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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冷尘香-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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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街头异常冷清。被风摇落的月光,片片如雪花,叫人遍体生凉。冷雪雯一路跟着他,走得浑身冰冷,直到他走进一处小小的院落。她犹豫了片刻,悄悄跟了进去。
屋里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其间掺杂着刺鼻的死亡气息——她可以猜到,这一定是雪拂兰重病时待过的地方。她的心痉挛起来,一种生怕惊扰死者亡灵、生怕招致死者怨恨的情绪油然而生,她突然有了一种转身逃跑的冲动。置身于此,一切仿佛忽然倒了个个,她成了后来者、闯入者、掠夺者。
江逸云点亮一枝蜡烛,慢慢在桌旁坐下。
风穿窗而入,吹入了冷雾,冷雾夹着料峭的春寒和夜间的木叶清香。
冷雪雯打了冷战,看着江逸云轻轻道:“你……你没事吧?”江逸云望着烛火出神,似乎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她呆呆望着他,哑声道:“雪拂兰……雪拂兰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她……”
江逸云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觉浑身发冷,喃喃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怨我当初离开你……那时我真的以为那样做会对你好一些……我不愿意你因为我受到一点伤害……可是我……你是不是觉得我还不如真的死了算了?雪拂兰的事情我很难过,如果我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怎么也不会再出现的……可是……可是好多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我并不想再在你面前出现……看到她那么喜欢你,我真的很替你高兴……对不起,逸云,对不起……”
看到江逸云始终毫无反应,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默然半晌,转身退了出来。一种无法形容的痛楚击垮了她,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小院,呆呆地站在树下,凝望着屋里的人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烛火熄灭了,她看不见他,却仍旧一动不动地站着。
江逸云一天没有出门,她一天没有动弹过。
生者永远不能和死者抢夺什么。
冷雪雯站得越久,就越明白这一点。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在这里站着,她比谁都清楚,江逸云即便心没有死,他们也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也许时间能够渐渐抹平江逸云心头的创痛,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却是世间任何一种力量都无法消弭的。
黄昏的时候,寒水碧来了。他在冷雪雯身后唤了半天,冷雪雯也没有反应。他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他的手刚一触及她的身体,她便向前倒下,原来她已浑身僵直。寒水碧吃了一惊,连忙将她扶住,讶然道:“你这是怎么了?你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
冷雪雯喃喃道:“不知道。”寒水碧道:“逸云呢?你为什么不进屋去?”冷雪雯幽幽道:“那是雪拂兰待过的地方,我不能进去……”
寒水碧搀着她道:“那你也不能总在这里站着,来,我扶你进屋去!”冷雪雯挣脱了,道:“不,不要!”寒水碧茫然不解地望着她道:“你这是……”
冷雪雯眼神空洞,涩声道:“你好好照顾他……别让人伤害他……”说着举步要走。
寒水碧一面拉住她,一面大声叫江逸云的名字,“你别走,我知道他心里有你,他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能离开他?”
冷雪雯苦笑了一下,道:“以前他心里确实有我,但现在他不能再有我了,他越是这个样子,我越不能见他……小寒,你不知道,我们是真的不可能了……”
寒水碧怔了半晌,道:“为什么?”
冷雪雯道:“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他觉得我很坚强。如果是我死了,他会和雪拂兰在一起,但现在死的是雪拂兰,他觉得我一个人完全可以支撑下去,因为我曾经离开过他,一个人活了下来,他觉得我还能再一次做到……”
寒水碧茫然望着她道:“你能么?”
冷雪雯惨笑道:“我能,我能!”说着掩面而去。站了一天一夜,她全身麻木,走得很慢,任何人都能赶上她,但江逸云没有出来追她。
寒水碧神色惨然,呆呆望着她慢慢远去。
第三十五章 古来万事东流水(结局)
看到江逸云的那一瞬间,南宫迥秀便感觉到一阵寒流从背脊滑过,他从来不知道悲痛可以把一个人摧残成这个样子。他呆呆地看着对方,心里开始打起退堂鼓。
江逸云眼睛望着面前的烛火,神情木然,道:“南宫先生,有什么话就说吧。”
南宫迥秀犹豫了一下,慢慢道:“灵鱼先生生前对公子深为器重,公子不会不知道吧?”
江逸云黯然道:“先生是说我应该查出杀害灵鱼先生的凶手?”
南宫迥秀正色道:“难道不是么?”
江逸云沉默良久,点头道:“是,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这么做。”
南宫迥秀道:“一个月前澹台先生就已查明凶手的真实身份,却在同凶手的交涉中遭遇不幸……”
江逸云吃了一惊,道:“天下竟然有人伤得了澹台先生?却不知这凶手到底是谁?”
突听一人接口道:“这个人花天酒地,左右逢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江湖中声名狼藉,却至今逍遥来去,不知坑害了多少人……”
江逸云蓦地一惊,道:“房先生!”
房尘睿面色铁青,容颜苍老,比前次见时竟老了二十岁。
江逸云道:“不知房先生所指何人?”
房尘睿冷冷道:“据老夫所知,公子对此人知之颇深,却也屡遭他暗算!”
江逸云犹豫了一下,道:“房先生指的莫非是于怜香?”
房尘睿咬牙切齿道:“正是!”
江逸云深感诧异,不知对方何以对于怜香恨之入骨。
南宫迥秀叹了口气,喟然道:“公子有所不知,三年前于怜香引诱房先生的小女儿,始乱终弃,致使她走上绝路,如今又……”
房尘睿悲愤交加,锐声道:“他垂涎我夫人的美色,竟将水晶掳走,水晶不从,他……他……”
南宫迥秀道:“房夫人已被于怜香所害……”
江逸云怔了一下,他记得水晶是和别的男人有染,难道于怜香果真……他不敢确定,于怜香是个不按常理行事的人,他不能肯定他是不是真的这么做了。
南宫迥秀道:“公子可知黑匣子的下落?”
江逸云一愣,道:“莫非……”
南宫迥秀点头道:“不错,黑匣子正是被于怜香所盗,并将匣中的秘籍悉数出售,其中的妖闭大法便高价卖给了一心要向公子复仇的欧阳梦天……若非如此,于怜香何以如此富贵,如此挥霍?于怜香正是因为担心偷盗黑匣子之事大白于天下,遭致天下人的仇恨,才对灵鱼先生下了毒手!而今于怜香身兼数家之长,武功之高,横绝天下,放眼江湖,能与之抗衡,为老爷子复仇者,唯有公子一人了!”
江逸云默然半晌,慢慢道:“先生过誉了。”
南宫迥秀神情激切,锐声道:“公子难道要拒绝么?”
江逸云道:“于怜香现在在什么地方?”
南宫迥秀道:“半个月来,他一直在杭州别邺,寸步未离。”
高墙内曲曲折折地传出一阵幽咽的琴声,哀怨低迷,令人黯然神伤。墙外花木扶疏,江逸云隐身暗处,悄然伫立。夜色渐深,沙沙的木叶声中忽然响起轻微的衣袂声。
于怜香疾掠而来,刚一露面,龙谷八音就迎了出来,倒头就拜。于怜香一挥手,道:“冷姑娘呢?”龙谷八音道:“冷姑娘正在弹琴。”于怜香驻足倾听半晌,叹息一声,道:“她怎么样?”
龙谷八音道:“看上去很平静,属下不知……”
于怜香淡淡笑了笑,道:“别说是你,连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江逸云看着于怜香走进门去,略一思忖,从墙头掠过。园内光雾凄迷,泉流万脉,绿荫遍地,四处流萤飞舞,风铃叮当。双足踏入柔软的草地,他顿失所在,唯见竹梢一钩新月,被风摇落的月光,片片如雪花,叫人遍体生凉。他微微蹙眉,沿着幽静的小径和凄清郁悒的树阴,无声向前行进。周围翠林掩映,云霞缭绕,绚丽的花朵,浓郁的香气,扰动春风。也不知走了多久,一条黄花照眼的小径上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江逸云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心跳。他退到路旁的浓阴下,凝视着忽明忽暗的小径。
冷雪雯穿着雪白的轻纱,披散着乌黑的长发,慢慢走来。江逸云屏息静气,生怕惊动了她。月光把她的倩影洒在他身上,令他心头狂跳。冷雪雯慢慢走到湖边,湖岸茂密的竹林郁郁葱葱,远处传来悠扬的乐声,林中的每一片叶子都在沙沙的应和。她伫立湖畔,凝视着因竹叶摇曳而令人眩晕的溶溶月色。这乐声宛如晨曦从寂静的群山升起时那无声的天籁,澄明的水面泛起涟漪,仿佛已被琴声揉皱。
江逸云凝神望着她,胸口一阵阵灼痛。明明在爱,却不能去爱,今生今世,她已经不属于他了。过去种种,忽然涌上心头。他定睛注视,全身心浸润在某种幻梦之中,只觉周围的一切都顿时凝滞,仿佛天地之间的一切皆为她而生。过了很久,他忽然听到一阵凄凉至极的哭声,那样幽怨,那样低沉,他听得心惊,全身起了一片寒栗,抬头发现冷雪雯肩头耸动,哭得正伤心。她的哭声断断续续,撩人意绪,让人油然生出一种为之心碎的感觉。
江逸云只觉喉咙发干,心头像压着什么东西似的,憋闷得无法呼吸。十几年来,他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哭,一种迷惘而又痛苦的感觉像冰水一样从他背脊滑过。他心绪大乱,一时间茫然无措,风中飘来一丝奇特的香气,眼角余光瞥见人影一闪。他知道这是于怜香来了,把自己隐藏得更加隐秘。
于怜香在冷雪雯身后站了很久,半天才柔声道:“你的病刚好些,又出来吹风……”
江逸云心头一颤:“她病了……她又病了,是因为我么?”
冷雪雯浑身一震,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挂着两行泪珠,神色凄凉,眼神迷离而又无助。于怜香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道:“你怎么哭得这样伤心?”冷雪雯举袖拭泪,幽幽道:“没什么……”
于怜香道:“雪拂兰已经下葬了……”冷雪雯凄然一笑道:“是么?他好么?”这凄艳的笑容如昙花一现,叫人怦然心动。于怜香道:“不知道……既然你这么挂念他,为什么不去见见他?”
冷雪雯喃喃道:“他要是愿意见我,我就不会待在这里了……”
于怜香沉默半晌,说道:“前几天南宫迥秀去找过他……”
冷雪雯幽幽道:“是为了灵鱼先生吧?是不是找到杀害灵鱼先生的人了?”于怜香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怪异,悠悠道:“是。”冷雪雯道:“是谁?”
于怜香看着她慢慢道:“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冷雪雯打了个哆嗦,失声道:“你说什么?”于怜香似笑非笑地说道:“南宫迥秀告诉江逸云说我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凶手。”
冷雪雯震惊地退后了两步,颤声道:“你……你是么?”于怜香微笑道:“如果你承认是你杀死了雪拂兰,我也可以承认是我杀了灵鱼先生……”
冷雪雯怒道:“我没有!”
于怜香笑容不变,悠然道:“江逸云会相信么?”
冷雪雯怔了半晌,晶莹的泪珠,就像珍珠一般滚落。于怜香看得心疼,情不自禁伸手为她拭泪。她怔了怔,泪眼朦胧地凝望他,望得他肝肠寸断。他叹了口气,道:“不管别人信不信,我信,我知道你绝不会那么做……”冷雪雯道:“可是他不相信我……他根本不听我解释……就像……就像……”她突然打了个寒噤,“就像三年前那样……”
江逸云心头一震,当年在山谷中的那一幕猛然间从眼前掠过,他不禁也打了个冷战。
冷雪雯流着泪道:“我好害怕……我怕他真的误会我……我不希望他恨我……”
于怜香心绪大乱,黯然神伤,默默无言地将她拥入怀中。冷雪雯伏在他肩头,眼里流露出无法形容的悲哀之色。
江逸云的心悸动了一下,一种莫可名状的烦躁和恐慌,像水泡一样急剧膨胀,像火焰一样炙烤着他的骨骨节节。
过了很久,于怜香柔声道:“夜深了,回房去吧……来,听话,我送你回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江逸云温柔凄怆的眼神渐渐变得凝重。
无声的风灯悬垂在楼前,散发出幽幽的冷光,与水中的月色寂然相应。四顾茫茫,唯有风声。江逸云在楼前的花丛中伫立良久,夜深露重,他的鞋袜早已浸得冰冷。屋里的烛火熄灭了很久,于怜香还没有出来。先前那种莫名的烦躁感再度涌上心头,江逸云突然有一种想厉声大喝的冲动。
门口人影一闪,于怜香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来。
等到于怜香的身形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又在门外站了一炷香工夫,屋里的冷雪雯没有丝毫动静。他走进屋去,看见冷雪雯躺在床上,睡梦中犹带着凄楚之色。他慢慢走近前去,她突然惊醒,失声道:“谁?”月光从他背后照进屋来,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但她几乎在一瞬间就认出了他,惊呼道:“逸云!”她翻身坐起,望着他的眼神迷惘而又痛苦,急切而又惶恐。
江逸云站住了,冷冷道:“于怜香在你屋里待了这么久,你们在做什么?”冷雪雯一愣,道:“我们什么也没做。”江逸云冷笑道:“是么?今天也许没做,往日呢?”
冷雪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怔怔地望着江逸云冷酷的脸庞,喃喃道:“你为什么这么想?”
江逸云道:“看来我平日为你发愁倒是多余了,我根本不用担心你无处可去,根本不用担心你会过得不好……看来于怜香把你照顾得很好,你是不是已经打算将来有一天要嫁给他?”
冷雪雯哑声道:“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江逸云道:“那我应该怎么说话?”
冷雪雯胸口起伏,咬着唇道:“如果我现在流离失所,四处流浪,你是不是会觉得高兴一些?”江逸云道:“至少那样我会觉得内疚,觉得心痛,会想让你回到我身边!”冷雪雯勉强控制住内心的愤怒和悲哀,锐声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你想要我走我就走,你想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江逸云厉声道:“对,你是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你比谁都坚强,比谁都有心计,比谁都残忍!你明知道我有多在乎你,你明知道我当年已经懊悔无地,你偏偏还要离开我,还要让全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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