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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风雷-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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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远骥和汉辰想到陈美仑在外蒙军中烧的那“野鸡洗澡汤”都笑了起来,只是杨焕雄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

陈维夏并未给汉辰留下多少好感。他一身休闲夹克、紧身裤,玩世不恭样子,举止言语都十分随意。汉辰在杨家接受的教育都是大家子弟要守礼规矩,谨言慎行,哪里见的陈维夏这种公子哥的派头。陈维夏引了大家上了辆敞篷跑车,开车如开飞机一般的神速,一路喇叭长鸣狂呼着旁若无人的在大街飞奔。

河洲大饭店吃了顿便饭,考究的西餐。从进了西餐馆开始,陈维夏却是文文静静的举止得体很是绅士。若不是陈维夏长得同胡子卿太像,汉辰才不会留意多看他几眼。

“新的一年如何打算?”杨焕雄问陈维夏。

陈维夏落寞的一笑:“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进退不得,走一步说一步吧。你们呢?还要去外蒙?”

“外蒙需要巩固,需要开垦。我这就带汉辰过去。小七吗,他还是打算去东北教他那个宝贝学生。”

饭桌上也没说什么正经话,闲聊取笑,轻松自然的用过饭,于远骥坚持趁了天黑前要出发了。

飞机匆忙的起飞,于远骥才叹息说:“老陈和荀世禹近来是野心勃勃。荀世禹老谋深算,老陈却是志大才疏。只这个儿子还真是出类拔萃的好,听说荀世禹现在在亲自调教小陈。”

“维夏同他老子还那么僵持?”杨焕雄问。

“你听他刚才说话那半死不活的口气,像是缓和了吗?人心死了,怕也无奈。这父子情份掉进了冰河,怎么也暖不过来了。”一句无意的话,反是刺痛了汉辰的心,静静听着于司令的下文,可于远骥却不提了。

汉辰听得莫名其妙,千头万绪的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于远骥是个好讲故事的,就对汉辰说:“前些年,老陈最头疼的事就是他和老荀哥儿俩都没儿子。”

于远骥说到这里坏笑:“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报应。陈震天一堆老婆生了一堆女儿,就没儿子。只开花,不结果,没个香烟延续;荀世禹,糟糠之妻不下堂,只纳了一个妾,两个老婆一个蛋都没给他下。”

“唉,小于,你嘴下留德。”杨焕雄制止说。

“我说的是实话。”于远骥怪眼一翻:“天下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偏他二人寸草不生的。这老陈就更有趣呢,大老婆给他生个儿子,儿子长到八九岁的年纪被小老婆陷害折磨,就千里迢迢奔到前线去寻他。这老陈也是个软耳根子,糊涂!见了小老婆的电报,误会儿子偷了家里的钱跑来找他。冰天雪地的把个孩子绑在马背上用鞭子抽,结果鞭子打偏抽到马眼,马惊了,就冲下山崖,掉进冰河了。从此这老陈就再没儿子。”

汉辰听得瞠目结舌,八九岁的孩子掉进冰河,那该是一场如何惊心动魄的场景。

“陈伯伯岂不要后悔死?”汉辰问。

“后悔,能不后悔?听说他发疯一样在山崖上找,就寻到孩子扒下来的棉裤和一只鞋。”于远骥说:“结果这孩子却大难不死,惊马在山涧边匪夷所思的跳过了山崖的那边,被南方军队的长官江成海和何文厚给救了。这孩子就是你陈大哥陈维夏。你说这事有趣吧?”听了于远骥的话,汉辰如同听《山海经》一般的灵异故事。马越山涧怕只有《三国演义》这种评书里有吧?陈大帅的儿子逃去敌营被地方将领收养,那更是匪夷所思。汉辰当然是听说过江成海的威名赫赫的,也听说过江成海当年在寓所被刺杀的故事,曾经轰动一时。顾师父曾经惋惜说江成海是个英才,可惜英年早逝。

“江成海跟我说过,他当初和何文厚也是真不知道维夏是老陈的儿子,那个时候谁能给敌人养孩子呀?”杨焕雄接了说:“我反是觉得何文厚这个人心机深沉,怕他现在对维夏欲擒故纵的,别有心机在里面。”

“何文厚小泥鳅一条,在南方军也未必能成什么气候?不用担心他。但凡这英雄豪杰,为人处事要在明面上,要大度些,否则就是执掌天下也难成气候。我只见过那何文厚几面,心机颇深而且疑心慎重,我不是很看好这个人。维夏离开他远些,怕也是件好事。荀世禹我尽管不喜欢这个人,但此人才华胆识都还值得人佩服的。”

陈维夏回到府里,父亲陈震天正在听戏,留声机里唱片咿呀的响着,桑兰青就坐在陈大帅身边,为他剥着糖炒栗喂他。

陈震天挑眼看了儿子,只说了句:“回来了?你妹妹在北平打来电话,说让你方便时把她书桌上的书寄去给她,她走的匆忙忘记了。”

陈维夏嗯了一声,每见到不男不女的桑兰青依偎在父亲身边,那副谄媚的样子,维夏心里就说不出的恶心。

陈维夏转身出去,并没有回房间,开了车在街上盲目的狂奔一阵,来到“一笑堂”。门口的大红灯笼入夜耀眼的高悬,一串当红姑娘的牌子垂挂在门口。

“啊?太子爷,您来了。您看,这真是~~”龟头迎出来,笑得嘴都合不拢,引了陈维夏往里面去。

“陈爷,您今天要哪位?还是小艳红,不然是翠儿?”见陈维夏疏懒的品了茶不说话,老鸨子迎过来殷勤的引了一群姑娘让陈维夏过目:“这些都是新进的。”

见陈维夏扫了一眼都不中意,老鸨子忽然低声笑了说:“不然,那天陈大帅来时用过的‘秋银’,自那次大帅上了身还没敢让她接旁的客人呢。”

老鸨子话音未落,一杯热茶就不偏不斜的泼在她脸上,惊到老鸨子退了半步,还要尴尬的陪了笑说:“陈爷不入眼,那就换个。”

“都叫来吧,再给我拿点福寿膏。”陈维夏说。

老鸨子陪笑的下去,出了门用绢子擦着脸上的茶水边骂:“装什么孙子?上次还不是小艳红刚接过儿子又去伺候老子,当你们父子是什么老货色呢?”

陈维夏横陈在烟榻上吞云吐雾,这抽大烟的习惯他还是刚学会不久。起先的感觉很难受恶心,但渐渐的他喜欢这种飘忽若仙的感觉。这感觉令他回到从前,回到在大哥江成海和二哥何文厚身边的那段难忘的日子。追随两位哥哥习文练武,哥哥们忍受他的无赖和调皮的同时,也费劲心思的教育他成材。

仿佛又回到十几年前冰天雪地,他身体同冰柱一样的僵硬,一只温暖的大手把他从死神手里救出,就那么紧紧的拥了他暖在怀里,那是大哥江成海;汽笛长鸣的火车,狭窄的站台,二哥何文厚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严实的系在他的脖子上,拍拍他的面颊叮嘱说“果儿,你长大了,要自己照顾自己。”伸手为他拭去脸上离别的泪,二哥沉声教训“怎么又哭,小心我打你!”。

陈维夏咳嗽几声,妓女们边帮他倒水清口,边为他接着烧着烟泡。倚红偎绿,床上玉体横陈,一片春光凌乱。陈维夏只觉得头脑飘飘欲仙,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想知道自己是谁,只有此时,他忘却一切过去现在。红绡帐里传来嬉笑浪语,陈维夏一身的汗在香粉堆里体味着另一番生活。那是昔日在两位义兄身边不曾有过的生活。大哥江成海是位君子,谨言慎行、志趣高雅;二哥何文厚为人深沉,心思缜密,是位眼里揉不进砂子的汉子。如今,一切前尘往事都是过去,两位哥哥也都不再要他这位小兄弟了。送他回到生父身边,在常人眼里他是忽然高升去了太子的宝座。在他自己的心里,却是从人间掉入地狱。

“客官,客官,我们这里不能找人。”老鸨子追逐着,门被一脚踢开。

小艳红从帐子里才探出个头,就被一把揪了下去,惊得“妈呀”的大叫。

“哪个混蛋~”陈维夏破口大骂,帐子被扯落,来人持了枪,吓得妓女们鸟兽奔散的冲出了门。

第120章 训弟

“砰”的一声,手枪拍到床上。闯到床边的人礼帽风衣,高高的领子掩了脸,阴鸷的目光逼人的煞气直逼陈维夏。

陈维夏张皇失措的扯了被子挡在腰间,跪坐在床上愧疚的喊了声:“二哥”,侧过头去不敢正视。

老鸨子见是陈少帅的熟人,想是陈帅府的什么当家人来收拾这位无法无天的小魔王来了,也便皮笑肉不笑的应承说:“那二位爷好好聊,有事尽管吩咐。”带了门出去。

老鸨子才出门,就听到屋里一阵咣当乱响的摔打声。

“二哥,二哥饶了果儿。”陈少帅的声音含了哭腔,皮带抽打声响起,每一声响老鸨子都觉得后背一阵抽搐。

“妈妈,快走吧。”小艳红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扯扯老鸨的衣袖,示意她快躲开这个是非之地:“听说那个人是坐了陈大帅的专车来的。”

“给我闭嘴!”屋内传来低沉的断喝,威严而有力。老鸨子慌忙定住足,凑到窗边偷偷扒开条缝想看个究竟。冷不防一个重物打到刚推开的窗子上。

“哎呦,我的鼻子!”老鸨子惨叫一声,鼻血都留出来。

“二哥,二哥~~”

“你跟我存心捣乱是不是?让你留在河南,你就自甘堕落,没人管你了是吗!”

面对二哥何文厚的咆哮,陈维夏嘟囔说:“不然二哥还不露面呢。”

不多时,老鸨就见陈少帅斗败的公鸡一般垂了头随在那个礼帽男人身后离开。

饭店的客房里,何文厚倒了杯冰冷的白水,仰头一饮而尽。

房间正中央端跪着少帅陈维夏,陈维夏满脸的泪,委屈的偷眼看看从小收养他长大的义兄何文厚,怯怯的说:“二哥,果儿渴了。”

何文厚静静的倒了杯白水,来到陈维夏面前,维夏双手去接那杯子,却冷不防何文厚一抖腕子,一杯冷水泼在陈维夏脸上。

何文厚将杯子狠狠的摔在地上,碎片飞溅。陈维夏惊慌的垂下头。紧接而来的几个耳光,血从维夏的口鼻处流了下来。

“二哥,二哥~~”陈维夏苦求着。却被何文厚揪了衣领扔到一旁的沙发边一顿踢打。

何文厚打了一阵儿,精疲力竭的倒坐在沙发上,用脚轻轻踢踢伏跪在沙发前啜泣的陈维夏:“说吧!”

“二哥息怒,果儿混账,果儿罪不可恕。”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废话。罪不可恕?现在大哥去了,你也认祖归宗了,昔日我和大哥给你定的家法怕也束缚不住你了。吃喝嫖赌抽,你现在五毒俱全。”何文厚冷冷话痛心疾首:“令尊猜你在那个下作的地方鬼混,让我来劝劝你。也不知道这些劣行是回来学的呢?还是早在南方随在我们身边学来的?”

陈维夏抬起头,目光中含了愤怒。谁都可以评点他陈维夏的品行作风,单单父亲没脸指责他。从回到家中,让他看到的满眼都是吃喝嫖赌,父亲的荒淫无度。还有父亲那个男宠桑兰青,为了讨好父亲费劲心机的去为父亲强霸美女,干些禽兽不如的事。这些事连荀叔叔这位对父亲平日千依百顺的兄弟都颇有微辞,只能劝他说“长辈的事,你不要插嘴。”

“二哥你别理会他胡扯,他不过是想拴了我在身边。”陈维夏嘟囔说。

“那你倒是告诉二哥,你是从哪里学来这些混账营生的?”何文厚将皮带对折重新握在手里,陈维夏跪爬到他膝前哀求说:“二哥,大哥去了,果儿在世间就二哥一个亲人了。二哥要打要罚都可以,求二哥答应带果儿离开这里。果儿一天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果儿不要做什么陈大帅的公子,果儿要做回从前的江果,要跟二哥走。”

何文厚伸手去揩小弟脸颊的泪水,眼前似乎还是当年搂抱在怀中的那个瘦弱的孩子小果儿。

何文厚咬咬牙说:“果儿,二哥知道你心里的委屈。二哥让你留在令尊身边也是为你好。你看,大哥死的冤枉,至今凶手还逍遥法外。南方政府动荡,二哥也郁郁不得志,如今只好在上海洪帮下面暂避风头。你~~~这里虽然不好,可毕竟是你的家,那是你亲爹,他才是你的亲人。”

陈维夏啜泣着摇头:“二哥,求你,别让果儿留在这里。二哥看了妓院窑子觉得恶心,陈帅府比那些地方恶心百倍!”

何文厚也只剩叹息。

记得前年副总理大选,他听到过陈震天花钱贿选的事,那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很多内幕丑闻还是陈维夏有意透露给报界的。为了那次丑事,陈家父子的矛盾剑拔弩张。陈震天曾拉了何文厚的手痛心的说,他有心教训这个忤逆的儿子,但前车之鉴令他也无可奈何。陈震天在大肆贿赂议员的时候振振有词的说“谁有钱有名就可以当总理!”

陈维夏反唇相讥:“梅兰芳即又名又有钱,选他当总理好了。”

陈震天气得抡起的巴掌却打不下去,他知道,很可能这一巴掌下去,父子间就会再次出现那冰天雪地,出现那再也拦不回的惊马,载了儿子瘦小的身躯跌入悬崖再也寻不回来。世上幸运的事可能只有那么一次偶然,他已经遇到过了,就不敢再有守株待兔的非分之想。陈震天的无奈也让何文厚暗笑,亲生父亲无可奈何的儿子,却让他这个义兄来帮他摆平,就像这次请他来河南。

“二哥来河南陪果儿吧。既然孙先生那边不信任二哥,二哥为什么不来帮果儿,父帅和荀叔叔也是欣赏二哥的呀。”

何文厚一阵苦笑,板起脸训斥:“三弟,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再哭?再哭二哥不饶你!”

兄弟二人沉默片刻,陈维夏抽噎说:“大哥咽气前,要二哥照顾管教果儿的,二哥是答应过大哥的。”

提到死去的大哥江成海,何文厚温和拍拍维夏的肩:“三弟,不是二哥狠心不带你走,实在是这父子天伦,你是应该留在你爹身边的。”顿了顿又说:“三弟,就是大哥能活到今日,也不会同意你这么离开的。你忘记了,你又是如何答应我和大哥的?”

陈维夏啜泣,是呀,大哥的遗志是要再造共和,是希望南北一统,民族复兴,共御外强。为了将革命成功,大哥才饮弹丧命,为了统一竭尽了毕生心血。

何文厚只剩叹息,拉过陈维夏的手,轻轻抚弄他手上的伤痕:“三弟,你暂且忍耐,会有那一天的,你一定要留在这里,你不能走。为了大哥的遗愿,你也不能走。”

陈维夏的失望落寞,跪在地上垂了头不语。

“起来吧。”何文厚说:“宁浙督军张大帅是我一位远房表舅,我已经托他帮忙在上海寻了份差事再谋出路。所以,二哥不能来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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