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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4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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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一下子乱成一团的时候;被软禁在宫中一天一夜的王毛仲也终于在不安之中;等来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尽管高力士依旧客客气气;笑容可掬;但却本能地嗅到了一股深重的危机。因此;他对于远贬嚷州员外别驾;甚至连职司等等什么都没有并没有只言片语;只是凶狠地嘶吼道:“我要见陛下什么怨望;我从来都不曾有过”
“这话王大将军说得晚了”高力士嘿然一笑;缓缓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倘若你没用手段向陛下索要兵部尚书一职;倘若我代表陛下去给令郎颁赐五品文散官的时候;你没有醉醺醺地说你儿子哪里做不得三品官又或者;倘若你没有逼得萧相国不得不请辞兵部尚书;逼得裴相国不得不壮士断腕;逼死自己的族人;否则就要背上谋害命官的罪名;你兴许不会到今天”
前头那几条虽然听着惊怒;但最后一条王毛仲却陡然一惊。他几乎本能地伸出手想朝高力士抓去;可一天一夜粒米滴水未进;他竟是力气全无;抓了一个空。他只能用愤恨的眼神盯着高力士;沙哑着喉咙质问道:“什么谋害朝廷命官?”
“我忘了王大将军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想当初杜君礼从洛阳回长安赴京兆府试的时候;令郎不就曾经与河东柳氏那个柳惜明一块;导演了一场好戏?你也不用不承认;那些羽林卫的将士都死了;也赖不到你身上。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这次竟然又任由儿子派人去代州给杜君礼捣乱;甚至还和当地某些贪得无厌的人沆瀣一气;意图再次谋害杜君礼。亏得此事;裴相国大发雷霆;再加上萧相国;你这是自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啊”
王毛仲陡然之间只觉得脑际轰然巨响;甚至连骂孽子的力气都没了;甚至没察觉到高力士得意洋洋地离去。即便知道自己走到这一步;这件事并不是最关键的;可萧嵩的态度;裴光庭的态度;无疑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贯强硬的他不由自主拿头往墙壁上猛撞;一时又恨又悔;可谁曾想旁边的窗户又传来了高力士的声音。
“对了;好教王大将军得知;陛下有命;挑选亲府亲卫驰驿护送你前往赴任;下午启程。你也不用自残身体;否则那些亲卫迫于圣命;就是把你绑在马背上;也会让你赶紧离开长安的”
高力士见了王毛仲回南薰殿复命之际;却发现李隆基正负手站在宝座前;呆呆地看着后头屏风上那一幅雕刻。高力士不看也知道;那是开元之初李隆基真正秉政之后;亲自提笔;巧匠操刀雕刻而成的一幅文武群英图。如今;刘幽求王琚姜皎王守一等人早就作古了;而张说这样深得天子之心的宰臣;也已经赋闲在家养老;据说身体情况每况愈下。而开元之初的那些宰相;除却宋憬源乾曜;余者几乎都去世了。想到这里;他对于该如何复命;心里就有了个数目
“王毛仲怎么说?”
“回禀陛下;王大将军泪流满面叩头谢罪;道是不该辜负圣恩。”见李隆基面色怅惘;高力士便低头说道;“王大将军还说;愿意为军中马前卒;以身赎罪;望陛下允准。”
听到前头说王毛仲知罪;李隆基本来已经微微动了恻隐之心;可是;听到后头又说王毛仲想去军前效命;他登时神色一紧。姜皎得咎;是因为他想要废后地事情被人提前侦知;宣扬得满世界都是;他下不来台;又要保全名声;于是不得不拿姜皎顶罪。可这一次他拿下王毛仲;却是因为北门禁军眼看就要姓王了;而太原少尹严挺之所奏的王毛仲索要甲仗;这是他绝对无法忍受的
因此;他立时硬起了心肠;冷冷说道:“传令下去;让亲卫护送王毛仲立时启程。每日驰驿一百六十里;不许少过此数”
被卫士团团看住;出不了门也不知道外间消息的王毛仲家眷甚至还没来得及见上王毛仲一面;就得知了王毛仲已经被人护送前往嚷州的消息;而与此同时被贬的王毛仲四个儿子也被催着上路。抱着长子王守贞和次子王守廉的虢国夫人郭氏即便再哭天抢地;也没法拦住两人被立时三刻带走的现实。而同样看着自己的儿子王守道被带走;霍国夫人李氏的心里却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慌。
要说只是贬官;而不是流放;可天子如此亟不可待地把人押走;看上去怎么比流放更加严厉?
仓促之下;被贬施州司户的王守贞只带了一个随从肖光;甚至连随身衣物都来不及整理;就被人如同押送似的带出了王宅。然而;一出长安明德门上了官道;浑浑噩噩的他就终于醒悟了过来;一时勒马停住对着左右厉声喝道:“我是贬官;不是流放;尔等这是把我当成犯人么?”
“若是流放;犯人骑马的话;只需日行七十里;现如今你虽是贬官;但圣人下令;每日行程不得少于一百六十里;我等对王公子已经算得上是宽松的了”那为首的军官皮笑肉不笑地迸出了这么一句话;见王守贞陡然大怒;竟是提起马鞭就朝自己打来;他只哂然一笑;侧头一让后;抓紧自己的马鞭猛然一记凌厉地挥下;竟是直中王守贞的手腕;见其惨嚎一声再也捏不住马鞭;整个人也险些跌下马来;他这才冷冷一笑。
“死到临头了;还敢耍横?”
见少主人竟然如此不智;肖光一时暗自叫苦。可眼下什么都没有把自己摘出去更加重要;他一时眼珠子急转拼命地想要找个借口离开这一行人;岂料那军官突然目光转向了他。
“鞭笞禁卫;罪在不恕看在圣人明令的份上;饶你一次来人;将他这随行奴仆拖下马;鞭四十;以示惩戒”
眼见得两个虎背熊腰的护卫把自己拽下马来;继而拖到了树丛后;又看到那鞭子高高扬起;肖光一时魂不附体;岂料这时候耳畔传来了一个提醒。
“还不赶紧求饶?”
肖光一下子懵了;直到那呼啸鞭声响起;打的却是旁边的树丛;他才陡然之间醒悟了过来;慌忙又是求饶又是呼痛;等到一番做戏之后;刚刚那执鞭的卫士就冲着他笑了笑;随即竟是和另一个人扬长而去。隔着树丛;他就只听得那执鞭卫士满不在乎地复命道:“这贱奴的双股和脊背都打烂了;上不得路;让他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王守贞没想到不过是一时气不过挥鞭泄愤;竟是不但让自己挨了一鞭;还让自己带出来这唯一的奴仆被打得死活不知。等到众人再次簇拥起他前行的时候;脑袋一片空白的他已经没办法去思考将来会如何了。
身无分文;甚至连一件换洗衣服都没有;一个跟着的奴仆都没有;他该怎么办?
而肖光踉踉跄跄从树丛中钻出来的时候;那远远一行人早就不见踪影了。尽管他并不是太明白;缘何这几个根本不把王守贞放在眼里的禁卫会放过自己;可现如今什么都没有赶紧找个好地方藏身重要。须知这次事情来得紧急;他又被困在王宅和外界失去了联系;倘若不是王守贞完全失却方寸;天天拉着他在身边;他这次得以跟着出来;恐怕还被困在里头动弹不得。要说他又不是王家的家生奴婢;也不是官赐的;是王守贞买来的;至于怎么站稳了脚跟得了宠信
那自是得人吩咐;他拼着捱些苦;家里人却能够过上好日子
这条官道原本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但因为王守贞这一行风驰电掣太过碍眼;旁人无不是刻意放慢速度免得招惹麻烦。于是;当肖光怀着忐忑的心情;拖着沉重的脚步;折返往返回长安的方向行去;还没过多久;他就只见几骑人往这边驰来;他低着头正要侧开身子让路;突然只听得头顶传来了一个声音。
“肖光”
“咦?”肖光猛然间抬起头;发觉面前赫然是一张依稀有些熟悉的脸;他顿时好一阵诧异;紧跟着等到后头另一个从者模样的大汉牵来一匹空着的坐骑;他立时醒悟过来;赶紧上前爬上马背。待到细细再审视那为首的人时;他一下子便醒悟到;那就是为自己养活母亲和妹妹;把他送进了王宅的恩人
“好小子;若非我盯得紧;你就得跟着去施州吃苦头了你家阿娘和妹妹;我已经安置在了华州渭南县;你早些去和她们团聚吧”
说到这里;吴九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自己这算不算是做到了杜士仪吩咐的;凡事不能过河拆桥?
第六百四十四章 计臣末路
吴九给杜士仪的信写得简略;只提及王毛仲及其儿子和党羽尽皆被贬;再简要描述了一下长安城中的各种反应;但吴天启的口才极好;父亲吴九派来送信的人又是他相熟的;他软磨硬泡地足足让人说了小半个时辰;这会儿他给杜士仪转述起其中经过;那是仿佛亲眼看见似的。若非杜士仪知道;天子接见宰相的内情绝对不可能让吴九给打探得那么清楚;还以为这小子是说真的。
但杜士仪这会儿心头卸去了一块大石头。按说他出为外官转眼又是好几年了;王毛仲这样一个敌人远在长安;对他的牵绊有限;可他还是不乐意有这么一个人扎在那儿时时刻刻算计自己;时不时就来点儿明枪暗箭。于是;他放松心情;好整以暇地听着吴天启在那添油加醋地说着王毛仲和王家人的种种惨状;突然一时兴起找出地图来;费了老半天这才找到了嚷州所在。看着那个已经远在后世广西;几乎要和交匪交界的地方;他不禁嗤笑了一声。
天子处置人;还真是每每都把人放逐到那样遥远的地方。记得宇文融就是在昭州平乐任县尉;也是和嚷州一样荒僻。
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急急的叩门声;紧跟着;刘墨推门而入;见吴天启在侧;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道:“郎主;刚刚又得到长安加急送来的消息。司农少卿蒋岑奏宇文融在汴州期间;隐没官钱数千万;其中还有造船的钱;给事中冯绍烈又证明此事证据确凿;陛下雷霆大怒;诏令宇文融流岩州。”
刚刚得了王毛仲贬岭外的消息;转眼间宇文融的旧案再次被人旧事重提;杜士仪不禁笑容尽去。宇文融在汴州主持疏通河道、巩固堤岸以及救灾等等各种事务;过手的银钱是很多;但倘若他没看错宇文融;对方就算想捞;也会做得极其隐秘;这数千万钱中;有很大一部分很可能就是和他一样打压粮价所得;只不过被其统统装入了私囊而已。身在官场;没人追究的时候也就罢了;一旦有人穷究;一个贪字就是最大的隐患
“派人送个信去云州;对宇文夫人他们禀报一声吧;唉。”
刘墨答应一声;却并没有退去;而是有些忧虑地问道:“陛下大怒之下令继续追查;朝中会不会有人想要追回赃款;继而在宇文夫人他们身上动脑筋?
“你不要担心;我既然肯接受他们徙往云州;就已经做好了这最坏的打算。宇文夫人他们已经丢弃了在长安的所有产业;随身只带了少许细软;如果真的有人到云州追查;王子羽会挡一挡的。要知道;当初张丞相受难的时候;他的奔走居功至伟;蒋岑既然和张丞相相交甚密;应该不会一味穷追猛打。倒是给事中冯绍烈是裴相国引以为给事中的人;应是其心腹无疑。”
“是;长安报说;张丞相如今正在病重;却还抱病为冯绍烈的父亲冯昭泰写神道碑;其碑文一千四百余字。要知道;张丞相据说已经病得七荤八素了;抱病拟写这样的神道碑;张丞相和冯绍烈的关系也断然非同小可。”
“想是如此了;但他们应该也知道;宇文融的两个儿子还未成气候;不至于担心遭其报复。若是一定要惹我;我可没有宇文融那等把柄给人抓;触及到了我的头上;想来鱼死网破四个字的真义;我会让人好好领会领会
杜士仪既如此说;刘墨自无二话;答应一声便要下去。然而;他刚到门口;杜士仪突然想起一桩同样重要的事;连忙开口将其叫住;好一会儿方才似笑非笑地问道:“刘墨;我和夫人把白姜许配给你;如何?”
“啊”刘墨一时措手不及;然而;见杜士仪虽然满脸都是笑意;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一下子醒悟了过来;慌忙翻身下拜道;“多谢郎主和夫人;多谢郎主和夫人我一定一定不会辜负二位美意”
“好好好;你下去;我回头就让人给你们预备预备;也算是近来难得的大喜事”
杜士仪笑着屏退了刘墨;瞥见一旁的吴天启正在偷笑;待发现自己看他方才立时一本正经地坐直了身子;他登时哑然失笑:“你这小子也下去吧;明日我去州学讲论语;你也不妨一块去听听。对了;以后但凡我这里没有要事吩咐你;你整理完了书房;随时随地可以到代州州学去蹭个课;别人知道你是我的从者;必然会以为是我差你去巡查的;定然不会赶你走。”
这下子换成吴天启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了。他连声道谢之后;起身一溜烟就跑出了屋子。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他忘情的欢呼。
两件对自己来说都只是举手之劳的事;却让刘墨和吴天启高兴坏了;杜士仪自己也禁不住心情稍好。然而;想到赤毕跟着宇文融前往昭州平乐;这一走就是一年多了。现如今又要面对宇文融的再次被处流刑;他不禁暗自叹了一口
只希望;宇文融和赤毕那两个身份境遇截然不同的人;能够平安无事
昭州尽管远在岭南;但距离桂州都督府所在的桂州;只有上百里路——即便这上百里路并非官道;得转道荔浦方才能达;终究比桂州所领其他偏远到车马难及的州县要强得多了。而岩州乃是调露二年析郁林、横、贵、牢、白五州地置;州治安乐县;瘴气密布;历来州官都很少有人愿意出任;安乐县更只有一个光杆县令。当宇文融得到流刑诏书的时候;早有预料别人会穷追猛打的他已经有些麻木了。
说是县尉;但平乐县乃是昭州县治;县廨之内也总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然而;上下都知道宇文融是因罪被贬;他上任这一年多来;别人都躲得远远的;自始至终没什么人和他往来;他随身的两个老仆操持起居;此外便是一个沉默到几乎很少开口的大汉随侍身侧。此时此刻;宇文融默默地看着老仆整理行李;自己拖着沉重的步子出了屋子;见那身形健壮的身影正在低头劈柴;他突然低低问了一声。
“我即将配流岩州;山高路远瘴疠横行;你还要跟着我同行?”
赤毕回头看了宇文融一眼;这才言简意赅地说道:“郎主早有吩咐;宇文少府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自会相从宇文少府前往岩州。”
宇文融从家里带了五个仆人来到昭州平乐;可现如今只剩下区区两个老仆;其他三个壮年的都已经逃亡得无影无踪;尽管他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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