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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床大明王朝六位皇帝-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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伫立在正阳门外,注视他的“俘虏”从眼前走过,那姿态,说明他已完全忘记此乃虚妄的一幕,而如此专注地品尝着其间的英雄况味。
有人说“【韦小宝】在失父的状态中,度过了自己貌似幸运实为颟顸的人生”。只需把“父”字换成“母”字,此语即可用于朱厚照。对于韦小宝,父亲缺失,受打击的是母亲这个符号,因为其潜层意味即是“父亲”所象征的“社会”蔑视和排斥作为妓女的母亲,进而,这种蔑视与排斥又自然地传递到他这妓女之子身上。对朱厚照正好颠倒过来,母亲缺失,受打击的是父亲这个符号,虽然他完整而明确地拥有父亲的概念,可这个“父亲”却由于不敢正视自己孩子的真正生母,抑或容忍对后者的抹杀,而陷入人格与道德危机,这种危机最终动摇的是朱厚照的人格与道德。这样,说到底朱厚照内心也是一种对“父亲”的怨恨,是间接的或更加曲折的无父状态。
他们殊途同归。“父亲”的缺失或隐退意味着什么?儒家指斥无君无父之人即如禽兽,这说法并非过时的迂腐之论。“父亲”不仅仅是具体的某人,更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是秩序与准则的象征。从人类文化学角度看,对“父亲”的认知,与国家、法制等社会理性的形成同时,是人告别原始和动物性(自然、无序)而走入文明的开端,这一基石至今未变。不单古代,即便今日,世俗生活中的缺父状态,也几乎总是造就反社会、边缘化的个人。韦小宝和朱厚照流氓性格的根源就在于此。
评价朱厚照,有或简或繁的两种角度。
简化的角度,即如正史(官方史书)所做的那样,只把他作为一个皇帝论其功过——这样,结论自然明确而单向,无非“耽乐嬉游,暱近群小”,“冠履之分荡然”,“朝纲紊乱”,“至重后人之訾议”{161}一类,基本是否定的。明白地说,这种评价既合乎事实,也是必要的,朱厚照应当为其作为皇帝犯下的罪愆接受指责。不过,这种评价虽然中肯,却并不表示它很周全。尤其是如果对朱厚照仅仅从这种角度评价,我们明显发现他的特殊性、个异性被抹杀了,只有昏君的共性,成为中国古代层出不穷的老套的众昏君中之一员。其实,他远比普通的昏君复杂有趣。
此人一生,上演了一出绝大的喜剧,乃至闹剧,其中固然有极权的作用,却显然非仅仅以此所可解释者;他的个性,他内心世界的不均衡性、破损性,他人格发育上的障碍,他的理想与现实、禀性与角色之间的冲突……这些因素都大大超出政治层面之外,而极宜加以人文的剖视。在历史上成堆的帝王中间,朱厚照既不能以英明,亦不能以强力、暴虐引起注意,但放眼望去,他在诸多同类里仍然称得上卓茕不凡、骇世惊俗,唯一的资本便是他那堪称怪诞少见的性情与风格。如果说,金庸以韦小宝写出了武侠小说的反英雄形象,朱厚照则是以一生的行事塑造了皇帝中的反皇帝形象。这个从政治历史角度三言两语就可以搞定的“简单人物”,从文艺眼光看其实却是个相当可爱的家伙,浑身是戏,可惜我们的小说家、编剧家至今还不太懂得像这样一位皇帝,才有很好的表现价值,不知胜于刘彻、李世民、玄烨之流多少倍。所以我们得为他鸣冤叫屈。
注释
{1}太祖、惠文帝、太宗、仁宗、宣宗、英宗、代宗、宪宗和孝宗(弘治本人)。
{2}所谓“皇嫡长子”,必须在诸皇子中居长,同时必须是正宫皇后所出。从明开国的1368年到朱厚照出生的1491年,一百二十三年间,总共仅出现过两位“皇嫡长子”,一位是朱元璋与马皇后所生的太子朱标,一位便是朱厚照。而朱标早死,只做过太子,没做皇帝。因此,朱厚照是明立国以来第一位以“皇嫡长子”身份继承皇位者。
{3}明朝最后一位皇帝思宗,亦即崇祯帝,名朱由检,排辈用字正好是第10个“由”字。
{4}《孝宗实录》卷六十一。
{5}《武宗实录》卷一。
{6}清入主中国后的南明小王朝三位皇帝不计于内。
{7}即杨溥、杨荣和杨士奇,他们是宣德年间内阁的主要辅臣。
{8}指魏武帝曹操。曹操本姓夏候,其父嵩被汉桓帝时大宦官曹腾收为养子,改姓曹。
{9}《明史》,宦官传一。
{10}{11}《罪惟录》列传卷二,皇后列传。
{12}《明史》,列传第一,后妃。
{13}《罪惟录》。
{14}《明史》,列传第一,后妃。
{15}{16}《宪宗实录》,卷二百二十五。
{17}以上参阅《明史》宦官传一、《宪宗实录》、《万历野获编》等。
{18}《明史》,宦官传一。
{19}孟森:《明清史讲义》。
{20}按:沈通政极可能就是沈禄,此人交结中贵李广,贿以求腾达。李广垮台后被搜出一帙纳贿簿,沈禄之名赫然在列。事见陈洪谟《治世余闻》。另有写作“高通政”的。
{21}《治世余闻》作“刘林”。
{22}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三,宫闱,郑旺妖言。
{23}《罪惟录》,帝纪卷十,孝宗纪。
{24}{25}《治世余闻》下篇卷之四。
{26}《万历野获编》卷三,宫闱,郑旺妖言。
{27}《明史》,志第五十,职官三。
{28}徐学聚:《国朝兴汇》,卷九,朝端大政九,后妃。
{29}“青宫”即东宫,太子居东宫,中国古代以五色中的青色代东方,故称东宫为青宫。
{30}《万历野获编》卷三,谢韩二公论选妃。
{31}郭厚安:《弘治皇帝大传》。
{32}《明史》,列传第五十六。
{33}两事并见《万历野获编》卷六,内监,何文鼎。
{34}《治世余闻》上篇卷之一。
{35}《国朝兴汇》卷九,朝端大政九,后妃。
{36}《明史》列传第一百八十八,外戚。
{37}吕毖《明朝小史》,卷十“弘治纪”:“帝尝引青宫夜出宫间行,至六科廊,青宫大声言此何所?帝摇手曰:若无哗,此六科所居。太子曰:六科非上臣乎?帝曰:祖宗设六科,纠君德阙违。脱有闻,纠劾疏立至矣。”按:“青宫”指朱厚照。
{38}李东阳:《燕对录》。
{39}《明史》,本纪第十六。
{40}毛奇龄:《武宗外纪》。
{41}刘向:《别录》。
{42}《武宗实录》,卷十四。
{43}《武宗外纪》。
{44}《武宗实录》,卷六。
{45}《武宗实录》,卷十。
{46}《武宗实录》,卷十六。
{47}《武宗实录》,卷十八。
{48}《武宗实录》,卷十四。
{49}《大戴礼记·千乘》。
{50}《礼记·缁衣》。
{51}《礼记·哀公问》。
{52}《孟子·尽心下》。
{53}{54}《孟子·离娄上》。
{55}盐引,通俗地说,就是一种特殊有价凭证,如同现代的粮票布票一样。洪武三年,山西参政杨宪给朱元璋上奏折,提出一个解决边饷及其运输能力问题的办法,即利用政府对食盐的专营权,让各地商人输粮至边境,作为奖励,政府则与之一部分盐引,商人拿上盐引,便可去两淮、河东盐池等处换盐,换盐之后再卖,中间差额利润极大。朱元璋采纳了此建议,是为盐引的由来。
{56}《武宗实录》,卷十七。
{57}{58}《明史》,列传第六十九。
{59}《明史》,列传第七十四。
{60}《明史》,列传第六十九。
{61}《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四。
{62}{63}“疏入,上惊泣不食,诸阉大惧。”郑晓:《今言》,卷四,二百六十六。
{64}司礼监居明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所谓“二十四衙门”之首,永乐以来,掌司礼监者权力极大,甚至逐渐握有“批硃权”(即朝廷最高决策权),在某种意义上,实际权力或在首辅之上。
{65}《明史》,列传第六十九。
{66}《武宗实录》,卷十八。
{67}《明史》,列传第六十九。
{68}《明史》,列传第七十四。
{69}《武宗实录》,卷十八。
{70}《明史》,列传第六十九。
{71}《继世纪闻》,卷一。
{72}《明史》,列传第七十四。
{73}这里采用明人笔记《智品》(樊玉冲编撰,於伦增补)的叙事,亦见于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卷四十三,刘瑾用事,与《明史》略不同。《明史》称康李素相“倡和”,关系不错;但《本末》和《智品》所述,似更见人物性情。
{74}《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四。
{75}印鸾章:《明鉴纲目》,卷八,武宗毅皇帝。
{76}焦竑:《玉堂丛语》,卷之七,规讽。
{77}《继世余闻》,卷之一。
{78}《明史纪事本末》,卷四十三。
{79}《明史·列传第六十九》:“东阳奉命编《通鉴纂要》。既成,瑾令人摘笔画小疵,除誊录官数人名,欲因以及东阳。东阳大窘,属芳与张彩为解,乃已。”
{80}杜牧:《阿房宫赋》。
{81}《武宗实录》,卷一百一十六。
{82}《万历野获编》,卷一,列朝。
{83}《武宗实录》,卷九十三。
{84}《武宗实录》,卷二十九。
{85}《武宗外纪》。
{86}《武宗实录》,卷二十九。
{87}《武宗外纪》。
{88}{89}《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五。
{90}《罪惟录》,帝纪卷十一。
{91}《明史纪事本末》,卷四十九。
{92}《武宗外纪》。
{93}《武宗实录》,卷二十四。
{94}《武宗实录》,卷一百一十七。
{95}《武宗实录》,卷一百二十一。
{96}《明史》,列传第七十二。
{97}《罪惟录》,帝纪卷十一。
{98}《武宗外纪》。
{99}{100}《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五。
{101}宋起凤:《稗说》,卷一。
{102}《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五。
{103}《武宗外纪》。
{104}《武宗实录》,卷一百六十九。
{105}《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一。
{106}《武宗实录》,卷一百七十八。
{107}故事并见《武宗实录》,卷一百七十八;《万历野获编》,卷二十一。
{108}《稗说》,卷一。
{109}《明史》,本纪第十六。
{110}《武宗实录》,卷一百零八。
{111}《武宗实录》,卷一百九十七。
{112}《明史》,本纪第十六。
{113}《武宗实录》,卷一。
{114}《武宗实录》,卷一百一十六。
{115}《明史》,本纪第十六。
{116}《武宗实录》,卷一百九十七。
{117}{118}《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五。
{119}《罪惟录》,帝纪卷之十一。
{120}{121}{122}《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五。
{123}《武宗外纪》。
{124}{125}《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五。
{126}{127}《罪惟录》,帝纪卷之十一。
{128}《武宗实录》,卷一百五十二。
{129}《罪惟录》,帝纪卷之十一。
{130}《武宗实录》,卷一百五十二。
{131}《罪惟录》,帝纪卷之十一。
{132}《武宗外纪》。
{133}《罪惟录》,帝纪卷之十一。
{134}{135}{136}{137}《武宗实录》,卷一百五十四。
{138}《武宗实录》,卷一百五十八。
{139}《武宗实录》,卷一百五十八;《武宗外纪》。
{140}{141}《武宗实录》,卷一百六十二。
{142}《武宗实录》,卷一百六十四。
{143}{144}《武宗实录》,卷一百六十八。
{145}《武宗实录》,卷一百七十。
{146}《罪惟录》,帝纪卷之十一。
{147}《王阳明全集》(全二册),第433页-436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版。
{148}《武宗实录》,卷一百八十一。
{149}《明史》,列传第一百九十二。
{150}《武宗实录》,卷一百九十四。
{151}《武宗实录》,卷一百九十一。
{152}《武宗实录》,卷一百九十四。
{153}《罪惟录》,帝纪卷之十一。
{154}《武宗实录》,卷一百九十七。
{155}《武宗实录》,卷一百九十五。
{156}{157}{158}《武宗实录》,卷一百九十七。
{159}《万历野获编》,卷六。
{160}钱宁本人虽非太监,却是已故大太监钱能的养子。他在朱宸濠叛乱中充当内奸。
{161}《明史》,本纪第十六。
嘉靖:万岁,陛下
引子
有位古人,四百年后,让北京市副市长兼明史专家吴晗身罹巨祸。
此人便是海瑞。
1959年,为配合4月间毛泽东在上海提倡学习海瑞刚正不阿、敢讲真话的讲话精神,吴晗写下了以海瑞为素材的一系列作品。首先是6月16日在《人民日报》发表的《海瑞骂皇帝》(署名刘勉之),随之又有《海瑞》《清官海瑞》《海瑞的故事》《论海瑞》,直到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起初,海瑞连同这些作品,都颇受肯定。1962年以后,事情慢慢起了变化。到1964年,康生指出《海瑞罢官》意在替庐山上被罢官的彭德怀翻案。翌年11月10日《文汇报》发表姚文元的“名文”《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吴晗就此万劫不复。这还不算什么——姚氏大作,实际上掀开了“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序幕。
海瑞,果然是一位麻烦不断、“到处惹是生非”{1}(黄仁宇妙评)的人物。不过,眼下提到他却并非有谈论其人之兴趣,而是想借其在今天一般中国人心中颇为响亮的名头,引出另一人物的登场。
这便是海瑞当年抬了棺材去“骂”,然后被他罢了官,捉到牢里准备杀掉的嘉靖皇帝。
吴晗在《海瑞骂皇帝》里,对嘉靖为何挨骂,做了这样介绍:
明世宗作皇帝时间长了,懒得管事,不上朝,住在西苑,成天拜神作斋醮,上青词。青词是给天神写的信,要写得很讲究,宰相严嵩、徐阶都因为会写青词得宠。政治腐败到极点,朝臣中有人提意见的,不是杀头,便是革职、监禁、充军,吓得官儿没人敢说话。海瑞在嘉靖四十五年(公元1566年)二月上《治安疏》,针对当时问题,向皇帝提出质问,要求改革。{2}
一幅荒怠皇帝的肖像。
说起荒怠,明世宗——年号“嘉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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