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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娘囍事-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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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二叔听了女儿的话,直想哭。她笑得那么懂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想要个儿子,对这个女儿也就不怎么关心,后来阿云走了,他只顾着自己伤心,也没顾得上她,现在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也不能为她讨个说法,说起来他这个做父亲的,实在不是个好父亲。
近香笑语盈盈地跟水二叔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只捡那些好玩儿的新奇的事情说给他听,最后对他说道:
“阿爹你回去吧,等会儿天就要黑了。你一个人在家里,门要钉得牢靠些;被子没事就拿出去晒晒,潮了盖着容易生病;吃饭不要省,做活也不要太累;钱要找个牢靠的地方收起来,省得被人惦记。我会跟霍夫人说,有时间就回来看你。”
水二叔点头表示都记住了,临走前,他再三踌躇,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对近香说道:“阳成选下个月初十办事,你……唉,没事了。”说完不忍心再看她,回头一步一步走远了。。。。
第八十九章
十月初十,南郑县衙外。
锣鼓喧天,人潮涌动,两百个红衣打扮的衙役抬着一百箱沉甸甸的嫁妆,跟在华丽的八人大轿后面,足足占了一整条街。围观的百姓都在惊叹:县令嫁女,好大的排场
鞭炮劈哩啪啦地一直在放,周围的人嘻嘻哈哈地欢呼个不停,唯有一身大红滚边墨色华服的新郎,直直地坐在高头大马上面,脸上没有一点喜色。
两天前他被叫到梁大元面前,说是他最疼这个小女儿,不舍得她远嫁,已经帮他们在县衙西边两条街置了一处宅院,等他们成亲之后就住在那里,也好有个照应。这门婚事本来就是强权逼迫的结果,听了梁大元的话阳成选更加气得吐血,当场就黑了脸,表示要他们一家人受这样的羞辱,还不如一家人都把命给了梁大元算了。梁大元不想退步,可是想想家里的女儿还是只得退了步,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总不能因为这点事情闹得不欢而散。最后的结果,是梁从飞依旧按礼嫁到阳成家,但是每个月,他们小两口必须来县城住个八九天。阳成选咬碎牙忍下了,谁让他的妹妹和师妹还在他们手里,以后的事情,等以后再说。
身后的轿子里面坐的就是自己的新娘子,却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自从那次她哭着从他面前跑开,他就再也没看到过她,好几次在霍府前面徘徊,终究只能在门外张望,再也没有脸去叫她出来见上一见。阿和说得对,他就是个窝囊废,只能用这种委曲求全的方式来保全家人。
阳成家里里外外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邻里乡亲,人人脸上都写满艳羡,女的都巴不得自己也能生个像阳成选这样的儿子,男的都巴不得自己就是阳成选,风风光光地娶个官家娘子回来。就算娶不到官家娘子,照着阳成家如今的风光,能攀上点关系那也是好的。唯有水二叔,一个人躲在家里,大门紧闭。
但是就算关上门,依然会有人想起这落魄的一家,想要落井下石过过嘴瘾,比如说水大娘。
“阿哟,怎么不见我们家老2啊,他们家跟阳成家的关系那么好,这么大喜的日子怎么也不露个面啊”
阴阳怪气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周围的人都能听得到,脸上是十分的幸灾乐祸。朱大婶看不过去,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你就积点口德吧,好歹也是一家人。”
水大娘一别脸,“谁跟谁是一家人,人家才不把我们当一家人呢”
当下就有人窃窃私语,突然一个妇人笑道:“水大嫂子,你们家近清怎么没来啊”
水大娘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哼了一声匆匆走开了。后面有人瘪嘴道:“这么不饶人,那就要保证自己没个短啊”
这边热闹得快吵上了天,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近香已经站了不知道有多久了。
昨天晚上她一夜没睡,哭得眼睛都肿了,嗓子也哑了,直到再也哭不出来。今天早上强打着精神给霍夫人和霍家姐妹梳好了头,就开始在屋里烦躁地走来走去。她一直在问自己到底要不要回去看一看:回去,不过是自找伤心,不回去,又实在是想去看一眼,看一眼她从小就以为会是自己归宿的选哥哥,最后看一眼她的选哥哥。挣扎到最后,她终究遵从了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急冲冲地跑出了霍府,往家中奔去。
一路上狂跑,她一步没停,她也不知道那会儿她哪来那么好的体力,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往家里跑,就怕去得晚了就赶不上了。好在半路上她碰到一辆牛车,正好也去南郑县,于是她给了车夫十五钱请他顺路带上她。
刚到了南郑县城不久,就有长长的一队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经过,赶牛车的老伯跟近香闲嗑道:“这事谁家娶媳妇儿,这么大的阵仗?”
近香摇摇头,他们现在只能看到队尾,最前面的是什么人根本就看不见。她担心是阳成选,急着对老伯说道:“老伯你能不能快一点。”
老伯看她一眼,笑道:“年轻的女娃儿,就喜欢看热闹。好嘞”嘴上说着,手里已经一鞭抽在牛背上,蹬蹬地快跑了一阵子,刚好能看到队伍最前面。
近香坐在牛车上,隔着人群看着为首马上的那个人。那是她的选哥哥,今天的这身衣服,衬得他格外俊朗。她曾无数次想象过这样的场景,如今她亲眼见了,却不是在他身后的轿内。
“这准是哪个有钱人家成亲,啧啧,气派啊小丫头,你看那嫁妆,都看不到头,我家女孩儿成亲的时候,连轿子都没得坐,直接让她弟弟背过去的呢”老伯说得兴起,一回头却看到近香眼眶泛红,急着关心道:“丫头,你这是怎么啦?”
近香回过神来,咧嘴笑道:“刚刚风大,眼睛进了沙子。我到啦,老伯你停一停。”
老伯缓缓地让牛停下,近香跳下牛车,笑着跟老伯道了谢,一扭身钻进了旁边围观的人群中。
近香一直跟在人群中,不远不近地看着前面的阳成选,耳边全是艳羡的议论声。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但是她的脚有自己的意识。以后,她都只能这样隔着人看他,远远地看不清楚了。
等到了塘口乡,近香不想碰到熟人,就离开了队伍,捡了条小路爬上了家附近的一座小山坡。山坡上,茅草的绒花随风飘散,无根无系地,不知道会落到哪里。近香远远地望着队伍进了阳成家,远远地听着炮仗声响起,直到泪水模糊了双眼,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见。
这个小山坡,是他们经常来的地方。无数次地,他们三个在这片上坡上追逐打闹,那些欢笑声,仿佛仍在耳边,那个人,却已经走远了。这附近的每一个地方,都留下过他们的脚印,就跟她过往的每一天,都留有对他的记忆一样。
眼泪流过嘴角,秋风吹过,竟然有些凉寒了。一方雪白的手帕突然递到她面前,近香愣愣地回头,只觉得手帕的主人似曾相识,却总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来人翘起嘴角淡淡地笑了一下,把手帕塞到近香手上,背起手踱了几步走到茅草丛中,一手揪起一丛茅草,一边说道:“你这样哭着看得清楚吗?近香妹妹。”
近香牵起袖子把眼泪擦干,有些羞赧地回道:“原来是张大哥,这么多年不见,都认不出来了。”毕竟在一个不怎么熟悉的人面前哭成这样,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张敞笑道:“可是我第一眼就认出了近香妹妹呢走吧,跟我一起去讨杯喜酒去”
近香却笑不出来,把手帕还给他,一边道:“我还有事,就不去了。张大哥你快去吧,顺便替我祝福一声。”说完扭头就走。继续看下去,也没有意义了,还不如回去霍府,好好想想以后要怎样生活。毕竟,她不能让阿爹一直生活在旁人同情的或者鄙视的眼光中。
“等等”刚刚走了两步,近香的袖子就被人拉住了,回过头去,张敞已经收了笑脸,他说:“你要就这么走吗?不去讨个说法?”
又一阵风吹过,近香打了个寒噤,抬头看着张敞,“你怎么知道?”
张敞放开她的袖子,往阳成家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路上人人都在说,我怎么不能知道?就这样走,你甘心吗?不甘心的话,张大哥陪你去闹一闹,总好过你一个人在这里伤神。”
近香闻言骇然,后退两步,瞪大眼睛道:“张大哥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不甘心就去闹上一闹,也许你就开心了。”张敞不以她的骇然为意,神色如常,稍稍带着点严肃。
近香摇摇头,“我不会去的。其实我理解选哥哥的选择,走到这一步,他也是无可奈何,他的心里,不会比我好受,难道我能让他为了我,不顾他的阿爹阿母吗?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听了这话,张敞不由得多看了近香几眼。当年那个不爱说话,一说话就脸红的小女孩儿,如今已经知道取舍了。他们师兄弟这么多年没联系,前两天他回家才看到玉殊给他的信,等他快马加鞭赶过来,一切已成定局。跟近香的想法不一样,他不能理解阳成选的选择。男子汉大丈夫,该担起的责任就不应该逃避,这件事情,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他却早早地放弃了。不过这终究是他人的选择,他无权置喙,只是懊恼自己怎么没能早回家几天,也许事情就不用到现在这个地步。
张敞想了想,对近香说道:“我有一个想法,你要不要听?”
近香看着他,“什么想法?”
“我有办法让梁大元,就是你们的县令亲口悔婚,然后让大师兄休了他的女儿。”
近香苦笑一声,“如果你是看我可怜,那就不用了,破镜不能重圆,一切都是徒劳。如果你是觉得选哥哥可怜,那你去问问他的想法,如果县令的女儿能好好跟他过日子,说起来这也是一桩好事。”
张敞沉默了,他没想到这个女孩子这么想得开,过了片刻他又带上了笑脸,“你现在要去哪里?”
“我要去西城县霍府。”
张敞吃了一惊,“霍府?霍都尉的霍府?你去那里做什么?”
近香答道:“我在霍府做活。”
“哦~”张敞略笑了笑,“正巧霍府的大公子跟我有些交情,我也好久没见他了,顺路”
近香道:“霍公子去了长安了,短时间怕是不会回来。”
张敞笑道:“那只能下次再见了。不过我要去拜访霍大人,所以还是顺路,走吧”
近香心想有人一起也热闹些,总好过她一个人越想越乱,于是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路了。
一路上,张敞一直都在问东问西,话就没停过。
“你在霍府说什么?”
“给霍夫人和霍家娘子们梳头。”
“梳头?梳头好,很适合你。那她们肯定很喜欢你。霍府好玩不?”
……
等快到霍府的时候,张敞突然提议道:“不如我请你喝一盏吧?”
“喝酒?”近香愣了愣,女孩子可以出去喝酒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张敞笑道,“肯定是在想女孩子怎么合适出去喝酒呢?”
近香惊讶地点点头,只听张敞继续说道:“你听张大哥的错不了,喝酒有什么,又不是什么违犯法令的事情,凭什么女孩子就不能喝?男的女的都一样的嘛,走”
这句话正中近香下怀,常听人说一醉解千愁,说不定她喝醉了,就什么烦恼都忘了呢。
于是近香就跟着张敞到了附近的一座酒楼,点了些小菜,要了一壶酒。
半盏酒下肚,近香就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张敞吃了一惊,瞬间哑然失笑,他怎么忘记了当年近香只喝了一口就睡了过去?
现在事情麻烦了,他不能扛着她去霍府,也不能送她去客栈,毕竟她是个女孩儿家,清白要紧,唯一的办法就只能坐在这里,等着她醒过来。天色暗了下来,张敞看着满桌的空碗,自知再也吃不下去了,百无聊赖之下,只好细细观察近香来打发时间。
发髻很普通,但是梳得很妥帖;刚刚喝了酒,所以脸色泛红,跟桃花一样;眼角好像有泪痕,眉毛……眉毛好像缺了一块儿?再细细看去,好像是有块伤痕,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对眉毛。
突然一阵秋风吹过,近香的眉头好像皱了皱,像是有点冷,张敞想了想,把外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这么个女孩子,一个人在这里,要是生病了一定没人照顾。
“客官,不好意思,天色晚了,小店要关门了,客官如果要住店,请到旁边的客栈吧”。。。
第九十章
张敞看看赶人的店小二,又看看依然熟睡的近香,万般无奈之下,想了许多个姿势,最后选择了扛起近香出走出酒楼。
左右扫了一眼,发现酒楼外面的柱子下有个蒲团,张敞于是扛着近香走过去放下,让她头靠着柱子坐着,自己则坐在一旁等着她醒过来。昏睡的近香显然不能依着张敞的想法自己坐稳,才过了一小会儿,她的头就慢慢地顺着柱子一点点往下滑,眼看着就要摔倒在地了。张敞没有办法,只好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一边安慰自己这也算是一桩风流美事了,一边盘算着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响在安静的大街上异常清晰。张敞百无聊赖地朝马蹄声的方向看去,想看看这么晚了有谁还在街上跑马。
“吁——”没想到马蹄声在他们面前停下,马上的人探头看了他们一眼,蓦然变了脸色,利落地翻身下马,一伸手把靠在张敞肩头的近香抱在了自己的臂弯,然后站在张敞面前,目光锐利地盯着他。
张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正要动手抢回近香,旁边客栈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来人的脸被灯火照得清清楚楚,却是故人。
拍拍衣襟站起身来,张敞朝着霍惟义笑了一笑,打招呼道:“霍老弟,许久不见,怎么一见就这么凶神恶煞地看着我,怪吓人的”
霍惟义这会儿也看清楚了张敞,冰冷凶煞的脸稍稍缓了下来,声音却还不怎么自然,“是张大哥,张大哥怎么来西城了?”
张敞笑道:“接到一个朋友的信,赶过来参加他的婚礼。出什么事了,天都黑了你还这么急急忙忙地赶路?”说着斜着眼瞟了一眼他抱着近香的胳膊,“你们?”
霍惟义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反问道:“张大哥怎么跟近香在一起?你们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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