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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本武藏.+剑与禅-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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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本武藏 风之卷(78)
“老前辈,您这样的年纪,一直向我低头赔不是,倒让小次郎我这个晚辈不知如何是好,快别说了。”
出乎大家意料,小次郎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用平常流畅的口才激励吉冈门人,并且谩骂武藏。
“我和清十郎先生交情匪浅,和武藏则像刚才说过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当然希望我的朋友吉冈门能够战胜,这是人之常情啊!然而你们却遭到两度败北。四条武馆离散,吉冈家即将瓦解唉!实在让人不忍看下去啊!自古以来,兵家比武屡见不鲜,也没听过这么悲惨的。自室町家以来,职掌大将军家军事教练的吉冈竟然因一介无名的乡下剑士,而惨遭如此悲惨的命运。”
小次郎滔滔不绝说得热血沸腾。这一来,不但源左老人静默不语,连其他众人都被他卖力的演说迷住了。十郎左卫门等人则兀自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对这位满怀好意的小次郎口出狂言。
小次郎见到这样的气氛,更加卖弄口才,独占舞台,唱着独角戏:
“我将来也想独自持有一家武馆,所以并非因好奇来看热闹。每逢高手决斗,我一定前往观战。当个旁观者,对武艺也是有所帮助的。但是,我从来没有看过像你们和武藏的比武那样令人着急的———无论在莲华王院,或是莲台寺野,你们都带了随从,却让武藏安然逃离现场。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杀武藏,为师父报仇洗雪耻辱,却眼睁睁地看着武藏横行在京都城内。我真是搞不懂你们的想法。”
他舔舔干枯的嘴唇继续说道:
“以一个浪人来说,武藏的确很有实力。他是位勇猛的男子汉!我小次郎见过他一两次,所以很清楚。也许是我爱管闲事,来这里之前,我已将他的姓氏、出生地等背景资料调查过了。因为我碰到一个十七岁时就认识武藏的女子,并获得了一些线索。”
他并未说出朱实的名字。
“我除了向那位女子打听之外,也到各地多加打探,才知道那小子是出生在作州的乡下。关原之役后回到老家,在村里胡作非为,终于被赶出家园,到处流浪。所以原本就是一个不足取的人。但是,他的剑法来自于他的天性,犹如猛兽,毫无章法。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竟然能战胜正统的剑法。因此如果用正当途径狙杀武藏,注定是要失败的。就像设陷阱捕捉猛兽一般,只得出奇招才能达到目的。关于这方面,请你们务必多观察敌人,多加考量。”
源左老人谢过他的好意,并向他说明万无一失的准备情形。小次郎听后,点点头又说道:
“这么周全的准备,应该是万无一失;但是为了慎重起见,如果有突击的策略不是更好吗?”
“策略?”
源左老人看看小次郎自作聪明的神情:
“什么?我觉得这样已经够了,不需要再有其他的策略。但我还是要谢谢您的好意。”
小次郎仍然坚持己见地说道:
“老人家,事情可没那么简单。武藏如果不自量力,老老实实地来这里,当然会中计,逃也逃不了。万一,他事先知道你们的准备,可能就会避开这几条路。”
“果真如此,他就会遭到耻笑。因为我们会在京都各路口张贴布告,让世人耻笑武藏的懦弱。”
“结果,你们这边的名分,只剩下一半;而武藏可以更夸张的广为宣传你们卑劣的行为。这么一来根本无法消除师父的怨恨。总之,非在这里杀死武藏不可。为达此目的,非得想个策略,引诱那小子来这必死之地不可。”
“哦?阁下可有良策吗?”
小次郎回答道:
“有。”
他自信满满地继续说道:
“有啊!良策有好几个”
他一改平日傲慢的脸色,以平易近人的眼神,将嘴巴靠近源左老人的耳朵轻声说道:
“吶这般怎么样?”
老人频频点头,并靠近御池十卫门的耳边,将计策完完整整的又说了一遍。
“嗯!嗯!原来如此!”
前天半夜,宫本武藏来到久未造访的木造小旅馆,把老板给吓了一大跳。他在此住了一个晚上。天才刚亮,就说要去鞍马寺。出门之后,昨天一整天都没看到他的人影。
“晚上可能会回来吧?”
旅馆的老板热好咸粥等他,但是那晚也没回旅馆。结果是隔天黄昏才回到旅馆。
“这是鞍马的土产。”
说着,拿了一个蒲叶包着的大芋头递给店老板。
然后又拿一块从附近商店买来的白布,托店老板尽快找人缝制一件贴身的衣服、肚兜和腰带。
旅馆老板立刻拿着白布,托附近会裁缝的女子缝制。回程时并买了酒,用山芋汤当下酒菜,和武藏聊到半夜。刚好衣服也缝好送过来。
武藏将缝制好的衣物,放在枕下就睡了。深夜,店老板突然醒来,听到有人在后面的水井冲澡。他起床看个究竟,发现武藏已经下床,在月光下淋完浴,正穿着刚做好的雪白贴身衣服,系好肚兜并套上平常的上衣。
宫本武藏 风之卷(79)
月亮尚未西斜。这个时候,这样的装束,要去哪里呢?店老板感到诧异并询问他。他回答道:我没有要去哪里,只是今天游览了京都四周,昨天登过鞍马,所以对京都已经有点厌倦了。因此,想趁着今夜的月光,去登睿山,看看志贺湖的日出,然后离开鹿岛,到江户城去。一想到这里,我就兴奋得睡不着觉,真抱歉把你吵醒。我已将住宿费、酒钱,包好放在枕头下,虽然不多,但请收下。待三四年后,我再到京都时,一定再来这里住宿。
武藏这么回答着。
“老板,你要关好后门喔!”
话才刚说完,他已快步绕过田边的小路,走往满是牛粪的北野道路。
老板依依不舍地站在小窗前目送他离去。武藏大约走了十来步之后停下来,重新绑好鞋带。
20
小憩之后,武藏觉得头脑有如夜空澄静。清澈的月亮和自己恰似合为一体。他觉得自己正一步一步融入夜空中。
“慢慢的走吧!”
武藏意识到自己大步走的习惯之后,觉得这样实在太可惜了。
“今晚,可能是最后一次欣赏这人世间吧!”
没有感叹,没有悲叹,更没有深切的感慨。只是很自然地由衷发出这句话。
距离一乘寺遗址的下松还有一段路。而且时间也才刚过半夜,因此他尚未深切感受到“死亡”即将来临。
昨天他到鞍马寺的后院,静静坐在松树下,原想好好体会自己化为无身无相的禅机,但是脑中始终无法摆脱死亡的阴影。最后甚至自问为什么要到山里坐禅呢?
与昨日正好相反,今夜他觉得清爽舒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反问自己。晚上,和木屋旅馆的老板一起喝了酒之后,熟睡片刻。醒来之后,用井水冲洗身体,并换上新的内衣,系紧腰带,根本不可能将这活生生的肉体和死亡做联想。
“对了!有一次拖着肿胀的脚攀登伊势宫后山,那天晚上的星星也非常璀璨。那时是寒冬,当时的冰树现在该是含苞待放的山樱吧!”
不去想的事,偏偏浮现在脑际;而生死的问题,却理不出头绪。
面对死亡,他已有十分的觉悟,并不需要再理智地思考———死的意义,死的痛苦,死后的去处。即使活到一百岁,也找不到这些问题的答案,现在又何必焦躁无知地去探究呢?
在这样的深夜里,不知何处传来笙与筚篥① 合奏的音乐声,冷冷清清地回荡在寂静中。
这条小路好像是公卿的住家。严肃的乐声中和着哀伤的曲调,不像是公卿们因酒兴所弹奏的曲子。武藏听着眼前浮现出了围在棺木旁守夜的人们和供桌上的白色蜡烛。
“有人比我先走一步啊!”
也许明天在死亡的深渊里会跟这死去的人成为知交呢!他微笑了一下。
武藏走在路上,耳中一直回荡着守灵的筚篥乐声。笙和筚篥的声音,使他想起在伊势宫的稚儿馆,也想起自己拖着肿胀的脚攀登鹫岳时所看到的冰树花。
咦?武藏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头脑。这种舒畅的感觉,其实是由于身体一步步接近死亡而引起的———难道这不是极度恐惧之下所产生的幻觉吗?
他如此反问自己。当他停止脚步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相国寺外的路上了。再走五十米左右是一个宽广的河面,有如银鳞般的波光映在河边的房子上。
有个人影一直伫立在房子一隅凝视着武藏。
武藏停下脚步。
刚才的人影开始往这边走过来。随着人影,旁边还有一个小影子走在月光下的道路上。等对方走近,才知道原来是一个人带着一条狗。
“”
武藏原本紧绷的四肢立刻松弛。静静地与对方擦身而过。
带狗的行人走过之后,突然回过头来叫道:
“武士!武士!”
“你在叫我吗?”
此时两人相隔七八米。
“是的!”
他是位身材矮小的男人,穿着工人裤,头上还戴着一顶工人的黑帽子。
“什么事?”
“请问这条路上,是不是有户灯火通明的人家呢?”
“啊!我没有注意到,好像没有。”
“咦?那就不是这条路喽!”
“你在找什么啊?”
“找一户丧家。”
“是有这么一户人家。”
“您看到了啊!”
“刚才有户人家传出笙和筚篥的乐声,大概就是你在找的丧家吧!就在前面约五十米的地方。”
“应该不会错!神官一定先到那里守灵了。”
“你是要去守灵的吗?”
“我是鸟部山制造棺木的商人。我到吉田山找松尾先生,却听说他已在两个月前搬到此地在这三更半夜里,没有能问路的人家,这地方的路真不容易辨识呀!”
“吉田山的松尾?原本住在元吉田山,最近才搬到这附近吗?”
“可能是,我也不清楚。我不能再逗留了,多谢您!”
宫本武藏 风之卷(80)
“等一下!”
武藏向前走两三步:
“是曾在近卫家工作的松尾要人吗?”
“是的,那位松尾先生大概十天前病逝了!”
“过世了?”
“是啊!”
“”
是吗?武藏喃喃自语地继续向前走,棺木店的人则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而那只小狗则紧跟在主人后面。
“死了啊?”
武藏口中不断喃喃自语。
但是,除此之外,他并没有特别的感伤。死了啊?真的仅有这样的想法,别无其他。对自己的死都没有感伤,更何况他人!尤其是对这位刻薄一生却只存点小钱的吝啬姨丈。
他想起正月初一的早上,自己饥寒交迫地在冰冻的加茂川河边烤年糕吃的情景。想起那香味,他情不自禁地暗叫:
“真好吃啊!”
武藏想起姨妈在丈夫过世后,必须独自生活。
他加快脚步来到上加茂河岸。隔着河流,黑色的三十六峰高高地耸立在眼前。
每座山好像都对武藏表露敌意。
武藏一直站在那里,过了不久,独自点头说道:
“嗯!”
他走下河堤朝河岸方向走去。那里有一座由小船结成的舟桥。
如果要从上京到睿山,也就是要越过志贺山的话,都得取道这条路。
“喂!”
当武藏走到加茂川的舟桥中央时,听到背后传来喊叫声。
桥下淙淙的流水,映着冷冽的月光,悠然地流着。奥丹波的山风从加茂川的上游直贯到下游,使得夜风透着寒气。在这么辽阔的天地间,根本分不清是什么人在哪里喊话?
“喂!”
又听到一次叫喊声。
武藏再次停住脚步,但这回他已不加理会,径自跳过沙滩到对岸了。
有个人朝他挥手,并沿着河岸往这边跑来。等到看清那人的脸孔之后,他觉得可能自己眼花看错了,对方竟然是佐佐木小次郎。
“嘿!”
小次郎走过来,亲切的向武藏打招呼,并且猛盯着武藏看,然后再看看舟桥的方向,问道:
“你一个人来?”
“就我一个人。”
武藏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小次郎恭恭敬敬行过礼之后说道:
“那天晚上,实在很失礼。你若能接受我的道歉,不胜感激。”
“啊!那时候,实在很感谢你!”
“你现在就要去赴约吗?”
“没错!”
“就你一个人?”
小次郎明明知道,却还要啰嗦一次。
“就我一个人。”
武藏的回答和先前一样。这一次,小次郎听得清清楚楚。
“嗯这样啊!但是,武藏先生,前几天我小次郎在六条立的布告栏,你是否看清楚内容了?”
“应该不会弄错!”
“上头并没有注明是和清十郎比武时一样为一对一的比赛呀!”
“我知道。”
“吉冈门的掌门人是位有名无实的少年。实际上,所有的事情都操在全门遗弟子手中。而遗弟子可以是十人,也可以是百人、千人你想过这点吗?”
“为什么?”
“吉冈的遗弟子当中,贪生怕死的人早就逃之夭夭,不会到比武场。但是大部分都是有骨气的男子汉,他们早就聚集在薮之乡准备应战。并且以下松为中心,蓄势待发,正等着对你展开复仇呢!”
“小次郎,你先去看过了吗?”
“为了以防万一———而且刚才我想到这对你很重要,才急忙从一乘寺赶过来。我猜想你会经舟桥到比武地点,所以才在这里等你———这也是立告示牌的见证人应尽的义务呀!”
“辛苦你了!”
“你还是坚持单独赴约吗?还是已经找到帮手,由其他路径前往了呢?”
“除我之外,还有一人相随呢!”
“咦!在哪里?”
武藏指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回答道:
“这里!”
他嘲弄地笑着,牙齿映着月光,看起来更加雪白。
武藏平常不太开玩笑,却不经意地开了个玩笑,使得小次郎有点受窘。
“武藏,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
他更加一本正经地说。
“我也不是开玩笑!”
“但是,你说你和影子两人去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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