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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码头-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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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劢的热情执著竟将她久存心底的文学之薪点燃起来。畅谈文学,成了程璐的业余爱好。此时她才发现,她的周围原来有着数不清的“同好”,尤其要紧的是,原来文学和革命并不矛盾。恰恰相反,文学的本质正是“革命”。文学,使她与一班年轻人更接近了,使她具有了更强的凝聚力。程璐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滋润。那是一种生命的滋润,是一种漫遍全身的痒酥酥的舒坦。程璐忽然很在意起冯汝劢对自己的评论来。程璐问冯汝劢:我真的很丑?我的朝天鼻子就那么难看?冯汝劢一脸坏笑地说:丑啊,难看啊!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诊治。程璐扁扁嘴道:你倒是给我开个药方。冯汝劢当时正喝茶,就用指头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大大写了一个“爱”字。随又补充:异性的爱会让一个丑妇变作美女的。程璐说:既是如此,本人就试试。冯汝劢欣喜若狂,道:太好了,太好了。程璐说:可惜那“异性”绝不会姓冯。冯汝劢故作痛不欲生的样子呜咽道:万能的上帝啊,请用您无尚高超的智慧,拯救这误入迷途的可怜的羔羊吧。阿门!此后的一段时期,程璐与冯汝劢接触更频繁了。程璐不得不承认她是爱上这姓冯的小子了。
然而,也许正是这频繁的接触,最终还是将他们分开了。
“裂变”是从一次京晋学生代表的联欢开始的。当时程璐朗诵了郭沫若的一首诗:
我崇拜创造底精神,
崇拜力,
崇拜血,
崇拜心脏;
我崇拜炸弹,
崇拜悲哀,
崇拜破坏;
我崇拜偶像破坏者,
我崇拜我!
我又是个偶像破坏者哟!
……
联欢结束后,冯汝劢雇了辆黄包车送程璐回到下榻处。程璐余兴未尽,拉住冯汝劢继续说话。
程璐问:“我的表现怎样?”
这当然是指诗朗诵了。冯汝劢反问:“你喜欢郭沫若的诗?”
程璐痴迷地说:“那是自然。‘我是一条天狗呀!我把月来吞了,我把日来吞了,我把全宇宙来吞了。’‘梅花呀,梅花呀,我赞美你!我赞美我自己!我赞美这自我表现的全宇宙的本体!’‘不断的破坏,不断的创造,不断的努力’——听听,这多有气势呀!多叫人精神振奋,多叫人荡气回肠呀!我就喜欢这样的诗。你呢?”
冯汝劢深望着程璐摇摇头:“不,我不喜欢。我喜欢的诗是这样的:‘撑着油纸伞,独自徬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或是:‘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或是:‘笑的是她的眼睛、口唇,和唇边浑圆的漩涡。艳丽如同露珠,朵朵的笑向贝齿的闪光里躲。”
程璐看见,沉浸在诗情中的冯汝劢脸色微酡,目光迷离,仿佛正在轻轻地走进一个梦境。程璐不禁也被感染了。她的内心充满了柔情和讶异。可是随即,她警觉起来了:这有点像是布尔乔亚情调呀!这东西自己曾经无数次在同伴们身上发现,无数次批评过的呀,怎么眼下自己身上竟也滋长出来了呢?
“没劲!”程璐坚定地撇撇嘴,对冯汝劢说,“没劲!软绵绵的,你有病呀?”
如果说这次“裂变”还只是一条细细的痕纹,那么,此后不久关于“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引发出来的争论,就使他们的分道扬镳成为必然。
“这是什么文学呀,冷冰冰,干巴巴,满纸血污,千篇一律。”
“那么,阁下以为文学应是怎样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或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我不是……我是说,”冯汝劢前言不搭后语地辩解,“文学这种东西……总之,为什么非要把文学分成这个阶级哪个阶级的呢?为什么文学非要剑拔弩张、人为地鼓动仇恨呢?”
“人为地鼓动?你是说把文学都弄成《边城》那样的,好给被压迫者被剥削者注射麻醉剂?”
“首先,你对《边城》的理解是错误的。其次……”冯汝劢渐渐地从容起来,振振有辞地说,“其次,我也不赞成《边城》以理想取代现实的书写方式。可我总觉得,文学如果反映的是人性的善恶美丑的话,她就一定会更丰赡、更耐读、更湿润,更……”冯汝劢顿住了。他发觉自己用了一个不太确当的词。湿润?怎么能是“湿润”?可一时又好像想不出更贴切的说法。这当儿,程璐已将一根指头戳到了他的鼻子下。
“你……”程璐的指头纤纤的,几近透明。那时一缕阳光从窗櫺间照进来,轻轻地抹在她的指尖上。那指尖微颤着。那战栗仿佛传染般,令她的花苞般美丽的唇也战栗起来。她终于没说出后面的话,只是迅速地转过身去背向了他。片刻后,她的身影便在他的身边消失了。
20
程家姑嫂姐妹这里正说着私房话,忽然程环惊慌的声音从前院传来:快,叔叔被厘税局的人打了!
程璐他们跑到前院时,只见叔叔程云鹏额头和后脑勺都被打破了,血水顺着头发根朝下流,将面孔和脖颈染得通红。程环扶着他的一条手臂上也沾满了血迹。婶婶白玉芹的哭骂声又响起来了:我把你个窝囊废呀,家里家外就你丢人现眼呀!母亲盛如蕙一见程璐她们,就叫:快去找云南白药!在后院神龛里……程珂早被叔叔的模样吓坏了,站在地下动弹不得,盛秀兰转身朝着后院跑,怎奈小脚拐拐的像只鸭子,早被程璐抢了先,只好又拐回来,进灶间打热水要给叔公清洗,又早被谢妈抢了先,便连连唉叹着落泪,也不知是为叔公还是为她自己。程云鹤早饭后进街去了,这时也闻讯赶了回来,一见兄弟被打成这样,两眼火星四溅,朝着儿子程环就叫骂起来:“杜琪瑞,税警……那不是你的狐朋狗友吗?你给老子说说,这是怎回事,怎回事?你狗日的刚才在哪里?”程环嗫嚅着道:“我当时不在跟前,他们不认识叔叔。”“他娘的!不认识就这么下毒手?你看看你都为了些什么朋友?恶棍!虎豹豺狼!”这时程云鹏说话了:“哥你别急。我的伤不重。他们打我,我倒高兴!”
“你还高兴!我说你是窝囊废吧,你还不服,”白玉芹哭得更凶了,“你简直就是七成成嘛!我的命好苦哇!……”程云鹏说:“那伙子人都快把碛口老百姓打遍了,不打我,人家还骂咱程家和他们穿连裆裤哩。现在打了,我走到众人面前硬气!”程云鹤一掌击到了程环脸上,吼:“听听你叔说的,你狗日的把脸扎裤裆去吧”
程环的口鼻鲜血迸流,一声不吭转身朝外走,说:我去找这几个狗东西算账!被盛秀兰一把拉住了。
原来搬运工白丑旦的媳妇五月鲜已经有些日子不到厘税局“应卯”了。一开始,局长杜琪瑞只是觉得生活中好像少了点什么有滋有味的东西,可想不起少了的到底是什么。后来倒是几个手下人先嗷嗷叫唤起来,他这才恍然大悟,忙让一个税警去看究竟,回来说白家突然鸟枪换炮了:原来住的那破窑洞整修一新,还挂上了青砖窑面,里头用白灰泥得粉白蓝淡。屋里摆设的傢具也换成了崭新的,内中居然还有两支黄铜包了角的樟木大扣箱。那五月鲜浑身上下打扮得光鲜水灵,站在春日的阳光下,就像一朵刚刚开放的香喷喷的栀子花。见了税警,竟然问:你是谁?我怎不认识你?那时她家几只猪娃子爬在花台边上朝着里面刚刚冒头的几株喇叭花窥视,五月鲜便吆吆喝喝骂道:你们这一伙畜生,见了鲜的嫩的就想啃啊,看姑奶奶不剥了你们的皮,抽了你们的筋,蹄蹄爪爪煮了下酒吃……局长杜琪瑞听得一愣一愣,半天回不过神来,末了下令:快去打听打听,狗日的白丑旦发了啥的横财?过了几天,手下人报告:姓白的居然倒卖大烟土。杜琪瑞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前段他那批烟土被游击队起走时,是少了一箱的。如此看来,最先发现那批货的并非游击队,而是白丑旦。是这小子发现后,取走一箱,又报告了游击队,设套子专门整治他的。局长杜琪瑞勃然大怒,咬牙切齿道:小子哎,老子今天倒要看看是你黑还是我厘税局更黑!
那时,发了“横财”的白丑旦不当搬运工了,在前街摆了个烟酒摊子。烟是“哈德门”、“大炮台”,酒是“老白汾”、“竹叶青”。有一天,年轻的老艄公陈老三路过前街看见他了,先是一愣,接着就像看一只三条腿的鸡似的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三三见九遭,“咦”了一声说:看来这娶了白虎星倒让你小子逮着大便宜了!怎么?天上下板鸡(方言,女性生殖器),正好下到小子你的头上了?白丑旦洋洋得意地道:是王母娘娘的板鸡。你小子想让它下你头上怕还轮不上哩。陈老三左右看看,说:看来你小子是跌倒捡个大元宝——发横财了。不过小子哎,古人说福兮祸所伏。兄弟不想打问你的闲事,可我不能眼看着你倒血霉,收敛些吧。白丑旦嘴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心里却不由一凛,当天便将摊子收了,还回码头扛包。
谁知,就在白丑旦重回码头的第三天,临县警察局突然来人搜查了白家,搜到了装过烟土的木箱子和卖剩的一块现货,五月鲜经不住吓唬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警察局对杜琪瑞如何将几十箱大烟土埋白家墓穴的事不感兴趣,说声“查无实据”了事,却认定白丑旦贩卖大烟土是“铁证如山”,当即赶往码头一绳子绑了人回局子去了。
白丑旦的爹娘是一对老实人,前段就死活不让儿子倒腾那些黑疙瘩,可白丑旦坚持说:我不信这世道就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老两口磨破嘴皮子没能劝阻儿子,现在见果真出了事,便只有骂自己无用的份。可骂自己骂不回儿子来,陈老三提醒二老,赶快变卖家产到县上活动捞人。变卖家产这不难,将家产变成的银洋送给当官的也不难。老汉在县上“活动”三天,想见的人倒是都见上了,一份家产包括新的旧的也都赔进去了,可儿子呢,他没见上,只听到一句有用的话:人是厘税局整进来的,解铃还需系铃人。老汉返回碛口去找厘税局,税警把着大门根本不让他进。
五月鲜不得不自己出马了。
五月鲜没费周折就进了厘税局的大门。
当时杜琪瑞和两个税警正围着桌子用酒饭。今天的酒饭是让天成居送来的,比昨日义合居,前日鸿宾阁,大前日好再来,大大前日仙客楼的酒饭都要好。三人咬嚼着,品评着,觉得这日子过得真是妙不可言。五月鲜进得门来,“扑通”跪地下就叩头。叩了半天没有谁搭理她,便又自己打自己嘴巴。这时,杜琪瑞说话了:
“别打了,打肿了,就不好看了。”
这话说过,顿了顿,又说一个字:“脱!”
这个字五月鲜并不陌生,过去,每逢她走进杜琪瑞的屋,杜琪瑞总是朝她招招手,然后说“脱”。于是她便先脱自个的衣服,再为杜琪瑞宽衣解带。在其他两个税警屋里,她也听到过这个字。可那都是同他们一个一个放单的,现在让她当着三人的面“脱”,她有些发憷了。正犹豫间,又一个“脱”字从杜琪瑞口中迸出,比前一个平添了许多威严凌厉。五月鲜站起身,一点点除去自己所有的披挂,正要过去为杜琪瑞“脱”,杜琪瑞却摆手道:坐下来,坐下来,喝酒,喝酒!税警们见局长今日要玩新的了,当即眉飞色舞,手脚麻利地一阵忙乎,便将一支凳子紧挨局长放了,让五月鲜坐。杜琪瑞却又摆摆手,示意将满桌子的酒菜倒腾在一边,然后指指桌面让五月鲜“上”。五月鲜手脚并用,抖抖索索爬了上去,接下来却不知如何是好。她的身下全是淋淋漓漓的汤水,坐不是,爬不是,而且自己上了桌子,他们的酒还怎喝?莫非他们要割了她的肉下酒吃吗?五月鲜不由浑身战栗起来。这时才听得杜琪瑞对她说:脸朝上,躺下去!五月鲜听杜琪瑞这句话说得挺温和,这才放心地仰躺下去。杜琪瑞挥挥手,税警们便将好酒好菜重新端了一盘盘安置在五月鲜的肚子上、胸脯上。五月鲜的那地方果然白馥馥的没有毛草,税警们将小葱碟子陈醋壶儿安放上去,笑着打趣:这白虎星还真有不少好处呢。于是三个人重新坐定,津津有味地猜枚划拳赌输赢,赢家当场获取品尝“酒渍樱桃”、“油炙栗子”的奖赏。屋子里不时爆响哄笑之声……
三人玩得兴致正高,屋门被人撞开了,一阵风送进一个人来。谁?寨子山程家老二程云鹏。
程云鹏早饭后挑了一担红皮葱街上卖,刚有二斤出手,厘税局那两税警来了,一下子征了一块钱的经营税。当时程云鹏二话没说,乖乖缴上了,过后想想不对呀,一担葱统共也只卖块儿八毛钱,这税怎能这么征?是自家算法不对?便朝左右几个字号打听。有人对他说:你那一块钱算甚?字号的税也在“驴打滚”呢!又说:你程家也算碛口镇声望赫赫的大户了,难道也吃他们这一套!
原来,碛口自民国七年成立州地厘金局(后改厘税局)以来,各商号一向是只缴印花税的,税额为大商号全年一百至二百元,小商号三十到五十元。而乡下实行包税制,即只缴人丁税、地亩税。人丁每人每年三毛钱,地亩每年每亩小米八合到一升二合。最近,杜琪瑞却以“抗战需要”为借口,将税额提高了三倍,而许多经营项目从古到今从未收税,现在竟也收上,且无有明确标准,一切都看厘税局那两二赖子高兴不高兴。在此之前,程云鹏进街卖点粮食蔬菜,虽也缴税,可从没像今儿似的海天没地(方言,极言其数额之大)。这“税”哪里还是税呀?简直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子!还让不让庄稼人活了?他越想越气,将葱担子就近寄放了,就朝厘税局走。
程家老二程云鹏进得厘税局正碰上杜琪瑞等三人吃“品花酒”的一出(近听朋友讲,现代都市竟也有此名目,所谓“玉女宴”是也。不知是不是来自杜琪瑞徒子徒孙们的口传身授)。
一开始,程云鹏是将横陈于桌面上的女人当作一条剥了皮的羊或是小牛了。这时只见一个税警嘻嘻笑着用筷子一下一下夹那羊或牛胸膈间鼓鼓囊囊显然是乳头的东西,口中啧啧有声,说这“油炙栗子”就是好吃;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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