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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的位面:厄休拉的幻想游记-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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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种群当前的族长是一个头发斑白的男性,编号为MTT-311,现年已有五十六岁,他长着强壮的肌肉,体格非常好。白天,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沙滩上晒太阳,而夜晚,他在岛屿中央的树林里四处游荡。有些时候他会用自己的双手在地上挖坑,或用石头阻住小溪的水流,他这样做似乎只是为了发泄多余的精力,因为这些简易水坝的存在完全没有意义,它们甚至不能让水流转向。一个年轻的女性每天晚上都要花时间撕下树皮和树叶,将这些东西堆成一堆,像一个巨大的巢穴,但她根本不会将这些东西派上用场。还有几个女人在倒掉的树木中搜寻蚂蚁或各种幼虫,找到一个就吃掉一个。这是唯一一个不是为了满足身体急切需要的行为,至少观察者至今为止仅仅发现了这一个。

尽管这些永醒者非常肮脏,而且其中的女性很快就变得衰老,但在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是很漂亮的。所有的观察者对于他们性情的描述不外乎温和、严肃以及超凡的冷静。最近有一本关于永醒者的书出版了,书名叫做《欢乐的人们》——后面接一个奥里奇人通用的问号。

奥里奇的思想家们仍然在为永醒者而争论不休。如果你不能意识到自己是欢乐的,你还是欢乐的吗?意识究竟是什么?意识真的像我们所想象的那样,是一种巨大的恩惠吗?一只正在晒太阳的蜥蜴和一个正在晒太阳的哲学家,哪个是更好的?我们为什么说他或它是更好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好法?蜥蜴存在的时间可比哲学家长多了。蜥蜴从不洗澡,从不将它们的死者埋葬起来,也不会搞什么科学实验。蜥蜴的数量也比哲学家多得多。那么,是否可以说蜥蜴是一个比哲学家更为成功的种群呢?莫非比起哲学家来,上帝对蜥蜴更为偏爱?

不管一个人对这些问题的答案是怎样的,但对永醒者的观察(以及对蜥蜴的观察)似乎已经证明了,意识对于满足的生活并不是必要的。确实,由于人类拥有意识,所以人类把意识抬到了一个非常高的高度,但是意识本身或许正在阻止人类获得真正的满足感:就好像一只藏在幸福的苹果中的虫子。那么,人类的意识是否会干扰人类本身——使人类的本身堕落、阻碍它的成长、削弱人类的存在呢?似乎在所有位面的所有宗教中都有逃离意识本身的倾向。如果说涅粲意味着灵魂从躯壳中解脱出来,使躯壳得以单独地面对它所属的世界(或神祗),那么,是否可以说永醒者已经达到了涅槃的境界呢?

可以确定的是,意识的存在使人类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而这代价,就是我们在一生中的三分之一时间里,都又瞎、又聋、又哑,无助以及愚蠢——我们睡着了。然而,我们还会做梦。

在努·莱普所著诗歌“永醒者之岛”中,诗人将永醒者的生活诗化为“在梦中的梦中”。“梦的水流总会从身体的沙洲边流过,像神秘的花朵一般盛开;梦的眼睛永远为太阳和星辰而醒……”

这是一首十分动人的诗,对于永醒者的积极看法为数甚少,这首诗就是其中的一个。但海·布里萨尔的科学家宣称永醒者不会做梦,也不能做梦,尽管他们也许很乐意让诗人来释放他们的心灵。

与我们的位面一样,只有某些动物(包括鸟类、猫、狗、马、猿和人类)经常会进入称为睡眠的状态,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大脑和身体都会进入一种特有的状况。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中的某些个体还会进入更为特别的状态或活动,其特征是极其特殊的脑电波类型以及频率。我们将这种状态称为做梦。

永醒者不会进入这种状态。他们的大脑没有这种功能。他们就像是爬行动物,只会进入某种迟钝的状态,但不会睡眠。

一个名叫托·哈德的海·布里萨尔哲学家写下了如下的自相矛盾而又似是而非的阐述:若一个人要成为其自我,则必须同时成为虚无。若一个人要了解其自我,则必须先了解何谓虚无。永醒者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这个世界,没有空闲的时间,也没有自我可以存在的空间。他们没有梦,所以不会讲故事,所以语言对他们来说是没有用的。他们没有语言,所以没有谎言。因此他们没有未来。他们只生活在此时此刻,一切都触手可及。他们生活在纯粹的事实当中。但他们不能生活在真实的世界中,因为,这位哲学家说,通向真实的道路必须首先踏过谎言和梦想。

恩纳·穆穆伊的语言

恩纳·穆穆伊位面被称为“花园式的乌托邦”,以其绝对的安全而著称——“对于儿童或老人来说是一个非常理想的位面。”但来访的游客并不多,而且几乎所有人(包括其中的儿童和老人)都发现这个地方过于沉闷,以至于想方设法地尽快离开此地。

所有地方的景致都是一模一样——无论是山丘、田野、高原,还是森林和村庄,都一样是肥沃富饶、景色优美、毫无季节变化,总之就是千篇一律。农田和荒野看起来完全没有区别。仅有的数种植物全都是有益的,或提供食品,或提供木材,或提供纤维。动物的种类则更少,只有细菌、海中一种类似水母的生物、两种益虫,还有恩纳·穆穆伊人。

他们的举止讨人喜欢,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与他们成功地交谈。

尽管他们的单音节语言听来相当悦耳,但即使是翻译器也无法解释其中的逻辑,因而我们无法依靠它与恩纳·穆穆伊人进行哪怕是最简单的交谈。

也许看看他们的文字可以为破译他们的语言提供一些方向。恩纳·穆穆伊的文字是一种音节文字,每个字符代表一个音节,而这样的字符足有上千个。每一个音节都是一个单词,但并没有固定的意义,通常来说,一个音节可能有数个意思,在句中具体的意思要依靠它前面、或后面、或附近的其他音节来确定。恩纳·穆穆伊语中的单词没有直接意义,但是,每一个词都与其附近的其他单词有含蓄的联系,根据其上下文才能确定这些联系是否会被创建或是否会被激活。因此,除非恩纳·穆穆伊语的句子数目有限,否则不可能编制一本准确的字典。

另一方面,恩纳·穆穆伊的文字不是横向书写,也不是纵向书写,甚至不是依照任何一个固定方向书写,而是放射性的。许多单字从最初的,或说中央的一个单字开始向外拓展,就像树木枝叶的生长过程或晶体的结晶过程一样。等到整段内容写完之后,最初写下的那个字很可能既不在所有字的正中间,也不代表句子的开始。文学作品将这种多方向的复杂写法发挥到了极致,众多的单字看起来就像迷宫、玫瑰、洋蓟、向日葵,或不规则的多边形。

不管我们说的是哪一种语言,我们都可以用几乎任何单词来为一个句子开头。这、那、他们、然而、后来、向、野牛、无知、自从、温尼缪卡①『注①:美国内华达州城市。』、在、它、因为……英语中几乎所有的单词都可以用来做为一个句子的句首词。在我们说出或写下一个句子的同时,每个单词都会影响接下来一个单词的选择——如果下一个单词是名词、动词或形容词等,则其句法功能将受到影响;如果下一个单词是代词,则其人称和单复数将受到影响;如果下一个单词是动词,则其时态和单复数将受到影响,等等。随着句子逐渐得到组织,可选择的范围也逐渐缩小了,直到句子的最后一个单词:到了这里我们很可能只剩下唯一一个可用的词了。(以下这个著名的引用例旬虽然只是个片语而非一个句子,但却非常完美地验证了上述的理论:To be or not to—①『注①:莎士比亚名句“To be or not to be”。』

似乎在恩纳·穆穆伊语言中,受到其他单词影响的并非只有单词的选择——名词或动词、人称、时态等——除此之外,每个单词所代表的意义都会受到句中在其之前出现,以及可能会在其后出现的所有单词的影响(如果恩纳·穆穆伊人真的是以句子这种形式说话的话)。因而,翻译器在接收到仅仅数个单字之后,便开始输出各个单字的所有可能代表的意思的组合。容易得知,这种组合的数目是以几何级数上升的,所以机器很快就会过载,然后当掉。

至于对他们文字的翻译,要么毫无意义,要么是有多种完全不同的荒谬解释。打个比方,有这么一段共有九个单字的文字,我曾经见过四种不同的翻译结果:

其一:“这个空间中的所有人都是朋友,正如天空下的所有生物。”

其二:“如果你不知道内心中有什么,请你小心,因为如果你带着心中的仇恨进入,天花板将会落在你的头上。”

其三:“每扇门的后面都是神秘。谨慎无用。在永恒的凝视之下,友谊和敌意都毫无意义。”

其四:“请进吧,陌生人,我们欢迎你。现在请你坐下。”在这段话中,所有的文字组合起来像是一颗彗星的形状;人们经常会在门扉、插销和书籍的封面上看到这段文字。

恩纳·穆穆伊人个个都是技艺高超的园艺家,而且都是素食者——当然,他们也必须是素食者。他们的艺术包括了烹饪、加工宝石和诗歌。每一个村庄都能够培育、采集、制作出村民所需要的所有东西。村庄之间也有贸易往来,一般是一方向另一方购买做好的菜;在他们那极其有限的菜谱上,专业厨师的特制蔬菜相当受欢迎。著名的厨师用自己做的菜与菜农交换原材料,另外还会收取一点费用。至今为止,我们并未发现此地有任何的采矿业,但只要随意在河床附近走走,就会捡到猫眼石、橄榄石、紫水晶、石榴石、黄宝石和有色石英。当地人用这些宝石换取使用过或未使用过的金银。这里也有钱币的存在,但它只有一种象征性的意义:这些钱币被用于赌博(恩纳·穆穆伊人用骰子、筹码和麻将牌等物品进行多种形式的赌博游戏)和购买艺术品。这种钱币呈珍珠粉色或紫罗兰色,是半透明的,形状与大小都与指甲差不多,它们是最大的水母死后留下的残骸。这些贝壳一般是从海滩上捡来的,它们拿到内陆后可以用来交换制作好的宝石和诗歌——如果那些写在白纸、小册子和卷轴上的看起来很漂亮的文字确实是诗歌的话。

有些游客确信这些文字是宗教作品,他们将此称为曼荼罗①『注①:印度教和佛教所用到的帮助禅定的象征宇宙的几何图形。』或经文。另外一些游客则确信恩纳·穆穆伊人没有宗教。

在恩纳·穆穆伊位面上,有很多“文明种族”的存在迹象——这是来自我们位面的游客的说法。最近以来,如果来自我们这个位面的游客将某个种族称为“文明的”或者“开化的”,这通常意味着该种族曾经在彻底利用人力资源和自然资源的基础上,发展资本主义经济和工业化科技。

在田野和高原荒地的周围,有很多大城市的废墟、漫长道路的遗迹、广阔的荒漠化土地和遭受永久性污染的地区,还有其他种种足以证明发达的科学技术和充满进取心的社会曾经存在过的迹象。这些遗迹都非常古老,并且恩纳·穆穆伊人似乎不认为它们有什么意义,换句话说,他们不会对它们表示敬畏,更没有任何兴趣。

他们对待外来者的态度也同样是如此。

因为没有人能理解恩纳·穆穆伊人的语言,所以也没有人知道恩纳·穆穆伊人是否有什么关于他们祖先的历史记载或者传说,毕竟,他们的祖先创造了难以想象的文明,却又造成了巨大的毁灭,将这个平静的地方搞得一团糟。

我的朋友劳伦说,他听说恩纳·穆穆伊人用一个单字来指代那些废墟:“nen”。根据他对恩纳·穆穆伊语言的了解,“nen”这个字的具体所指可能是包括从大洪水到微小的闪光甲虫在内的许多东西,当然,这是要依靠其周围的其他单字才能确定它代表的究竟是什么。他说,“nen”这个字的中心内涵可能是“快速运动的东西”或“快速发生的事件”。对于那些长满了野草的永恒的废墟(尽管村民住得离它们很近,甚至可能利用它们作为自己的家),以及现已沉到湖底的损坏了的水泥路面,还有广阔的化学废料沙漠(除了一种在有毒的水洼里生长的紫色菌类之外,没有任何生物能在那里生存)而言,这显然是个相当奇怪的名字。

但另一方面,我们并不能确定,对于恩纳·穆穆伊人而言,是否所有东西都有一个名字。

劳伦在“花园式的乌托邦”度过的时间比大多数人都要长。我请他为我写下一些他想要讨论的问题。于是他给我写了如下的一封信:

你问了关于语言的事。我认为你将问题描述得很清楚。我想,也许我可以提供一个能够帮助你思考这个问题的方法:

我们说话的方式就像蛇行进的方式。一条蛇可以走向任意一个方向,但它同一时间只能走向一个方向,也就是它的头所在的方向。

他们说话的方式就像海星行进的方式。一只海星通常什么地方都不去。它没有头。这样它就有许多方向可以选择,尽管它根本就不会选择任何一个方向。

我想,一只海星通常是不会遭遇二者择一的选择的,就像左或右、前或后这种选择。因为它可能有五种方法来判断左右前后,也可能有二十种方法。对于海星而言,唯一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就是上或下。其他所有的方向,或说选择,全部都是混杂在一起的。

我想这可以描述他们语言的一个特征。当你用恩纳·穆穆伊语说一段话的时候,你所说的内容有一个中心,但句子的其他内容是以不同的方向从这个中心发散出来——或者说,从不同的方向聚向这个中心。

我听说在日语中,只要对句子中的一个词或词组略加改变,整个句子的意思就完全不同了,所以——我不懂日语,这只是我的猜测——如果一个词中的一个音节发生变化,那么原本是“蟋蟀在星光下合唱”的一段话就变成了“出租车停在十字路口中央”。我猜,日本的诗歌也一定经常使用这种微妙的双关语。一句诗可能会根据其上下文而变成两种不同的意思,而这两种意思又都是蕴含于这句诗本身之中的。表面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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