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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王朝-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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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很欣赏皇上的胆识:“你听听,皇上也说了,你就说吧,怎么办?”

冯保有办法,他说,找张居正来,一是问问,高拱是不是说了这话。要是没说,高拱就没有反意,那可就是我们司礼监的人冤枉了他。要是说了,他就是一个大反臣,他这哪是对奴才不满,他是对皇上不满,对太后不满,他蔑视皇上蔑视太后,罪该万死!一定要除了他!

张居正来了,跪在皇帝面前,很沉稳,也很干练。这让万历和李氏都觉着他一定有办法。李氏示意皇帝问张居正,万历问:“张先生,高老先生说的话,先生能不能告诉我?”张居正说:“他也是一时气话,还是不提为好。”

张居正这么一说,皇上跟李氏就更想知道了。万历说:“我跟母后都想知道,张先生请直说好了。”张居正犹豫一下:“首辅也是一时激动,就说了错话,他说,皇上只是个孩子,只有九岁,主不了什么事。”

这句话一说,李氏跟万历脑袋轰地一声响,像是炸了一个响雷,好半天没说出话来。原来高拱还真的说过这话,他根本就不把皇帝看在眼里啊。李氏追问:“他还说过,天上没有两个太阳吗?”

张居正说得很委婉:“他是指不想答应并立太后的事儿。”

李氏再问:“张先生,你呢,你也和他一样想吗?”

张居正抬头,他的神情很坚定:“我想,事急从权,只要对大明朝有利,是可以破破先例的。”

高拱票拟出皇上的旨意,递了进去,好久也没回音,看来这一条旨意又被留中了。高拱不怕,他想着,就让言官再起一轮攻击,直上奏疏,说冯保大逆不道,图谋不轨,这样就可以彻底翦除冯保。

他命人找原司礼掌印太监陈洪,约他来府内一晤。

陈洪悄悄地从东华门出来,进后门来到府内。他一进府,就给高拱叩头,痛哭不止。高拱说:“陈公公,皇上这会儿不用你了,他要用冯保做司礼监掌印,看来你也只能去守灵了。”陈洪流泪:“您是宰相,大明朝的事您看得门儿清,咱家做不做掌印监都是其次,可不能让他们糊弄皇上,您救我一救,日后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报答您。”

高拱胸有成竹:“只要做一件事,你就可以继续做你的司礼掌印太监了。”

陈洪喜出望外,磕头说:“您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就去做。”

高拱说出一句:“让我去见皇太后,见陈皇太后。”

高拱要见陈皇太后,争取她的支持。

李氏扶着万历的肩头,要哭出声来了,她对张居正说:“皇上把大明朝托给了先生,托给了高拱,可没想到高拱对皇上这个样儿。先生,你一定要想法子,他这哪是要赶走冯保?赶冯保就只是个借口,他是要赶走皇上的大伴儿,过几天他还不得赶走我们娘儿俩呀?张先生说,这件事怎么办?”

张居正早就胸有成竹,决心除掉高拱,这会儿时机已到,他说:“太后可以两宫皇太后的名义,联名下旨,再加上皇上的旨意,皇太后、太后、皇上三方的旨意,高阁老不会说是孩子拟的旨了吧?这样文武百官也服气,就能拿下高拱,把他赶回原籍。朝官中愿意追随他的人很多,只能这么做,这叫迅雷不及掩耳。”

李氏是女人,没经过这样的大事,哆嗦着问:“真能拿掉高拱吗?”

张居正点头:“太后去见皇太后,说清利害,就可以拿下高拱了。”

李氏忘情地过去,抓住张居正的手说:“大明朝天下,就只能依靠张先生了,皇上过来,给张先生行礼,你要一生一世,依从张先生,信任张先生。”万历也没多想什么,行礼就行礼,过来要给张居正行礼,张居正流泪磕头:“皇上,臣子这一辈子,死也要为大明朝尽力。”

张居正这一番话,惹得李氏直流泪,张居正是耿直忠臣,要除掉高拱,一定要除掉高拱。

高拱坐在陈洪手下宫内太小监们装运食物的车里,藏在车内,给运到了宫里。高拱很气闷,把这件事直接归罪在张居正身上,没有他与冯保勾结,一个首辅大臣,哪用躲在一辆宫内太监的采买车里偷偷进宫?

车晃晃当当进了宫,竟直接到了皇宫内苑。高拱来过陈皇后宫前,那次是几个阁臣拜见皇后,他只在殿外遥遥地看过了一次陈皇后,对她眉眼面目都不甚清楚。这会儿要亲自拜见陈皇后,他终是有些畏惧。陈皇后如今要晋封皇太后了,她愿意不愿意让李氏也做皇太后呢?高拱想,她不会愿意,如果她愿意,那李氏就要与她平起平坐了,她怎么会愿意这么做呢?如果陈皇后不愿意,那他就可以请太后懿旨,拿来对付张居正与皇帝了,只要皇帝与张居正不敢拦阻,一拿下冯保,他就会获大成功。

这是一步险棋,但高拱仍是觉得行险有利,他不行险招,怎么能胜得了张居正与冯保的内外勾结?怎么能应付得了李氏?

陈皇后要做太后了,等着皇上登基后对她的晋封,那时她就是一国的太后。但皇上迟迟不晋封太后,她也隐隐听说了,是李氏也想要做太后,她听了只是一笑。她甘心淡泊,李氏做不做太后能怎么样?反正万历也是她的儿子,对她陈皇后也很好,做太后就做吧。

宫女来报:“内阁首辅高拱求见。”

陈皇后说:“不见,他是外臣,宫人不见外臣。”

宫女禀报:“他说,有大事要说,要跟太后说,是关系大明朝安危大计的。”

陈皇后说:“国家大计,不要跟我说,跟皇上说。”

宫女再禀:“高先生冒死前来,就是要跟太后说。他说,这事儿只能跟太后说。”

陈皇后问:“他要说什么?”

宫女说:“高先生说,是皇太妃要求晋封为太后事,请太后决断。”

陈皇后笑了,说:“我知道了。你告诉高拱,让他回去吧。晋封谁为太后,也不是一件大事,他何必这么认真呢?”

高拱跪在宫外的阶上,咚咚磕头,大呼:“晋封皇太后不是大事,还有什么是大事呢?太后啊,你这么做,大明朝可真要完了。皇太后不主持正义,大明朝还有纲常、制度吗?皇太后不说话,让老臣孤掌难鸣啊,怎么处置这件大事?”

陈皇后命宫女传话:“高拱,你回去吧。你是一个男人,我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孀居的女人,交接不便,给你那些给事中、御史们知道了,一定弹劾你,也会非议我,你还是走吧?”

高拱知道,他没什么把握胜得了张居正,连陈皇后都不愿见他,分明是不肯助他,他还能怎么办呢?他默默地在风中站着,等了一阵子。宫殿在眼前,陈皇后近在咫尺,但她就是不愿见自己,不支持他高拱。不能再误了,出宫的车也来了,陈洪的手下催促他,要他快走,外臣呆在这里,给人看见,真是说不清啊。他上了一辆车,是一辆往宫外送废弃物的车,车上的陈腐气味比来时更难闻,他怒骂着诅咒着,坐在车上,心情无比郁闷。

冯保的人听说了这件事,报知了冯保:高拱去见皇太后了。

冯保正在写字,他写的字很漂亮,在宫内大珰中,有冯保这点儿琴棋书画本事的,还真没有几个。他停笔问:“高拱是直接进宫门的吗?”“不是,是乘坐在一辆买东西的车里,偷偷进宫的。要不要把他搜出来?一搜出来,他可就完蛋了。”

冯保乐:“不必了。他愿意偷偷进宫,像一条咸鱼,你有什么办法?你还能跟一条咸鱼较劲吗?”

冯保笑笑,摇头,他想,你像一条咸鱼,我也像一条咸鱼,就看谁抗得住雨打风吹日头晒了。你要像我冯保,明明是一条干巴咸鱼,哇,雨露来了,得滋润了,咸鱼翻身起来做主子了,厉害吧?冯保哈哈大笑起来。

冯保很满意自己的笑,不像一些太监尖声尖气的,他的笑充满了阳刚气,根本就不像是太监。他说:“让他去吧,随时报我。”

“高拱站在陈皇后的宫前,陈皇后不让他进门。”

冯保称赞:“好,好太后。”

“高拱站在门前,宫女来回传言。”

冯保冷笑:“正说服太后呢,想跟太后联手,要除掉我冯保?”

冯保有点儿不安,他在地上来回踱步,心焦。

“高拱跪在门外,痛哭流涕。”

冯保一拍胖手,得意了:“哟,这味儿了?没意思,一哭就没意思了。人哪,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刀架在脖子上,你也不能哭,一哭就完蛋了,让人看你是一个弱者、蠢货。”

“高拱走了,太后没见他。”

冯保很高兴,乐,对小太监说:“你怎么尽给我报告好消息?得赏你,赏你。眼下没什么可赏你的,可我总得赏你点啥吧?”

小太监乐:“老祖宗喜欢,就赏我一个耳光吧?”

冯保大乐:“娘的,我正快活,赏你一个耳光,就赏一个耳光,你记着,这一个耳光不白赏,早晚有你的好处。”

冯保结结实实地打了小太监一个耳光,小太监乐,磕头:“谢活老祖宗赏!”

高拱夜里来看高仪,高仪躺在寄居人家的榻上,着实是病得不轻。高拱说:“我等你起来,帮我共度危难。”高仪说:“新郑兄,我不行了,只能一死了。我临死前,有句话告诉老兄,你还是放弃吧,别与太岳兄争了,这一次相争,老兄不妙啊。”

高拱冷笑:“你说我不妙,有什么不妙的?”

高仪说:“太岳有两利,老兄有两害。”

高仪这人平时少言寡语,不多说话,竟一宴下来,只有两句话,高拱为这个荐举高仪入内阁,他只希望内阁阁臣都听他一人的。他平时喜欢张居正,是因为张居正有主见,但这会儿他恨张居正,是因为张居正太有主见。高仪说:“太岳有冯保,他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人。太岳还有一个身份,是皇上的老师,你没有这两利。你没有两利,便只有两害了。”

高拱愤恨不已:“大明朝靠的是什么?制度,只有制度,连皇上也得听这制度的。想自己说了算,休想!”

高仪叹气:“哪一个皇上不想自己说了算?”

高拱怒气地:“他只是一个孩子。”

高仪婉劝他:“他会长大的。”

高拱说:“他这会儿得靠着一个人。”

高仪轻声提醒:“他不想靠着你,只想靠着太岳。”

是啊,这是事实。高拱也没话可说,他明白,他要输了。他没有优势。小皇帝依靠张居正,张居正可不在乎他。他失望了,但他希望高仪能站起来帮他。高仪却心灰意冷:“我要死了,不会再起来帮谁了,我只能等死。”

高拱默默地走了,走在六月微凉的夜风里。

冯保站在皇上与李氏的身旁,李氏有一点儿心慌,她从未主持过大事,这一次要主事,不知会不会成事。冯保说得很委婉:“太后要不要与皇太后商量一下?”李氏一愣,她没想过要与皇太后商量,要与她商量吗?万历也看她,等她拿主意。

冯保说得委婉:“要是不让皇太后知道,这件事就有点儿不妙,太后得有皇太后帮忙才是。”

李氏说:“好,我带皇上去看她。”

陈氏看着皇上,笑,对李氏笑:“你儿子越长越聪明了。”又对皇上说:“你做了皇上,要勤政啊?”万历不明白,从嘉靖帝起始,能不能勤政可就成一件大事儿了,皇上不想勤政,别人劝也白劝。李氏说:“他会是一个好皇帝的,姐姐,他可不光是我的儿子,更是你的儿子。”

陈皇太后笑笑,没出声儿。

李氏正说着话,就过来跪下了,流泪说:“姐姐,我有一件事求你。”

陈皇太后有点儿惊讶:“有什么事儿?你说吧,怎么还要跪着?起来起来。”

李氏说:“高拱欺我们孤儿寡母,他说……”

陈皇太后看着李氏,这个女人有心机,当初裕王一幸她,她可就怀了孕,宫里都吵,说是有诈。只有裕王心里有数,问她:“你说,可能有诈吗?”陈皇后笑了:“自己干的事儿,你自己清楚,有没有诈,你最明白。你有一个子息,大是不易,别让人家坏了大明朝的基业。”就是这句话,使得李氏的孩子能平平稳稳地生下来。

皇太后说:“你想怎么办?高拱还来找我呢,怕也是这件事。”

李氏惊讶:“他来了?”

皇太后说:“他想要我支持他,但我没让他进门。”

李氏欲泪:“姐姐,你可得支持我啊。”

皇太后很体贴她,扶着她的肩头:“我支持你,不支持你,我支持谁呢?”

高拱与张居正很少私人交往,他们两人在国子监做事时,高拱是正官,做国子监祭酒,张居正是副手,做国子监司业。两人配合默契,张居正对高拱很是服从,徐阶把他两人带入内阁时,两人更是如影随形,很是合手。可高拱没想到,他要栽在张居正的手下。想一想当徐阶去官时,把他的三个儿子托付与张居正,而没有与高拱说一句话,高拱便对张居正心存芥蒂了。

张居正会拿他怎么样?要他一死吗?

高拱带人来到张居正府前,张居正忙出来迎迓。

高拱一笑,很洒脱地:“我有一点儿空闲,顺便来看看你。”

张居正笑:“难得首辅有这雅兴,请,请。”

张居正请高拱来到了书房,两人坐定,都知道有事要说,都知道不好说。高拱问:“如果太岳兄能主大明朝大事,不知会如何做?”张居正笑应:“有新郑兄在,我主不了大事儿。”高拱执意再问:“我要是不在了呢?”张居正看高拱,高拱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心下一横:“也许有那一天,但那一天很久远。”高拱低声说:“不远了,太岳心里也明白吧?”张居正慢慢说:“大明朝的事儿,难说。新郑兄也知道,皇上不想做事,谁也没法子。”高拱再问一句:“我只想知道,皇上要我归隐时,太岳兄会怎么做?”

张居正没想到高拱会来找他,也真有些难堪,说到底高拱是他的知遇之人,不能太过份。张居正仰天长吁:“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保新郑兄能顺利回归故里。”

高拱大笑,语中带刺:“好,好,只不知是我人归故里,还是魂归故里?”

张居正说:“当然是人顺顺当当回归故里。”

高拱说:“好,有太岳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要与太岳好好喝一杯,有酒吗?”

张居正喊一声:“拿酒来。”

家人拿酒来,给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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