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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绝吟-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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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了几日的大雪在今朝又扬洒了起來,广袤大地被包裹在一大片白素素的玉砌绢匹里,入目却不觉得苍凉,只是无邪可爱。
心性忽起,持着极好的兴致唤了倾烟出了锦銮一路散心看景儿。也不知怎的,突然起了怀旧的心思,一路不觉莲转着竟去了秀女宫极近处、那一座娟秀的小花苑里。
这小花苑不是很大,但比御花园幽静许多,素日并洠в惺裁慈搜獭H舨皇怯虢貊枪喔袅艘欢尉嗬耄涫凳羌鲜饰艺獍悴幌残说摹5可鼍土亮艘涣粒瑳'成想还是在这里遇到一位宫装丽人。
因隔的远远儿,一时辨不得面貌,只察觉这丽人体态端庄祥宁,周匝所散发出的气场也是极祥和安然。就这么一人立在茕茕白雪铺就下的青砖丛里,将身后两个跟着服侍的婢子落出一段距离,只衬托的这一道身影如此与众不同、如此清雅素净、甚至又出尘的恍若瑶台仙子。
我极少惊叹于一个人的气质,但眼下却真正被她这股冰冷清然的风骨给惊了一惊!
她似察觉到了杳然足音,侧目刚好看到了我。我颔首一笑,足步慢移,渐行至她近前处。
随距离渐近,这位丽人的容颜与身形也逐渐显影清楚。
年级不算老幕、但眉宇间比我们这个时段的秀女更添成熟风韵,大体二十有五的样子。
她绾一朝云近香髻,浓密乌发不知是被雪光映照的、还是合该如此浅约,染就了一层青青黛色,在髻间偏下处斜插一枚形状简单的象牙骨簪;一张面目脂粉盈薄的几近于素面朝天,但似乎这样的妆面才是极合适她的,庸庸脂粉用在她面上反倒会掩盖了这股清灵气韵;如此,只就气质便已经夺下了极好的彩头,不必多说她生就的如此精致、立体的纤纤眉目与盈薄汀口。
因我自身的份位不算太高,故我每日昏晨定省只局限于对自己宫中的主妃请安;且我又受封的时日诚然不算久,不识得诸多后妃。如此,一时并约莫不出眼前丽人是哪一位宫妃,只从她着了的这一席玉色勾粉花瓣的襦带层叠打褶裙中,可以猜出她所居所处在怎样一个份位。
她身上的这件襦裙看似简约清丽,其实不然。简约的样式來源于种种精细的堆叠,仔细去瞧,其实勾纹、线匝处不计其数的多。如此精心的式样,足见其身份与地位当是不低的。保守的估计,该也得在正四品昭媛以上了。
她读出了我目中一捧狐疑,只浅显勾了一笑,并不言语。
这一笑虽淡泊,却空灵飘逸的恍若倾倒后又幻化成细碎晶耀的莹莹玉山,漫空满地这片白雪铺就的海洋似乎全部都沦陷成了她的陪衬,又鲜活生动的恍若专程为她造的势……
身后小宫女挪步过來,先是对我行了一礼,旋即垂眉对我身边儿跟着伺候的倾烟小声道:“这位姐姐,快告知你家主子,这……”边往旁边一侧身子,“这是雪珍嫔。”
我恍然,忙敛了情态曲身行礼。
“雪珍嫔”这三个字在西辽后宫里并不陌生,她是一个香艳的传说、一段奇异的神祗。她有着美轮美奂的绝样眉目与轻逸气质,这眉目与这气质在她一十七岁的时候得到了最好的体现,那时身为宫婢的她怀着青涩的大胆与鲁莽的憧憬,在御道偶然邂逅了乘辇而过的皇上……自此一宵风夙,她隆宠深重,怀有、并成功的孕育了皇上的孩子,拼着颖于常人的头脑与轻巧的智慧,将皇上膝下这个独一无二的子嗣安然静好的抚养至时今,已逾了八年的景深。
她是一阕神话,一曲颠扑不破的钦定宿命与传奇……
“免礼吧。”音色虽淡却也不失可亲,珍嫔告免了我的礼仪。
我方平身,倾烟亦跟着我一并平身。而她身边跟着的两个宫人又对我规规整整的做了个欠身礼,我告免。
这么一來二去不多的间隔,雪珍嫔已打量了我一小圈:“你是容瑨妃宫里的?”许是她看着眼善,如此问了一句。
这宫里素不平静,况且我现下如此承着隆宠,谁人不会予以关注?她识得我也是自然的事情。
“是。”我谦然应下。
她便了然的点了点头,极和善的邀我一并赏雪观景。
她真的不同于其余高位,甚至这般淡泊空逸的气韵十分不肖似一位宫妃。绝样眉目与气质,冰冷、出尘的只若一位月中仙子。
第八十九话 生惊愕主妃救护
“母妃,母妃!”
这时忽闻一清越童声啭啭的飘过來,下意识侧目去顾,方见是一身着褐色狐裘、腰间系着金带子的灵秀男童。
流光碎金、白雪生波,斑驳光影错落在这男童一张素净清秀的面孔间,又带起他一怀浅显乖憨的笑颜,俨若菩萨身边跟着修行的金童。
他是如此着装打扮,生就的如此一副好皮囊,且又唤着珍嫔母妃,那么想來便是皇长子了。我如是作想,双目神光凝起,往这一路欢快跑过來的孩子身上不由就多驻足了一阵。
这时他已奔至了母妃身边,雪珍嫔幽淡如冰雪铸就的面靥忽地有阳春暖流缓款拂过,那满面微笑爱意弥深,就势弯了弯身子,把这个小小的孩童圈揽在臂弯里。
这是最纯粹的母爱流露,是一个女人的天性。如此一幕温情,看得我眸中略有湿润。
我总是这样,只要是人世间至善至美的天然情愫,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儿,哪怕只是极短暂的一瞬,都会那么轻而易举的就让我感动、使我流泪。
一名纤细宫娥几乎是跟在皇长子身后一路走过來的,尔后将身子欠了一欠:“珍嫔娘娘。”她眉目垂的谦然可亲,如此吐言,“皇后娘娘邀您往长乐宫品茶。娘娘说落雪了,以花叶枝头新落的雪水冲泡出的清茶,最是有着十分的好处……”
“母妃。”珍嫔未及回应,她怀抱里圈着的皇长子最先扬起了嫩嫩的面孔,眉目含怨、口唇微微嘟起來,“儿臣还想玩儿,儿臣还洠в型娑荒兀
珍嫔一笑,边轻抚了抚儿子的后脑勺:“就你玩心重。”不是苛责。旋即那清澈目色便起了犹疑,“这……”呢喃嗫嚅,她心下犹豫。
毕竟是皇后相邀,不去自然是不好的。但雪珍嫔又实在不忍看到儿子失落的模样,故迟疑起來。
我观在眼里,神思略略辗转了一下,一抹急才忽起:“要不娘娘且去,妾身带着皇长子在花苑里玩儿,娘娘看可好?”抿笑莞尔。
珍嫔寻声注目,如梦似幻的眸光在我眉宇间蹁跹了半晌,旋即唇兮牵扯温弧,颔首答应。
就这样,雪珍嫔带着宫人往皇后的长乐宫那边儿去了。我领着皇长子在这小花苑里继续赏雪观景,倾烟跟在身边服侍着。
带着一个八岁左右的孩子游园玩耍,原也不是一件多么有难度的事情,即便我再洠в芯橐灿Φ辈换岢鍪裁创笪暑}吧!然而人不能存活在自己的臆想里,问睿故悄敲赐蝗坏木统鰜砹恕
当时皇长子一路奔走跑跳的在雪海里撒欢,我则不敢稍舒心的跟在他身后不远处一路也追着、跑着。
这个玉刻般的小人儿,说他认生,他却可以在我这么个生人面前将他骨子里的童心童趣、烂漫天真直白无误的极尽显露;说他不认生,他却始终与我保持着那么一段距离,似乎是有心为之,始终都不肯稍微再近一些、亦或稍远一些。
走着行着便被一大片殷红如海的浩瀚景深挡住了去路、遮蔽了视线。在这个白素素的萧条冬日,这一簇簇烂漫的红似乎可以乱了天地扰了浮生,以其凌傲气势、磅礴之魂将宫城繁华阻隔在烟云之处。这是一大片梅林。
论及西辽后宫里的梅花,当属小花苑这处开得是最好的!正值冬日,血红血红的梅花娇艳欲滴、开的大好;却只可惜,因梅贵妃之故,这片梅花也只能选择维系着那一份骨子里的寂寞,独自绽放、再独自凋零,始终不能得着人的公然赏识与赞美。
我心漏跳了半拍,回神后忙紧走几步追着皇长子过去。因避梅妃的嫌,忙揽住了皇长子嫩嫩的臂膀,曲身在他耳畔轻软着声息:“殿下,这里洠б馑迹颐侨チ硪槐叨!
不成想他豁然一下将我甩开,抬目扫我一眼,神情依稀伴了傲气。这模样我太熟悉,这是专属于皇家帝室间才有的傲气:“为什么不能去梅林?”
我怔了一下,洠氲剿实萌绱酥苯印P唇┙┏镀鹦σ猓骸皼'什么,那边的景儿更好……”
“哼!”他颇为犀利的打断了我的说辞,语气倨傲不羁、却不看我,“我知道是因为梅贵妃!”
又是如此直白公然,震得我汗毛发竖!
未回神又听他扬了语气继续自顾自:“这个女人好生霸道!只因她不喜牡丹,便让父皇下旨掘除这宫里所有的牡丹花。又因她素喜梅花,这片梅林更是无人敢來赏玩儿,都快变成她的私人园林了!”这时才转首与我正视一处,小小的身子已隐见皇者之气,“本皇子是父皇的儿子,多得疼宠不说,素日里便是连母后都对我时时关爱纵性,岂怕她一个小小的梅妃!”于此又重新转首回去,抬起双臂猛地一个收束负于身后,“本皇子今儿非要进去,不仅要进去,我还要折她梅花的枝呢!”
“殿……”这份气势与这一些狂傲不羁的话是真的吓到了我!皇长子可以说是童言无忌,但我一旦被有心人算计起來,就不知要为这孩子一番无心话语背负怎样弥深的罪责了!我想唤住他,但只能容我吐出一个字眼……
梅贵妃在这时突然自梅林边沿一道回廊后走出來,方才皇长子那些话,正好被她听得真切。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为何偏生要我举步维艰、熬心噬骨的走这一条铺就遍地荆棘的路。但眼下我最为震惊的不止是梅妃的突然出现,还有她身边跟着伴着的那个熟稔的人……那居然是,沈兮云!
有如惊雷直劈天灵,我昙然失惊,连行礼都忘记了!
兮云着了素净简约的浅粉并鹅黄裙装,挽流云髻、点三瓣花钿,这副素雅的打扮并洠苷谘诘羲陨沓恋碛诠茄锏拿骼觯从胍幌烊拱追馀拿饭箦纬闪讼让鞯亩员取A饺讼缘靡谎抟凰馗饔写略挤缭希凰匮┨旃饣秀钡挠倘缭居谥秸诺牟誓廊送肌
北风骤起,湿冷空气夹杂雪沫剐刺在我面靥的肌肤上,我甫回神。
天知道我现下这情态与心境有多错综复杂!甫见梅妃便既怕既惊蛰,又见她身边居然伴着馥才人兮云,更是惊诧!回神后忙跪下身子垂首急急:“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金安。”不敢抬眼,权且压住那繁冗心念只一心解释当前,“皇子年纪小不懂事,方才说话欠了妥当,是我看护不利。娘娘恕罪啊!”
与梅贵妃几番交集下來,对这个人我早已避而不及了!谁想时今居然又撞在了她这处!果然命里头注定好的每一步路,想要躲避终归都是不如法的么?
只听梅妃当空一声哂笑,那倨傲与落拓不羁是一如既往的洠в斜淙础K驼庋λ担骸白匀皇悄憧椿げ焕H羲禌'有大人蹿唆,小孩子知道什么!”飞雪冉冉又起,伴肆虐北风缭乱她莲花冠下垂悬的几缕流苏,她有如一枝浸染血色、艳绝了整个冬季的淑丽红梅。
我不敢抬头,只悄悄扬了眼睑,以余光见她顾了眼身边儿受到几分惊吓的皇长子:“怎么他跟着雪珍嫔洠С龉拢蓝栏拍憔统隽耸拢俊庇忠贿有Γ蛔龃友婪炖锛烦龅暮荩叭绱耍褪悄憬痰己退羰沟模
……
我只觉头脑钝痛欲裂,除了默然实在不知还能如何解释,或者说如何才能让梅贵妃将我放过。
她对我素有偏见,她若不喜,即便明知本不与我有干系,我却又能做些什么?一切一切,终究都是徒然无用的……
这时忽觉一阵步韵带起了微微冷风,洠Ы夤馐保幸咽恰芭尽钡囊簧嘞欤尕趟婕匆徽蟠掏础
头脑嗡了几嗡,双目昏黑须臾。是梅贵妃给了我一耳光。
虽气虽恼又端得如何?横竖这位主儿是现下的我无论如何都吃罪不起的啊!只能把那些委屈与愤怒将将忍了,匐下身子以无声为告罪。
而梅妃身边立着的兮云,直至时今都洠в型侣兑桓鲎殖鰜怼
心弦发紧发涩,我理解兮云,但我始终都无法轻易释然,无法过來这一个劲头……兮云她,她怎么就跟梅贵妃站在了一处?
眼下时局却不能容我过多思忖,梅贵妃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我,厉声叱命我跪在雪地里思过,并唤人要掌我的嘴。
倾烟早哭成了泪人不住哀求,但梅贵妃的性子谁也识得,自然全无用处。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又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猝然发生。容瑨妃竟突然自不远处迈着拿捏有度的步韵,一路逶迤着过來!
莫非这……又是一件巧合?
念头才起,便被自己的第六感给否了去。巧合可以有,但一连串的突发事端汇聚一处,便决计是不能再单以一个“巧合”可以解释清楚了!
只是容瑨妃是如何得知我被梅贵妃苛责的?倾烟在我身边儿一直跟着,皇长子也是,故他二人不可能有时机去向瑨妃通风报信,莫非这小花苑里还有什么人在暗中帮扶我……
心念不迭,容瑨妃已缓步过來向梅贵妃作了礼。
按理说來,只有本宫主位可对自己宫里的人行驶最直接的责罚之权。容瑨妃在这儿,只这一条便可压下梅贵妃的嚣嚣气焰去!
瑨妃自然是护持着我的,最后这事儿还是梅妃自个讨了无趣,教容瑨妃以锦銮宫主妃的名义带走了我。
一场闹剧再一次不了了之,然而这场突发而起的小小事端在我心口埋下了弥深的闷窘。那个人,我无法释然,我想不通,或者说我不敢去想……兮云,她何以便伴着梅贵妃在梅园里游赏?我倒情愿这又是一个偶然,是兮云偶然碰到了梅贵妃,一如我偶然遇到雪珍嫔一样。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在自欺欺人,兮云彼时的神情出卖了她的心事,这其中一遭遭并不太简单。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懊悔,懊悔当初兮云求我给她一个伴驾的契机时,我应该帮助她的!若我可以帮她,那么她仍然会跟我同心同德,她是不是便不会倒戈梅妃……是不是便不会倒戈、示好于梅贵妃?
头脑嗡声依旧,神经一根根疼痛的近乎撕扯。我不敢再去深想,只好机械的迈动着脚下的足步,伴在容瑨妃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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