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爝火五羊城-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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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被杀的人走进后台……如果不这样处理,那就会满台都是尸体……”
“这个故事真有魅力。不过你不来解释,我简直什么也看不懂。”巴夏礼舒了一口气,“这位将军一定爱这位夫人,他是骑士,在保卫自己的心上人……”巴夏礼啧啧称羡。
汤姆摇摇头,说道:“这是发生在公元二世纪的真实的历史事件,他是为自己心中固有的道德理念,拼死保护那个孩子——他在八十三万敌军中七出七进,而那个孩子却睡着了。”“上帝!”巴夏礼惊叫:“八十三万!而且是真实的!”汤姆也摇头,说道:“所以我常告诉你,这个民族只能来往,不能征服……如果用冷兵器作战,就算是现在这个腐败的政权,我们所有国家都来,仍旧不是他们的对手!巴夏礼,我要再次告诉你,你同意徐二虎和徐三彪参加团练,是错误的!”
巴夏礼狡黠地一笑,盯着舞台说道:“这件事请示过总督的,你也不要低估了我们的智慧。办团练既然纯属他们的内政,过分的干预将会暴露蔡的面目。他们砸掉胡的烟馆证明他们是些计较个人私怨的群氓,而且逼着胡世贵更靠近我们。即便是牺牲了胡这张牌,这就好比出牌,胡世贵至多不过是一张最不重要的五分而已——论起赌博,我可不是外行!”
“对中国,我越是研究越是迷惑,越觉得自己懂得的只是皮毛而已。”汤姆望着正在弹琴退兵的诸葛亮,目光忧郁地说,“台上扮的这位老人和赵云是同时代的人。我讲过这故事给你听。一张琴,一把扇子,退去了敌人四十万大军!”巴夏礼道:“如果我是司马——这位统帅,我决不退兵!”
“这也正是诸葛亮的话。”汤姆说道,“他们的辉煌已经成了过去,而我们正是全盛的大不列颠帝国。我们的文明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我毫不怀疑这一点并且和你一样自豪和骄傲。这就好比一个年轻的拳击手面对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武力的较量结果是不需要讨论的。他们也正是因为他们的故步自封导致了今天。研究他们正是为了我们能更彻底的拥有这块殖民地。假使,我在想,假使我们的天主和基督精神能够渗透到这个国家,也许比鸦片那一点区区小利要强上一百倍!”
“温柔地杀人!”巴夏礼哈哈大笑,“像俄国莱蒙托夫写的诗《商人卡拉希尼柯夫》里的沙皇!”他低沉了嗓音,嘎声吟道:
孩子,你已经凭着你的本心
回答了我的问题。
你去吧,
你自己走上那高高的断头台,
低下你强悍的头颅。
我将从国库里拨出钱财
赡养你的妻子和儿女。
你的兄弟可以在广大的俄罗斯
到处去做生意,不必上捐也不必纳税。
……我还将命令刽子手
把斧子磨得锋利。
莫斯科所有的教堂,都将把丧钟敲起——
认人们都知道我浩荡的皇恩,
也没有把你忘记!
巴夏礼点起一支雪茄拼命抽起。汤姆没有再说话,仔细聆听他点的《感天动地窦娥冤》,看窦娥刑场发愿那一段,他倏地想起葛花,一阵刺心,眼中突然涌满了泪水。
广州城又平安度过了一个春节。贫的富的各有各的苦乐,华人洋人照样来往,烟馆货栈仍旧忙碌。向荣的八万军队围剿洪秀全长毛贼,被洪秀全溃围脱出,率军直插湖南;英国的船队从印度洋透迤曲折向珠江入海口、香港、九龙海面集结……从叶名琛到卖烧饼的炊夫似乎都不大留意,只是眼看着各色树木花卉愈来愈新绿葱茏,高大伟岸的木绵树绽出一朵朵血红的“英雄花”,愈来愈令人醒目惊神,危机四伏的广州城,倒是被这种绚丽的花装点得格外绚丽。
自从年前胡家高家被砸,过年后一直到正月十六才又重新放炮开张。汤姆依旧是茂升酒店常客,只是他回香港愈来愈频繁,不能像年前那样天天来。他近日心情烦躁,国内“武力占领广州”的呼声强烈,有个议员甚至赤脚跳上桌子,跺着脚要“把叶名琛这个混蛋扔进琼崖海中,让广州城上空永远飘扬我们的国旗。”女王陛下命令印度洋的军舰向香港集中,并指令包冷总督“相机行事”。他自己算是“费厄泼赖”派的和平主义者,幸亏家族声望大,包冷也器重,才没有遭到恶攻。三月的一天,他终于奉到调令,要离开广州了。对这一点,他并没有太大的遗憾,和叶名琛打交道他已经灰心丧气,对江忠源他也觉得难以沟通,细想起来,竟应了中国“鹤立鸡群”的成语,真正和自己一致的人一个也没有!
他顺着那条熟得不能再熟的路习惯地向高家茂升酒店悠步儿.想到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心里一阵隐痛。暗恋一个中国女郎,一年多,连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有些懊恼自己所赏识的“东方文明”了。忽然他的眼一亮:葛花儿从店门里转出身,朝西走去。汤姆几乎联想也没想,随后跟了半条街,加快了步子,在她身后轻声喊道:“葛……葛花女士!”
“谁?”葛花被这称呼叫得一愣,停住脚步回身一看,脸一红,蹲了蹲身子道:“是老客您!……要去店里么?”
汤姆伸臂想握她的手,见她羞缩后退,一笑作罢,说道:“我叫汤姆,一直在等您问我的名字可您从来不问。我可以问您要到哪里去吗?”“我去收账。”葛花儿躲避着他的目光,低声说道。“收账?”汤姆问道,“收账是什么意思?”
“本地客人吃饭记账,总归一个时候儿再去结算,就叫收账。”葛花儿见没人留意,大胆了点,笑道,“英国人大概是不赊账也不收账的吧?”
“也有的,你们有句话说,天下老鸹一般黑——不是吗?”见葛花儿笑得弯了腰,汤姆也笑起来,“把你比成老鸹——乌鸦——当然是很不恰当……唉!我是想告诉你,我就要离开广州了。”
葛花儿敛了笑容,不自然地看着汤姆,不知怎的,她的神情也有点黯然:“你要调到哪里高就呢?”“到上海,去做总领事。我们勘察过,那里的商业前景是极为辉煌的。”汤姆一笑,又道:“——我可以陪你走一段路吗?”
葛花敏感地左右顾盼一下,嘤咛低声道:“有什么事吗?”
“一直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汤姆看看葛花羞红了的脸,越发娇艳不可方物,生怕她拒绝,忙又道:“啊——你不要误会,我确实有事要说,而且你应该相信我是个典型的英国绅士,不会对你‘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葛花儿听了,语口笑道:“汤姆先生,你说反了,应该是会对我非礼——”她越发臊得羞涩不安,“勿言勿动”的话竟咽了回去。
二人沿着珠江岸边漫漫如烟的柳荫徐步缓行。许久,汤姆才问道:“葛花,你认为我们英国好不好?”
葛花点头叹道:“哪里都有坏人,哪里也都有好人……我只是不明白,鸦片不是好东西,为什么你们非卖给我们不可?你们自己不抽鸦片,非要卖给我们?林大人禁烟,你们就打。中国人都恨你们,你知道吗?”
“这个问题太复杂,也太沉重了。我只能说,我是不赞同鸦片交易的……”汤姆碧蓝的眼睛幽幽闪烁,苦笑了一下道,“……你恨我吗?”葛花儿怔了一下,小声道:“起先一样,时候长了,我看你是个好人……”汤姆笑道:“一个外国人在中国人眼里能被看成好人,我已经很高兴了——这说明,如果我是中国人,也许就有资格说一声‘I love you’了!”
葛花迷惑地看了看汤姆。其实,人的目光有时一瞬相对,都可以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一部书来,但她还是说:“我不懂你的话,‘艾拉物油’是说什么?”
“就是‘我爱你’!”
葛花迅速瞟了汤姆一眼,身子一扭别转了脸,掉身就走。汤姆忙抢步拦住,说道:“听我说,葛花!你应该听全我的话。我刚才说的是,‘如果我是中国人’,而且你也说我是‘好人’,难道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葛花儿嗔道,“——我们不兴这个!说这话不正经!”
“我又‘非礼勿言’了。”汤姆苦笑道,“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你知道,再过一个月,我就要离开这里,也许永远——”葛花儿将手要捂他的嘴,又像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急缩回手,她的眼神变得温柔也黯淡了,许久才道:“……只能怪你是洋人。我们没缘分……这当中有一条过不去的河……”
“什么河?”
“奈河——在阴曹地府里。”葛花的声调凄冷得像冬天的风,“来世,你托生到中国,就过去这条河了……”
汤姆打了个寒噤,见葛花转身要走,忙叫了声:“在我离开广州前,我还要到你的饭店。我们还能像这样再谈谈吗?”
葛花果决地摇头,说道:“不能了,也不必了。不过你要去,我会给你另加一杯酒,是我单敬你的。你心里明白就是了!”
“我真高兴,我……知足……”汤姆眼中噙着泪花,从怀中取出一块金表,还有一张名片,递给傻看着的葛花,“听着,不要拒绝!我要告诉你,这块地方将降临一场可怕的灾难。我不希望它降临,但我无力回天。如果有那种事情发生,它们可以起保护你的作用。无论到香港或者到上海,带上这张名片,‘洋人’都不会为难你。世界上许多事情很无奈,但还有上帝呢!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不是中国成语吗?也许,也许我们还会再转到一起的。”
看着汤姆诚挚的神色,葛花接过了名片,把表还给他,说道:“我不要这个,没有用处的。这个名——名片留下作个心念。我的这个给你——”她从怀里取出一个槟榔荷包递给汤姆。“我还要问一问,是什么灾难?”
“这个我无权告诉你。我已经说得太多了。”汤姆收下那只荷包,装进衣袋,“这是我们国家的秘密。国家的利益高于我的感情。”
“为了你的国家,你什么都不在乎?”
“是的,”汤姆咬咬嘴唇说道,“有些事是上天的意旨,我没有能力改变它,也没有权利告诉任何人。请原谅我,葛花姑娘……”
“我明白。”葛花向汤姆一点头,回身快步去了。
汤姆望着她的背影,一直看到消逝在川流不息的人丛。他突然觉得乏力,颓然坐到草堤边的石凳上,双手抱住了头。
五
躲不过去的事是劫数,在劫难逃。进入四月,香港英军军舰已经集结了二百余艘,不时派巡逻艇在珠江口巡戈。洪秀全的太平军进湘南湘东连破七城,向荣带的绿营竟只是远远尾随“送行”。
四月初八是浴佛节,广州城上空万里无云,烈日的人炙肤。一身大汗的江忠源从桌司衙门开会回到总督衙门自己的公所,胡乱扒了几口午饭,正想歇息一会儿,马师爷匆匆进来,说道:“制宪请您过去一下,就请移步。”
“有什么要紧事么?”江忠源忙着蹬靴子穿袍服,一边问道,“制台这时候从不接见人的。”
马应朝古怪地笑笑:“兴许是有军情吧。胡蔡两个老夫子都在那边呢!”
江忠源跟着马应朝一道来到书房,却见花厅里侍候的那丫头端着盆子看自己,眼睛里似乎有话,当时不及细想,趋步而过报名进见。
“岷樵,”叶名琛牢不可破永远是一副岸然道貌。大热天里袍外褂顶戴花翎,穿得一丝不苟,献茶一毕便道:“看来我这池浅水终究养不住蛟龙啊!奉皇上特旨,兵部议定,要调你离任了。”
江忠源眼皮一跳,看看在座的胡庸墨、蔡应道、马应朝三人,一时没有吱声。这个叶名琛前日见自己还拍肩头,说“差使办得好,皇上有恩谕慰勉”,才隔了一天,又“奉了特旨”,也许是给叶名琛的密札朱批。而“特旨”怎么可以不加宣谕自己知晓?再说,既然皇上有特旨,兵部只有遵旨照办的份儿,怎么还要“议定”?粗一思量,已是满腹狐疑。因皱眉问道:“大帅,不知调卑职到哪里去?”“到武昌去。”叶名琛铁胡桃玩得刷刷响,面带微笑说道,“洪秀全已经搅乱了湘东,大有进逼武昌沿江东下的势头。朝廷已经调胡林翼赶赴武昌任湖广布政使。胡林翼两次来信要老兄帮办军务,我都没答应,大约是他捅到天上去了——”他伸指向上点点,破颜一笑,“谁教你是团练干才来着?”江忠源沉吟了一下,胡林翼要宣己,那是不消说的,他手里就有胡林翼的两三封信,都回复过了的。唯其如此,叶名琛的话更显得能强支吾。沉思着,江忠源道:“大帅,能不能从容一些?这边团练的事刚刚有点头绪,营棚伍哨建制不全,粮秣供应这一套也是临时的。我打算把队伍分成三拨,一拨开始巡逻,一拨训练,一拨建造团练营房……”
“岷樵做事绵密果决,兄弟耳闻目睹,确是今日官场罕见。”蔡应道笑嘻嘻端过一盘凉拌藕尖放在江忠源面前,回身坐了摇扇说道,“方才制台的意思您没有明白,并不是要您独自赴任。这三千多团练,要改为绿营,粮袜供应由广东负责,您带兵前往湖广。一旦洪匪就范,您和绿营兵再撤回广东。说句难听话,如今的旗营绿营见了敌人都是闻风而溃望旗而逃。三千广州子弟兵其实是增援武昌城防。连您的建制隶属,也还在广州,办完差使自然还要回来的。”叶名琛笑道:“就是这个意思,我是怕岷樵不肯奉命,所以分节述说。三千广州人出境作战,这个兵不好带。”
江忠源绷紧了嘴,肚里倒了五味瓶似的不是滋味。许久才道:“忠源愚昧。广州城匝驻军八万有余,建制齐全装备精良。似乎应该调用正规军马前往赴援。现在团练初成队伍,其实还在组建之中,军官没有委札名目,士兵没有固定钱粮。更要紧的是当初建团练,为的是绥靖治安,安抚地方,这是再三和练勇们讲明了的。现在放着正规旗营不用,命令这些人背井离乡出境作战,先就有个‘军心不顺’在里头。”他思路已经清晰,讲话也就愈加敏捷,“建防设营,营军守备,兵部应该有备案。这不是正牌军队,出征将士立功如何表彰,伤亡怎样抚恤,家属在广护养赏责,都要明文备列颁示军民知晓。兵费由广州出,我相信制台不会亏待了他们,广州也拿得出这笔银子。兵者,凶也;战者,危也;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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