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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王朝-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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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行盯着文书官看,那神态像要吞吃了他。
文书官触到首辅的目光,不敢再说了。
许国知道文书官的话没说完,就问,还有什么?
文书官哭了,嘤嘤泣泣像女人哭,他说,我不想说了,我不想说了……
许国扶他一把,文书官委顿在地,站都站不直了。许国一扶,他眼一瞪,大声说,大人,河南开封、陕州等地,一入秋淫雨连绵,黄河泛涨,有好几处决堤!还有呢,江南大水,江北蝗灾,山西、陕西、河南、山东干旱!'① 据《明史》、《盟水灾存牍》、《典故纪文》等书;《中国历史大事年表》有载。'①
申时行颓然一叹,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消息吗?江南、江北的灾情此起彼伏,各地一齐上奏,凭他内阁的力量,哪里能扑得灭?最要命的是,人祸也来了,陈三谟正带领言官攻讦高启愚,并逼他申时行出面说话,再伺机把他拿下。
申时行接过文书官送来的一大把奏疏,对他笑,天不是还没塌下来吗?你急什么?
文书官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太监,他委在地上哭:首辅大人,我在文书房当值二十多年了,嘉靖爷四十四年,杀严世蕃,抄严府,把严嵩削职为民,抄严嵩家;胡宗宪大人死了,鞑靼攻辽东,扰肃州。俺答的儿子黄台攻掠宣府内地,倭寇攻福建,那是多事之秋啊。但就是嘉靖四十四年,也比不上今年,比不上这万历十五年,万历十五年哪……
文书官老泪纵横,看着申时行,看着呆呆怔怔的首辅,说,申大人,你多保重,你要多保重啊。
申时行说,我要上疏,你们两个歇一会儿。
说了多时,愣不见王锡爵表态,要依张居正时代,张居正一求归隐,当时的次辅吕调阳与辅臣马自强立刻要求致仕,这是一个情谊,也是一种立场,表明内阁共同进退。但眼下王锡爵这不可置否的态度,让许国颇为不满与愤懑,他想对王锡爵说上几句,但他不擅讥讽,便无话可说。王锡爵说,当务之急,要是把这些事弄出一个轻重缓急,能不能请首辅大人先以灾情为重?
申时行说,高启愚事不是小事,你们说着奏折,我听。我这里写疏,与议赈灾两不耽误。
二人惊异地看了申时行一眼,便听他分剖。就见许国拿出一道道奏折,说明此折是举一件什么事儿,申时行再说明如何处置。一边说,一边手下还在写对高启愚案的抗辩。
许国问,黄河决堤,派谁去治理?
申时行说,再起用潘季驯为总防河道,'① 潘季驯分别于嘉靖四十四年、万历六年、万历十六年初三次总督河道,万历十六年时潘季驯六十五岁。'①要他再去治理黄河。这治河是大事,耽误不得的,要潘季驯直接去黄河堤上,处理公务,不必上京来面圣。
许国说,再起用潘季驯,言官还会攻讦我们的。
申时行说出一句让许国大吃一惊,让王锡爵义愤填膺的话来,他说,言官算个屁!那个陈三谟,我恨不能把他掐死!
王锡爵说,你是首辅,不能意气用事。
许国说,我要在当场,掐死他还是轻的,我非要把他千刀万刀凌迟而死。这家伙是个祸害,大祸害!
王锡爵一笑,他真是个祸害,你也得看重他,他能搅得风生云起,那就是不小的本事。
申时行分剖完毕所有事务,也把为高启愚抗辩的疏写完了。王锡爵说,首辅大人能不能把这疏给我看看?
依许国想,申时行一大早就遇上这么多的大事儿,他得一一安排,向皇上呈报,又一边讲述一边写疏,这疏是肯定写不好的。但他拿来申时行的奏疏,一字一句地看,边看不禁边点头,说,妙啊,妙。既说情理,又说大义,再说利害,说得分明,说得有力。王锡爵看看,说,好,写得好,一字不可易,我这才知道,首辅大人的进士第一可不是白得来的。
哪里哪里,申时行一边说,一边收拾自己的书与笔砚,许国二人看着,只观不语。
张诚拿到了申时行的疏,呈给万历看。万历烦透了各地上报灾情,他说,我才在位十五年,这天下的灾情都往一块凑了,什么灾情还没来?水灾、旱灾、蝗灾,还有地震,再加上黄河决堤,什么事儿都赶一起凑一块儿来了。上天对我不公,上天对我不公!
万历很愤怒,他挥手怒吼,对张诚说,你待着看什么?念啊,还有什么?念
张诚说,申大人说,要再起用潘季驯做河防大臣,奏请皇上批复。申大人说,如今事在紧急,只有潘季驯才堪大用。
万历说,行啊,就让潘季驯去吧!黄河口子它流水啊,再不去堵,人命也没了。去吧,去吧!
如哄一只苍蝇。
王锡爵还是从前那样子,不说话。次辅许国说,明天我要再写一疏,表明与首辅共进退的决心,我也要回家等候发落了。有人想做辅臣,就让他做吧?
人们都知道,上疏的言官都是王锡爵的门生,他们想把首辅次辅一起拿下,就是要推举王锡爵做首辅。他们想得明白,只要拿掉申时行、许国,就可以请王锡爵主持阁务了。
申时行说,我依旧例,做完了今天的事儿,我就会离职家居待勘了,你们两个好自为之吧。
王锡爵说,首辅对我就没有话说吗?
王锡爵神色自如,他一向不大服气申时行。申时行是进士第一,他是嘉靖四十一年会试第一,廷试第二。当年在朝廷,他与申时行并称奇才。'① 据《明史》列传第一○六·王锡爵传。'①张居正夺情,他独自赶去丧府对张居正劝说,要张居正放弃在朝理事,回家治丧。而吴中行等人受杖,他竟大声痛哭。如今申时行要回家了,他竟然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只是看着申时行,还要问他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岂不让人心寒?
申时行说,我要走了,我只说一句,你们两个不能走,要把这些乱麻理清,大明朝的万历十五年是多事之秋啊。
王锡爵点头,他回头看一眼许国,对申时行说,好,我一定好好做事。
许国看着申时行,他想,申时行一定忍不住,会对王锡爵发火,或是对他冷嘲热讽。但申时行没有发火,他只是对王锡爵说,我余下的许多事,要一一理顺不易。若不是高启愚事关乎于我,我不会在这时离开的。
张诚在乾清宫里问,这一道谕旨先发下去吧?
万历正在惶然中,他只说一个字:好。
雨后的皇宫出了怪事,树长得出奇的好,绿荫深深,一直到了入秋,皇宫里还是满目绿色。远眺,那片最浓绿荫里的郑妩的宫阁,是万历最喜欢去的地方。那间阁里有他最惦念的女人。万历喜欢每一件事都对郑妩说,郑妩有主意。他也喜欢对琴依说,琴依更有主意,但他不大相信琴依,只相信郑妩。他心里想的是,琴依是张居正的女人,郑妩才是他自己的女人。
张诚说,有言官奏疏,要求罢免高启愚,说他一心巴结张居正,要毁咱大明朝,他出一考题,说舜说禹,这不是明明要张居正当皇帝吗?
万历一听,顿时生气,他最听不得这个,凡是说他与张居正事儿的,他一定要下令处置。如今这个高启愚竟敢在考题中巴结张居正,他还做什么礼部侍郎?罢免他!但万历也踌蹰,他还想等一等。在处理朝事时,万历已得到了一个经验,就是你得慢,慢一点儿观看,细细地看,这就辨得出哪些人是怎么想着的,又是怎么做的,你一猜对了他的心思,他那点小心眼就玩不成了。他想看看申时行这个一向沉凝冷静的首辅这时怎么做。高启愚是他保荐上来的,他一定会上疏,他一保高启愚,别人就会再弹劾他,而后他就得学张居正了,躲在家里等候处分。
万历愿意看申时行怎么做,他说,这一个弹劾高启愚的案子,就听听申时行说什么吧?
张诚说,申大人还真有一个奏疏,正是说这件事儿的,他说,他离职家居待勘。
万历点头,只要有人弹劾,不论你是谁,都得家居待勘。申时行不恋棧,弹劾高启愚的奏疏一上来,他马上回家待着去了。只要万历不想再用他,他从此就消失了。
万历想,他要不要理睬申时行呢?要不要再换一个首辅呢?如果他想换一个首辅,趁此时机,他便可言正名顺地把申时行换掉。可他心甘情愿换掉申时行吗?
他想到了那一次怒吼,那一次他怒吼了好一阵子,申时行都是老老实实地听着,没有出声。他恨申时行,恨他不像张居正那样为他有更大的担当,但又想着申时行比张居正更好对付。首辅要是都像张居正那样不听他的,更令人生恨。
天灾太多了!上天好像故意要与他万历过不去,他执政的第十五个年头,竟然一年有无数灾难。想到申时行讲述的江北遭遇的蝗灾:一片蝗虫如乌云翻滚,遮天盖地,把树啃光了,把草啃没了,把牲畜啃得毛落血骨,一时江北尽为赤贫。江南则成水天泽国,连路都被长疯的野草淹没了,草中滋生蚊虫,咬得人夜不能寐,百姓无不啼饥号寒。当其时,申时行的内阁穷于应对,仅仅那一道道如雪片般飞来的灾情奏折,就快要把他掩埋了。在这之前,万历还要张诚与张鲸、魏朝等人,把各地呈上来的奏折挑着念一念,但后来他便烦了,只要有灾情奏报,他都让司礼监交与内阁处理。内阁奏报,只要不大动钱财的,就让司礼监批红,准他。要是动钱,便不行了,于是左右推诿,让内阁自行解决。而申时行当这个内阁首辅有多难,是想也能想出来的。
当值的卢大受通报,辅臣王锡爵大人请见。
万历说,王先生来了,请先生就坐,我有事与先生说。
万历对讲筵官总是很客气的,每一见面,总是口称先生。王锡爵是讲筵官,又是从前的国子监祭酒,万历对他很客气。
王锡爵也客气了几句,但他性情刚正,便不多说话。
万历问,听说申时行大人在内阁拟票时,心慌意乱,只因为高启愚事,便要待罪在家。他是心里不痛快,很多阁务都荒废了?
王锡爵看看琴依,不明白这句话是怎么说起的。他的一些门生根本就不听他的话,坚持弹劾申时行,他劝过他们,但没有一个人当他的话是真心话。他们表面恭恭敬敬地听着,但心里想:老师心里乐着呢,一旦扳倒了首辅,他就成首辅了,怎么会不乐意?你看他表面多沉得住气,这正是首辅需要的城府啊。
面对万历的问询,他该怎么说?
王锡爵说,回皇上,申大人在这几日,一切事应对自如,不荒废一时一事,不放弃微枝末节,不问自己安危是非,在写疏为高启愚案自辩时,仍在处置阁务。
万历有一点儿惊讶,他看看琴依,琴依也看看他,王锡爵的态度有点儿出乎意料。
王锡爵说,天下大乱,灾事不断,各地官员无钱无粮,处处捉襟见肘,阁臣此时最重要。没有申大人,内阁事务便只能拖滞,这样下去,事务成堆,日久累积,便成不治。申大人有素望,每临大事有静气,这样的人不做首辅,谁做?言官只能指斥阁臣,根本就不管朝政是否被误,这情形长此下去,后果不堪啊。言官有人想让我做首辅,我能不能做首辅?也能做,但事情不是这样做的,这么做,名不正言不顺,让人怎么看我王锡爵?申大人做首辅,能胜任,能忍辱负重,我看皇上还是不要放弃申大人的好。
万历问:王先生,你真是这么想的?
王锡爵说:皇上,你不会认为我在推诿吧?
申时行在家里等待,他不想做首辅了。张居正临死前的一再哀恳闪在眼前:他想去职回乡归隐,若真能回江陵,当满足了他临终前的唯一心愿。但皇上不准,不管他说什么,只是不准,直到张居正死也没达到他的心愿。当张诚带人去查抄张居正家府的时候,张居正的仇敌拍手称快,说他是罪有应得。凡是怜惜张居正的人,都说他太过刚烈,不能委曲求全,得罪了言官。而他对各地方官的生杀予夺,率性而为,更是为自己埋下了最大祸患。
申时行也在等待皇上的裁决,只有万历才能决定他的去留。如果皇上要他死在任上,他就只能听从,如张居正。如果皇上厌弃他了,他只能就此回乡。
申时行只能等待。
夜很深了,戚继光的床前坐着一个人,这人就是与王世贞并称当世文才的汪道昆。汪道昆伏在床前,对戚继光说,天要亮了,你听,有一只雄鸡啼了一声,你听没听见?
戚继光微微颌首,他的听力极为敏锐,就是在此时,在他的弥留之际,他也能听得到大千世界的微尘屑末在飘舞。
戚继光想着,他的大限到了,他要死了,他没死在战场上,也没死在奸臣的构陷里,更没死在张居正一案的牵连里,这么死,算不算是寿终正寝呢?
戚继光活在饥寒交迫中,他南征北战,一生为将,没有任何积蓄,但经过他手的财物何止百万、千万?他却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儿私蓄。他身无长物,除了一柄剑、几部书,再就是破旧的衣物与过早磨损的筋骨,还有战争给他留下的一身伤疤。
汪道昆守着戚继光,与一个老军士一起为他送终。
戚继光说,你该回家了,你已是老人了,熬不起了,回家吧?
汪道昆对躺在床上的戚继光笑笑,你要走了,我要送你,我答应你,临死时给你写一道碑文,你我说过的事儿,我记着。
戚继光说,我写了不少东西,只是怕人家笑话我,才不敢刻印,你说,会不会有人笑话我?一个粗人,还写什么文章?
汪道昆说,你的文章是好文章。我看了,那部《纪效新书》我是早就看过的,也刻印了。这一部《练兵实记》我整理了,也马上可以重新刻印,你放心吧。《止止堂集》我也帮你重刻了吧?
戚继光说,我只怕误了后人,我的书真值得刻印吗?
汪道昆笑说,值得,值得,我替你刻印。
戚继光说,那就多谢了。
汪道昆笑说,你怎么跟我这么客气?
戚继光的《练兵实记》刊印于隆庆六年,《止止堂集》刊印于万历八年。如今要在汪道昆的校刊下再刻,也是一件大事了。
戚继光除了认识汪道昆,还认识当世的另一大文豪王世贞,他颇为敬重王世贞,王世贞写的《弇山堂别集》,他是看了又看。
张居正一死,戚继光就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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