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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曹雪芹-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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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人家说还可以,这么着吧,你赶紧画个三五张,过两天送进城来,我先瞧瞧!”陈辅仁转身欲走。
“岳父,您先留步,我眼下就画,您马上就瞧,如何?”
“只是,这纸笔墨砚……”
掌柜的拿出纸笔:“这儿倒是现成的!曹二爷常挨我们这儿画画儿。”说着把纸铺好。
雪芹跟掌柜的一乐:“掌柜的,您还能赊给我一斤远年陈酒吗?”
“没得说,您哪。”掌柜的打了一大碗酒递了过来。
嫣梅接酒递给雪芹。
雪芹接酒一饮而尽:“岳父大人,我献丑啦!”雪芹乘兴泼墨飞毫,一块巨石,立挥而就。
陈辅仁边看边赞:“好!好!雪芹!我还真没想到,凭你这一笔好画,到了如意馆,每月二十两银子的钱粮,我敢担保!”
雪芹看了岳父一眼:“当真吗?”
“当真!”
“一定?”
“当然一定!”
雪芹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岳父大人,别说二十两,就是二百两又当如何呢?只怕我这画儿是:
‘拙笔不称君王意,无法驾前去承欢;
末技难邀时贤赏,只能村中换酒钱!’”
陈辅仁面有怒色:“你!”
李鼎嗔怪地:“雪芹!”
嫣梅抢上一步,濡墨挥笔在画上题了一首诗。
陈辅仁持画念道:
“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见此支离。
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块垒石!
——用敦敏旧句。”
陈辅仁看罢勃然变色:“你们!你们!”
李鼎将嫣梅拉到一旁:“嫣梅,你可跟着凑什么热闹!”
雪芹将画从陈辅仁手中接过:“掌柜的,这张画还是交给您,顶酒账!”
掌柜的高高兴兴把画接过来,立刻擦去水牌上记的酒账:“前欠一笔勾销。这张画等我出了手,再告诉您价钱。”
陈辅仁暴跳如雷:“好!好!”“啪”地一拍桌子:“你们做的好事!”说罢拂袖而去,走下台阶,又转回身来:“告诉你,曹霑!你儿子病重,你去接他,死了我可管不着!”说完,急步走去。
嫣梅一惊:“啊!松儿有病,他早也不说。”
“我去!”雪芹冲出酒馆。
掌柜的连声呼叫:“钱!钱!曹二爷,这几两银子您带上!”
嫣梅将银子接过来:“我给他送去!”说完跑出酒馆。
“咳!——”李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这是从何说起呀?”
陈姥姥喃喃地:“这个陈老爷呀!可真够可以的!”
“陈姥姥,人家说的也在个理儿啊!可雪芹如今是什么也听不进去啊!”李鼎向掌柜的招招手:“您给我打二两。”他看了看自己一身僧侣之装,摆摆手:“唉!算了!算了!”
“写书的事儿,我瞎老婆子不懂,您要觉乎着陈老爷说得对,咱再慢慢地劝劝芹哥儿。表舅老爷,这些日子您也总没来,我有件事儿,想跟您说说。”
“什么事儿,您说吧?”
“我觉乎着芹哥儿跟嫣梅姑娘挺投缘,表姑娘待松儿也好,就跟亲生的一样。他们两人要能成了亲,不是挺合适嘛!松儿也有了照应!”
掌柜的插嘴说:“陈姥姥说的是,我也瞧出点儿门道来了!”
“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我这当大爷的,有点不好张嘴不是。”
“表舅老爷,只要你认可,这碗东瓜汤啊,我喝啦!”陈姥姥自告奋勇,还拍了拍胸脯。
第十章不如著书黄叶村(22)
掌柜的跟着凑趣儿:“陈姥姥,那碗东瓜汤您一个人喝得了吗?我也得分一半儿!”
“行!行,分你一半儿!”
“好嘞,到时候您就瞧我的吧!”掌柜的说着从柜台下拿出唢呐,猛吹一阵。
东风解冻春回大地,燕语呢喃山花吐艳。迎来了雪芹和嫣梅的吉期。
雪芹住家的小院里热闹非常,酒馆掌柜的和一伙山乡的“怯吹儿”围在门口的茶桌旁,使劲儿地吹打着《花得胜》,尤以掌柜的特别卖劲儿。② 文屋电子书城 。。 ②下②载②与②在②线②阅②读②
房门上贴着大红双喜字和雪芹亲手书写的一幅对联。上联是:“恩恩怨怨未了了”;下联配:“苦苦甜甜尽知知。”
院内桃花盛开,火红一片,为雪芹和嫣梅的婚事平添了几分喜色。
男女老少乡邻们喜笑颜开,有的为新婚夫妇贺喜,有的张罗着接待客人。
陈姥姥也换了一件新布衫儿,头上还戴了一朵小红花。
敦敏、敦诚、文善、丁少臣、张宜泉、鄂拜都来贺喜,走到雪芹家门前。
文善哈哈大笑:“我的妈呀!这儿比赶庙会还热闹!”
敦诚大声地问:“你说什么?”
丁少臣也大声儿说:“说什么都听不见。”只好用手比划着:“咱们进去吧!”
几人进院与雪芹、嫣梅相见恭手,但是,彼此都听不见。双喜嫂子急了,走到门外茶桌旁,不让“怯吹儿”们再吹。酒馆掌柜的和吹鼓手不但不停,反而吹得更加起劲儿,双喜嫂一气夺下两支唢呐,声音方才止住。
“别吹了,你们也不怕累死!”
酒馆掌柜的夺回唢呐:“曹二爷的好日子,我们也高兴啊!来!吹!”
双喜嫂指着敦敏等人:“人家城里来客人了,也得让人家说两句话儿啊!”
酒馆掌柜的也乐了:“——那好,咱先歇会儿!”
“哎——这不结啦!”双喜嫂子这才进了院儿。
这时,敦氏兄弟及文善、丁少臣、宜泉、鄂拜再次向雪芹和嫣梅道喜:“雪芹兄,嫂夫人,大喜大喜!”
雪芹还礼:“同喜!同喜!”
嫣梅热情洋溢:“多谢诸位远路而来,快坐下歇歇儿吧!”
敦敏从怀中取出用红纸包好的贺礼:“这是我们哥儿几个的一点小意思。”
雪芹接过递与嫣梅:“又让几位破费!”
张宜泉、鄂拜也都递上贺礼。雪芹连声道谢:“多谢!多谢!”
“哪里!哪里!”
敦诚走上一步:“雪芹兄,我报告你一个好消息,前八十回《石头记》已有手抄本,在隆福寺庙会上出售,一套要十几两银子呢!”
雪芹取笑地说:“真的!值那么多钱!往后我就自写、自抄、自卖吧!”一句话把大伙儿逗得哈哈大笑。
“我也帮着抄,不过,得了银子可得分我一份。”鄂拜也跟着凑趣儿。
陈姥姥摸摸索索地端过茶来。
丁少臣急忙接过来:“陈姥姥,您的眼睛好点儿吗?”
“好多了,好多了!影影绰绰地瞧见点亮儿了。我说少臣啊,你那风筝糊得怎么样啦?”
丁少臣笑着从怀里取出一个极为精巧的掌筝,托在手里:“您瞧。”陈姥姥看不清楚,用手一摸,惊奇地:“哟!这么小?!”
“这叫掌筝!也是芹哥儿教我糊的。”
大家围拢过来观赏:“和合二仙!真好!”
丁少臣自诩地说:“别瞧它小,一样能放得起来!”说着把风筝递与嫣梅:“这是我特意送给你们二位的贺礼!”
嫣梅接过:“谢谢大哥!”
张宜泉赞扬他:“少臣的手艺可真不错啊!这个掌筝堪称佳品哪!”
丁少臣也颇为得意:“眼下就靠着卖风筝吃饭呐!等我挣了大钱,买点子鸡鸭鱼肉,送到香山来,咱们过个好肥年!”
“好!好!”众人大笑。
这时李鼎拉着墨云走进门来:“雪芹、嫣梅,你们看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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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不如著书黄叶村(23)
“惠明法师!”雪芹一声惊呼。
墨云手捧一个小瓷坛儿:“出家人别无所赠,只有这坛去年积的雪水,留着泡茶用吧!”
“太珍贵啦!谢谢你这份心意!”嫣梅急忙接过。
“我诚心诚意地祝福你们二位天长地久,偕老白头!”墨云说着双手合十。
雪芹、嫣梅齐声说道:“多谢惠明法师金口!”
李鼎这时迫不及待地把雪芹拉到桃树旁边:“雪芹,你新写的这几回书,我反复读过了,还是那句话,这么写可不行!其一……”
嫣梅上前嗔怪地打断李鼎的话头:“大爷,您也是老糊涂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客人又这么多,你们爷儿俩又想吵一架吗?”
李鼎也自觉莽撞:“对,怨我,怨我,我实在是太心急啦!”
文善谑语解围:“对,不说别的,还是先让新人行礼,然后咱们入席!”
丁少臣取笑他:“四爷,您是到哪儿也忘不了喝!”
“你瞧,醉鬼文四,醉鬼文四嘛!来来来,雪芹!”
“还行什么礼呀!算了吧!快入席,快入席!”雪芹推让着。
“不行!不行!大红媒!大红媒!”
陈姥姥和酒馆掌柜的都站了过来。
文善自告奋勇:“司仪归我了!”跟吹鼓手们说:“老几位抄家伙!”
鼓乐声起,人们簇拥着一对新人刚刚站好。陈辅仁身着官衣,拉着一身孝服的松儿一步闯入。
陈辅仁向吹鼓手一挥手:“别吹啦!滚!松儿,先给你阿玛磕头报丧,告诉他,你姥姥死啦!”
众人顿时尽皆惊愕,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乡邻们、酒馆掌柜的和吹鼓手悄悄溜走了。
陈辅仁见松儿不语:“说呀!你哑吧啦!”
松儿哭着叫了一声:“阿玛!”扑向雪芹。
雪芹抱起松儿:“岳父,我有什么不是,您说我,别吓着孩子!”
“你……还能有什么不是!”
“今天的喜事我可以不办;马上跟您进城,您乏嗣无后,让我顶丧架灵,给岳母她老人家办这场丧事!”
陈辅仁一阵冷笑:“嘿嘿嘿嘿!姑老爷!我可不敢当!今天我来,对你明言相告,你那部《石头记》已然被传抄出来,在庙会上高价出售。不少人买去瞧了,有人说它是诲淫诲盗之作,有人说它是针砭时弊大逆不道的谤书。书该焚,人该杀,家门该抄!昨天你那位三大爷曹桑格跟庄亲王不知道嘀咕些什么,庄亲王问我:‘有个曹雪芹可是你的东床吗?’看起来,内务府已然知情,我可不能跟你吃挂落儿!只有跟你断绝翁婿之情!从今往后,是祸是福,你自己承当。在场诸位作证,咱们是一刀两断!”说罢拂袖而去。
松儿哭叫:“姥爷!姥爷!姥爷别走!”
敦诚拦住松儿:“孩子,他已然不认你这个外孙子啦!”
嫣梅拉过松儿抱在怀里:“松儿不哭,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亲奶奶!”
“奶奶!”松儿一头扎在嫣梅怀里。
文善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个老家伙,真是意狠心毒!”
丁少臣也发着狠说:“这种人得不了好死!”
李鼎按捺不住:“唉——诸位!诸位!陈辅仁把事做绝,固然令人发指;他把《石头记》说得一无是处,也不能尽人折服。不过,有一点他可是没有说错啊!”
敦诚问了一句:“但不知是哪一点?”
“要说《石头记》确实与《风月宝鉴》不能同日而语;比《十二金钗》也深入一层,可是有几处暗隐锋芒,碍语迭出。尤其是元春省亲分明是怨天之骄子,骄奢淫逸,耗费国帑!咱全是明眼人,谁的心里也不糊涂!”
“表大爷,康熙老佛爷南巡,咱曹、李两家为了接驾,亏空了帑银,先后惨遭抄没,舅祖父七十
高龄发配充军,死在打牲乌拉,难道您老人家就一点也不伤心吗?!”
“伤心的人多了,还不都是打掉门牙,连血往下吞嘛!好!南巡一回,尚属曲笔行文;可那狱神庙哪?公开写起抄家入狱来了!雍正老佛爷最忌讳人说他动不动就抄人家的家,而当今更是法度森严。乾隆四年的大案,难道你没有亲身经历吗?你为什么非要往刀口上碰啊?!”
第十章不如著书黄叶村(24)
“表大爷,先不提咱两家,玉莹之父为了两句诗被处斩,陈姥姥的亲儿子、干儿子……还有清泉,多好的人哪!一介寒儒,奉公守法,他可是什么都没写;什么都没说,不也给……唉——这都是为什么?表太爷您告诉我,这都是为什么?”
“……”李鼎一时张口结舌,难于答对。
雪芹接着说:“‘齐王失政,石而能言’,气数将尽,末世将临,难道你能让天下人都装聋作哑不成吗?”
敦诚抢上一步:“唐甄说得就更好了:自秦以来,凡帝王者皆贼也!”
敦敏急忙制止:“敦诚!”
李鼎瞥了敦诚一眼,转对雪芹:“好!好!我说不过你!可是雪芹,我劝你好好想想,如今你不再是一身一口,你看看,膝下有幼子,身边有新妇,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山高水远,你,你让她们母子可怎么度命?何以为生啊!”说罢一跺脚,抹了一把眼泪,踉跄而去。
“李老伯!”李老伯!”敦氏昆仲、文善、丁少臣、鄂拜、张宜泉尽皆追去。
雪芹跌坐在椅子上:“难道为了生计之艰,家口之累,就真的罢手了吗?”
这时敦诚又回到小院,解下腰间的配剑,双手捧付雪芹:“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雪芹兄,他们都在村口等我,改日定来拜望。”言罢深深一安,转身离去。
墨云看看结识了几十年的雪芹,她觉得在这关键时刻必须帮他一把,她顾不得自己是不是界外人,走过去倒了一碗酒,递给雪芹:“劝君满饮一杯酒,洗净心肺论浊清!”
嫣梅心想“生计维艰”算得什么,当年伯侄流落江宁,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语,不是也过来了吗?举家食粥,苦中有乐,真书著成,千古垂范,我跟他就是饿死,有什么遗憾?有什么不值得吗?想完之后,她也捧酒在手,递与雪芹:“雪芹!旧恨新愁知多少,同舟风雨故人情!”
雪芹激动得热泪盈眶,将酒连饮而尽,然后,抽剑在手,高歌起舞:
凭酒添豪兴,
意气贯长虹。
愿借龙泉化厉笔,
斩尽人间大不平!
雪芹舞罢,用剑猛向桃树劈去,咔嚓一声,将一棵桃枝劈断。
夜阑人静,万籁无声。洞房里喜蜡双烧,烛影摇红。
雪芹和嫣梅躺在炕上,两人都睁着眼睛,看着顶棚,毫无倦意。过了一会儿,雪芹长出了一口气:“唉——挺好的喜事儿,全让松儿他姥爷给搅啦。我真觉乎着,对不住你!”
“跟我还说什么客气话哪,陈老爷还好说,我更担心的是咱那位三大爷……”
“曹桑格?”
嫣梅点了点头:“此人用心险恶,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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