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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风雷-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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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吧,冤孽!爹上辈子欠你的。”杨焕豪捶着腿,天气潮冷的时候父亲的腿疾就犯得厉害,若是三姨娘在时,就会尽心的按摩照顾,那份手艺怕别人无法取代的。

“你不用多别说了~当初派你去小于子军里,无非是看收复外蒙是个名利双收、千载难逢的千秋功业。如今攻城结束,守城那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也用不到你操心。功劳早被攻城的人得去了,守得好了是应该的,守得不好就是无能,没人去干那等蚀本的闲事,你还在龙城吧。”

“可外蒙古刚刚收归中国版图,如果不小心建设,前面有俄国人虎视眈眈,后面有日本人跃跃欲试,怕再不励精图治巩固战果,迟早~~”

“迟早如何也不是你该担心的事!小于子他自有分寸。”杨焕豪翻眼瞟了儿子。

汉辰实在不知道父亲这都是什么逻辑,仿佛国家之大他并不担心,考虑的只是龙城这个地盘的安危。再想想不只是父亲一人,秦干爹、姑爹许北征、段总理、胡老叔,一位位还不都是如此,为了自己的地盘打来打去,牺牲多少国力都在所不惜。兄弟间干戈不断,都不惜向外国借“高利贷”般的军事贷款去饮鸩止渴的买军火扩军,家中“子女”——那些五四运动时的热血青年稍有批评之言辞就会令他们火冒三丈,甚至动了杀机。

“你若不便出面,爹去同小于子讲,你什么都不必管,就在家呆着。”

汉辰担心的结果终于出现了,来之前他就提防了父亲有这一手,借机扣了他不许他回外蒙。所以,他曾想过不回家过年。如今父亲毅然决然的决定,谁也不能阻挡的。

汉辰落寞的出了院门,迎面同父亲的副官小勤子撞个对面。

“慌慌张张的,怎么了?”汉辰预感到出了什么事,父亲最见不得手下人手忙脚乱的样子。

“少帅,七爷逃出城了,还把钟师长给杀了!”小勤子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像是在玩笑,但这个消息也太令人震惊了。

来到父亲书房,父亲杨焕豪听了这个惊人的消息手指在颤抖,久久才起身说:“走,去看看。”

第105章 装殓

钟尧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城门外山坳处一片荒地里,钟尧的妻妾儿女跪了一地哭得死去活来。

“大帅,求大帅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呀!七爷他~~他也太歹毒了。”钟夫人哭得凄凄切切,“剩了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呀?”

杨大帅蹲身看着仰面躺在积雪未融的地面上的钟尧,钟尧瞪大的眼睛目光空洞的仰望天空,胸口一片血渍污浊中插了一把匕首,直入心脏。

“天还没亮呢,钟师长接了个字条就神色大变,说是要出城去会个老朋友,还不让我们跟了他去。”副官解释说。

“钟师长单枪匹马的就出了城门,在城门口遇到巡逻的冯排长。冯排长问他哪里去,师长就欢喜的吩咐冯排长快去城楼上摆桌上好的酒菜,说他得了七爷的下落了。冯排长就坚持要带人跟了他去,可师长说会失信于七爷,反会把局面搞砸,还是一个人出去了。我们等到了天色大亮了也不见师长回来,就觉得不大好,派了人出城去找,就在这里看到了师长的尸首和地上的遗言。”

副官指了积雪新化的一块儿湿漉漉的土地上一个深深的“七”字,悲泣了说:“钟师长临死前用手指头在地上抠了这个字,要我们知道是谁杀了他的。”

“大帅,大帅!”钟尧的妻子和小妾捣蒜般给杨焕豪磕头:“大帅作主呀!”

杨焕豪望了天际颤抖了嘴唇喃喃的嘀咕了些什么,然后闭了眼沉默一阵,随即缓缓俯身,拢上钟尧的眼帘。

“小钟子,你安心去吧!孩子,有我为你养大,就像我当年我从你爹手里接过你一样。”杨焕豪伤感说:“若真是小七害了你,我一定给你作主!”

汉辰的泪在眼眶中翻涌,想想篷台口炸堤淹自家田地时,钟哥明知不可为还是迁就了他这个小兄弟,为此还受了连累被父亲责罚;钟哥被颜富春唆使了叛变时,还不是被父亲几句动情的话说动得浪子回头。钟哥同杨家有着牵扯不断的感情,七叔杀他是为什么?这不可能呀。难不成是钟尧先动手,为了不负父亲的使命不肯放七叔走,才招惹了七叔还手而误伤了他?

一夜间的大悲大喜,汉辰的心犹如时而跌落深谷时而又被抛扔到了半空一般,起起落落都是造化弄人。

小亮儿的出生,给沉闷的家里带了一丝喜庆气息;而钟尧的意外死亡,又给杨家笼罩了层阴影。

听了母亲不停的讲述钟尧小时候和小七调皮捣蛋的故事,凤荣撇撇嘴说:“娘,你别难过了,也不见得是小七杀的小钟子。你想呀,小七要杀他也是有个缘故的,就这么杀了人,爹还不恼羞成怒的全国去通缉他,他还哪里能落脚了?再说了,小钟子当年不是也当白眼狼背叛了爹,还差点要了爹和龙官儿的命,就是死也是死有余辜,还搞不齐是爹派人做了他的呢。”

“凤妮子!”母亲呵斥道。

“我就一说。”凤荣翘了嘴不服气说。

姐姐话虽无心,但汉辰是有心在听,这宗案子除非找到七叔当面对质,否则真是扑朔迷离了。

杨大帅的书房里,汉辰垂手立在一旁,心不在焉的看着父母和刚从外地闻讯赶回家的师父围坐在八仙桌旁,唉声叹气的谈论如何发葬钟尧大哥。汉辰的伤感已经到了极致,头脑近乎麻木,如果能够选择,他宁愿去替了钟尧大哥赴死。窗外天色已暮,就在半小时前,汉辰无奈的打发走了于远骥从北平派来接他回军中报到的飞机,看着飞机在天空盘旋飞远,汉辰失落的心已经跌入谷底。失去眼前这一逃离虎穴的机会,怕是将来也难觅机会脱身了。

“龙官儿,你去喊人添点煤来。”大太太借故支开汉辰,看了儿子出屋。

院里的下人都被打发了出去奔忙,哪里还叫得到人?等到汉辰铲了煤球进屋,刚要掀开厚重的门帘进暖阁,就听到屋里爹的怒喝声:“我说你们这些妇道人家不承事,龙官儿活蹦的你妨他做什么?怎的棺材都准备好了。”

又听母亲哭泣了说:“还不是头年龙官儿吐血厉害,大夫都说没个指望了,我这才吩咐寿材店早早备下了上好的楠木棺材,以防万一。就是汉平去的时候,我都没舍得给他用,只把那现成的寿衣给了汉平。现在想想小钟子,这孩子虽然有些忘恩负义,可毕竟是在杨家长大的。且不提老钟当年拼死换了大帅一命,就是小钟子那妹子芷柔的死,多少咱们也对不起钟家。所以~~”

“怎么又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杨大帅嗔怪的口气。

汉辰听了母亲话里有话,依稀还记得那貌美如花、命薄如纸的芷柔姐姐,也不知道芷柔姐姐的病死,母亲有什么内疚和难言的隐情。

又听父亲随后说:“芷柔那丫头去了那这么多年了,提她做什么。这人不能同命争,也是她命苦无福。”

“好好的一朵鲜花,偏插到了朱驴子那滩狗粪上,若不是老爷强压给芷柔这婚事,怎么就闹得芷柔抑郁早去了。”

汉辰记得芷柔姐姐当年在母亲房里绣花画画的文静样,还曾教他读诗词。芷柔姐姐后来嫁了人,嫁人的那天早上还亲手给汉辰剥了块儿西洋奶糖吃,拉了汉辰的说说“姐姐以后不能总回家看你了,你要乖乖听你七叔的话,好好读书用功。”这之后果然就没见过芷柔姐姐回来,娘说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能总回娘家的,况且芷柔姓钟,更不能回杨家来。知道芷柔姐姐暴病去世,因为死得急,所以小孩子也不能去看,汉辰只有清明节时随了七叔去扫过墓。

“要怪就怪那两个孽障不检点,要不是小七一味的不顾大局不避嫌,芷柔为了人妇还心存非分之想,她如何被朱驴子折磨死了?”杨大帅一句话堵得大太太只剩哭泣懊悔。汉辰心里暗惊,只知道七叔当年同下夫人有段匪夷所思的绯闻,莫须有的罪名令小夫人独赴黄泉,七叔遁走天涯。怎么芷柔姐姐和七叔还曾有过什么事情,想想七叔当年同芷柔姐姐似乎是很说得来,下棋吹箫、品茶吟诗,七叔还曾开玩笑说芷柔是他的媳妇,还被爹和娘骂过他。

“你既然是要大方了把一口上好的寿材给小钟子装殓发丧,我也不心疼。况且龙官儿那畜生也用不到了,他不是说一张草席子就可以卷了他的尸首扔去乱坟岗喂狼吗?”

“大哥”顾无疾制止说,语气里分明对杨大帅的口不择言而不满。

大太太又哭了起来,顾夫子沉默不语,杨焕豪冲了窗外大喊:“龙官儿,龙官儿,让你去加点煤你跑哪里偷懒去了?”

汉辰慌忙应了声小心的掀帘进来,俯身在煤炉前添火,偷眼看了父亲和师父的眼神都落在他身上。汉辰穿了件姐姐新为他打织的驼色套头毛衣,一条深色的裤子,看起来没有穿长衫棉袍时的老成端庄,反显得利落清爽许多。

“看你穿得这也叫衣服?”杨焕豪故意寻衅般的斥责:“别学得那些洋派的毛头小子追什么摩登,这能不冷呀?三层单都不及一层棉,你穿这么单薄去外面取煤,生生的作践自己得病不是?”

“父亲教训的是。”汉辰嗫嚅的应了声,没抬头。

“龙官儿就那一件棉袍能穿,昨天还不是被你打破了,他师娘才拿去给他缝补了。”大太太提醒说:“这孩子又长个头了,去年的衣服多是穿不下了。”

“哼,还说为我省棺材板钱。有本事你倒是趁早给我个了断,再过了明年满了弱冠成人再进祖坟,还不是要爹给你准备棺材。”

“老爷,孩子惹你气,你打几下骂几下都可以,就被说着伤情分的话了,听了窝心。”

“我是他老子,说他两句他都听不得了?”

大太太带了汉辰离开后,顾夫子沉了脸对杨焕豪说:“大哥,大帅。老弟我今天再劝你一句,自古治家、治军、治国都是一个道理,待人要‘恩威并施’。大哥总说教儿子如驯马,就是驯马也要萝卜和鞭子并用吧?一味的苛责恐怕要令人离心离德。大哥也是口是心非,龙官儿不回来,你想他;回来了,你半分好脸色不给他也便罢了,如何又这么折辱的打他?大哥就不怕龙官儿弃你而去?”

“他敢?天底下哪有个儿子造爹的反的?”

“唐太宗就是被逼的玄武门事变。”

“你是说龙官儿他~~”杨焕豪的声音开始颤抖。

“龙官儿他不会造反,但昨天若不是娴如的冲动,怕今天这口寿材要装殓的真是龙官儿了。”

汉辰颓然的踩着一地夜色徘徊在夹道里,脚步不自觉的转向七叔曾住过的那座小楼——流枫阁。

静谧的夜色,清冷的风音,汉辰推开小轩窗,寒风夹了残雪扑面。

猛然间,一只手拍在他肩上,汉辰惊得心头一紧,头也不用回就惨笑了说:“你还是来了?”

七叔就立在他身后,憔悴的神色说:“四门戒严,我走不掉。”

“所以顾伎重施,躲来家里最安全?”汉辰奚落说。“钟尧是七叔杀的?”

“钟尧?你是说小钟子?”七叔一脸的疑惑。

汉辰看七叔的神色有些吃惊。

“钟尧大哥死了,七叔不会不知道吧?”

七叔惊愕的摇头:“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汉辰无奈的笑笑,也不想多解释。

“龙官儿,七叔对不住你。都是七叔不好,害了你。”

“七叔就不怕是汉辰告密,让爹去佛堂擒你的?”

“就算是假戏真做也不必演到撞墙的份上。其实龙官儿你不必担心七叔误会你,七叔若是信不过你,怎么会三番两头的来找你?这个家里,看你小龙官儿就像看我杨焕雄的影子一样。”杨焕雄转向汉辰:“龙官儿,七叔回来龙城是有正经事要做,现在不便告诉你,但你一定要帮七叔。”

“你还要我怎么帮你?帮你留在杨家,帮你当他的出气筒,帮你挨打受罪,连条狗都不如的被他拖到院子外痛打,还喊来外人看戏。”二人本来说话的声音极低,但此刻汉辰激动得心绪难平,声音已经是抬高了几度。

二人本是并排的立着隔了一堵薄薄的四扇屏西洋镜屏风,面对了窗外说话。汉辰的位置靠外,恰恰遮挡了屏风和窗台边的那道缝隙。

汉辰心中的怨气正无处发泄,说着转身背窗赌气,余光却惊愕的发现旁边的镜子里出现父亲在门口静立的身影。

第106章 难言之隐

汉辰惊愕得心中猛跳,冷汗涔涔的顺了后背渗下。父亲为何忽然出现在七叔的小楼,难道是他察觉到了七叔的行踪?但是转念一想,依了父亲急暴的脾气,怕没有耐心同他们叔侄二人捉迷藏斗法的。

“你躲去哪里了?为什么不露面!”汉辰忽然转身向窗外大声的喧嚣,随即又抽噎了放低声音:“该受的不该受的我都受了,你还要我怎么样?你倒是躲得无影无踪在外面逍遥自在了,爹却把我扣在杨家不许我回外蒙了。”

汉辰根本不给七叔插话的时间就用脚猛踢了七叔三下,示意他情况有危险,快躲!

杨焕雄先是被汉辰莫名其妙的抱怨说愣住了,但霎那间心领神会。旧日间的默契依然还在,昔日在家时,焕雄同汉辰在杨大帅面前早就有了既定的“脚语”,踢一下是“别说话了”,三下就是“情况有变,你先找藉口撤退。”

“你倒是来去潇洒了!让你回家你不肯,还偏偏的生出事来害得我被他折磨。你回来做什么?你就是来看我如何的难堪,看我怎么早些死的吗?”汉辰啜泣了自言自语,脚下发泄般的踢着墙,手在捶打窗框:“我现在活不能活,死不能死,你满意了?你倒是逍遥了,你回来龙城到底想做什么?”汉辰一边踢打窗框墙脚一边哭泣,哀哀的样子十分凄惨。

汉辰哭诉着自己仿佛动了感情,满腹的委屈对了窗外风卷残雪的夜色抽噎的伏在了窗台上。

屋子里静静的,汉辰本是想演戏,自己却不想真的入了戏。

不知道过了多久,七叔出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龙官儿,老爷子走了,我看他走远了。”

汉辰这才推开七叔的手,父亲刚才肯定看到了这一幕,定然是被他的演技迷惑,深信了他这个孽子独自在七叔房里发泄自己的不满。但是父亲并没有丝毫愧疚抑或恼怒,更别提半句安慰的话,只是转身走了。难不成父亲又是思念七叔才来到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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