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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往生录-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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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昔时马郎之妇,倒驾慈航再来

风住雨收,便是晨曦初上,转眼又是黄昏。周而复始,不觉三日过去。石猴方能走动,这日清晨,便被孙大带了,前往十里之外的集镇上卖艺去了。

原来孙家村世代供奉神猴灵位,如今人心不古,原本被奉若神明的猴儿,在孙大这般后生看来,也不过是些畜生而已。那孙老儿连叫作孽,只是没人理会。石猴被孙大牵了,一人一猴提了卖艺的家伙,直奔集市上来。

海滨小镇,不过三二百家人口,倒也颇具规模,街道上人来人往,吆喝货卖,颇有几分热闹。孙大便在街口放下担子,取出一面铜锣,递与石猴,咣咣敲响,不一会便有行人闲汉三三两两围拢上来,指指点点,看了取笑。孙大见人多了,便开口唱将起来:

“天上下雨地下流,小猴子来把乡亲们求。不求金来不求银,只求给俺个窝窝头...”

歌声颇为嘶哑苍凉,引得行人驻足,便叫猴儿作起猴戏来,穿了衣服戴了帽儿,摇摇摆摆,学那人样;又戴上面具,一忽儿扮那文士,手把一卷破书,摇头晃脑,有模有样;一忽儿又换了纸糊的衣甲,使木刀,弄竹枪,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耍弄了一回,孙大便叫石猴捧了铜锣,拐啊拐得,逐个讨起钱来。原来这些人看热闹时,个个不亦乐乎,见来要钱,都装聋作哑起来,也有扭头走开的,也有呆了脸看的,也有笑嘻嘻留下不走的,石猴讨了一圈,并无一人给钱,止将个空锣递与孙大。

那孙大却是个脾气不好的,见一文钱也无,心中大怒,却把石猴来撒气,当下飞起一脚踢去,石猴何等机灵,早知道不妙,丢了铜锣,嗖地蹿到一旁。孙大见踢它不着,心里更怒,一脚踏住铜链,石猴被拴着颈子,便逃不开去,被孙大拣起皮鞭,夹头盖脑一顿抽来,直打得猴儿暴跳不已,猴毛乱飞,吱哇连吼,渐渐变了腔调,叫声凄惨无比。那些看客也有不忍的,也有笑的,几个孩童一齐拍着手儿跳,嘻笑不住。

孙大发了性,只顾劈头抽去,正抡圆了胳膊准备当头一鞭,忽然被人一把抓住手腕,未及回过神来,只听得“喀嚓”一声,手腕折断,登时杀猪般纵声惨嚎起来。

众人吃了一惊,一齐看时,却见那人一身白衣,衣襟上朵朵金花早已洗得褪了颜色,整齐的额发衬托着白玉般的面庞,凤眼微挑,目光冷竣,徐徐自腰间抽出一柄如水长剑,轻轻挥落,将石猴颈间铜链斩断,扬长而去。

石猴呆了一呆,忽地跳上孙大肩头,左右开弓,就听一声惨叫,生生将他两只眼珠子挠了出来,信手丢在地下,追着那人去了。人群大乱,见它行凶了,哪敢阻挡,纷纷两旁让开,孙大满地翻滚。石猴蹿上街边草屋屋顶,爬高上低,一路不见那人踪迹,又恐自己被人捉了去,只得寻个屋后躲藏起来。暂且不题。

却说孙家村临海而建,其时正是晌午时分原本明媚的天空忽然变得阴沉如墨,重重黑云不知从何方聚笼而来,密布当空。

刺骨的寒风裹着雪花,呼啸着掠过海面,卷起重重波涛。波间,几尾飞鱼振翅飞跃,口鳃翕动,发出几声凄厉悲鸣,旋即投入海水不见。

蓦然间,有金光万道自海中升起,普照海天。龙吟悠悠声中,白浪倒卷,两边分开,一条身长万丈的鱼龙,头如龙首,尾似葫芦,遍体金鳞烁烁,两条长须摆动间风雷齐动,电火辉煌,自波间缓缓而出。

形如山峰般的鱼背上,有一女子,身着白衣,玉立亭亭,散挽一头黑发,唇如樱桃,只是目光冷厉,手把紫竹篮,任冷风习习,吹动白衣如雪。

这女子甫一现身,鱼龙身边数里宽阔的海面上立时凝结了一层薄冰,空中雪花纷纷飘落,那鱼龙一路破冰而来,不过数息之间,已经临近海岸。

金光大盛,将沙滩照耀得如同黄金铺就一般。

女子忽然秀眉微颦,原来却是望见那金沙滩头积沙成冢,有三尺高下,光秃秃一座坟头。

她面色一寒,便有阴风四起,风吹黄沙,须臾吹尽沙冢,现出一堆嶙峋白骨来。

女子见了,便伸处纤纤素手,右手小指轻勾处,一物自白骨间飞起,如电芒璀璨,激射而出。女子伸手接住,只见金星点点,却是一副锁骨,如黄金铸就。其时风中梵唱大作,嗡然满空,海水,风云中无数金头揭谛,大力神王隐约现出身形,一齐唱道:

愿海散香风,花披菡萏红。

锦鳞方上钓,金锁已腾空。

脚下金鳞鱼龙忽然口吐人言道:“恭喜菩萨收得马郎妇舍利。”

那女子也不理会,把玩了片刻,手中一点金火泛起,将那黄金锁骨点燃,只见磷光闪耀,点点斑斑散落风里,将海面照得幽火憧憧。

那头长须金鳞鱼龙不敢再开口,俯首帖耳,偌大的身躯竟然微微发抖,身上鳞甲哗啦作响。鱼背上的女子自顾向孙家村方向遥遥望去,只见村口一道黑气涌出,那孙姓老儿孙不昧足踏黑莲,目中金火流动,与女子遥遥相对,身后数十头巨猿,毛发如铁,火眼金睛,一齐猛捶胸口,咆哮如雷。

十里外的小镇上,一家小小的酒楼偏僻一角里,先前救下石猴的那人正在自斟自饮,忽然面色微讶,手中酒杯里倒影出她的如玉容颜,又见一个猴头赫然从头顶房梁后探出。这人也不理会,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长出一口气,提起酒壶再倒时,早已空空如也,便敲着桌子大呼小叫道:“酒家,再拿一壶酒来!”

等了半晌,方才有个老头子慢吞吞自柜台后踱将出来,看了道:“客官再要多少?”

那人道:“我不是说了么,再要一壶。”

老头子依旧是半死不活的语调:“客官要酒,便再拿钱来。”

那人伸手去怀中摸索了半天,面色不由微窘,老儿冷眼旁观。那人挠了挠头,便将腰间长剑解下,往桌上一扔,道:‘此剑可当与你。待我有了酒钱时,自来赎还。”

老儿一双浑浊的老眼之中不见半分光彩,看了一眼,摇头道:“不要。”

那人见他不要,便有些急了,起身抓起剑来,一把抽出,顿时寒光满室,煞气逼人,说道:“你看此剑如何?便付与你,快将酒来。”

原来此人便是截教教主金璧风,她自当年不周山一役,在天河上收了三力大仙后,只叫三仙做了记名弟子,自家也不会傲来国无当山云光洞,只是游戏万丈红尘,看千般风景,随遇而安,逍遥自在。近日里她来到这南瞻部洲东海沿岸,路经小镇,见那耍猴人虐待猴儿,便出手惩治后离去,也不在心上。随后经过这家酒店时,酒瘾发作,她身上只剩几枚铜钱,也不叫下酒小菜,只要了一壶劣酒,须臾喝尽了,便想将身上诛仙剑暂且当酒,喝个痛快再说。这剑乃是截教立教之根本,却被她拿来当酒,若是通天教主知道了,怕不气个吐血。

不料这老儿老眼昏花,却哪里识得货。见她把剑抽出,只看了一眼,又道:“不要。”

金璧风听了不由叫将起来:“你这老头怎地这般死板。我又不白喝你酒,把剑来当,你也不肯!难道这剑还不值几文酒钱?”

那老儿木然道:“剑便是把好剑,只是我又不与人相争,要它作甚。”说着转过身去,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再不理会金璧风。直把她气得半晌无语,忽然觉得脚边有什么东西,低头看时,却是那猴儿蹲在桌脚,正把爪子扯自己衣角,把串铜钱塞在金璧风手里。原来却是这猴子方才趁那酒家不在,去柜台里拿的。

金璧风却不知道,她也懒得去想这些,一见有了酒钱,当下大喜,叫过酒家,要了两壶雄黄,须臾喝干一壶。又对猴子道:“你也吃一杯。”原来石猴虽然在山中多饮椰酒,怎似金璧风嗜饮这雄黄酒的,如何受得了,愁眉苦脸喝了一口,喷将出来,咳嗽不住,金璧风也忍俊不禁,一笑之下,竟是明媚如春。只见她不住自斟自饮,一杯杯美酒落肚,两颊红晕微生,看得石猴不由呆了。

顷刻把两壶雄黄酒喝个底朝天,金璧风也不算酒钱,挎了诛仙剑,起身就走。石猴慌忙紧紧跟上。金璧风也不管它,径直出了店门,只见满空黑云压顶而来,腥风倒卷,眉头微皱,回头看去,石猴随她看时,却是孙家村方向,只见一朵黑莲绽放虚空,一放一收,悄然爆散开来,泯灭无形。

石猴心中一阵恍惚,忽然听得冷冷道:“走罢!”

石猴蓦然惊觉,急看时,却见金璧风早已走远,犹疑一下,也不再理会孙家村那边,径朝金璧风追了上去。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一朝悟得黄龙法;始觉平生枉费心

诗曰:

一踏踏翻四大海,一掴掴倒须弥山。

撒手到家人不识,鹊噪鸦鸣柏树间。

书接上回。却说东海金沙滩前,黑莲碎散,瓣瓣飘落虚空。

金须鳌鱼背上,白衣女子神色之中尽是不屑,正欲驱动金鳌上岸,忽然听得头顶风声鹤唳,风中有人作歌而来:

“曾战蚩尤玉座前,六龙高驾振鸣銮。

如来车后随金鼓,黄帝旂傍戴铁冠。

醉捋黑须三岛黯,怒抽霜剑十洲寒。

轩辕世代横行后,直隐深岩久觅难。”

女子抬头看时,只见一个道人,身穿淡黄八卦道袍,三牙掩口髭须,乘一白鹤,自云空缓缓而降,拈须笑道:“慈航师弟,别来无恙。”话方出口,旋即又笑道:“失言失言,如今怎能再叫你师弟,当称呼一句‘大慈大悲普渡众生鱼篮显圣观世音菩萨’才是。”

原来慈航道人本是阐教十二金仙之一,当年不周山一战中与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一起投靠佛门,为佛门三大士。这尊鱼篮观音乃是慈航显化,坐下金须鳌鱼亦是大有来头,乃是截教妖仙乌云仙。这乌云仙法力无边,昔年封神之役,万仙阵前打头阵的便是它,接连打败了名列玉虚门下十二金仙前两位的广成子与赤精子,只因贪功深追,被准提道人以六根清静竹钓去,养在八德池中。

后来慈航由道入释后,便将这金鳌带到了南海普陀山落伽崖潮音洞外莲花池里养着,每日浮头听经,法力更是渐长。

当下鱼篮观音见了那道人,不由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黄龙师兄。你有何说?”

黄龙真人笑道:“适才贫道已然说了,师兄二字,愧不敢当。敢问菩萨此去,可是要寻那原人么?”

鱼篮观音道:“是又如何?”

黄龙真人道:“还请菩萨慈悲,手下留情。”

鱼篮观音道:“我佛门本就慈悲为怀,你如何这般说?”

黄龙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口是心非,岂是菩萨本色。”

鱼篮观音闻言,亦笑道:“黄龙,我昔年与你同门学道,你有多少本领,我岂不知!你还是速速退去,莫要自取其辱的好。”

真人摇头道:“菩萨此言差矣。若是你本尊到来,我自然退避三舍。如今你这尊鱼篮像不过是新凝聚的化身,黄龙虽然不才,倒也不惧。”

说罢把顶门一击,泥丸宫内透出一道金光,如流水散开,化作一朵金莲,光辉夺目,缓缓旋转,花瓣片片纷落,被香风一裹,倒卷而起,如花潮流转,护住真人周身。

那鱼篮观音冷笑一声,道:“米粒之珠,也放光毫。”便将手里紫竹鱼篮祭起,竹篮里焰焰光生,放射彩光万道,瑞气千条,旋转如日轮,嗡嗡有声,又现出无数金刚力士,夜叉神将,或三头六臂,叉叉丫丫,各持宝竹,日月轮,降魔杵,照妖镜,铁叉,髑髅种种法器;或青面獠牙,眼如铜铃,口似血盆,七窍里毒火喷出百丈远近,颈缠青蛇,口吐红舌;那条金须鳌鱼摇头摆尾,卷起白滔,口鼻里喷出红烟滚滚,弥漫当空,将海面也映得红了,密密麻麻,足有百万之数,几乎将海天充塞。

黄龙真人见了,抚掌大笑,乃作歌道:

“腥秽道身不自知,更来渔市讨便宜,就中活底无多子,提向风前卖与谁?篮内鱼衣中珠,见买见卖,少实多虚。

“观音,你休欺我不识你这鱼篮化身的来历。我岂不知你于过去劫中曾化身延州淫妇,人尽夫之,与年少子狎昵荐枕,一无所却,后被几个老僧呵斥,坐化而去;后一劫中,你又至此金沙滩上化为一美艳女子,提篮鬻鱼,人竟欲室之。你当时曰:‘妾能授经,一夕能诵《普门品》者,事焉。’

“至黎明时,能诵经者二十余人。你又辞曰‘一身岂堪配众夫,请赐《金刚经》。’仍旧有十余人能诵。你又辞之,叫他们背诵《法华经》,一连三天,最后只有一个姓马的郎君能背诵如流。你假装具礼成婚,方才入门,你即作法将自己身体糜烂立尽,可怜那马郎一片痴心,竟落得一场空欢喜,又受了惊吓,不上三日,便归大梦。你自以为游戏人间,却害众生苦矣!”

观音见他说出自己当年事迹,也不着恼,不怒反笑,道:

“汝乃外道,怎识我佛门禅机?佛不度无缘之人,菩萨教化,最重因缘。徇俗设缘,甚而以色设缘,皆是寻常。我大开方便法门,现作淫女,引诸好色者,先以欲钩牵,后令入佛道,如同先施以无畏,后令发道心,或现离*,为五痛仙人。此乃先以欲钩牵,后令人佛智,斯乃非欲之欲,以欲止欲。况不独我如此,我门中有菩萨名婆须蜜多,昔年善才童子曾求法于她。

“斯菩萨居深宅大院中,亭台楼阁假山水榭,豪华非常;斯菩萨不随便接人,若有人想求佛法,须见此菩萨,只是缘法不同,有人与之相谈,即可证悟佛菩提;有人与菩萨拉手,可证悟;有人却须与菩萨相拥方可证悟;有人则须与之亲吻方能证悟,乃至有人必须与之交合,方得大道。又譬如那西牛贺洲毘那夜迦王,亦于日前被我渡化,为我佛门金刚之首,威能加势,功德大焉。此乃我门中渡人之法,汝这般外道,如何识得。”

真人不由大笑,手指观音道:“真乃自以为是之辈。世人苦乐,惟有自知。本非山中人,管甚山中事?我来问你,你若不现身,世人可曾拜托你渡化?“

菩萨冷笑:“既然如此,难道谁又拜托你渡化他们么?”

黄龙笑道:“我且不与你说这个。你们释门,常说那佛国福报无边,谁个见过?不过是青灯古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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