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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冷尘香-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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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截口道:“别人也许会相信你的鬼话,可惜你是关公门前耍大刀,撞见了本少爷……难道你不知道本少爷正是此道祖师爷么?”
欧阳梦天骇然失色,颤声道:“阁下……阁下莫非是……是颖……颖花园……”他牙齿格格乱响,竟然吓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显然怕到了极点。
那人悠悠道:“算你还认得本少爷。”
欧阳梦天双膝一软,居然跪倒在地。金筱寒吃惊地看着他,想不到以他响当当的名头,竟不顾身份,自毁身价,向一个连面都没露的神秘人物下跪。欧阳梦天其实也不是存心下跪,只是害怕到极点,双腿支持不住。他跪倒之后才感到丢脸,正要起身,忽觉一股火炭般的热力透入两膝,他的膝盖就像长在雪地里似的,动弹不得。他越发恐惧,却听那人笑道:“想不到你这么孝顺,不顾严寒也要向本少爷下跪请安,不枉本少爷当初提携你一把。本少爷就受了你这一拜吧!”
听到这荡人心魄的笑声,金筱寒猛地记起一个人来,失声道:“于……于怜香……于大哥么?”那人悠然道:“筱寒姑娘原来还认得我。”金筱寒又惊又喜,她情知于怜香医术高明,不在江逸云之下,心想辛夷有救了,高兴之下反倒说不出话来。
欧阳梦天看到他们相识,越加惊恐,再也顾不得颜面,哀求道:“小人实在不知这位姑娘与公子相识,还请公子开恩……”
于怜香叹了口气,喃喃道:“看在你还有点用的份上,你快滚吧!”
欧阳梦天浑身一震,双膝立即又能动弹,魂不附体,千恩万谢,接连几个纵跃,逃得无影无踪。
金筱寒大喜,以为于怜香定会出来相见,谁知等了半天也没见他现身,她焦急万分,大呼道:“于大哥,于大哥,你在哪里?”她凄惨的呼声在风中回荡,无人应答。于怜香想来已经离去。她又伤心又绝望,凄然道:“于大哥,于大哥你为什么不肯帮我……”她嘶声狂呼,四下阒然,于怜香仍无反应。寒风呼啸,她浑身冰冷,伏在辛夷身上大哭,一面哭一面抽抽噎噎道:“于大哥,于大哥你在哪里?”
蓦闻身后有人轻轻叹息一声,她耸然回头,只见身后一人,轻袍玉带,形容憔悴,果然是于怜香。她惊叫一声,情不自禁地去拉他的手,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于怜香淡淡道:“这小子是你什么人?”
金筱寒急切地道:“你快救救他!他……”说到辛夷,又流下泪来。
于怜香伏下身去为辛夷搭脉,脸上不露端倪,心中实是大为惊讶。看到辛夷头面青黑,心中一动,撕开他的衣襟,但见胸口紫涨,肩背发黑,饶是他城府极深,也不免动容,脱口道:“妖闭大法!”
金筱寒全身一震,几乎跌倒,颤声道:“什么?你说他中了妖闭大法?”
于怜香重新号脉,慢慢道:“错不了,是妖闭大法。”金筱寒暗哑声道:“可是妖闭大法已经失传了!已经被金翠羽偷走了!”于怜香淡淡道:“难道别人不能再从金翠羽手中偷走么?”
金筱寒为黑匣子几度与妖闭门发生冲突,自然深知其中利害,一时不免有些心灰意冷,连能不能治也不问了。于怜香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冷雪雯失去江逸云之后万念俱灰的神情,心头一阵绞痛,抓住她的手,沉声道:“振作点,筱寒!我能救他!”金筱寒暗淡的眸子闪起一丝喜色,失声道:“真的?”
于怜香拉起雪橇,一手携了金筱寒,展开“一鹤排云”的绝顶轻功,宛若风飘柳絮,在荒野中一卷而过。金筱寒只觉全身轻飘飘的,如腾云驾雾,心中暗暗吃惊。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见一片偌大的宅院掩映在梅花林里。他们刚一露面,立刻抢出十余名仆役,恭恭敬敬地叩头请安,于怜香一挥手,这十余人立刻又退了下去,就像是突然被阎罗王召回的无常一般。金筱寒又是一怔,想起冷雪雯曾说于怜香狡兔三窟,如今看来,他何止“三窟”,简直十几二十窟都有了——他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这样到处挥金如土,嗔奴叱婢,养尊处优?
横塘曲岸,低笼的柳树带着水淋淋的绿意,水面白帆点点,偶有玄鸟划水。水中绿洲萋萋,长满高大的花树,红白相间,遮护着隐约的一带飞檐。一架竹桥通向水洲,轻盈精巧,别有风致。天色阴郁,骤雨初歇,四处水雾弥漫,天上微微的星光和地下的灯光无声相映。
一个女子紧紧裹着斗篷,急匆匆地赶路。她踏上竹桥,走不到一半,一条紫色的人影从水洲中窜出,如银河泻落,一下子挡住去路。她心里一惊,情不自禁地退了几步,看着眼前这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女人,不禁动容道:“是你!你来做什么?”
那女子似笑非笑道:“颛孙盈雪,我等你多时了。”颛孙盈雪冷冷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死心?”那女子眼里闪着讥讽的火花,笑吟吟道:“只要你不死,我就不会死心。”
颛孙盈雪道:“就因为澹台慕容么?”那女子哼了一声,道:“你管我是为什么!听说龚霆松还活着?”颛孙盈雪脸颊顿时变得毫无血色,冷冷道:“谁告诉你的?”
那女子悠悠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我知道是江逸云偷偷摸摸地把他带了回来,你又偷偷摸摸地从寒碧山庄把他偷了出来……我还知道龚霆松这个人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他根本就是……”
颛孙盈雪锐声道:“住口!”
那女子咯咯轻笑,环顾四周,悠然道:“这里就我们两人,你还怕别人听了去不成?也难怪你害怕,换了是我,我也会一千个小心的。不过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么,你就没替他妻子儿子想过?万一他们知道这一切……”
颛孙盈雪的心就像被人放到火上灼烧一样,对方的眼光就像锥子一样锥刺着她,四周的一切动静——就连哗哗的水声,轻轻的叶落也像是在嘲讽她,一切都使她感到痛苦。天空空荡荡的,就像死水一样污浊,整个沉重的苍穹死死地压在她胸口,她克制着自己,低叱道:“江如练,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明知道我为什么不能说!你也是江家的人,为什么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江如练脸色陡寒,厉声道:“我早就不是了!剑门一衣江的人全都死绝了才好呢!”
颛孙盈雪大怒,骤然出手,朝对方当头击下。
江如练讥讽道:“沉不住气了吧?”一面说,一面回掌封架,手若游鱼,搭向对方脉门。这一招来得太快太突然,颛孙盈雪猝不及防,一惊之下,脉门竟被抓实,赶忙运气冲开穴道,不料体内奔腾激荡的内力突然间一泻千里,自脉门急涌而出,源源不断地注入对方掌心。颛孙盈雪大惊失色,运功抗拒,左掌同时拍向对方胸口,但真气涣散,这一掌丝毫不起作用。
一条人影忽然曳空而来,斜斜插入两人之间。江如练眼前一花,不知怎的,就身不由己地退了两步。她无暇多虑,随手一击,直奔对方心口。但手腕忽然一凉,两根手指在她脉门轻轻掠过,她心头一震,定睛望去,便看见一个蒙面女子,身材修长,裹着银白色的斗篷,浑身散发着幽幽的冷光。
颛孙盈雪胸口气血翻腾,急忙盘膝坐下,运功调息。
江如练意念回旋,突然又向颛孙盈雪出手。
那蒙面女子飞身挡在颛孙盈雪面前,接下这一招,掌力之浑厚,委实是江如练始料不及。她冷哼一声,右手一圈,赫然又是一招“翻云覆雨手”,抓向对方手腕。对方不动声色,将这一着轻易化解开了。
江如练愕然心惊,正想再度发力,鼻子里突然嗅到一股异香,眼前一花,顿觉满天烟雾缭绕而来。她吃了一惊,急忙闭气,等到烟雾散去,颛孙盈雪和那蒙面女子已经杳然无踪。她怒容满面,足尖轻点,腾空而去。
春寒犹重,江水清冷逼人,连交映生辉的月影灯光也显得那样凄凉。
不知何处传出幽咽的箫声,如泉流曲折,冰滩阻涩,如泣如诉,让听者肠断魂销,心动神摇。寒水碧怔立半晌,只觉一阵沦肌浃骨的哀愁四下围拢,让他额头一片冰凉。
箫声幽噎,久久未绝。
青枫下泊着一叶扁舟,船里载满鲜花,月光泻在鲜艳缤纷的花枝上,浮起梦一样的青雾。船头坐着一人,素袍玉带。过了很久,他轻轻放下洞箫,怔怔凝望着光影斑驳的水面,神情凄怆。
寒水碧心头涌起无限的悲凉,悄然长叹。
波心荡月,枫林中射来零乱的风灯,他缓缓站起身,光华仿佛都从他脚下涌起,他几乎与月光融为一体。寒水碧默然无语地望着他把船上的鲜花一枝枝投入水中,数不清的娇艳的花朵,在一缕缕、一丝丝的波光中轻盈流转。四下阒然,无边的宇宙仿佛只是一片空虚,千愁万绪,纷至沓来。
寒水碧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
江逸云震了一下,慢慢转过头来。灯光中分明可见他消瘦的双颊,憔悴的面容,月光折射过来,在他眼中泛起一片迷茫的光晕。但等他完全转过来,眼睛又闪出了光彩,嘴角也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已将他悲痛、忧惧的一面永远掩藏起来,在别人面前始终保持着固有的坚强和镇静。他跃上岸,走过来,微笑道:“你怎么来了?”
寒水碧叹息道:“你还是不能忘记她?”江逸云道:“我怎么能忘记她?她的死根本就是因我而起……”寒水碧道:“我们都知道那不能怪你……”江逸云道:“那应该怪谁?”寒水碧苦笑道:“你又何必这么认真?走吧,咱们去喝两杯。”
夜未深,集市未散,青帘摇曳,酒馆喧嚣。酒馆门口风灯乱摇,在他们桌上留下一道长长的零乱的阴影。
寒水碧道:“你忘了她吧,她若当真爱你,绝不愿看到你为她伤心这么久……”
江逸云一口把杯里的酒喝干,锐声道:“你以为她还会爱我么?在她离开的时候,她就告诉我,她已经不再爱我了……”这本是件凄惨绝伦的事情,他脸上却带着近乎自我放逐的笑容。
寒水碧感到一阵恐怖,失色道:“你……你没事吧?”江逸云淡淡道:“喝酒吧,我能有什么事?”寒水碧瞠视他良久,一字字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活腻了?”江逸云笑道:“这话算是说对了。”寒水碧眼里闪出愤怒之色,冷冷道:“至于么?你至于因为她的死就这样自暴自弃么?”
江逸云不动声色道:“我什么时候自暴自弃了?难道我不是像从前一样医治每一个上门求救的病人么?难道我不是像从前一样对待每一个有求于我的人么?”
寒水碧道:“可我知道你的心已经死了!”江逸云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寒水碧怔了半晌,叹道:“天底下还有很多好女孩,你就不能……”
江逸云截口道:“不提这些了,喝酒吧。”他酒到杯干,一眨眼就已经喝了六七杯下肚。寒水碧和他相识十余年,从未见过他这样狂饮,他是个最冷静不过的人,若非情到深处,痛到极致,断不会如此。他一声不吭地喝了两杯,道:“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江逸云道:“六天前。”
寒水碧道:“有龚霆松的消息么?”江逸云叹了口气,道:“没有。”寒水碧道:“他真是被颛孙盈雪带走的?”江逸云道:“从屋里留下的痕迹来看,错不了。”寒水碧叹道:“也算是得其所了。”
喝到最后,两人的舌头都有些麻木了。寒水碧直着眼,醉熏熏地舞起剑来。江逸云击节作歌,曼声狂吟,醉得一塌糊涂,不一会儿便趴在桌上睡着了。等他醒来,天还未亮,寒水碧鼾声如雷,睡得正香。他怔了半晌,慢慢走出去,心情仿佛一滩死水似的,又寂静,又绝望,似乎这一生就这样完结了。一阵孤寂感,冷然袭来。他身上起了一丝战栗,喃喃道:“携手处,今谁在?日边春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第十八章 此生自断天休问(二)
空际疏星淡淡,远处青山隐隐,江上八面来风,寒意迭生。
他伫立良久,怅然远眺,直到头发衣裳都被冷风吹得冰凉。离开山庄许久,该回去看看了。以前不管他回去得多晚,冷雪雯都会等着他。而今物是人非,还有谁会倚窗弄琴,静候他的归去?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越发沉痛。他从怀里摸出那方包着冷雪雯一根长发的丝巾,轻轻打开来,望着那根纤细的头发,肝肠寸断——这是她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了。这么细的头发,能经得起岁月的摧折么,能负载得了他沉痛的爱恋和歉疚么?他眼中似乎有些湿润了,喃喃道:“雯儿,雯儿……”
晚风萧萧,木叶沙沙。他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猛一扭头,瞥见一条轻烟般的人影倏然闪过,他心头一震,脱口道:“雯儿!”
那人影淡若无痕,就像一个在梦中出现的幻觉,一下子就消失了。他无暇多想,立即追了过去,一心要追上她。那影子在夜色中闪现迷离,如流光飞舞,捉摸不定,她忽然闪入一片竹林,转瞬即逝。江逸云疯狂找寻,却一无所获。他疲惫地扶住一株毛竹,浑身发热,满头大汗。
“她很像冷雪雯是么?”
竹林深处陡然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锥子般锋利无情。江逸云吃了一惊,只见一个穿银白色锦袍的蒙面人背负双手,缓缓踱出。他向对方的脸上注视了好一阵子,慢慢道:“穆犹欢?”蒙面人傲然道:“不错!”江逸云道:“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穆犹欢淡淡道:“你看到的不过是幻象罢了。冷雪雯早已因为你的缘故葬身江底,纵使她还侥幸活着,你那样对她,你以为她还会来找你么?”
江逸云明知对方要激怒自己,换成平时他尚可平心静气,但此刻不能;这话直戳他的痛处,急怒攻心,他只觉胸口一甜,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穆犹欢淡淡道:“这两年来,你吐血的次数怕有二三十回了吧?再这么下去,你必将不久于人世。”
江逸云竭力稳住身形,淡淡道:“我知道你早就想置我于死地,但你又不想亲自动手,就想用言语激怒我,让我气死。可我这人命硬得很,哪怕只剩下半口气,我也能拖上十天半个月。”
穆犹欢被他料中心思,目不转睛地盯住他,淡淡笑道:“原来你还清醒得很。”江逸云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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