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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敌-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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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杀我爹,我一早已知道了。”他惨笑着说:“所以,我要杀尽天下衙差、捕役,夹报此血海深仇!”

无情道:“你拿他们出气干啥!要报仇,你应该直接找我!”

天下第七惨笑着,笑得连他鼻子都已歪到一边:

“我还动不了你!我其实已快要有实力动得了你们四人了,可惜,还差那么一点,功亏一篑。假如今日我杀得了戚少商,那么,一切都可以解决了,相爷答允过:他给我高于你们的名位官职,那时,在公在私,我都可以动你了。”

无情叹了一声,道:“一个人想要报仇,可真不容易。”

温文接道:“是呀,所以,盛大捕头,请高抬贵手,网开一面,让我们如愿以偿,又让你能了这心腹之患吧。”

无情还没答话,天下第七已恨恨的截道:“无情,你别假惺惺,也少来作态了,反正我今天落在你手里,你杀了老子不妨也把我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无情又叹了一声,这次,他不再插话。

温文收起了葫芦。

温袭人乖巧的走到温文身旁,打开了一个锦绣布袋。

温文的手一抖,那些“毒蜂”全都簌簌落入口袋里,温袭人将袋口的红绳一扯,立即将袋口束紧,“蜂雨”尽收其中。

温文撮唇一吹,吹熄了手中那支翠绿欲滴的焚香。

他的手势很轻,很柔。

姿态优雅好看,甚至还很有点女性的味道。

他的手比三步不出闺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美丽女子的柔荑还美。

老实说,捕头老乌已看得很不是味道,很不顺眼。

他粗豪惯了。

豪迈已成了他的习惯。

他办事快,出手也快,看到这样的姿整、优雅的动作。简直视之为“娘娘腔”。

他看得很不是习惯。

所以他忍不住要骂:“呔!几那小崽,不管你何人,今日少来这几挡路拦街,否则一概当作罪犯同伙缉拿法办!”他说话很响。

隆隆,牵浩闷雷。

老乌的人也很闷。

正如他的出手一样,刚劲有力,但没有花式,一点也不好看。

他处事亦如是,破案快速,擒凶奋勇,直捣黄龙,粉碎匪党,常用最直接的方法去肩最大的黑锅、背最重的责任,乃至挑最难惹的敌人。

是以他寡言鲜语,办案为先,甚主在做事的前后不但少说话,也少与人接触、交待。

因此他破案虽多,却升下上去。

——升上高官的往往是那些把后说得又多又很响亮,擅于交待各路“来龙去脉”,关系做得很面面俱圆的人。

但他却得到“四大名捕”:诸如无情的重视。

所以无情才在今日请他来押解天下第七回天牢。

老乌还特别调度了八名衙差,八个他的亲信过来办这趟差事。

他似对这任务特别感兴趣。

他拿话一说,就低首疾行。

他的人很精悍,皮肤也很黑,布衣蓝鞋,窄袖短打,这样看去,像整个人都是由一块玄铁携成的一条棍子。

一条见恶人就捣过去的棍子。

只不过,他一向喜欢低头。

他短发如戟,仿佛也是一种武器;他对敌的时候,也浑身都像是一只刺猬。

此际,地不但是向前行了过去,同时色似是低首“冲”了过去。

他的前面是大街。

黄裤大街。

街心站了个人。

这人斯斯文文,温温州和,当然就是温文。

在他两旁、街边,分别有两个人,部长得雪玉可爱,讨人喜欢,一个正用口布囊收下了群蜂,正是温袭人;另一人正恭恭敬敬的,递给温文两件事物。

——两件“面积”相当不小的“事物”。

老乌正低头疾行,准备撞向温文。

温文仍好暇以整的站在街心,伸手接过那两件事物,对老乌的喝问似不以为忤,也不大放在心上。

他只适时的而带点关心且语态温文的说了老乌一句话:

“你喊话很响,但没有用,我手上的,比你响多了。”

然后他又问下一句话。

一句很奇怪的话。

“你知道它有多响?”

这句话使者乌大惑不解。

他原本正垂着头身子成了直线直往前冲,他的“快马冲锋”,蕴力一旦发作开来,连“九万大山”的“十八大盗”以盾牌、铜牌、藤牌联合而成的“铜墙铁壁”大阵也曾给他一冲而破,童贯亲手调训的亲信恃卫组成的“天堑护帅大阵”,也一样抵不住老乌这低头直撞猛冲之力。

老乌有这样的实力,却一直出不了头。

童贯大将军曾眼见老乌的“冲锋之力”,一举冲倒了他的爱将们号称为“破不了”的阵法后,只有一句淡淡的评价:

“这个人难怪只会低头冲锋了,原来是下识得转弯。”

他还补加了一句,“这样走路,不摔死才怪。”

所以老乌更得不到迁升。

但老乌并不在意。

仿佛,他当捕吏,为的是惩恶锄奸,而不是要得到嘉奖和升官。

他一旦办事,无不尽力。

一旦冲锋,就一往无前。

可是温文那句话太诡怪,使得他禁不住抬头看了一看。

一看,神情就更古怪。

假如温文现在手上持的是兵器,老乌并不诧异。

如果温文手上拿的是毒物,老乌也决不意外。

可是温文现在乎上拿的,居然是:

乐器!

钹!

两面黄澄澄、油亮亮、把手系着血红布的铜铁,拿在温文手里,映着烈阳,亮晃晃,正要耀武扬威似的。

——怎会是钹?

钹用来干啥?奏乐?召唤?还是用来吵死人?难道连钹也能放毒?

老乌不解。

却听无情急急的一声轻叱:“老乌,止步,快回来!”

老乌当然不回。

他怒叱向温文:“你,滚开!”

温文抱歉的摇摇首。

老乌恼火了,戟指着,吼道:“你不让,我就把你撞倒!”

温文惋惜似的又摇了摇头。

老乌再不多说,低下了头,矢发朝向,正要向温文处猛冲过去。

忽听呼的一叽一人如白色大鸟,飞身已越过老乌的头顶,猛然端坐在街心,就盘膝端坐在老乌与温文之间。

这一回,老乌是无法再往前冲了。

因为他不想撞着无情。

无情一旦盘坐在街心,显示了三件事:

三件都是“危机”:

一、无情已离开了他的“轿子”,也就是说,远离了他安全保障之地,而身陷险境。

二、温文一出现,就逼使无情离开了他那口一按掣就能发放千奇百怪的暗器和功。(包括刚才那一股“风吹草低”的狂飚)之轿子,可见其分量之重,无情对他的出手何等重视。

二、无情既离轿,拦在老乌身前,也就是摆明:这件事,这个人,他扛上了!

老乌只好马上止步。

他不再冲锋。

也不冲动。

他乌漆漆的眼珠子一溜:

他另有打算。

却听无情冷峻地道:“你真的要杀他?”

温文痛惜地反问:“你真的要救他?”

无情忽道:“筝来。”

话未完,第已至。

筝由铜剑童子叶告双手呈上,轻置于无情膝上,由银剑童何梵先行扯开卷裹着的锦缎。

一刀童白可儿则递给无情一口四四方方的盒子,无情接过,显得非常小心。铁剑陈日月则紧紧守护在无情身后。

温文脸上那温文的笑容忽然不见了。

“好筝。”

“好钱。”

“其实你我无仇无怨,又何必相争?”

“只要你不拔掉活生生的一条命,你我就决无相争之处。”

“护恶人,得恶果。”

“国法在,岂容私刑。”

温文脸上,更露悲悯之色:“好,那我只好献丑,请君为我倾耳听了。”

无情霍然色变,向一刀三剑童疾叱道:“掩耳、护心、散开、撤后!”

一刀童白可儿、银剑何梵、铜剑叶告,铁剑陈日月,平时绝少看见无情公了竟如此紧张、惶急得一如一头正在怒应敌的弓背的猫。

虽不致惊惶失措,但绝对如临大敌!

然而温文并没有发放暗器。

他只是扬钹、交错、发声而已!

那只是钹。

——钹是乐器,既非武器,也不是暗器,更不是毒物。

无情却表现出一种少见的警戒,他甚至向温文怒目叱道:

“你只冲向我,勿伤害无辜!”

温文一笑:“我晓得,当尽量。”

他说话温文得就像在祝福、问好。

然后他就是双手扬臂交错,两钹交击。

无情已发出警示,所以在场的人,人人都在心里有了准备。

大家都不约而同,捂耳的捂耳,护心的护心,散开退后,各有避锋的途径。

大伙儿都怕钹响大大、大锐、太刺耳,生怕耳膜会受不住。

但谁都没有料到:

双钹一交。星火直冒。

然而钹却无声。

不响。

静。

寂。

寂静得如一场涅架。

无声。

没有声音。

——一点响声也无。

大家都错以为自己给震聋了:否则,一双铜钹如此大力交击,怎会是无声的!

怎会全场只有错愕,只剩下了震耳欲聋的寂静。

如一场大寂大灭!

温文交击双钹,互擦出漫天星火,大家也只觉眼前金蝇乱舞,神游目眩,然而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是已给震聋了吧?

——有者,只怕也只是一种震耳欲聋的寂静吧?

只不过,这大概是要用“心”去听,而不是用“耳”。

世上,毕竟有许多声和色,不是用目力、耳力,就可以看见、听见的。

但你却可以“感受”到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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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这是我死的日子 5.众弦俱寂的高音

这些人中,感觉到最是震愕、奇怪的,可能是老乌。

乌干达的人一向很干练。

很精悍。

他因为经过不少阅历,因为职业需要,或者行走江湖上的必要,甚至是活命存身的必须,他学会了腹语和唇语。

腹语是说。

——利用腹部的横胸膜震动发声,丹田运气,说话的时候,不必透过嘴唇,高手更可把声音活语传达给他要对方知道的人听到。

唇语只听。

——人说话必用嘴发声,只要唇齿一动,高手就可以利用嘴形唇位辨别出对方说的是什么,是敌,纵距离甚远,或语音低微,一样可以判断其说话的内容。

一个能在六扇门站立不倒多年的捕头,一定有些过人的本领,人称之为“绝活儿”,才能地位不坠,声名不裂。乌干达亦如是。

他一见有人拦截,就知道事无善了:这些人明知无情大捕头亲自押送要犯,还敢在黄裤大街公然冒犯,自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何况来的居然是老字号温家的高手。

前面出场的温袭人和温渡人,已是“老字号”温家中的“一对话宝,玉女金童”,这两人容貌俊俏,镶王镀金似的,看去年纪甚小,有时他们也故意扮着幼童、少年便于行事,但其实在武林中不但辈份很高,且以出手狠毒、手段狠辣、杀人于举手间而毒死人于笑谈间的棘手人物!

但这两个人加起来,还比不上半个温文!

温文外号“一毒即发,一笑祝好”,平时斯斯文文,温文儒雅,说话留人七分面子、出手留人三分活路,然而,却是“老字号”温家中的“天涯、海角”二大高手之一。

他说话当然给人七分面子——因为他一旦动手,对方就一定没了活路。

他当然会给人三分沽路:因为中了他的毒的人自己也会千方百计的求死、自尽,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动手杀戮!

温文真正的全名是“温文人”,跟“温和人”(即是温和),在江湖上并称“天涯海角”,他们上一个班辈的老字号高手是“天残地缺”的温壬平、温子平二人,而下一个班辈的就是“金童玉女”温渡人、温袭人。

乌干达一见温文(人)已至,心里已打了底,至少已有了两个最坏的打算。

一个是只怕要拼命了。

——盛大捕头再利害,只怕也斗不过“老字号”温家的毒:毒可不是武功、也不是兵器,或者说,它是武功也是武器但却不只于武功和武器,无情的暗器再高明,只怕也制不住温家高手的无形无迹无知无觉防不胜防挡无可挡的“毒”。

这次可是无情的“明器”斗老字号的“毒器”。

另外一个打算,只在老乌心里。

——有些打算,就像“阴谋”,还是自知心里明白就好,不要他人知道。

一个让他人早已洞悉的“阴谋”,是注定要失败的。

有时候,“打算”也是一样。

“打算”毕竟不是“计划”,计划可以公告天下,可以让人参与,一起努力并进。

“打算”则是个人心里深处盘算。

正如他一早已计算好:温文人一举双钹,他就运聚内力。准备力抗那震天价响的音浪冲击。

可是,却没有。

无声无息,像两块棉条还是两张绒市交叠了一下一般,一点响声也无。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本来己运聚内力,关闭耳力,而今暴方目力,一瞪而视,隐约乍见,那双钹在阳光下交击无声,们却在瞬刹间似炸起七千六百八十二道金光,比蛛丝还细,比针尖还利,比电击还快,比蜂雨还密集,急射向无情。

原来双钹交击、非为发声,而是为了发毒:

一种在交击中靠声音传达的“毒”!

乌干达已雀然顿悟:

但他却无法相救。

因为这种放毒手法,他不但看没看见过,连听也没听说过。

他破不了。

也挡不了。

毒力已发。

——毒力太毒,连“声音”也给掩盖了,或者说,给毒哑了。

就像是人,亮到一个程度,可叫你目为之盲。

也像是香、香到一个地步,你习惯了,就闻不到香了。

臭亦如是。

连生死都一样。

——生之终站其应是死,所以.死反而成了另一种开始,生只不过是一个过程而已。

“双钹交击”,也就是“一毒即发”温文人的“发毒过程”。

他的毒以乐器发出:

这叫“声毒”。

——以声发毒。

——毒掩没了声。

毒藉声而发。

——寻声杀敌,随声下毒!

无情依然盘坐。

三剑一刀童已疾退,剩下了他,在街心。

何梵、叶告、陈日月、白可儿再忠心卫主也没用,无情令出如山,当他喝令他们撤退的时候,他们就只有撤走一途,违令只有误己误人。

别的命令也一样。

他们对无情绝对服从。

——不只是为了害怕、畏惧,也是出自于一种衷心尊重和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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