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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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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大路走了不多久,便只见前方一骑人风驰电掣行了过来。此人到近前处勒马停住,随即拱了拱手道:“敢问可是悬练峰卢公?”
杜士仪一眼便认出那正是崔韪之的从者崔圆。面对这明知故问,忙看了一眼卢望之,见大师兄授意自己前去接洽,他当即策马向前点点头道:“正是。”
即便认出了杜士仪,崔圆还是一切依礼行事,此刻得了回答,他方才滚鞍下马,再次交手行礼道:“卢公,某乃崔明府从者。明公得知卢公今日启程赴东都,特意具仪前来相送,便在前方十里亭。还请卢公稍缓行程,拨冗一见。”
崔韪之这登封令既然亲自来送,杜士仪到牛车旁向卢鸿禀报之后,卢鸿便点点头答应了。所幸这一程乃是顺路,众人徐徐行去,到了十里亭前,便发现亭子周围已经有一二十家仆守着,又设了围障。崔韪之亲自上来,执意扶了卢鸿下车进了亭中,随即便双手奉酒道:“悬练峰得有卢公,一时名山生辉;登封得有卢公,方才为学子口中圣地。今日卢公应天子征书前往东都,我身为本县主官,只能亲自送行一程。惟愿卢公一路平安,事事顺遂。”
不祝鹏程万里,而愿事事顺遂,自然是崔韪之判明了卢鸿的性子。见这位闻名四方的隐士含笑满饮了自己所敬的水酒,崔韪之少不得又敬了卢望之和杜士仪,又送上了一份程仪。不等卢鸿推辞,他便诚恳地说道:“内中只是几包登封特产的酸枣以及一些干菜,礼轻情意重,万望卢公不要推辞。”
见卢望之接过之后,点点头表示那包袱应确是这些东西,卢鸿方才含笑谢过。这时候,崔韪之笑说有几句话要嘱咐杜士仪,顺顺利利把人拉到了一边。
甫一开口,他便正色说道:“十九郎要还钱给十一郎,却让那吴九送到我家里来,这不是认错了门头?我知道,恐怕是这些钱太过沉重,你觉得路上难以携带,所以,我替你兑成了四十两黄金。”他一面说,一面指了指那边的两个仆从,“金子在他们身上,你们此番从者太少,我遣他们和你从行。等到了东都,你自己直接把金子送到永丰坊崔家还给十一郎,那岂不是更好?”
自己那一百贯钱才兑了十八两黄金,杜士仪哪会不知道崔韪之这一出手另有添头。吴九当初蓄养的猪已经完全出清,又分得了钱,喜出望外的同时更不敢要什么放良文书,安置好了家人便主动先去东都洛阳打前站了。此刻品着崔韪之这话中另有所指的意思,他便含笑举手行礼道:“既如此,多谢明公好意!”
“你和十一郎是同门,我也当你是自家子侄,还用得着客气?十九郎,你这一路小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最后道了别,一路目送那一行车马渐行渐远,崔韪之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不论如何,前年要不是杜士仪自告奋勇捕蝗,也没有他今年即将到来的迁转。在正六品的职官上头,他呆了太多年,此番一擢升,他便迁转原州长史,位在正五品上,再磨一两年,一州刺史便是稳稳当当的。所以,不过添了区区几两黄金,又加了一二点拨之语,完全是值得的!说起来,崔俭玄那里,他倒是可以悄悄捎个信过去,想来那位十一郎会领情的!
第五十三章勋戚相邀约
由登封往北,再到偃师往西,便是前往东都洛阳的通衢大道。这条官道历经秦汉魏晋隋唐历代,一直都勤加整修,再加上唐高宗和武后都曾先后封禅嵩山,因而路途平坦车马畅通无阻,最适合出行。
这天晚上在偃师旅舍休息,店主因家中妻子喜得麟儿,极其高兴地请了上下住客一顿酒,杜士仪对那浊酒兴致不高,卢鸿年纪大了,也不过浅尝辄止而已,可不少个性豪爽的客人却是痛喝一气。一晚上十几个客人喝了五六斗酒,酒酣之际,一个个半醉男人彼此相携载歌载舞,半醉的卢望之硬按着杜士仪弹了一曲他如今已经练得极其纯熟的《乐游原》作为伴奏,那热闹的场面一时蔚为壮观。
尽管只是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但无论卢鸿还是杜士仪卢望之,经过这一夜,心情都为之改观。
次日一大清早,他们便启程出发,从偃师到洛阳不到八十里,一行人一大早上路,直到将近傍晚时分,方才遥见洛阳城。尽管记忆中对洛阳是如何一座雄城依稀有些印象,甚至还记得洛阳墙高九仭,隍深五丈,可毕竟和此刻这番目睹有些差别。当官道尽头那座城池由远及近,几乎完全占据了整个眼帘,继而更随着越行越近,最终抵达建春门的时候,他抬头看着那绵延看不见边际,高耸威严的洛阳外郭城,终于忍不住为之叹服。
这便是和长安齐名的东都洛阳!
建春门有左中右三门道,每门道约摸二丈许,全都是青石铺地。一行人不过在高大的建春门门楼下稍一停顿,立时便有两个军士迎了上来。扫了一眼那当先的牛车,其中一个较为老成的军士制止了要上前盘查的同伴,客客气气的开口问道:“车中是永丰坊崔氏家人?”
杜士仪少不得徐徐策马上前说道:“我等从登封来,牛车是永丰坊崔十一郎出借。”
刚刚看到车厢上头的崔氏表记,此刻却得知不是崔氏的人,那军士眉头微微一皱,这才正色问道:“那可有公验路证,或是州给过所?”
登封县隶属河南府,申请公验或是过所要到河南府所在的洛阳,这便相当于来回跑了两趟。因而,杜士仪便含笑说道:“因日程仓促,未及到州府报备。然有天子征书一道,可供勘验。”
那老成军士听到这些人居然未及到官府报备,即便乘的是永丰坊崔氏的车,那也决计不能轻易放行,原本面色一沉,可听到天子征书,他立时倒吸一口凉气,慌忙行礼说道:“不知是圣人所征贤士,多有怠慢!还请稍候,今日是我左领军卫戍守建春门,某这便去回禀队正!”
那老成军士行礼之后就一溜烟转身跑了,剩下的一个则是吆喝指引了后头等着入城的人绕道而行,又上前请他们移步往最右边的门道。等到了那右门道一边的空地等候时,杜士仪这才发现,此门道的青石路上设有四道车辙沟槽,可供两车同时进城,而再看最左边的那门道却出城车马不绝,而中间的门则仅供行人进出,竟是进进出出秩序井然。不消一会儿,一个身穿战袄的军官便随着此前那个老成军士大步走了出来。只见他须发微卷,身材高大壮硕,仿佛有些塞外胡人血统。
“既是登封来人,可是嵩山大隐卢公到了?”
这军官显然消息灵通,一上前便客客气气问了一句,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又见牛车车帘打起,内中确实坐着一个半百老翁,他少不得又上前数步见礼,恭敬地请了天子征书仔细查看,这才双手奉还,因笑道:“去岁太子中允李公由建春门回东都的时候,就曾经提过此事,请戍守城门的各卫留意,这日久天长,大家都快忘了,没想到卢公真的到了,某还真是有幸!如今距离闭门鼓擂响所剩时间无多,卢公想来久未至东都,今日礼部投书恐有不及,既是所乘永丰坊崔氏的车,不如某带路前往永丰坊赵国公第?”
卢鸿微微踌躇,随即便摇了摇头道:“如今已经天色不早,再去搅扰别家未免不便。我记得南市西劝善坊东北隅,有旅舍颇为清幽,就在那投宿一晚,明日再去礼部。如此一来,宵禁前便可进坊门,不虞犯了夜禁。”
那军官也不过提一句,卢鸿既然有主意,他便不再坚持。他领着众人从右门道进了城,招来一个军士令
牵来马,随即便上马在前头作为先导。
建春门大街乃是贯穿洛阳东西的大街,南北宽七十五步,两边绿树成荫,中央御道供天子车驾出行,两旁则是车马所行的驰道,再两侧便是百姓行路的步道。如今天色已晚,杜士仪但只见街头行人车马寥寥,多半都是行色匆匆,显然也都想赶在夜禁之前回家。可巧的是,当那军官把他们送到劝善坊坊门处时,就只听暮色之中传来了一声鼓响。随着这一声,就只听更多的鼓声一块加入了进来,显见是各条大街鼓楼上的闭门鼓全都同时敲响。
与坊中武侯明言卢鸿乃是天子下诏所征的贤士,那军官便立时告辞离去,杜士仪询问名讳时他本不肯留,只道是顺手之劳,禁不住再三追问,这才笑言是左领军卫队正康庭兰。杜士仪想到崔韪之所赠那些登封土产,当即灵机一动,却是包了一些酸枣让其带了回去,果然让那康庭兰喜笑颜开。
这一阵小小的插曲过后,坊门已经完全关闭,天色亦是渐黑,尽管那坊中武侯不像康庭兰一般听过卢鸿大名,却仍是极其恭敬,送到旅舍门口后再三嘱咐了店主,这才反身离去。和此前那军官一样,卢望之一样是赠了一小袋酸枣,物虽贱,但那武侯笑着行礼谢过,离开之际便扔了一个在嘴里嚼了起来。
登封到洛阳的官道不过二百余里,这一路走了四日,一行人一路并未投宿驿站,在村庄和偃师旅舍住了三晚,如今终于到了这洛阳城,用过晚饭后自然各自早早回房歇息。然而,杜士仪回屋方才刚刚坐下,就听到外头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郎君,郎君。”
这外头的声音有些陌生,因而杜士仪迟疑片刻,这才来到门后问道:“谁?”
“是某,崔丙。”
拨开门闩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杜士仪便看到外头站着的赫然是一个崔氏家仆。那崔丙行礼过后,便满脸难色地开口说道:“杜郎君,外头有人送了帖子进来,道是得知赫赫有名的嵩山隐士卢公奉了天子征书抵达洛阳,最是仰慕卢公这样的高洁雅士,因而派人来请卢公赴宴。”
杜士仪闻言大讶,皱眉问道:“我等才刚刚安顿下来,谁人消息竟然这么灵通!”
“是同住在劝善坊的昭成太后之弟,毕国公窦希瓘。看情形,应是卢公进劝善坊的时候被人窥见,于是往报了那位毕国公。”
窦希瓘这个名字乍一入耳,杜士仪只觉眼前一瞬间浮现出了一个身材魁梧腰围肥硕的半百老者,富丽堂皇的大堂中,除了金碧辉煌的陈设,就是无数被珠玉锦绣包裹着的姬人侍婢,高朋满座觥筹交错,一派奢靡气象。情知从前的杜士仪曾经出入过窦家,没少见过这位毕国公,他微一沉吟,伸手接过了那崔氏家仆送上来的泥金帖子,展开一看,见落款写着龙飞凤舞的窦希瓘三个字,他便合上了帖子,点点头说道:“你先去吧,我去和大师兄商量商量。”
卢望之的客房中,卢望之接过帖子只扫了一眼,便随手往旁边高几上一撂,似笑非笑地说道:“卢师一路车马劳顿,恐怕打不起精神来,不用去惊动他了。小师弟,咱们哥俩去见识见识,看看洛阳城中的豪门贵第究竟是何光景!”
杜士仪很清楚,卢望之素来是疏懒人,平时对这种场合绝对是没有兴致的。此时此刻见其眼眸中闪烁着说不出是兴致还是别的光芒,他免不了生出了深深的担忧,一时脱口而出道:“大师兄也是一路车马疲惫,不如就我一个人去吧!”
“哦?”卢望之瞪大眼睛看着杜士仪,突然笑了起来。他大步走到杜士仪身侧,伸出手来重重压了压那肩膀,这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既如此,那可就全都拜托小师弟了,赶明儿你可千万别在十一郎面前说我不够义气,让你一个人上刀山下火海呵,真的是困了!”
眼看着卢望之打了个呵欠,继而大大伸了个懒腰,竟是径直到床边上往后一倒,整个人就这么仰天躺了下去,杜士仪一时目瞪口呆。直到这一刻,他方才猛然醒悟到,卢望之根本就不是真心打算去凑这热闹,不过是以此让他动念担心,于是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事情都推到他的头上。面对这不哼不哈却最会算计的大师兄,他忍不住拍了拍额头,暗道自己真是糊涂了。
这世上最怕麻烦的,恐怕便是大师兄了,他居然还担心人家去主动惹麻烦!
第五十四章 窦宅夜宴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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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街鼓绝行人歇,九衢茫茫空有月。
这是形容日暮闭门鼓响过之后,京城街头再无行人的景象。然而,如今尽管也是夜禁时分,但洛阳劝善坊中并不是真的一片安静,横竖交错的十字街上,常有装饰奢靡的牛车马车乃至于鲜衣怒马的各色人等行过。坊中巡行的坊正吏员以及武侯们,对此情形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当出现某些陌生的面孔时,方才会上前盘问拦截。
作为生面孔的杜士仪,便领受到了盘查的待遇。然而,他骑着高头大马,马旁随侍的昆仑奴田陌手持一盏小巧精致的琉璃灯,又有毕国公窦希瓘的那张泥金帖子,拦马盘查的武侯只略看了一眼便客客气气地放了行,甚至还热心指路道:“毕国公窦宅便在西北隅,郎君但请顺着这条十字街径直往西就是。”
谢过指点继续策马西行,等到了毕国公窦宅的时候,杜士仪便只见门前已经有好些车马出入,和他这般骑马而行只带一二随从的也并不少见,马上众人多是衣着绫罗绸缎,行走之间广袖飘香,认识的人还三三两两打着招呼。显然,这毕国公窦宅的夜宴,早就不是第一天了。他有意放慢马速,直到门前宾客稀稀落落的时候,这才徐徐靠近,果然便有一个仆从拦住了马头。
他打量了杜士仪一眼,见着实面生,便客客气气地问道:“这位小郎君可有柬帖?”
杜士仪下了马,又示意田陌上前呈上那张泥金帖子,见其人接过一扫,面上便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他便知道这门上仆从必是识字的,当即颔首笑道:“窦公具帖相邀,本不应辞,奈何卢师年事已高,一路车马劳顿,甫一至旅舍便连饭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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