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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权柄-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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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越从未见李丁文如此表露过关心,心里亦有几分感动,但想起侍剑的伤势,却又黯然,道:“侍剑失血过多,一直高热不退,不过今日情况似乎略有好转。”

李丁文略松了口气,道:“那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公子,这次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在环州,听说是西夏骑兵与叛蕃一起潜入渭州,袭击公子。果真有西夏人么?”

“西夏人?”石越愕然失笑,道:“西夏军队若能潜入渭州,未免也过于视我大宋为无人了。”

“原来是讹传。”李丁文摇了摇头,苦笑道:“环州众口一词,几乎让我大吃一惊。来的路上,又听说叛蕃已经渡过蒲川河,进入了环州?”

“叛蕃首领打仗或者并不出色,但是潜行的能力却不可小视。我军侦骑四出,竟是找不到他半点影子。半日才接到报告,说在咸河附近发现叛蕃踪迹,却是已经潜回环州无疑了。”石越此时却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们都中了叛蕃首领之计。数百骑的部队,虽然不是很好找,但是一旦出现在大道与市镇、渡口附近,就很难不被人发现。叛蕃首领率大部隐藏于原州境内,却派一二十人的小队分散了渡过蒲川河,然后再集合,在咸河附近虚张声势,造成他们已经回到环州的假象。待到原州这边略微放松警惕,叛蕃便出现在蒲川河之畔,强夺渡口过河,末了还一把火烧掉了那个渡口所有的船只,狠狠的羞辱了石越与高遵裕一把。

“原来如此。”李丁文亦不曾多想,他并没有把一个蕃部的叛乱太放在心上。虽然这支叛蕃曾经攻击石越,但是既然石越无事,那么在他看来,身居高位者,就不能把精力放在处理这些小事之上。他立时向石越禀报起他认为重要的事情来。“公子,我这次在环州,巧遇了智缘大师。”

“哦?大师近况如何?”石越走到院中的一座亭子当中,坐了下来。此处是院中开拓之所,不惧人窃听。

李丁文跟过来,在石越对面坐了,说道:“他说一切甚好,横山信众日滋,他又向我说了一件事情,要我转告公子。”

“是何事情?”

“他在西夏静塞军司遇见一个人。”

“是谁?”石越不由感兴趣起来,不知道智缘遇到什么人,居然还要特意托信带给自己。

“一个叫李清的西夏将军。”

“李清?”

李丁文打量石越神色,奇道:“公子,你知道李清么?”

石越摇摇头,道:“不知道。”他却是在撤谎。

李丁文奇怪的看了石越一眼,又说道:“李清本是秦人,现在为西夏将军,深受夏主宠信。智缘说,言谈之中,可以感觉李清有故土之思。”

石越点点头,道:“我早先就曾经告诉司马纯父,对于西夏国中的汉人官员,可以多下点心思。特别是两代之内降夏的,有思乡之绪的。”

李丁文不料石越早已想及这个地方,道:“智缘之意,是建议公子想办法笼络李清。此人或者可以为大宋所用。”

石越一口答应,道:“此事甚善。潜光兄与纯父联系一下,然后让职方馆陕西房的官员来见我,订立一个专门的计划,来笼络李清这样的汉将。而李清要作为重中之重。”

“是。”李丁文忽想起一事,问道:“公子可知职方馆陕西房知事是谁?”

石越也被李丁文问得一怔,道:“似乎在京兆府处理事务的,是一个同知。我也不知道知事是谁?”

李丁文想了一会儿,笑道:“看了陕西房知事不简单。陕西房与河北房是职方馆最重要的两房,不可能不设知事。如此神秘,连安抚使都不知姓名,我真有点好奇了。”

石越被李丁文一点,果然也觉得确是如此。

二人正在交谈,忽见石梁走了近来,禀道:“学士,高遵裕、李德泽求见。”

石越与李丁文对望一眼,转身说道:“请他们请来吧。”

高遵裕与李德泽走进院中,二人只道只有石越一人在院中,不料见他身旁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人,都不由愣了一下。二人和石越见礼完毕,高遵裕便问道:“敢问石帅,不知这位先生是……”

“李丁文潜光先生。”石越不免又替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

高遵裕久闻石越府中有一个叫李丁文的谋主,知道不可小觑了,连忙抱拳道:“原来是李先生。遵裕久仰了。”

“在下亦久仰高帅的威名。”李丁文回了一礼,又与李德泽见过礼。高遵裕亦不客气,便径直说道:“石帅,下官今日来,是再请石帅移驾渭州的。下官守土有责,实不便久驻原州太久,还请石帅见谅。”

石越点点头,道:“高帅所说确是正理,高师不妨先回渭州,本府欲在原州再驻五日,略略了解民情,再往渭州,尚有要事与高帅商议。”

石越毕竟是高遵裕的顶头上司,虽然他并不知道石越为何要在原州一再耽搁,高遵裕自然是无法理解石越的原因,但是既然石越已经说出口来了,他却不便再催促,因说道:“只是石帅的亲兵大都殉国,下官却不甚放心。”

李丁文忽然插话问道:“不知高帅带了多少兵马过来?”

高遵裕一怔,回道:“一营马军,外加两指挥蕃军马军。”

“还有蕃军?可是包顺部?”

“正是。”

李丁文微一沉吟,笑道:“高帅不妨先回渭州,只要借一指挥马军与一指挥蕃军在此便可。”

高遵裕想了想,两指挥马军,也有六百六十人,的确是可行之策,当下说道:“如此亦是一策。”又向石越说道:“若如此,便请石帅多多保重,早来渭州。下官便就此告辞。”

石越起身说道:“亦请高帅保重,本府送高帅出城。”

高遵裕连忙谦谢,石越却终是不肯失了礼数,终是亲自送他出原州城。

待到目送高遵裕远去,李丁文便向石越说道:“公子可立刻张贴告示,三日后,在原州城举行比武大会,原州之民,不论蕃汉,有能赢得禁军者,即赏钱一千。同时可加入禁军。”

石越奇道:“这是为何?”

“借此机会招募亲兵。”李丁文低声说道,“高遵裕表面虽然和公子客气,但是我看其颜色,知他必不肯将旗下的精兵强将让给公子。陕西因处边境,民风尚武,且又质朴。而百姓贫困,若有机会加入禁军,必然趋之若鹜。不若就在此地招募家世清白之百姓为亲兵,只要抚之有术,必能供公子驱使。”

石越也知道边境将领,或多或少,都要养一些亲兵卫队,只不过人数不敢太多,最多以一马军指挥为额,即三百三十人,官衔低者或一都,或者一大什,甚至一什都有之。否则难免会招致朝廷疑忌。因此亲兵卫队往往都是精锐敢死之士。他经历过被追杀的风波之后,更知道亲卫队之重要,当下便也点头同意。

于是,便在当日,非止原州城,直至原州的大部分镇、寨,都贴满了告示:陕西安抚使石越将要在原州城举行比武大会直接招募禁军,凡家世清白的士民工商,包括厢军、乡兵、蕃军,无论蕃汉,都可以参加。

西夏。讲宗岭。

一天之内,这座山岭上竟然同时聚集了大夏国的三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国相梁乙埋、翊卫司马军都指挥嵬名荣、翊卫司马军副都指挥兼御围内六班直副都统李清。负责修筑讲宗城的野利济站在这几个人面前,连腿都有点哆嗦。

“李将军,环庆路的风景,较之东京如何?”梁乙埋看了正在讲宗岭上眺望东南山川形势的李清一眼,忽然走到他身后,用寒喧的语气问道。

李清笑了笑,他知道梁乙埋口里的“东京”,绝对不是指汴京,而是指兴庆府。西夏不可避免要受宋朝影响,习惯上也称兴庆府为东京,西平府灵州为西京,虽然明明兴庆府在西,灵州在东。但是这种地埋上东西不分,比起兴庆府居然还有“开封府”这个机构来,就不值得一提了。但是李清自然也明白,梁乙埋口中的“东京”,却也并不止字面上的含义那么简单。

“相比而言,在下更加喜欢静州。”李清巧妙的回避开梁乙埋的问题。静州位于兴庆府与灵州之间。

梁乙埋笑道:“难怪李将军在静州购置了许多的庄园。但是本相却很喜欢环庆的风光。”

李清眉毛微微一动,不带感情的说道:“我还以为国相最喜欢东京呢。”

“河套虽然富饶,哪里比得上关中是天府之国?”梁乙埋指着山下的河流田野,傲然道:“若能将这片土地归于大夏的管治之下,那么我们大夏也可以不必要与东朝去战争。我们有牧民养马放牧、打仗,有农民来生产粮食与棉布、丝绸、茶叶,上缴丰厚的赋税,我们又何必再去抢掠?”

李清望着梁乙埋的神态,忽然心中竟有一种荒谬的感觉。他正要说话,忽见一身戎装的嵬名荣走了过来,肃然道:“当年景宗皇帝的志向,远大于国相。但是宋夏打了一百年的仗,却是始终分不出胜负。宋人吞并不了我大夏,我大夏也无力去挑战庞大的宋朝。最后的结果,是两国的国力都被消耗。眼下东朝国力蒸蒸日上,在我看来,我大夏的国策,应当是主动与东朝修好,勤修朝贡,并且加强与北朝的联系,让东朝找不到开战的借口,也要借北朝之力,制衡东朝。但是眼下我大夏,东向不断挑衅日渐强大的东朝,北面却不主动和辽主结好,反而与杨遵勋私下来往。这实在是自取败亡之道。国相辅助君王,柄持朝政,理当于此有所警惕才好。”

他这番话说出来,梁乙埋顿觉十分刺耳。但是嵬名荣是五十多岁的老将,又是皇族,自幼就随夏景宗李元昊征战,颇具威望,兼之又得到梁太后的信任,他却也不便太给他难堪。当下只在心里骂一声“迂腐”,口中却说道:“老将军所言甚是有理。但是眼下之事,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自从王韶经营熙河以来,东朝一直咄咄逼人。他们现在整军经武,四处部署,其目的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所谓先发制人,反发制于人。若不先下手为强,使宋人有所忌惮,只怕祸不旋踵。”

“中国素来标榜礼义,若卑辞修贡,中国亦不能无罪伐我。”

“老将军可知南唐为何而灭?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尔。李后主若用林氏之策,未必亡国。殷鉴未久,我大夏较之南唐,更为东朝之眼中钉,肉中刺。”梁乙埋亦不是全无才智之人,也有他的一套道理。

嵬名荣一时语塞,顿了顿,不甘心地说道:“那么最岂码,我们应当结好辽国,以备万一。”

“我大夏一直向辽国称臣。”

“私结杨遵勋,岂得罪辽主之甚矣。”

“此事本相却不曾听说过。”梁乙埋竟然一口否定。

“封杨为王之册书犹在。怎么能说不曾听说过?”

梁乙埋吱唔道:“只是使者私下里说的。况且与杨遵勋打交道,也有好处。辽国与宋一样,也有亡我之心,不过力有未逮。以杨分辽势,又能从中得到一些宋朝的火器进行研究……在表面上,我国还是尊辽的。”

“今年正旦,我大夏使者被辽国责问,几乎无辞以对。辽主三度下诏,质问皇上,之所以未点杨遵勋的名,不过是因为辽主不欲逼杨氏速叛矣。请国相三思,辽主诏书之中,颇留余地,实则是辽主英睿,其国力削弱之同时,其心亦欲结我大夏为援,共抗宋朝。此等时机,正当示好,以备将来。”

梁乙埋哪里料到嵬名荣竟然不依不挠的进起谏言来,他心里自负能玩弄宋、辽、杨,甚至是耶律伊逊于股掌之中,更何况尚有权位私心,哪里又会把这些忠言放在心上。但是嵬名荣的身份,他终不能直接喝斥,当下只得敷衍道:“老将军之言,本相必会考虑。请容我细思之。”

李清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并不说话。他始终是汉将,再受夏主的宠信,李清心中,始终有一个意识:自己是外人。所以无论说话或者做事,他都比旁人要加倍小心。这种身份的意识,对于许多汉将来说,都或多或少的存在,不过有些人较为敏感,而有些人则较会自我开解罢了。对于嵬名荣的话,李清心里其实是赞同的,他早听说前朝名臣嵬名浪遇在三年前逝世,遗表上就劝谏夏主秉常要“擢用忠良,勿犯中国”,但是遗表被梁乙埋截住了,至今秉常都不知道嵬名浪遇死前还有遗表,而这件事情,李清因为没有证据,也不敢在秉常面前提起。嵬名荣的主张,其实是与嵬名浪遇这样的元老一脉相承的。这些人都经历过元昊时对宋的战争,也看到宋朝现在的局势——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和宋朝作战,对夏来说,并不是明智之举。但是嵬名浪遇私下里也曾经说过,现在夏国之所以还占据着一定的优势,主要原因是地形,西夏可以在天都山一带聚集粮草人马,驱使横山蛮,以居高临下之势,袭击宋朝。但是一旦宋朝觉悟过来,大举出兵,哪怕只要夺了兰州、天都山、横山一带,那么两国的态势,就变成了隔沙漠相望,西夏在地形上优势失去之后,想要攻击宋朝,大军就要跨越沙漠来作战,其中的风险,既便是最愚蠢的人也知道有多大。所以梁乙埋想要夺取陇东、渭中,来改善西夏的危险处境,也有其道理。只不过,梁乙埋看不到的,是西夏的实力与宋朝的实力对比,根本支撑不了他的野心。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为后盾,再好的战略想法,也只是一个笑柄。“也许梁乙埋与嵬名浪遇这样的名宿之差距,就在于后者清晰的知道如何根据自己的实力来制定最有利的战略。”李清在心里暗暗想道。

“李将军。”梁乙埋打断了李清的思索,李清连忙回过神来,听梁乙埋说道:“你可知道新任陕西安抚使石越在数日之前遇袭之事?”

李清知道这是梁乙埋故意拉开话题,当下也不说破,回道:“在下也曾听说过,据说是环州慕氏作乱。”

“嗯。环州慕氏有一支部族受梁乙兀感化,归附大夏。其首领率轻骑潜入渭州,袭击石越。此次袭击未果,徒然打草惊蛇,但是本相以为,石越必生报复之意。昨日静塞军司已接到东朝陕西路安抚使司文书,责问我们为何在讲宗岭筑城,用辞严峻,要求我朝立即停止修筑讲宗城。”梁乙埋轻松的口气中,竟带有几丝嘲弄之意。

嵬名荣与李清的脸色却立时严峻起来,李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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