虽则同样笃信佛教;可见两人居然就这么旁若无人谈禅道佛;他仍然忍不住大摇其头。
趁着阿兄顾不上自己的机会;王缙便低声对杜士仪说道:“自从去年和大王相交亲密的光禄少卿驸马都尉裴虚己被贬出京;甚至连公主都诏令离婚;万年尉刘庭琦、太祝张谔也相继被贬之后;这些时ri岐王府中不少王府官都调了外任;大王为此riri借酒消愁;时常酩酊大醉;阿兄往来其间常常规劝;可什么用都没有;私底下便常常长吁短叹。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这才诚恳地说道:“杜十九郎;我知道你对阿兄素来赤诚;还请你有空多劝劝他。天家之事非比寻常;贸然掺和恐怕会惹大祸的就算如今贵主对他极为器重;一有诗赋便代他传遍公卿;甚至在圣人的面前也有举荐;可终究架不住万一。倘若有人把阿兄和大王之间的关联扯出来;圣人心中必然会存下芥蒂。”
“我知道了;这样;你们兄弟如今住在何处?你也知道;如今我在樊川的老宅整修一新;长安城中那房子还不曾住过;我去你们那儿同宿一晚如何?”
王缙顿时喜笑颜开:“那自然最好善果寺中毕竟狭窄;如今我们在亲仁坊赁了宅院。你到时候只消说找王十三郎;自有坊中武侯给你指路。”
待到了太极宫朱雀门前;这前后说话的两对人方才彼此互道告辞。杜士仪本不是官员;但此次既是奉旨观风;自然回来了需要到尚书省都堂报备;裴宽是奉旨前往饶乐都督府;也该回此地复命。再次踏入那座自己曾经在此考过省试的都堂;杜士仪自然生出了一种微妙的熟悉感;尤其是在见到尚书左丞裴璀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裴璀对裴宽的复命只是略询问了两句;便点头示意他退下。等到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杜士仪;他便微笑了起来:“自进士科设立以来;每年都有状元;可状元及得上杜十九郎你这际遇的;却是从未有过杜十九郎;你可知道你今次尚未回来;已经有无数人在等着你了?”
杜士仪见裴璀摆出了亲切长辈的架势;他便索xing态度随便了些;当即苦笑道:“裴左丞可不要吓我;我如今尚未释褐;怎会让人惦记?”
“谁让你做出来的事情太惊人更何况是圣人亲口派你的观风之名;你不曾辜负圣望;自然而然就让人觉得你ri后必定平步青云你信是不信;这会儿必定有人前往大明宫报信;说不定还不等你离开这儿;立时就有人前来召你入紫宸殿奏对了”两句玩笑过后;裴璀便换了一脸正sè;仔仔细细地询问起了杜士仪在同罗部和奚王牙帐时的那些经历;时不时打断追问了一些细节。
这一问一答就是小半个时辰;直到杜士仪把那些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按照和固安公主商量的改头换面;他就看见裴璀长长舒了一口气。
“杜十九郎;并州长史张使君此前因安抚同罗部一事;对你多有赞誉;故而圣人对你嘉许非常。而朔方王大帅在转任朔方之后;却因你在饶乐都督府奚王牙帐;不曾附出兵突厥牙帐之议;故而对你颇多不满;就连固安公主平奚族内乱之功;他也曾质疑真假。所以;圣人若是垂询;你自己需得明了轻重。”
裴璀这番话;明显是扬张贬王;尽管事实如何;杜士仪此刻没有可能明了;但他更知道裴璀做出了这等姿态;他必须做出相应的保证。否则;就算是裴宁和他同门;贵为尚书左丞的裴璀也不必对他如此另眼相待。
于是;他连忙欠身答道:“多谢裴左丞相告;若是圣人垂询;在下必定实话实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最后十二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裴璀暗叹响鼓不用重锤;自然满脸笑容。等到又留了杜士仪说了一会儿话;外间报信说大明宫来使;诏杜十九郎入见紫宸殿;他便站起身来亲自送了杜士仪出门;临到门口时又语重心长地提醒道:“张使君和我相交莫逆;你不用有顾虑”
第二百四十五章 从容面圣,天子意招婿
即便是京官;除却上朝;平时若能面见天子;那也是少有的殊遇;因而;杜士仪尚未释褐授官;便已经两次单独面圣;即便是今次奉命前来的那个宦官;对此亦是心中惊奇;一路上对杜士仪毕恭毕敬。而杜士仪素来秉承的就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宗旨;别人既然恭敬;他也就同样客气。因而尚未进大明宫之前;他已经顺利得知;这宦官叫做牛仙童;在内侍省官居内谒者;只是从八品下的微末小官。
和侯希逸一样;这个名字他约摸有些熟悉;但究竟熟悉在哪儿;他却说不上来;为以防万一;索xing就拿出了和名人打交道时小心谨慎的经验来。不是第一次进宫的他不像上一次那般走马观花没来得及注意别的;跟着牛仙童一路从丹凤门入内时;他甚至沿路观察着四周殿宇和各种建筑;因牛仙童在一旁殷勤解说;他也就含笑听着。中间牛仙童问起同罗部和奚王牙帐的景象;他又笑着感慨了一句。
“所以这次出去之后我方才深有体悟;我大唐万国来朝海纳百川的气象;那些夷狄就算再骁勇善战;也万万追赶不及”
牛仙童不过区区内谒者;平ri就算偶尔也有引进官员的事;可纵使绿袍小官兴许都是出自名门;谁看得上官职卑微的他?因而;见杜士仪一路和自己低声说话毫不拘束;他心中自然而然就觉得此人不错;当来到紫宸殿那高高的台阶下时;他突然低声提醒了一句:“杜郎君;圣人今天心绪不佳;你小心。”
这一声提醒让杜士仪心中一凛;当即笑道:“多谢今ri提醒。”
见牛仙童点头一笑;杜士仪遂跟着台阶上下来的另一个小宦官拾级而上;待到了殿前再次通名入见;他眯了眯眼睛熟悉了一下这从外到内的光线差别;就看到了殿中一个头戴幞头身穿便袍;背手而立的人。尽管才见过李隆基两次;谈不上有多熟悉;但此刻两侧都是垂手侍立的宦官宫婢;他怎么也不可能认错;当即下拜行礼口称陛下。
“杜卿平身。”李隆基仿佛根本不似牛仙童所说的那样心绪不佳;转过身时;面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笑容。等杜士仪站起身来;他在其面上一端详;见当初那个面如冠玉的稚嫩少年;这北地一圈走下来平添了几分成熟稳重;他不禁微微颔首;随即就饶有兴味地问道;“你此番一路往东北而行;不少事情都是恰逢其会;可有什么体会?”
“陛下;臣只觉得;能够有幸踏足那些从前只在经史典籍上看到的地方;只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地方;实在是获益匪浅。至于恰逢其会的同罗部和奚王牙帐动乱;相形之下臣其实所做极其有限。”
杜士仪见李隆基没有打断自己;想到之前入潼关时就听说朝中监察御史宇文融提出检括天下逃户;便索xing先从当初在云州废城中看到的逃人群居的情形说起。正如他所料;这个起头并不在李隆基意料之内;尤其当他说到其中一些大唐子民宁可向铁勒人缴纳“保护费”;也不愿意回到稳定的关中故乡时;李隆基的脸sè立时倏然一变。
“居然有这么多人宁可背井离乡好;真是好怪不得之前宇文融奏称天下逃户众多;没想到就连远在云州也有”
“陛下;这些人留在关中;田土不够耕种;租庸调三者负担更是非同小可;要么成为流民;要么依附于官绅富民为佃;身在云州虽说偏远;却耕种自得;因而民虽思乡却不归。”
李隆基面sè倏然转厉;目不转睛地盯着杜士仪问道:“杜卿既是亲眼目睹;那你觉得此事应该如何?”
自打那一天在云州废城之中住了一夜;更亲眼目睹了城中居民的生活状况之后;杜士仪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此时此刻;他便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如此流民既然存在;而且是多年;就不应该一棍子打死。当初云州为默啜所破;以至于百姓不得不全数迁徙到朔州境内;废了云州州城;也不知道抛荒了多少田地。但如今突厥势头虽盛;却不及当年;而流民既已扎根;朝廷总有一天还会恢复云州城;既然要再迁移人口回去;何妨就承认了这些人的户籍?据臣所知;这些年来;成丁之年授永业田和口分田百亩;早已形同虚文;但云州荒地既多;只需一道垦荒免租庸调令;自有人愿往。”
李隆基早就审视过当年武后末年;因那个突厥默啜发疯似的进攻;而不得不废弃的一处处城池;早有意把侨治的官署迁回原地。此时此刻;他不禁眼神一闪;继而不置可否地回到宝座坐了下来。
“你继续说。”
杜士仪心里既有底稿;当下便不慌不忙地抛出了流民重新入籍以及垦荒十年无租赋等种种优惠条件;随即又说道:“至于这些扎根云州城的流民;确实是畏兵役如虎;然而;那是因为府兵要自备兵器粮秣;对一家一户来说;不但可能亲人命丧沙场;而且也无法承受这些费用。所以;与其征徭役;不如在其中募兵;强壮者免除家中赋税;如此则可以在云州聚拢一支jing兵。”
“朕若不是知道你就出去了这么些天;还以为你把jing力都抛在云州废城了”李隆基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摆了摆手后便径直说道;“好了;此事暂且再说;当ri同罗部的情形;你给朕一一道来。记着;朕可不想听什么巧合之类的鬼话;那个突厥王女阿史那莫儿的事;朕已经听张说说了。”
杜士仪就知道张说当初派给自己的那几个卫士回去之后必然会说实话;此时此刻听天子果然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他便露出了犹犹豫豫的表情。当着李隆基的面;他拿目光四下里望了一眼;看似在踌躇如何开口。果然;不过顷刻之后;就只听李隆基吩咐道:“除了起居郎之外;都退出去。”
这在平时也是常有的事;但大多都是因为见宰臣问及军国要务;此刻为了一个尚未释褐的杜士仪而如此大费周章;殿内的宦官宫婢面面相觑的同时;不禁大为惊讶。只是至尊天子既然开了口;谁也不敢违令;一时间就只见两列人鱼贯而出;须臾偌大的殿内就只剩下了那个低头记录的起居郎。
“臣那时候正在去同罗部的路上;结果在一处小树林之外看到了不少尸体;而后又遭人截击”
杜士仪用宛若讲故事一般的口吻;对李隆基叙述了当时遇险的情景;包括岳五娘主动前往侦查;自己怎么在树林之中敲人闷棍也没放过。等到说起叛军退兵;岳五娘留字的时候;他方才顺带解释了自己在并州城内偶遇岳五娘的事
等他复又谈到定计和两头行事的种种;听他将那一场只有岳五娘和罗盈知道的桑于河畔所谓神狼引起的sāo动说得栩栩如生;李隆基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竟是忍不住笑骂道:“如此鬼主意竟然使得那默古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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