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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之乡-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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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茶几上吧。”
川叔放下饭菜,缓缓退了出去。
薛未白在衣柜里取出一条披肩,放在我腿上,说:“披上吧,小心冷。”
我无言的披上,果然温暖很多,他把饭装好,递到我面前,说:“吃饭。”
我接过碗,拿起筷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忽然有些哽咽,又好惶恐,放下碗,我长吸一口气,平静着呼吸。
他夹了一些菜,说:“吃饭,饿了这么久还不吃?”
我拨了拨米饭,夹了一片青菜,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
薛未白一边吃,一边看我,他有些不满的说:“别光吃青菜,吃肉,你舅妈说了,你最喜欢吃鸡肉,来吃吧。”他夹了一块放在我的碗里。
我冷笑,她说我喜欢吃鸡肉?在她家里八年,我吃的是什么?都是他们吃剩的残羹冷汁,我突然胃口全无。
薛未白停止了动作,看着我,说:“你很恨她?她收留了你,虽然对你不够好,可是总算没有让你流落街头啊。”
为什么要提她?为什么要在我对你稍有好感的时候说这些话?我放下碗,冷冷的看着他,是她让你来作说客么?
薛未白皱起了眉头,也放下了碗筷,说:“为什么这样看我?你的眼里满是厌恶和憎恨。”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看你?你又是我的什么人?哈我大笑了一声,当然,我当然不能这样对你,我突然很好奇,他当时递给舅母的那张支票,面额究竟是多大呢,我想知道,我也有权知道我自己的身价。
我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去,端着碗,一口一口的吃着,我们闷声吃饭,把大鱼大肉当成不共戴天的仇人,拼命消灭。
饭菜吃完后,气氛有些尴尬,我丢下薛未白,走到洗手间,开始洗漱,抬起头,我盯着镜子,想起昨晚看到的那张脸,不由得一震,动作也快了许多,漱完口,却迟迟不敢洗脸,真的好害怕一睁眼就看到那张鬼脸。
我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看到不寻常的东西,是我自己眼花,还是真的撞鬼了?越想越害怕,今晚等待我的又是什么?千万不要再发生了。
这时,薛未白走了过来,站在我的身后,说:“我不想跟你不愉快,如果刚才我说错了什么,你不要介意。”
有他站在我身边,我总算没那么紧张,于是开始洗脸。
到底要不要跟他说呢?我还在犹豫,告诉他,这个日落之乡闹鬼,他相信么?一想到闹鬼,我又害怕起来,三下五除二的洗去泡沫,抓过毛巾擦了擦脸,一抬头,他正在镜子里微笑。
为什么他的微笑这么纯美,就像不谙世世的孩子?可是他的头发都白了不少。
“为什么你洗脸像个小孩子?”他抱着胳膊,歪着脑袋看我。
我搭好毛巾,安静的看着他,他是不是想抱我?如果他抱我,我会拒绝么?
“累了么?”
我摇摇头,不累又如何?在这里能怎么样?
我又坐回了沙发,忽然间,我决定告诉他,我在这里碰到的一切,如果再不说,我想我会被逼疯的。
我刚抬起头,看着他,他问:“有话要跟我说?”
我点点头,他把大手递到我面前,说:“说吧。”
我拉过他的手,开始一笔一划的写着:“昨晚我见到了鬼。”
他迟疑片刻,手一缩,脸色很不好看,沉默片刻,他问:“所以你说要离开?”
我点点头。
他没有说话,阴沉着脸,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半晌,他恢复了常态,低着头拍拍我的脑袋,说:“我们先不讨论这个,有件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望着他,他说:“我应该带你见见我父母,是不是?”
是的,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虽然我并不习惯,也不喜欢,可是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只好点点头。
他取了蜡烛,带着我走上了三楼,烛光在黑暗里摇曳挣扎,正像我此刻的心情,他的父母就住在三楼么?为什么一直没有见到,他们会怎么对我呢?说不定不喜欢,将我赶出这里,岂不是更好。
思想未定,他已经停在一个门口,对我说:“其实昨天应该带你过来,只是太晚了。”
我点点头,他已经推开了门。
没有一点声响,除了我们两个的呼吸声,四周静悄悄,我努力的在黑暗里寻找二老的身影,却一无所获,忽然,烛光一闪,眼前有反光,我寻过去一看,两个大大的像框,我看清楚了,墙上悬挂着的却是两幅遗像,两张苍白的脸在黑暗里显得好不阴森,我惊得倒退两步,撞到一张桌子,回头一看,桌上摆着的是另一张遗像,是一个年轻妖艳的女子,一头浓密的黑发,她的嘴角还有一丝异样的微笑,随之起了一阵风,我浑身一冷,急忙抓住薛未白的手,紧紧靠住他。
“你怎么了?害怕么?”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尖,不似平时的温和。
我咽了咽口水,抬头看着他,却看见他面目模糊,脸色惨白,双颊和眼眶深陷,剩下四个黑黝黝的坑,嘴唇干瘪,白森森的牙齿和暗红的牙床突出,好丑陋!
我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狂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向着门冲了过去,一把拉开门,没命的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流泪,他追了出来,在我的身后大喊我的名字,脚步声声声进逼。
我一脚踩空,身子一倾,从三楼一直滚下,重重的跌在地上,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我听见有人在我身边小声的说话,仔细一听,很像是舅妈的声音,她怎么来了?我倒要听她说什么,于是仍旧闭着眼睛,装睡。
“她真的这么说啊?”
“是,她的确说她看见鬼。”薛未白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昨晚,不知道为什么,看见我就象见到鬼一样。”
舅妈嗤笑了一声,说:“哟旧病发了。”
“旧病?什么旧病?”
“神经病呗!”是美楠,她也来了?
舅妈干笑两声,说:“小孩子不懂事,您别生气啊不过呢,她倒没有说错。”
薛未白没有说话,我偷偷看去,他正皱着眉头,一脸不悦,难怪舅妈慌了手脚,他严肃的样子的确很可怕。
“我不是曾经跟你说过么”舅妈小心翼翼的说,“小薰她真的得过精神病,您又不相信虽然现在好了,但是,谁知道谁知道会不会复发啊”
“究竟怎么回事?”
舅妈陪笑着说:“这孩子说实话,真是命苦啊”说着,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睛,我厌恶的闭紧了眼睛。
“她妈妈在她七岁的时候,就病死了,他父亲呢又在她十五岁的时候,被一场大水淹死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天煞孤星降生,专门克死亲人,您要小心啊”
“这些我都知道了,重复作什么?”薛未白斥责着。
舅妈咳了咳,说:“她父亲死后,她就变得古里古怪的,整天对着空气又说又笑的,我有一次问她,对谁说话呢,你猜她说什么?”
“说!”薛未白冷冷的说,“别浪费时间。”
舅妈讨了个没趣,也不卖关子了,说:“她跟我说,她正在和爸爸妈妈说话。哎呀,我的天,我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哟!”
我冷笑,他们知道什么?我仍旧清楚记得,那段时间,爸爸妈妈一直陪着我,怕我寂寞怕我害怕,那么疼我爱惜我。
“后来,我和我老公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医了大半年才好,花了我们好大一笔钱呢!那个时候,我们也不宽裕,日子过得紧张得不得了,美楠上学都要借钱啊”
“后来呢?”
后来爸爸妈妈叮嘱我,一定要好好过日子,照顾自己,就离开了我,我怎么哭怎么求,也留不住,他们走了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忍不住要四处寻找,却始终是失望。
“后来?后来她好了,行为倒是正常了,就是不再说话了。”
说话?我的亲人都离开了我,我说话给谁听?一滴眼泪忍不住顺着眼角,流进了头发。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盖在了我的脸颊,抚摸着我的头发,薛未白说:“知道了,麻烦你们过来一趟,在这吃个中饭再走吧。”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也想小薰了。”
舅妈的虚伪让我作呕。
美楠说:“我担心表姐,我想留在这里陪她几天,姐夫,可以么?”
她想干什么?舅妈只是市侩自私,美楠却那么恶毒狡猾,我憎恶她尤胜舅妈,薛未白,你千万不要答应她!
薛未白却说:“不耽误功课的话,你就留下吧。”
美楠娇滴滴的说:“谢谢姐夫。”
我心底无奈的叹息,请神容易送神难,暑假才开始不到十天,我真的不知道她要在这里赖多久。
三个人都下去了,我睁开了眼睛,望着帐顶,这两天所看到的都是我的幻觉么?难道我真的病了?
头很痛,心灰意懒,口却干得要命,我挣扎着坐起来,倒了一杯水,却太烫,我端着水杯,靠着窗,望着草坪,被风吹得起起伏伏,有些黄的红的紫的野花在绿色中若隐若现,远远看去,就似一匹绸缎,在风中展开抖动,非常好看。
我的影子映在玻璃窗上,显得那么落寞,那么孱弱,鬼魂也不过如此吧,我轻轻的笑着,玻璃窗上,有些模糊,是水蒸气,我擦去了白雾,看到一个人影,是薛未白,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走了过来,站在我的身后,在玻璃窗上看我,他的眼睛里有什么?是可怜么?我觉得很悲伤,我的累累伤痕,他看得一清二楚,所有的丑陋他尽收眼底。
蒸气又模糊了玻璃窗,我在白雾上写着:放了我吧。
他又靠近了一步,贴着我的背脊,他扶着我的肩膀,温和的说:“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的,你什么都不要害怕,只要有我,你就不会再有痛苦。”
我很感动,可是我还是摇摇头,我真的害怕,或许自己真如舅妈所说,是天煞孤星降生,如果注定要寂寞,那就不要让我尝到幸福的滋味。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终于问为什么了。
这次轮到他摇头,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要好好照顾你,想要让你快乐。”
我笑了,水已经凉了,我低头喝了一口,滴答一声,是泪水坠落,我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容易流泪。
这样已经很好了,让我走吧。
“不行,我不放心你。”
我不放心?这句话多么熟悉啊,小时候每次上学,爸爸都要用自行车把我送到校门口,我跟他说了,我可以自己搭公车,爸爸摸着我的小脑袋,说:“我不放心。”
不管多么不放心,他还是离开了我。
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拉过他的手,慢慢的写着:我会有压力。
他忽然把我的手握住,我扯了扯,他拉得很紧,我也没有再抗拒,他抱着我说:“我保证活到八十岁!”
我的呼吸开始混乱,头有些昏昏然,被他抱在怀里竟然是这么舒服,就像回到了小时候。
“哎呀,原来你们躲在这里缠绵啊!”美楠突然撞了进来,笑得很暧昧,“有情饮水饱啊,不吃饭了么?”
我赶紧推开薛未白,一推开,就后悔了,我为什么要表现的这么心虚?我难道不应该在他怀里么?我应该在他怀里微笑,不是么?可是,我已经推开了。
薛未白没有说什么,他扭过头,对我淡淡的说:“我们下去吃饭吧。”
我看到美楠对着我得意的笑了,多么无聊。
吃饭的时候,舅妈一直在夸这个院子多么宽敞,多么舒适,薛未白敷衍的笑笑,说:“很久没有修葺了,有空要叫人修剪一番才好。”
美楠说:“简直就是避暑山庄啊,城里多热啊,在这里都不用空调,有自然风,空气又好,住在这里,可以活到一百多呢。”
我承认,她是一个很伶俐的女孩子,美丽又时尚。
薛未白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在微笑。
“姐夫,帮我夹一块山芋谢谢”美楠伸过碗接住,甜甜的说,“姐夫真好。”
我反倒象一个外人,手足无措,低头扒饭,在她面前,我难掩自卑。
“想吃什么?”薛未白轻声问我,“要我帮你夹么?”
我还没有说什么,美楠又开始喊:“姐夫,我还要山芋,真好吃。”
薛未白微笑着为她夹了一块,递过去,又问我:“你也要么?”
我已经没有任何胃口了,于是放下筷子。
“这就饱了?”薛未白看着我几乎没有碰过的饭菜,皱了皱眉头,“这样不行,你看看美楠,她吃的多香。”
你不是很了解我么?为什么这个时候反倒象一根木头?好在他也没有坚持了,说:“身体不舒服是不是?”
“表姐要减肥,我才不介意自己是个胖子呢。”她的笑容真的很无邪,谁能相信她城府深重呢?
我不置可否。
他忽然笑了,说:“你不是喜欢弹钢琴么?”他指了指那架白布遮盖的钢琴,说,“你看看那是什么?”
我冷笑,当然,我当然知道是什么,我瞟了一眼川婶,她板着脸,眼神高傲。
我假装不知,走了过去,一掀开白布,虽然我明知道是钢琴,可是,再次看到,我还是一阵欣喜,所以回头那一笑也不全是假装。
薛未白走过来,说:“我知道你会高兴的,这架钢琴是我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现在我送给你,喜欢么?”
我用力的点点头。爸爸留给我的所有东西,包括钱和钢琴,都被舅妈占去,那架钢琴已经被她变卖,不知道现在哪里,那是爸爸妈妈留给我的唯一纪念,我曾经疯狂的想要找回,却始终未能如愿。
我抚摸着光滑的琴盖,这就是我的了么?
“弹一首吧,就弹你最喜欢的,好么?”
我望着他,用嘴型问:“可以么?”
“当然可以,就弹‘镜子’吧,我最喜欢这首,是你自己写的吗?”
我点点头,他搬了一把沙发椅过来,我刚坐下,美楠就过来了,她靠在座位上,说:“表姐,你来弹‘Memory’吧,我最喜欢听这个了。”
我知道她在耍什么把戏,可是,我不能说话,我只会弹琴。
薛未白一听,兴趣来了,说:“这个你也会?我很喜欢这个旋律。”
“姐夫也喜欢?”美楠惊喜的说,“那太好了,我还会唱呢,姐夫要不要听?”
“是么?”薛未白的兴趣来了,他抚掌笑道,“那我就要好好欣赏一番了。”
舅妈也放下了碗筷,走了过来,无比骄傲的说:“我们美楠唱歌真是没话说,比电视里的演员还唱得好呢!”
“那就开始吧。”
我叹息一声,打开琴盖,轻轻弹起Memory的序曲,美楠站在我和薛未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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