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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8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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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无时不刻不想拿掉我们这绊脚石,既然如此,多个错处少个错处又有什么关系?”
    见窦锷被噎得作声不得,他方才懒洋洋地说道:“你有功夫管我,还不如好好想一想窦家那些鼠目寸光之辈。他们之前一个劲支持你那个外甥女儿,和东宫关系那么深,这泥潭该怎么抽身?新君从前只是看上去脾气好,但你岂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在装?而且他那几个儿子,没有一个省油灯!”
    窦锷登时变了脸色,心里亦是苦涩难当。他不是没有劝过张良娣,可被权力迷昏了眼睛的张良娣执意要往那条路上走,窦家其他人亦是舍弃不了那巨大的诱惑,他又能如何?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方才沉声说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姜度眉头一挑,面上露出了深深的杀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上朝不去,召见不去,进进出出带足了护卫随从,不给人暗算的机会!只要你在,别人动窦家就得有个分寸!你不用给我那副苦脸,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杜十九告诫他儿子的,要不是杜幼麟手中有兵,民心又向杜,你以为他敢留下宝贝儿子在这里当人质么?非但如此,他那义子杜随亲自去接我家六娘和我那两个宝贝外孙了,到时候从西域过来时,直接从朔方送去河北,不往长安城过,就是为了省得别人起歹心!”
    天子的讣告快马驰驿,由一个个信使向全天下各个角落传送。
    讣告送到河西凉州时,之前临危受命的河西节度使南霁云默默摘下了头盔上的红缨,心里与其说是悲伤,还不如说是空空落落。他怀念的并不是那位曾经缔造了开元盛世,又亲手将其推向无底深渊的大唐天子李隆基,而是在怀念辞官在蜀中养病的王忠嗣。那样丹心如铁的忠臣良将,现如今尚在盛年却缠绵病榻,不能再跃马横刀,建功沙场,让人又心痛,又心寒。
    讣告传到陇右鄯州的时候,陇右节度使安思顺嘿然冷笑,随手拔剑书斋起舞,却是剑气横飞,寒光照人。当剑势收起之时,他想到杜幼麟向自己通风报信时的斩钉截铁,想到那一场烧尽长安那座私宅的大火,想到自己劫后余生回到陇右这漫漫长路,想到那一场肆虐大半个北方的兵灾,他最终吐出了轻蔑不屑的四个字:“自作自受。”
    讣告送到庭州时,尚未离任的前北庭节度使李佺五味杂陈,默然不语。而刚刚正式接任节度使的段广真也没工夫去考虑李隆基的死,只觉得对不起在此开拓根基的王翰。已经六十有六的王翰却舒朗得很,弹剑唱了一首凉州词,这才下帖请了段广真,并昔日云州旧人,以及封常清段秀实这些后起之秀,当众出示了杜士仪一封亲笔信。信上别无他话,也没有忆往昔伤别离之类的俗语,只有满满当当的勉励。
    “我们已经见证了盛衰,今后将在西域亲历诸国诸部兴亡!”
    讣告送到安西大都护府首府龟兹镇时,高仙芝正在感慨于杜广元的说走就走。没了对方取而代之的顾虑,他不禁心平气和地回想起这样一员身世显赫的小将在自己麾下的每一仗。相比李嗣业等大将,杜广元虽说年轻气盛,竟还更贴心一些。唯一让他心中有些不快的,就是杜士仪提到,若要对战大食,当精兵尽出,全力以赴,不可视之为等闲,更不可过度依赖于葛逻禄。所以,当杜黯之进来禀报李隆基故世时,高仙芝登时怔在了那里。
    不论对天下臣民来说,李隆基是否昏聩,可对他来说,能得安西四镇节度使之位,却离不开天子的首肯!
    深深吸了一口气,高仙芝便沉声说道:“传令四镇,下旗,素服,举哀!”
    剑南、朔方、河东、幽州、平卢、安北、岭南当这些远近不一的地方也渐次收到李隆基讣告的时候,真心痛哭的人却是百中无一,尤其是军旅之中,无数将士甚至舒了一口气,生出一种天子终于死了的感慨。
    登基四十余年,大唐至今在位时间最长的君主,从此终于成为了历史!
    “应天,居然年号是应天”
    正在路上的杜士仪感兴趣的不是别的,而是这年号。当年他便对南京应天府这个名头颇感兴趣,还特意去查过典籍,最终却发现这两个字还曾经作为过年号,却是全都短命得很。一则是晚唐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之子刘守光自称燕王的年号,一则是西夏那位骄奢淫逸的襄宗年号。刘守光一代而亡,襄宗亦是只当了四年皇帝。没想到如今李璬竟是用了这样听似恢弘,实则短命的两个字。
    他看了一眼左右骑兵,含笑说道:“去缨,易服,不要耽搁了我们去幽州的行程!”
    “喏!”
    面对这齐刷刷的高声应和,杜士仪摩挲着手中那一截用了多年的马鞭,情不自禁地伸手按了按怀中那支高力士用过的骨簪,依稀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将来的一切。
    未离海底千山暗,才到中天万国明!
    ps:正文结束,接下来大概还有四章正式完结,正好赶上五一长假。最后一次求个月票,一本持续了近两年的书,就要完结啦^_^r1148
    
   

第1277章 终章一 华年不再
    又到一年春,土户真河,都播东牙帐城前,当一行人终于抵达此处的时候,男男女女看着蓝天白云黑土,全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为首的男子满脸胡子拉碴,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打理过了,周身风尘仆仆,灰头土脸,哪里还看得出半点从前的凛然贵气?可即便如此形容狼狈,想到长安城中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清洗和屠杀,平原王李伸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竟然真的能从那必死的境地中逃出生天!先是仪王一系几乎被连根拔起,然后是东宫一系一个个倒霉,紧跟着就轮到了他。这几年来,那些当初认为李璬颇有才名,为人仁善的家伙全都错得离谱透顶,别说李璬自己就不是省油灯,他那些儿子们更是如狼似虎,视叔伯以及堂兄弟们如同寇仇,赫然是赶尽杀绝的…优-优-小-说-更-新-最-快X势头!如果没有杜幼麟通风报信,暗中护送,他一个人丢了性命不算,还要连累兄弟妻儿子侄!
    “阿兄,这里就是昔日的契丹牙帐?”嗣庆王李俅这一路奔波,也已经是累得狠了。他问了一句之后,见兄长仍然心不在焉,但眼圈却渐渐红了,他迟疑片刻便开口说道,“阿兄,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别想那么多。那关在家里如同坐牢似的荣华富贵,咱们不稀罕!如今既然到了这里,我们也不再是什么天潢贵胄,只是兄弟!”
    李伸回过神来,微微点了点头。随着城中一行兵马出来,如同押送似的将他们迎进了城中,他的心里却不由自主忐忑了起来。按照他的本意,杜士仪既然曾经承诺会保护他周全,又是杜幼麟规划好行程,派人暗中护送,他应该去幽州,投奔在河北数年就将这二十八州经营得欣欣向荣的杜士仪,所以他们这一路是先北上,经朔方直走塞外军道,避开了李璬意识到不对之后的追击。可直到前几日,他方才知道目的地是都播东牙帐城。
    按理说杜士仪如果要害他,不会如此大费周折,可这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请贵客一人先进去,主人正在里头等候。”
    李伸此次并不仅仅带了妻儿家小以及嗣庆王李俅一家,还有被吓怕的其他庶出兄弟子侄,故而人员庞大,足有百多人。这样一支队伍能够化整为零在夏州会合,随即到达这里,在他自己看来简直是奇迹。因此,听到这座可汗宫的主人,很可能是都播那位怀义可汗的大人物只见自己一个,他定了定神,对弟弟嗣庆王李俅嘱咐了几句,便跟着来人大步入内。
    可是,当沿着平整的甬道进入来到深处的一处屋宅,那两扇大门在面前被推开时,他看到的人却大大出乎意料。在片刻的呆愣之后,李伸就失声叫道:“杜大帅?”
    “平原王,久违了。”杜士仪微微颔首,随即就温和地说道,“一别五年,重见却是在大唐疆域之外了。”
    李伸下意识地往前快走几步,可随即就发觉,自己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是好。长安城中宗室遭到血洗的事,杜士仪不会不知道;自己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护送的兵马都是杜幼麟派的,杜士仪也不会不知道;那么,他还能说什么,真的在这种时候叙别情吗?
    见李伸默然不语,杜士仪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平原王今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李伸嗫嚅重复了这两个字,片刻便笑了起来,笑声之中隐含悲愤,“先帝间接杀了我的父亲母亲,而当今天子更是逼得我们无处容身,仓皇背井离乡,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我李伸并不是什么抱负远大的人,能够安安稳稳如同正常人那般活下去,那就够了!”
    不说央求借兵杀回长安夺取皇位,而只求如同一介常人一般过日子,这样一个答案杜士仪听在耳中,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若有所思看着李伸,突然开口说道:“你随我来,我带你见两个人。”
    李伸有些不明所以,随即认为杜士仪要带自己去见的,是都播那位怀义可汗。可他跟着杜士仪在这偌大的可汗宫中东拐西绕,就只见杜士仪如同出入自己家似的轻车熟路,来来往往见到他二人的,也大多不以为奇,退避行礼。直到接近一处幽静的院落,他发现杜士仪在门前停了一停,仿佛并没有立刻进去的打算,他心中不禁有些诧异。等来到杜士仪身边时,他方才听到里间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算算日子,二郎四郎他们应该就快到了吧?”
    “郎君,这话你都念叨不知道多少遍了。十几年都苦苦等了下来,如今不过是多等几个月。”
    “即便只有几个月,我也觉得就好比十几年那样漫长!从前你和儿子们都在身边,我只觉得理所应当,没有半点珍惜,君子抱孙不抱子,我甚至都没亲手抱过他们瑾娘,在岭南孤零零一个人的那些日子,我现在想想,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若没有一线希望支撑,只怕我早就死在了那儿!一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儿孙,我就再也按捺不住了!万一他们还没回来,我就先挺不住了怎么办?”
    “别说傻话!他们会平安抵达的,郎君的这些儿孙,全都会平安抵达的!”
    站在那里的李伸已经有些傻了。说话的一男一女,声音仿佛已经颇为苍老了,可他的心里却觉得约摸有一种熟悉而又亲切的感觉。不但如此,那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意思简直惊心动魄,让他无法置信。他下意识地往杜士仪看了一眼,见其终于伸手轻轻推开了那虚掩的门,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佛猛然间颤抖了一下,竟有些不敢去看内中之人。
    然而,心头那渴望终究还是战胜了恐惧,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院子里相依而立的两位老人身上。就只见他们满头发丝已经白了一多半,身形也微微有些佝偻,脸上亦是皱纹密布,可他仍旧把他们和记忆中的身影重合了起来。这明明是值得狂喜的事,可他浑身如遭雷击,脚下仿佛生根似的难以挪动半步,嘴唇亦是微微颤抖,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杜士仪跨进门去。
    “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李瑛恍惚记得,上一次近距离见到杜士仪,还是在李隆基夤夜召见想要废太子的时候,其他都是那种只能打个照面的朝会。此后,自己被废,于岭南之地幽居多年,死遁后更是辗转来到都播避祸,尽管杜士仪来往此地多次,可他没有机会再与其相见过。如今在此时此地再次相见,他简直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尤其是杜士仪仍然叫出了旧日称呼时,他甚至感觉到,这不是在大唐疆域之外,而是在那长安深宫之中。
    还是薛氏反应得更快。搀扶着李瑛的她稍稍收紧了手,暗中提醒夫君不要失态,这才尽量从容地笑道:“我和郎君如今只是寄人篱下之人,不敢再当杜大帅如此称呼。”
    听到那老妇如此回答,李伸心中再无任何怀疑。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神态,熟悉的口气,除了他记忆中的母亲,还能有谁?可是,他记忆之中那个常常愁眉不展,却依旧英气勃勃的父亲,怎会变成如今这苍老的模样?他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快走几步上前之后,叫出了那多年未曾出口的两个称呼。
    “阿爷,阿娘!”
    哪怕是被庆王李琮收养之后,他也只称呼过他们父亲和母亲!在他心目中,阿爷和阿娘是不可替代的!
    李瑛正在思量如何应对杜士仪不期而至的造访,可遽然听到一声这样的称呼,他登时忘记了这个难题。他朝声音来处望去,见是一个胡子拉碴看不出年纪的男子赶上前来,就这样伏跪于地,他一时浑身剧烈颤抖了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杜士仪,见其面色沉静,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身躯一晃,险些站立不稳。他艰难地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子,见薛氏亦是脸色苍白,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和薛氏彼此搀扶着一步一步挣扎向前,来到对方面前时,他方才弯下腰去,按住了那双肩,随即挪动双手,渐渐捧起了那尘灰密布,尚未来得及擦洗过的脸。四目相对时,他盯着那陌生的面孔也不知道呆看了许久,这才发出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哀痛的呻吟。
    “这么多年了!想不到我李瑛竟有连儿子都认不得的一天!”
    见李瑛腿一软,竟是就这样跪坐于地,如同小孩子似的泪流满面,没来得及扶住他的薛氏也忍不住一个趔趄。可听到丈夫这痛苦的声音,她感同身受,颤抖地伸出右手去,摩挲着面前那张自己也完全不认得的脸,老半晌方才轻声说道:“是二郎吗?”
    “阿娘,是我,李伸。”李伸一把抓住了母亲的手,使劲点了点头,这才看着李瑛说道,“阿爷,是我一路紧赶慢赶,实在太邋遢了,所以你才认不出来。不但我来了,四弟,还有其他兄弟们,大家都来了,还有很多你没见过的孙子孙女!如果大家知道,你和阿娘还好好活着,一定会欢喜得发疯!”
    “是啊,我还活着,我从来都没想到挣扎着活到现在,竟然还能见到儿孙满堂的一天!”李瑛终于回过神来,脸上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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