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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弱点杨恒均-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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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飞机出事是所有意外死亡中最让人意外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你这个人责任心很重,以你的年纪看,你还没有闲钱和闲时间乘坐飞机到处游玩,所以你每次乘坐飞机都是为公司出差或者去完成什么任务,于是有种潜意识作怪,让你不甘心在未完成任务前摔死。。。。。。”
  心理医生还扯淡了很多,我都不置可否,只记得他的结论是清楚明白的,那就是我灵魂深处对死亡充满了恐惧。接下来他话锋一转,开始鼓励我勇敢地去面对死亡,思考死亡。他说,只有伟大的人才去思考死亡,世间的芸芸众生都糊里糊涂地以为人世间生主宰着一切,而死只不过是瞬间的结束,其实是大不然的。死亡不但是一切生的结束,也是一切生的开始,而且从生到死,死亡主宰着一切。医生耐心地看着我的眼睛说:“你思考一下吧,人类正是因为害怕绝种,害怕彻底灭亡,这样生命才不停地诞生出来。诞生下来的小生命是如此脆弱娇柔,而且从诞生到死亡,整个生命的过程中充满着为了逃避死亡而不停与饥俄、疾病灾难所作的斗争。人类社会建立国家,设立法律不也都是害怕死亡的结果?你再设想一下,如果没有死亡的威胁,无论是现代医学还是现在的各门科学技术都根本不会诞生,更加不可能发展到今天的程度。没有死亡阴影的压迫,人类一定懒惰无知,与一头猪无异,并且还会日益退化,就连文学和哲学也都产生于人类对死亡的思索。这些你都可以从回顾一下古往今来的大哲学家们如何从思考死亡开始向我们披露生的奥秘这样的事实就知道了。”
  大概是看到我脸上显露出来的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的表情,医生停了下来,叹了口气:“这样吧,我们不要扯远了,就以你自己为例子。”
  他喝了口咖啡,问我:“告诉我,当你在空中紧张得大汗淋淋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认真想了想,那时我的想法还很多,但主要的就是这样一些问题:我怎么会死在这里?我还有好多书没有看,好多事情做了一半或者根本没有开始做,还有好多朋友想联系,可是还没有时间联系,还有还有,临出门时我也没有向父母和哥哥姐姐交代一下,你看这些还不够吗?我不能死呀!
  “对了,就是这种还没有准备好面对死亡,自己不能死去的想法让你害怕死亡,同时让你思考起来。我敢肯定,这是你唯一思考死亡的时候。现在请你再告诉我,在你经过了一次要生要死,提心吊胆的空中煎熬后,当飞机每次又都意外的平安到达机场,也就是你知道你还活着时,你又想什么呢?”
  我又想了想,告诉医生:“每一次飞机降落都让我有获得重生的感觉,我仿佛换了一个人,接下来的日子我就会忙于制定人生计划,积极规划未来的生活。当然,这样的干劲维持不了很久,不到一两个月,我又变回了原来的我。”
  “这我理解。”心理医生面带微笑,“你大概现在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吧?!正是因为在飞机上你对死亡的恐惧,让你思考生的价值,于是你想起了自己浪费的生命,想起了自己本来应该利用生命去完成的事情却迟迟没有完成,于是你好象换了一个人。你再想一下,如果你可以不用靠坐飞机就能够时常思考死亡的话,你的生活一定会更加丰富多彩,你也一定会提早实现自己目前仍然在幻想的目标,我说得对吗?”
  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心理医生,现在想起来,我仍然无法完全接受这样的事实,那就是我的灵魂深处非常怕死,而且这个成为我得飞行恐惧症的病因。虽说医生的解释并没有让我的飞行恐惧症减轻,但我得承认,医生话语中关于生死的哲学论述让我获益非浅。
  我很欣慰接下来飞机在太平洋黑漆漆的上空飞行得异常平稳,我也借上厕所请旁边的那位乘客给我让道的机会和他搭上了话,并且不失时机的向他传播了现在医学的新发现,特别是关于乘坐飞机时感觉恐惧是病而不是怕死表现的现代西方医学。他很惊奇的看着我,装出一副恍然大悟并且很同情我的样子,然而我的心情并没有完全放松下来。在交谈当中我知道他才四十出头,已经在东莞和深圳有两间加工厂了。他在几年前把老婆和两个孩子送到美国洛杉矶定居,之后他几乎每个月都要飞美国一趟。这次飞去据他说是为了换一间大点的洋房。“小孩子都快十岁了,需要有自己的空间,不但要有自己的睡房,还要有自己的游戏室、书房和活动间。”他边摇头边告诉我,“原来的六房都不够分配了,这次我是下了决心买个大点的别墅,在洛杉矶要花费两百多万美金。”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不过随即又想通了的样子,“好在生意还过得去,只要把开第三间加工厂的计划推迟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我似笑非笑地听着他的讲述,心中却并不平静。我一忽儿计算着自己这次出差如何可以更好的节约下周局长给的那一丁点补助,一忽儿又想着两百万美金的房子是什么样的。环顾前后左右的乘客,虽然都是在经济仓,并且几乎都其貌不扬,可是一想到这里很多人都和这位两厂之主的小老板不相上下,经济成功,有家有室,我突然觉得苦苦思考生死大事实在有些无聊。
  这样漫无边际的想着想着,飞机已经在洛杉矶国际机场徐徐降落。虽然我清楚知道百分之四十的飞机出事都是发生在飞机降落的时候,不过这次我不但没有出冷汗,而且一整夜都没有好好睡觉的我精神饱满地走下了飞机。
  我闭上眼睛深深做了几次深呼吸,不错,我吸进的是美国的味道。正如每个人有自己的味道一样,每个国家也有其独特的味道。如果说一个人的味道主要集中在腋窝里的话,那么一个国家的味道就是集中在它的国际机场里。这并不是说那里的味道就特别重,而是那是你刚刚抵达,踏进这个国土的第一步,可以鲜明的感觉到不同气息的地方。
  我故意放慢了脚步,让这种我始终无法描述的美国味道深深的进入我的脑子里。十二个小时的飞行中我除了聊天就是自己想一些深奥的哲理,总不让自己的脑子在太平洋八千尺的高空上闲下来。所以,这一刻当我的身体落在地球这一边的美国国土时,我的脑袋仍然还是留在中国。
  我需要这段从走下飞机到海关闸口的时间来把大脑转换过来,至少让我的大脑适应这里的气味,何况我知道,无论是海关还是移民局都会对夹杂在中间的旅客检查较松。在移民局里,黑人移民官把我从头到脚认真的看了一遍,似乎对我“回来母校看看,顺便把毕业文凭拿到手”的理由并不满意,不过在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之后,我还是过了这一关。在行李处提起自己的小箱子向海关走去,大概是在移民官那里时间久了的缘故,我的心情有些紧张。
  “请打开你的箱子。”这次是个白人官员。
  我把箱子打开,白人官员小心翼翼的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在里面翻查,当他把手伸进里面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他的表情有异,随后他把手拿出来,故作镇静地看着我。我注意到他的手已经触及了柜台下的红色按钮。果然,两个站在过道两旁的武装关员立即从左右向这边急速靠拢过来。大概是由于我的两只手都在他们眼睛看得见的地方吧,所以他们只是把手放在配枪上,不过那表情就很严峻。旁边的旅客显然比我还紧张,我在被带进海关小房间时,瞥见那位刚才和我坐在一起的两厂之主目瞪口呆的盯着我,接着又显出一副再次恍然大悟的夸张表情。
  在海关的小房间里,其他的关员都纷纷的让开。那两位武装关员在我左右稍微靠后一点的位置拉开架式站定,那位首先打开我箱子的关员会合另外一位看起来比他级别高,经验老到的关员开始一件件拿出我的行李。我想,还好,再多省,我都会在出差时买上两三条新内裤带着,否则,被外国人检查出来内裤上有污迹,比查出有毒品还让我丢人。在他们两个一件件小心翼翼拿出我花了一个小时才收拾好的箱子时,一位西装便衣悄悄走进来。我想这一定是FBI的常驻机场代表了,我松了口气。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左右两侧的彪形大汉浑身一抽,才注意到开箱子的一位关员正用两个手指从箱子底缓缓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装着的白粉状物品。我随即注意到那FBI也神情紧张起来,我左右的两位武装关员也不自觉地向我挪近了一点。
  “这是什么?”那个关员一边用锐利的蓝眼睛看着我,一边拿起旁边准备好的小刀轻轻戳破塑料袋,用刀尖粘了一点,然后小心地举起来,伸出他舌苔很厚的舌头舔了一下。
  “毒品!纯度还很高。”他放下手来,假装轻松地样子,“先生,我想。。。。。。”
  “长官,我想在你想之前先听我解释一句。”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那是洗衣粉,味道和高纯度加料的海洛英差不多!”
  那个关员怔了一会,求助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西装,西装走过来,也试了一试,显然他也拿不定主意。西装和两位海关的关员退到旁边的另一间小房间里,我左右的两位武装关员示意我坐下,然后一左一右的坐在我旁边。不知道是他们两位中哪一位身上发出的味道让我坐立不安起来。
  过了几分钟, 三人出来了,其中一位解释说,需要做进一步的化验。于是FBI和另外一位拿着我的洗衣粉离开了,剩下的年资较长的关员拿了张椅子坐在我的对面,问了我一些简单的问题。他最感兴趣的是我为什么要带洗衣粉,我说这和我带几包方便面一样,为了方便也为了省钱。他又追问,为什么把洗衣粉的袋子换掉。我解释,中国洗衣粉袋子不牢固,不适合出差带,于是我把它们装进牢固塑料袋子里,何况,我也用不完一整包。最后他没有再问,就去旁边处理其他的事情,不过我左右两个关员仍然忠于职守地守着我。
  折腾了足足有四十分钟,他们才在一声声抱歉耽误了我的时间的道歉声后,让我离开。一出关口,远远的就看见老同学王小海在那里翘首以盼,他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站在禁区黄线上,那样子让我有些感动。我的朋友不多,在异国他乡的地方只要有大学的老同学,我总是先和他们联系。毕业十几年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盼望有机会相聚。这种想见见老同学的愿望一般在大学毕业十年后最为强烈,其原因不难理解。光阴似箭,岁月如飞,你身边的东西和你自己都在潜移默化地不停改变,可是由于你每天照镜子,你无法知道你和十年前的自己到底有什么不同,于是你突然想见一个老同学。见面后,通常有两种情况,老同学保养良好,基本棱角没什么变化,于是你说:“你还是那么年轻,一点没有变化呀!”另外一种情况是那本来熟悉的老同学经已面貌全非,于是在暗暗心惊之下,你说:“哎呀,变得成熟多了!”可是无论见面时出现上面哪一种情景,你心里都想的是自己的变与不变在老同学看来又是怎么想的。
  王小海站在那里的样子此时此刻就给我这样的想法。他是上个世纪90年代初来到美国的,此后在我们同学的通信中消失了好几年时间。后来据说拿到美国绿卡后又开始和同学们联系起来。他个子不高,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当然那是十几年前在学校的印象。此时向我走过来的王小海则怎么看怎么都显得有些粗糙,他看起来好象有五十岁了。也许是机场光线的问题,我从哪个角度都觉得他有些驼背。我们没有拥抱,两人一边握手一边盯着对方的脸细心端详,大家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内心的激动和感慨,接着大家都爽快地笑起来。
  坐在小海刚刚买的二手本田雅阁向家走的路上,小海告诉我他出来这些年的经历,满嘴牢骚,满口怨言,让我这个老同学特别感动。一般来说,那些出国的人,特别是得到绿卡拿到身份的在接待我们这些国内出来的老同学时经常都强颜欢笑,处处要胜人一筹的样子。小海不是这样,他一路抱怨,先是从自己出来晚了两年,错过了“六四”绿卡开始,一直到选择学习政治专业,毕业后根本找不到工作,最后只好到餐馆打工,好不容易靠伪造材料获得了绿卡,也辛辛苦苦积攒了一点钱,才发现自己已经老大不小了。当有时间和心情开始接触国内出来的老同学老朋友的时候,却发现原来出来的无论是老同学也好,老朋友也好,一个个看起来都活得比自己滋润,心里不知道有多别扭。随即小海严肃地问我,国内这些年发展真那么快吗?有钱人真那么多?怎么和国家的统计数字有些不相符呀?他说自己刚刚买了一栋小公寓,付了五万美金的首期,另外二十五万要20年付清,所以他真没有心情自己回大陆去搞清楚,他希望我这个老同学可以帮他解答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其实你已经有车有房了,虽然房子只付了五万美金,可是那在国内也不是个小数字啊,何况你能在这里见到的老同学老朋友都是混得不错的。”
  “哈,你老兄想必混得也可以吧。”小海笑起来。“你这次来不光是为了拿毕业文凭吧?仅仅那样的话让学校邮寄给你不就得了,还有什么任务吧?”
  “什么任务,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已经离开国家单位了。我这次来也是有点怀旧,想看看‘911’后的纽约还是不是那个样子。另外我也想见一见郭青青,如果可以还要到华盛顿去见见刘明伟。”
  “真奇怪,你和郭青青这么多年分分合合,都在纽约的时候大家不来往,现在分手都好几年了,又千里迢迢的过来探望,看起来你还挺念旧的。”小海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落寞。开了一会车,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老同学在这里的总共没有几个,海鹏还回去了,你也回去了,一个班四十人,现在在这里的才三个。你看我又混得这样子不成器,你看人家理工科专业的,我们那一届每一班至少有二十人在美国。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的有些理工科专业如果开同学会,在美国的要比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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