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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5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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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口不提;他在暗叹之余;也就爽快地接过他递来的那个酒碗;眼看王之涣拧开酒葫芦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他二话不说就此先于为敬。感觉到那一股清冽而又醇厚的滋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他不禁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赞道:“好酒”
“那些所谓的剑南烧春土窟春;也不过如此。说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可若非太白做诗为那家小酒肆扬名;人家险些就要开不下去了。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和这酒似的;若无伯乐;便几乎埋没。”孟浩然也喝过了送别酒;这会儿夸耀了一句此酒好滋味;这才说道;“君礼;我和你因摩诘相交;你这人居高位而不傲;助人而不居功;实在是良师益友。此去朔方;我这一介文士帮不了你什么;顶多只能帮你在京摇旗呐喊;助威一二。”
王之涣亦是打趣道:“你们还能帮君礼在两京吆喝吆喝;我就不成了。我家中儿女之前来信;说是老妻年迈体弱;所以我准备辞官归家好好陪陪她。这么多年来;让她操心不少;却从来没让她享过福。”
杜士仪本待要说;为何不将人接到洛阳来;李白却解释了一句:“洛阳大居不易;我们这点俸禄;若是把妻儿接来;恐怕是没多久就要四处打秋风了。可是;承蒙君礼你之举荐;好不容易有了跻身朝堂的机会;我还想再试一试。倘若真的无成;异日恐怕就只能求你托庇了。”
能让心高气傲的李白说出托庇这种话来;杜士仪再见孟浩然虽笑得云淡风轻;可眼神中却可见疲惫;哪里不知道他们说是名声赫赫;天子赏识;可这种赏识和器重却是不一样的。但凡名士总有自己心中的信念;倘若不得疏解;方才会寄情于山水诗赋画卷之中;便好比如今的王维;即便张九龄荐其为右拾遗;可他只看对方那越发禅意十足的样子;就绝不相信这位旧友还有旧日雄心抱负。
果然;杜甫也上前道别之后;他闲话几句;送走了这四人;王缙陪着王维上前之后;便没好气地说道:“那李青莲好没道理;阿兄诗赋双绝;隽永深远;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偏只有他有事没事便出言挑衅;那孟浩然阿兄相交多年;竟然还偏帮他”
他话音刚落;王维便淡淡地说道:“文无第一;诗无第二;这有什么好争的今天是来向君礼送行;不是来和他告状。”
尽管如今官位尚不及弟弟;可王维这阿兄积威尚在;王缙顿时无语。而相比刚刚那送行酒;此刻王维却是奉上了清茗一杯;因笑道:“自从拙荆过世;我便立意戒酒茹素;此次君礼回来尚不及叙旧怀昔;便又要远行朔方;我便以茶代酒;助你一路平安;到任顺遂。”
这种送行时节;原本是最容易出佳作的时刻;可李白等四人没这心情;王维这会儿也是心下空空;因而竟只是道出了两句再平常不过的临别赠言。反倒是王缙在同样以茶代酒送别之后;却对杜士仪低声说道:“自从李林甫拜相之后;日渐煊赫;就连张裴二人有时候也得让他三分;虽也有他荐举的人因不称职而遭左迁的;但大多数都是每荐必用。这次李林甫举荐你;不存好心是显然的。朔方那儿;我和灵州都督府兵曹参军叶建兴正好相识;此人精明;君礼可以一用。”
王缙既然荐了这么一个人;杜士仪便欣然点头表示记下了。而崔承训丨在道过别后;更关心的是身在陇右鄯州的弟弟崔俭玄;得知王忠嗣已经答应照拂;他方才放下了最大的心事;又向身旁从者手中接过了一个匣子递给了杜士仪。
“灵州东面当年水草肥美之地;已经出现了大片沙地;而北面西面亦是大漠连片;听说刮风的时节;那砂砾如同刀子一般;能把人脸割得生疼。这匣子里是一位曾经镇守朔方多年的老将私底下捣鼓的配方;我命人制成了油膏;夏日能温润肌肤;冬天能够防止冻伤;最是适合朔方之地。”嘴里这么说;崔承训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尴尬;仿佛是对大男人送这种东西有些难为情;随即方才咳嗽了一声;“礼轻情意重;君礼还请收下。”
别人郑重其事送这个;杜士仪当然笑而纳之;心里却不免有些思量。等到送走了王维王缙和崔承训丨鲜于仲通和颜真卿的送别就简单多了;颜真卿是君子相交淡如水的典型;倘若不是鲜于仲通硬拽他来;他都不知道杜士仪今日启程。至于鲜于仲通;言辞隐晦地表了一番忠心后就告辞了;杜士仪当着颜真卿的面;都没来得及询问鲜于仲通玉奴的事。等到只剩下窦锷和姜度两个;这两位如今都承袭了国公爵位的昔日贵介子弟方才上了前来。
窦锷如今年岁已长;尚了公主;儿女双全;这位昔日以胡腾舞闻名两京的窦十郎;现如今已经很少有人够格再请他去跳胡腾舞了。身材健硕的他家世豪富;又是天子佳婿;即便只是挂着个闲职;可已经轻轻松松进了四品;他也乐于这种安闲的日子。今日若不是姜度硬拽;他还在酣然高卧。可人既然来了;他的出手自然豪阔十足;直接就是两个身材健硕肤色黝黑的昆仑奴;看上去温顺而又恭谨;显然是训练有素的。见他说着说着便打起了呵欠;姜度不禁笑了起来。
“别看窦十娶了公主;内宠却不少;故而白天也没什么精神。杜十九;你如今飞黄腾达;节度陇右之后又节度朔方;可别忘了咱们这些昔日朋友;有什么好事记得带挈带挈。”他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地用极快动作往杜士仪手中塞了个纸团;发现杜士仪心领神会将其捏在手心;他方才退后一步伸了个懒腰;“窦十送你昆仑奴;我本来打算送你两个新罗婢的;可这一路过去;娇滴滴的美人未必受得住;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他说着便拍了拍手;等到一个从者捧了一个长条匣子上来;他方才接过往杜士仪手中一塞:“宝剑赠英雄;这是我之前正好在千宝阁收到的;就送了你了。无论你是留着自用;还是发现有什么英雄可以转赠出去;都听凭你自便。好了;别人灌了你又是酒又是茶;我和窦十就不给你添乱了;走了走了”
眼看这两位华服的年轻国公上马扬鞭而去;王昌龄和高适方才凑了过来;全都感慨于杜士仪交游之广。而张兴闻言则是挑了挑眉;暗自嘀咕道倘若让这两人知道;杜士仪的交游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广;只怕那两位会瞠目结舌。当然;无论如何;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都是不可能送到这儿的;那位刚刚册封的寿王妃亦然。
趁人不注意;展开那个姜度悄悄塞来的纸团;见上头赫然写有一个人名;下头小字注明乃是姜度曾在一次在李家饮宴大醉睡倒时;迷迷糊糊听到李林甫对身边人提起;杜士仪便将其重新揉成一团;放入腰中暗袋藏好。不经意间;他又摸到了腰中的一个银质香囊球;那是玉奴转托固安公主带给他的;中间的香料乃是她亲手调制;便仿佛她给人的印象一般;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氛。
想到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道别时的感伤;想到之前见岳父王元宝和两位舅兄时;对方那忧心忡忡的样子;想到他给裴宽的那张让其目瞪口呆的长长名单;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继而策马和那边厢的李俭会合。
“时候不早了;启程吧”
别了洛阳;下次回来;却不知道是何等时日了
第八百二十六章 老骥伏枥,宝刀未老
朔方节度使治所乃是灵州灵武县;距离西京长安一千二百五十里;距离东都洛阳两千里。若要从东都到朔方;一条是从东都过长安;过泾州原州然后北上;另一条则是西北边道;先从东都西行至潼关;而后北上蒲州、晋州、汾州;再从石州西行;途经绥州、盐州;最终抵达灵州都督府。两条路一近一远;倘若时间足够;杜士仪当然希望绕远路看一看夏州盐州等地是何景象;但既然是急着去赴任;他就不得不选择了前者。
一路紧赶慢赶;双股几乎再次磨破了一层油皮;一行人方才赶在年关之前;抵达了灵州灵武城。
尽管信安王李炜已经被贬衢州刺史;但朔方要地;在尚未交接之前;他这个前任朔方河东节度使自然不可能就此一走了之;所以;他仍然住在灵州都督府内。李炜这一年已经七十有三;可弓马了得;即便如今他已遭左迁之时;麾下众将见其仍然无不凛然。他妻子早故;自从他镇守朔方以来;身边便只有一妾;婢女也少;三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出仕为官;不能随侍父亲身侧;都遣了儿子前来侍奉;故而李炜的三个孙子也都居于灵州都督府中。
当得知杜士仪入城消息的时候;长孙李研便急急忙忙来到了祖父的书斋外求见。等他获准进门后;将外头这消息说了;就只见李炜徐徐起身;面上没有丝毫动容:“算一算杜君礼就算赶往洛阳述职;过年之前也应该能到;他果然速度不慢。知会上下预备好交接。”
此话一出;李研登时大吃一惊:“大父;今天就要交接完毕?莫非他要让咱们在这大过年的时节赶路前去衢州?”
“什么叫他要让我们大过年赶路去衢州难不成你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官员上任皆有时限;倘若时限到了尚不能到任;那便是要追责的”李炜一怒之下尽显威势;见李研打了个寒噤;立时躬身应下;匆匆出门;他这才坐了下来;脸上却不像刚刚那样古井无波。
他又不是圣人;当然不可能真的胜不骄败不馁;被人用这种手段拖下水也没有心存怨愤。武温有是悄悄派心腹来过灵州;可他哪里有功夫理会这种宫内的阴私。他已经知道了是谁假造他的笔迹给武温有;可事到如今他再去诉冤请求追查到底;那反而会惹来更大的波澜。归根结底;他是宗室;又是掌兵的宗室;而他的祖父不是别人;正是一度相传几乎被太宗立为太子的吴王李恪;总难免会遭人疑忌。
他已经七十多岁的人了;半截身子入土;何必一定要去死扛到底?有些人只看到他功高赏薄;可他已经很满足了;能横刀立马建功立业;总比在两京窝上几十年来得有意义
“杜君礼;只希望你不要徒有虚名。我这些年来虽是提拔过任用过很多人;可为了不招人嫉;但凡大将宁可举荐他们于别地就任;此前又已经调走了多人;留在身边的少之又少;唯有幕府文士数人。”
他最亲信的一个经略军副将以及亲手提拔的几个偏裨别将;在他接到左迁的制书之后;已经陆续调离了。虽然没有任何辩白就接受了左迁;但李炜心里不是没有怨愤的。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那些有才之士若就此被人排挤搁置;那是多大的损失?
所以;当他在灵州都督府前亲自迎接杜士仪的时候;互相见礼寒暄过后;他便淡淡地说道:“当年幽州一别便是四五年了;我已经老了;杜大帅却风采更胜往昔;果然是不服老不行啊。”
“廉颇老矣;尚能跃马横刀;大王更是老当益壮;何来服老之说?”如今信安王李炜即将左迁刺史;杜士仪索性便称一声大王;言辞谦逊十分;“大王前后镇守朔方**年;战功卓著;军民服膺;自是我之楷模。”
李炜身后诸将听杜士仪如此说;不少最初绷紧脸的人也不禁神情稍松;而这时候;随杜士仪前来的前金吾卫将军李俭方才上前一步;恭敬有礼地向李炜称呼了一声大兄。由于李俭的任命还是在杜士仪离京之前刚刚确定;此事朔方军中上下全不知情;就连李炜刚刚也并没有注意。此刻他认出李俭之后;顿时诧异地挑眉道:“子全?此次杜大帅上任朔方;竟又是你随行?”
“这次李将军可不是随行。”杜士仪笑吟吟地解释道;“李将军此来朔方;任朔方节度副使;朔方都知兵马使;兼经略军使。”
朔方经略军驻守灵州灵武城内;统兵两万零七千人;马三千匹;占了朔方节度麾下诸军总人数的三分之一
李俭则是谦逊地笑了笑道:“我一介平庸老将;杜大帅却非要挑我前来朔方担当重任;我只能拼却这把老骨头;竭尽全力”
李炜当然知道;倘若杜士仪新官上任;却不能掌握了经略军;那么这个节度使无疑只是空壳子;可王忠嗣南霁云都在陇右未动;他实在想不到杜士仪还能调谁来;可眼下见到李俭;杜士仪又挑明了李俭的官职;他不得不修正自己先前对杜士仪的看法。还真是后生不可小觑
想当初;他也是从调任十六卫大将军开始;真正走上统兵一方的大道。李俭虽说已经年纪不小了;年近六十;可较之他开始镇守朔方时;却还要年轻几岁他从如今的李俭身上;不知不觉就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子全也终于得以独当一面了”李炜许久方才从嘴里迸出了一句感慨;欣然点头道;“待到交接之后;我设宴为杜大帅和子全洗尘。”
每一个人都能察觉到;李炜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最初的完全公事和疏淡;到如今的稍显亲近。朔方诸将还只是彼此窃窃私语;而张兴就是心底佩服备至了。要知道;杜士仪在宰相已经明言可以提各种要求的时候;却独独只要了一个李俭;而且不惜许之以节度副使之位;这简直就是相当于把整个后背都托付给了李俭一般;怎不教那位已经年纪不小的老将感怀备至?
既是心结稍解;接下来两边交接自是非同一般的快速。大唐从设立节度使至今也不过二十余年;并未如同此后有那许多繁文缛节。
这一日已经是腊月二十九;杜士仪知道众将难得年关放假;便定下正月初三方才正式于灵州都督府内节堂聚将廷参;一时自然皆大欢喜。只是;大部分将领仍然群聚于李炜身侧;个个声称要为其送行。面对这汹涌的将心民意;杜士仪见李炜皱着眉头拒绝了;他便也上了前。
“大王镇守朔方多年;众将日夜受教诲;建战功;如今送行之举乃是发自肺腑的真心之举;大王何必推拒?朔方至衢州虽则天高路远;可朝廷既是给了三个月的上任时限;何妨大王在灵州过完年再启程不迟?”
杜士仪亲自开口挽留;朔方众将顿时大喜;你一言我一语苦劝李炜过完年再动身。被众人七嘴八舌这么一说;即便担心朝中说他故意迟滞不去;李炜也不禁有些犹豫;这时候;杜士仪又适时解围道:“更何况;我初来乍到;还有不少事情想请教大王;还请大王缓一缓行程;不急于这短短几日”
既然有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李俭也少不得帮腔劝说;李炜推拒再三;最终答应了下来。尽管他身为大将;早就习惯了大过年的仍旧领兵在外;可领军打仗和如今左迁赶路却是两个概念;一想到三个孙子也要陪着被贬的自己奔波数千里前去衢州;他这个一贯威严的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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