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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4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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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一二吧。”
    听到源乾曜口中淡然自若地吐出了一个又一个名字;杜士仪先是不可置信;但随即便再也顾不上这些了;连忙提起精神仔仔细细地记着这些名字。他很清楚;源乾曜举荐的人中固然有不少高官;但和那些资历人望雄厚的人相比;这些寒微之辈于他而言;方才是最大的财富。

第六百一十三章 冥顽不灵
    一天一夜;宇文融都是在深深的懊悔和彷徨中度过的。
    尽管天子并未第一时间罢相;但他在门下省原本是说一不二;可自从前一日早朝之后;那些拾遗补阙的态度就为之大改;更不要说往日从中书省过来时不得不对他恭恭敬敬的那几个中书舍人了。每一个人的脸上仿佛都流露着幸灾乐祸;甚至还有人拿某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因此;当次日一大早;他再次按照老时间踏着满天星斗去兴庆宫预备早朝的时候;就只见等候上朝的官员们默默让出了一条通路;尽管也有人上前打招呼;但对比更多窃窃私语的;他怎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个笑话?
    随着早朝时间的临近;宇文融好容易方才打起精神来。照例从兴庆门入兴庆宫;随着常朝的进程;他渐渐摆脱了那些患得患失;可是;中书省的几桩要务过后;他身为如今门下省的最高长官;正要出列开口说些什么;却不防他身后有人低低提醒了一声;却原来是素来和他不睦的门下省给事中徐澄。
    “宇文相国;一大早中书省有制书到了门下;回头请相国过目之后批可。
    就是这么一失神;宇文融已经被尚书省六部抢去了话头。而别人都知道宇文融恐怕还没从昨天的打击中回过神;各种暧昧的目光自然少不了。而当宇文融带着说不出是什么的心情;看到中书省转来的制书时;他本以为自己应该惊怒;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唯有深深的失落。
    “门下:事君之节;在於匪躬;为臣则忠;期於无隐。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宇文融;幸藉艺能;俾承推择。往以封辑田户;漕运边储;用其筹谋;颇有宏益。三迁宪府;再入礼闱;仍仗以谟;委其密勿。虽十旬八拜;一日九迁;方此超腾;彼未为速。庶违尔弼;朕则伫於昌言;谋而不臧;近颇彰於公论。交游非谨;举荐或亏;将何以论道三台;具瞻百辟?宜辍中枢之位;在外藩之寄。可汝州刺史。”
    这一通文采斐然的制书;自然是出自中书省某个中书舍人知制诰之手;而如今送到门下;给事中和拾遗补阙那儿;料想是绝不会违背圣意的;他这个门下省的长官竟然要自己核准自己的罢相制书;简直是当头一棒。既然徐澄都已经知道;足可见应该有不少人已经提前知道了;可从昨日到今早;竟然就没有一个人对他言语一声就和他当初在户部侍郎任上突然栽跟斗外放魏州刺史一样;这次一样是疾风骤雨。
    最让人心寒的是;李隆基完全没有给他面圣陈情的机会;甚至连他此前那精心准备了好几个月的定户口疏;现如今还只是刚刚开始执行;连给他收拾善后的时间都没有
    天子心意已决;哪怕宇文融心底苦涩难挡;此时能够做的也唯有用重若千钧的手写下了自己的签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失魂落魄地离开门下省回到家里的。他只记得自己举荐的众多人中;新任户部尚书裴耀卿还至少还派人悄悄来见;安慰过他两句;别的就只有寥寥数人表达过惋惜;但更多的就如同他当日举荐他们时;这些人仿佛全然以为应该;现如今他罢相贬官;那些人也全然不放在心上;仿佛他们连点头之交都没有。
    他不是君子;所以做不到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并不是一定要有人为自己抗争一二;可哪怕一句话一个眼神也好。便因为他宇文融因财计而为天子赏识;言利之臣四个字就一直跟随到现在;连自己举荐的人都对他心怀不齿
    “相国。”
    因为宇文融拜相之后;最爱听的就是这两个字;因而一个从者进了书斋时;本能地用了旧日称呼。直到他见宇文融倏然抬头;眼神中尽显凌厉;这才吓得一个哆嗦;慌忙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说道:“相国;是云州杜长史来了”
    杜士仪?不是说和宋憬源乾曜去了朱坡山第见杜思温吗?既然那天他许以给事中之位时;杜士仪就多有推搪;昨夜又刻意留宿朱坡杜思温的山第;却又为何在今天别人都避他如蛇蝎的时候径直来见他?
    自己结交过的人不少;自己举荐过的人也很不少;但宇文融总觉得杜士仪犹如雾一般令人捉摸不透。有时候会谨慎小心到和胆小没什么区别;有时候却冲动刚直到无所畏惧;可事后再想想;杜士仪竟然经常是对的。想到自己为相不过百日便遭罢相;自开元以来;没有比他更加短命的宰相了;他最终苦笑着点了点头。
    “请杜长史到书斋来吧。”
    “宇文兄。”
    听到这熟悉的旧称;宇文融心中一酸;随即强笑道:“今时今地;杜贤弟还来看我;就不怕落在朝中宰臣执政眼中;觉得你实在是太不识相么?”
    “反正我的性子历来得罪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杜士仪想到昨夜杜思温揭出的那一条;当下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想请问宇文兄;当初幼娘借了你一千万钱;你把河北道粮价整个打压下去之后;所得应该不菲。虽则这是那些奸商罪有应得;但毕竟是用公器方才令他们损失惨重;敢问宇文兄;这笔钱用在了何处?”
    宇文融没想到杜士仪并不是劝慰安慰;而是一开口问了另一个令他猝不及防的问题;登时面色大变。足足好一会儿;他才声音艰涩地问道:“怎么;是外头又在传什么风声?难道是看到我朝不保夕;于是别人打算翻旧账;给我罗织一条条罪名;让我永世不得翻身?”
    “只是我听说而已。但以宇文兄的聪明;应该知道;我都能知道;更何况别的有心人”
    杜士仪一句话还没说完;宇文融就陡然间低喝一声道:“不用说了开元以来;只有被罢的宰相;可没听说过陛下罢了谁之后;还穷追猛打追问陈年旧事的?我知道你是好意;可这件事我不想再提汝州好歹也在都畿道;总比我当年远贬魏州强更何况;陛下一直所虑者;国用不足;除了我;还有谁能够为陛下分忧?杜贤弟倘若不希望别人把你和我相提并论;便请回吧。”
    见宇文融摆明了不想提此事;杜士仪也不想继续找没趣;叹了口气便告辞离去。而他这一走;宇文融那张强硬的脸就犹如冰雪一般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名状的苦涩。
    他是赚了一大笔;可他这些年能够荣等高位;宇文一族出力颇多;他投桃报李;无论是宗祠也好;祭田也好;甚至资助族中孤贫;其他林林种种;都需要投入。而最最重要的是;他有两个儿子;却没一个成器的;他有心留下一些家业给他们;那些钱财本应该是他应得的
    更何况;就如他对杜士仪所说;开元以来罢相者;至少也能得个刺史之位颐养天年;就连张说那样曾经险些让天子动了杀心的;还不是最终得脱大难;他对国有功;若别人穷追猛打;难道不会犯了天子的忌讳?
    离开宇文融的宅邸回到自己在宣阳坊的私宅书斋;杜士仪还在想着宇文融那强硬的态度。到了这个份上;他怎么还会不知道宇文融这笔钱的窟窿是绝对填不回去了;故而方才死命打断了他的追问。什么开元以来罢相者多数能荣养终身;这只是惯例;而不是定例怪不得杜思温那么笃定地放任他去见宇文融;原来人家早已看准了宇文融不听人劝;也或许是罢相之后心存怨尤根本不想听
    竭力平心静气之后;杜士仪便把源乾曜昨日告诉自己的那些人写在了纸上;审视过后却又将其烧了。
    这是源乾曜为相九年的积累;而最大的妙处不在于名单;而在于这些根本就不是源乾曜举荐提拔过的人;没有打上过任何党派的烙印;所以只要他能够任用;就能够把人转化成自己的人。源乾曜和那么多宰相搭过班子却始终屹立不倒;就是因为没有太大的朋党势力;可他却没有这个顾虑;他只是小小的一个云州长史;在宋憬源乾曜年纪都已经大了;而杜思温更是早已致仕的情况下;他需要的是自己成为大树只可惜;这些人天南海北;而且不到十人。
    须臾又是两日;当得知宇文融在朝中某些人的催逼下;不得不立刻前往汝州上任的情况下;因为自己离京之事至今尚未有音信;杜士仪反复琢磨着杜思温那句;渔翁得利的人是裴光庭;便令人给裴宁的兄长裴宽送去了一封亲笔信。曾作为萧嵩左膀右臂随其在河陇立下汗马功劳的裴宽;在得信之后自是有些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候;他身边传来了一个女子柔和的声音:“怎么;是谁的信让你这么心烦意乱?难道是三郎?”

第六百一十四章 斩草除根之猛药
    裴宽的妻子韦氏已经不再是当年初到嵩山悬练峰时;让一大堆师弟们为之心动向往的美艳少妇了。然而;年近四旬的她若不细看;仍然风韵犹存。此刻;她在裴宽身边一站;目光往那封信一扫;神情就凝重了下来。
    “是云州杜长史?”见裴宽没有说话;韦氏沉默良久;最终轻声说道;“裴郎;宇文融是宇文融;杜长史是杜长史;不说他是三郎甚为亲近的同门师弟;是我族弟韦礼的同年;单单凭公义来说;他若是所求正当;你也应该帮上他一把。”
    “可你要知道;信安王仿佛对所有和宇文融关系密切的人都深恶痛绝;而萧相国如今正奉旨安抚他”
    见裴宽抬起头看着自己;韦氏先是一愣;随即醒悟到丈夫要的恐怕根本不是回答;她便笑吟吟地反问道:“裴郎不是有主意了;还问我一个妇人?”
    “信安王固然是险些受了委屈;但倒了一个宇文融;他就应该见好就收了;想来若是还牵连到别人身上;陛下会怎么看?更何况;信安王看似是得脱一劫;安知陛下就没有在心中埋下芥蒂?而且;他之所得;财帛官爵等身外之物而已;真要说实惠;裴相国得益最大所以;与其说是杜长史被于晾在了那儿;还不如说;陛下兴许是通过此举;看看别人究竟是不是由此排除异己”
    自言自语地说到这儿;裴宽便一推书案站起身道:“凭着杜君礼的这个理由;我要说服萧相国却也不难。只不过;他还真是胆子大;竟敢如此揣测圣意
    这通话裴宽只是感慨杜士仪大胆而缜密;竟敢这样大胆地把怀疑的矛头直接指向某个特定的人;但当他前去见了萧嵩时;却将其转化成了自己的想法。如此一番痛陈利害之后;果然;身为中书令的萧嵩毫不以为这是空穴来风。他从前在朝廷众多官员之中挑选了裴宽作为自己的判官带到河陇委以重任;拜相之后又对裴宽大加提拔;自是将其视为腹心。
    “长宽;这么多人都说宇文融是因为陷害信安王这才得咎罢相;甚至于还有说那是得罪了我的;可我实在是冤枉宇文融功劳再大;能够和我定下河陇乱局的军功相提并论?信安王曾经和我并肩对战吐蕃;我和他也有些私谊;倘若他也能因军功而入朝拜相;我自然乐见其成;但要知道大唐建国以来;有王爵封号的宗室拜相;这种先例可没有过所以;宇文融一时昏头;结果为人所算;那个人不是别人;定是裴光庭无疑”
    萧嵩也同意杜士仪那种说法;裴宽登时舒了一口气;等到在萧嵩家中又盘桓了一阵告辞离开;他回到自己家时;已经是接近宵禁时分了。打发了一个心腹明日去给杜士仪送信;他这一晚上总算睡了个好觉。
    然而;萧嵩知道自己这回背了黑锅;但却没有贸然做出任何举动。朝中的暗流仍然在继续;门下省继续诡异的无长官状态;中书省却依旧有两位宰相;朝会上那种令人匪夷所思的格局几乎让所有人都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可却没有人有能力打破这种僵硬的局面。
    至于杜士仪;身为云州长史而又被召回来商议契丹和奚族事务的他仍旧滞留京城;然而;他在把自己所了解的事情总结上疏之后;仿佛再也没了别的事情做;竟是整日里派信使来回云州;遥控指挥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的一应事务
    一转眼;他在长安竟已经是逗留了十余日。悄悄潜回长安的赤毕带着好一批精于的角色小心翼翼打听各方讯息。终于;他从赤毕处辗转得到了宫中透出的一个微妙讯息。
    因为宇文融骤然罢相;户部的度支奏抄几乎陷入了全面瘫痪状态。须知大唐的每年度支奏抄都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工作量;累计用纸便往往会超过五十万张;甚至需要劳烦其他部门一同帮忙誊抄整理;然后由门下省进行审议。再加上这一年需要重新审核此前登籍的客户户等;以便重新制定租庸调的标准;因而任务自然更加繁重。
    裴耀卿虽颇有财计之能;可问题在于;他这些年当了三任刺史;刚刚回朝初掌户部时日极短;上上下下都习惯了宇文融的工作方式;哪有那么快如臂使指;一时焦头烂额。而天子更是在第一时间体会到了宇文融不在;户部捉襟见肘的境地;因此在言语之间;已经对宰臣和左右侧近流露出后悔之意了。
    “郎主;既是圣人后悔;这是不是意味着;不说宇文融不日就会被召回;可总应该短时间之内把你放回云州去?云州乃是百废待兴之地;好容易有了如今的局面;若是就此出什么问题;郎主之前一番苦心岂不是付诸东流?”赤毕说到这里;已经是怒形于色;“这些家伙争权夺利便罢;却非要牵连到别人
    “云州对我来说是寄托了众多心血;不可丢失的地方;但对于朝中王侯将相而言;却不过是区区不甚要紧的边陲之地;就连圣人;恐怕也最关心的是朝中制衡。”杜士仪对李隆基看得很透;也从来没对这位天子抱有多少不合时宜的期待。因此面对这么一个赤毕满心以为的“好消息”;他却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如果宇文融真的东山再起;那别人的苦心孤诣;就最终化成了一腔泡影。所以;只怕有人会立时拿出雷霆万钧的手段来。你没见宇文一族连日的狼狈;那都是别人纵容默许;甚至亲自支使的;务要让宇文融众叛亲离。门下省那个位子空了这么久;裴光庭本来就不能忍;更何况还要容忍宇文融再次回朝和自己平起平坐?我等了这么久;看来也得破釜沉舟来上一记狠招了。”
    “郎主是说要冒险?”赤毕见杜士仪面色如同凝霜一般;心里不禁直发苦。若非朝中大臣只顾倾轧;根本不在乎云州那些好容易安居乐业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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