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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宴-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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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之人方面大耳,双眸炯炯,走路的样子有如钉子凿地般稳健中带分锐利。

汉王一见那人,素来冷酷的表情竟然带分惊骇。谷雨一望到那人和身后两人的服饰,脸色也变得惊惧起来。

风雪肃杀中,那人不急不缓地走来。有兵士本想拦阻,可是见到汉王不语,也不敢行动。那人到了汉王近前,拱手道:“铁奇正参见汉王。”

汉王的声音都哑了,许久才道:“铁大人来此何事?”

汉王当然认得铁奇正,此人身为三千的指挥使,素来神出鬼没,汉王从未想到,此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锦衣无情,五军锋冷,三千神机,鬼神也惊!

三千当然不是说寻常的三千人,而是大明最让人心寒的四大军事力量之一——三千营。

这营人马实为大明军中最剽悍的一支人马,因为营中每个人都是身经百战、骁勇善战。三千营的人马素来都是由天子直接调度,神秘莫测。汉王一直以为这些人还在北疆,不想他们的统领铁奇正突然到了江南。

汉王当然不会怕一个铁奇正,他怕的是铁奇正前来的内在深意。铁奇正来了,三千营自然也跟来了,三千营蓦地出现在这里,他竟然不知道。这是不是说,朱棣还有更多的事情没有让他朱高煦知晓?

正在汉王越想越心寒之际,听到铁奇正平静地道:“汉王,圣上请殿下前往一叙。”

汉王的心中剧颤,反问道:“父皇找我何事?”

铁奇正倒回答得干净利索:“不知道,臣只是奉旨行事。”

谷雨当然也看出事情有些不妙,便和汉王交换了个眼色。

三千营的突然出现,无疑是代表朱棣有了戒备,这戒备是用来对付东瀛、捧火会,还是针对汉王?他们要不要搏命?要不要继续进行逼宫之事?

两人读出了彼此眼中的犹豫,一时间亦陷入了为难之中。

叶雨荷拿着那木盒,心思百结,挣扎不休。这时云梦公主也看出不妥,唤了一声:“叶姐姐……”

那声呼唤将叶雨荷从困楚中蓦地唤醒,她霍然抬头望向朱棣,嘶声问道:“就算家父之死和你无关,可靖难之役,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你难道没有过错?”

她是在寻找必须出手的理由,因为她蓦地发现,再说下去,她或许就会失去了动手的勇气和信念。

人做事总得要个理由,只要这个理由可以说服自己,那就足够了。

朱棣在龙案后淡漠一笑:“你若是朕,该当如何?难道坐以待毙、静等屠戮、尽迂腐效忠?千古以来,这般迂腐,可有哪个有过好下场?当年赵国倒有顺民四十万,可是被白起一口气坑杀,事后都说白起的丰功伟绩,那四十万顺民的死活有谁放在心上?”

他说到这里,脸上现出少有的愤怒之意,想是事情虽过去许久,但每次提起,仍是愤愤难平。心中想到,方孝孺那等腐生,说朕不忠、篡位,可朕本想终老北疆,却被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人逼到了绝路,那时难道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他越想越是气愤,又道:“古圣人有云,‘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之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之视君如寇仇。’朱允炆视朕为寇仇,朕当然不把他看做天子。你可知朱允炆如何对朕,又是如何费尽心思地羞辱朕的两个儿子,逼朕造反?”说到这里,他怒拍桌案,激动得浑身发颤。心中酸涩,暗想煦儿只知道他的苦,可高炽为了朕,忍受了男人难以忍受的苦楚,又有谁知?

这些事情,群臣都知道犯忌,均不敢在朱棣面前提及,只有叶雨荷肆无忌惮,又揭开了朱棣往事的伤疤。

往事不堪,回首愤然。

云梦公主从未见过父皇如此失态,忍不住大惊,急忙向叶雨荷使眼色。

叶雨荷心中一阵茫然,却未望云梦公主。她也知道,靖难之前,朱高煦、朱高炽曾均成为朱允炆的阶下囚。她并不知道朱允炆是如何对待这兄弟俩的,也没有兴趣知道。但她明白,朱棣所言不差,斧钺加身,有懦弱送死,有愤然反抗,为求生反抗,朱棣做的无可厚非。

在帐中这盏茶的工夫,叶雨荷的观念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可她还是一定要出手,因此她只好又问了一句:“那齐泰、黄子澄、方孝孺他们呢?你敢说不是滥杀无辜?”

她只说了这一句话后就立即出手,她不等朱棣回答。因为她怕听了朱棣的回答后,再也没有了出手的理由。

她的袖一挥,两颗泥丸击在地上,轰的一声响,烟雾弥漫。没有等泥丸击到地上,她就用手一拍,那看似坚硬的木盒倏然而裂——裂成十三块碎片。

叶雨荷的双手一错,那十三块碎片就拼成了一柄带着锋锐剑尖的木制长剑,剑尖因为有剧毒而泛着蓝光。

这不是她的手快,而是在于机关巧妙,那盒子并非真正的盒子,而是拼盘——忍术中集巧妙机关术于一身的大拼盘。

只要盒子碎裂,那大拼盘的各种零件瞬间就可化为长剑。如瑶明月考虑得亦是周到,早就想到了叶雨荷不可能带剑去见朱棣,因此给叶雨荷又准备了这样一把剑。

叶雨荷一剑在手,顿时就如变了个人一般,身形已如飞燕划空,冲到了朱棣的桌案之前,一剑刺出。

这时烟雾弥漫,叶雨荷发动时,早算准了和朱棣的距离与方位,虽亦被烟雾迷了眼,但她知道这一剑刺出,应该有八成的把握。

可一剑刺出,她一颗心却沉了下去。剑刺空了,前方竟然空空荡荡。

朱棣怎么能躲开她的必杀一剑?

叶雨荷不待多想,立即变剑,又连续刺出三剑。就听到左手处一声惊呼,云梦公主已冲到了她的面前。

云梦公主的思绪一片空白,从未想到,一向信任的叶姐姐竟然看起来和父皇有深仇大恨。烟雾起时,她立即知道不妙,那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叶雨荷伤了父皇。

她飞扑而上时,并不知道叶雨荷正挥出了第四剑,剑尖已到了她的喉间!

朱棣御帐的轰隆响声很快传到了汉王的耳边。

汉王、谷雨微震,知道叶雨荷已经出手了。谷雨望着汉王,只待他发令。而汉王却看着铁奇正,心灰若死。

铁奇正根本动也未动,炯炯有神的双眸只是望着汉王。不但铁奇正未动,那声轰隆声响后,除了汉王的手下有些许骚动外,整个军营沉寂若死。

这实在是不正常。天子御营有变,为何所有人并不警醒,或许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朱棣早有吩咐和防备。

天虽寒冷,但是汉王头上的汗水却涔涔而下。他突然道:“父皇没有找太子议事吗?不如本王先找太子,再去见父皇。”

铁奇正道:“我忘了告诉汉王殿下,太子已连夜返回金陵,此刻已不在军营中了。”

汉王闻言神色苍白,只感觉一腔热血都已结冰,半晌才点头道:“好。”

他望了谷雨一眼,见到谷雨眼中惊骇欲绝的神色,不知为何,他的一颗心反倒平静得很。

他败了,败得干净彻底,未出招就败了。

虽然他还不知道秋分仍被挡在营外,但他已经不指望秋分的力量了。霜降见不到太子,并未及时回来通传情况,显然也出了问题。

他精心的算计眼下看起来,似乎不堪一击。唯一能够有勇气发动的好像是叶雨荷,但那又有什么用?只看轰隆声响后,军帐还是平静如水,汉王就已想到了结果。

可他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败,但这个问题显然是要等到以后再想了——如果他还有以后的话。

汉王想到这里,不再患得患失,又恢复了孤高冷傲的表情:“铁大人,是圣上吩咐你让本王去见驾的?”

铁奇正略有诧异,不知道汉王为何明知故问,道:“是。”

汉王振了振身上的飘雪道:“那本王若不去见呢?”

铁奇正微凛,半晌才道:“圣上未说。”

汉王眼中蓦地现出分决绝之意道:“那好,你去禀告父皇,说本王身子不适,不想再见他了。”说罢竟翻身上马,向营外行去。

谷雨见状,急忙上马跟随。汉王的兵士见状,有的上马跟随,有的犹豫不决。而汉王却很快地没入黑暗中,再也不见。

铁奇正立在雪中,脸上神色如旧,风雪难改,只是眼中已露出无奈和叹息之意。

叶雨荷在剑锋才及云梦公主喉间的时候,立即收剑。她虽要杀朱棣,但没有任何理由杀了云梦公主。她绝不是个滥杀之人。

剑才收,她就感觉到身上一紧,不由得骇然,她再次出剑,可剑才发出,就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竟然凌空而起。

她随即意识到是被丝网困住了,又被人凌空拉起,心中突然有种笼中困兽之感。她这才发现,原来朱棣身边就算只有两个护卫,她叶雨荷亦是无可奈何。那两个护卫的武功之高,是叶雨荷难以想象的。

烟雾渐渐散去,本来在朱棣身边的两个护卫现在手拎罗网,将叶雨荷提在半空中,显然是防止她进一步的举动。

叶雨荷人在网中,目光转动,见帐中不见了云梦公主,只有朱棣仍旧坐在龙案之后,如同未曾移动一般,不由得轻叹一声,闭上了双眸。

朱棣凝望着叶雨荷,眼中已露出了肃杀和失落之意:“叶雨荷,朕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但你实在让朕很是失望。”

叶雨荷沉默,望着的却不是朱棣。她只是回了一句话:“我对自己也很失望。”她失望的是虽然出手了,却终究挽不回秋长风的性命。

她那一刻知道自己必死,行刺天子之罪,岂是儿戏?可她并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着,我终究是出了手,可如瑶明月会不会救秋长风呢?

朱棣望着叶雨荷很久,这才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叶雨荷终于望向了朱棣,半晌后才道:“我所行之事,和旁人无关。”

朱棣目光一凝,脸上陡然现出天子的威严。他点点头道:“好。叶雨荷以下犯上,按律当诛,推出营外,斩!”

雪已止,天地间苍茫的一片风雪人间。

叶雨荷跪在雪地上的时候,被五花大绑,神色平静如旧。可一个人在临死前,她的内心怎么会平静呢?她望着那苍茫的天,无尽的白,眼前浮现的只有那苍白的面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营帐,也不知道怎么被绑住推出来,更没有去看身后刀斧手狰狞的面孔、雪亮的砍刀。

可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无多。

叶雨荷感觉到身后的砍刀扬起的时候,突然想到:“或许我死后,他也不懂我为何而死?”她哂然地笑笑,又想:“希望我死后,他不懂我因何而死。”

她带着矛盾的想法,静静地等待砍刀下落的时刻,不知为何,泪水突然流淌下来。她知道死囚临死前,本可以有个愿望的……

她其实也有个愿望,就是想和秋长风见最后一面。可相见不如不见,天涯银河路远……

才想到这里,就听到一人道:“刀下留人。”

那声音带分疲惫的喑哑,但冷静依旧。叶雨荷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一颗心陡然地燃了起来。霍然扭头望去,那一刻,她难以置信所听所看,只以为听到看到的都是幻觉。

秋长风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边不远处。他脸色苍白依旧,虽浑身是血,但平静如初,只是望着叶雨荷的那双眼中,却带着千言万语难言的情感。

叶雨荷一见那双眼,不知为何,立即知道他明白了一切,她一颗心剧烈地颤抖起来。可见到他一身是血,她的心颤中又忍不住地心痛。

秋长风为何会负伤?那一刻,她全然忘记了自己的生死,一颗心只系在秋长风的身上。

推着叶雨荷出营的不过是四个侍卫和一个刀斧手,他们见到秋长风出现,略带讶然。为首的那个人是羽林卫千户,叫做孔正。他倒也认得秋长风,便皱眉道:“秋千户,圣上有旨,叶雨荷行刺天子,罪大恶极,当斩在营前。不知秋千户何故阻拦?”孔正在说话间,示意刀斧手准备下手,只要砍了叶雨荷的脑袋,他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秋长风突然上前一步,那几个羽林卫察觉有异,立即横在秋长风的面前。孔正喝道:“秋千户,你做什么?”

秋长风突然一伸手,亮出张帖子道:“你们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孔正见那帖子色泽淡金,赫然是御赐驾帖,心中凛然,立即拱手道:“秋千户示驾帖何意?”

手持驾帖就如天子亲临。孔正见到秋长风竟持有驾帖,大为敬畏,说话也客气了许多。

秋长风道:“斩叶雨荷一事需从长计议……我这就带她去见天子。”他上前一步,看起来仍是不急不缓。孔正错愕,一时间难以定夺。

眼看秋长风就要越过了孔正等人,背后陡然有人喊道:“秋长风是叛逆,不能让秋长风劫走叶雨荷!”

孔正闻言一凛,锵啷一声拔出剑指向秋长风喝道:“秋千户且慢!”他虽不敢得罪驾帖,但总感觉事情蹊跷,又见营中奔出的人竟是孟贤及一干锦衣卫,知道事情不对,立即阻挡住秋长风。他身边手下见状,亦纷纷拔刀,将秋长风围在其中。

秋长风的身躯微震,但神色如旧。他止住脚步,缓缓回头望去。

孔正见秋长风如此镇定,一时间反倒弄不清究竟。他实在难以相信,心怀叵测之人竟能有如此镇静的表情。

秋长风回头望去,见到一干锦衣卫奔到近前,为首之人正是孟贤。姚三思也在其中,但看起来却是神色惘然、不明所以的样子。

秋长风皱了下眉头道:“不知孟兄所言何意?在下对圣上忠心耿耿,何来叛逆一说?”

孟贤的手按住刀柄如临大敌道:“秋长风,你莫要和本千户称兄道弟……你这种叛逆,本千户和你并无交情。你居心险恶,暗中勾结叶雨荷行刺天子,如今见叶雨荷的事情败露,竟意图劫走刺客,其心可诛!”

众人皆大惊失色。孔正等人心中凛然,盯着秋长风的举动。姚三思诧异莫名地喊道:“孟千户,你说什么?”

叶雨荷更是脸上变色,嗄声道:“你胡说!”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行刺不成,非但没有拯救秋长风,反倒把秋长风亦拖下了水。

孟贤一摆手,止住姚三思的质疑,望着秋长风冷笑道:“秋长风,你若乖乖束手就擒,说不定圣上宽仁,还能把你定到秋后处斩。你若敢反抗,我等就要将你诛杀当场!”

众人凛然,只有秋长风还能保持冷静,叹气道:“孟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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