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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突围-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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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叫!
于是他开始了注意,渐渐地,他发现了。那应当是大河的声音。
他发现自己现在正在沿着大河往前。只不过大河还在自己的身左颇远的地方。
又是几个时辰过去,太阳已经偏西了,那声音吼得更响了,一种强烈的感情抓住了自己,于是不觉间循声而往,这时发现那大河离自己,还不到一箭之地。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这条黄色的长龙,他感觉到了它的生命,他觉得它的生命和他的生命已经融为一体,他有时觉得那正是从自己体内发出来的,那种愤怒,那种感慨。他纵然雄放傲世,但眼下也对它表示了崇敬。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呀,它仿佛走过许多漫长的路,从天上来到人世,从黑暗来到光明。阳光下面它博大的胸怀闪闪发光,痛快地一马平川地奔腾,奔腾,大地因而震动了。
太阳终于疲软着下坠了。伍子胥却还站在那里。大河之水从天上来,然后就在他的身上奔流着。他的血因而流得快了。
复仇的情绪又一次燃烧起来,他浑身增添了无穷勇力。
他看到了大河冲击之下扬清激浊,巨浪排空,黄沙泻在视野的一角,大河由此绕过而行。而另一头遥遥的黄色世界,就是自己将前往的所在。
那里已经到了沙漠的地界。沉沉坠地的日头正触在那依然滚热的沙地上。
离开河岸,伍子胥又行走在土路上,这条土路也仿佛一直连到天上,他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雄狮,脚步总是那样雄健有力。这时他遇到了一位老人,老人是从一个茅屋里头走出来,老人告诉他,沙漠的行走是危险的,得带足干粮和水。由此往北而东行,至少两天两夜见不到人烟。然后,当找到第一处绿洲,再走上半日,就会看到陈国的村庄。
老者一直强调沙漠的凶险,一再劝他先作歇息。他说在沙漠过夜是危险的,不如就先在这里歇着,然后带上充足的水和干粮,也许能够挺过去。这让他想起了那次途中汉子的招呼,后来就冒出来追兵。不过他深信这位自称姓石的老者,况且这里是沙漠的边地,消息闭塞,哪里知道他就是伍子胥,而且他又知道伍子胥有什么事?
第二日天才擦亮他就离开了这个茅屋,谢过石老者之后,带足了路上必备的,还有老者的叮嘱和祝福,就成行了。他自然还带上老者的沙漠行经验,昨晚老者已经跟他长谈了许久。热心人哪!也许老人家更多一些慈悲之怀吧。
与林泽之地相比,沙漠又是另一番情景。沙漠里的疲累、饥渴与跋涉,真可以说是一言难尽。每天总是面对着无边无际,满眼的风沙,一滴水的渴望,生命在哪里。不过伍子胥是有备而来,所以没有太黯淡的东西。或许大漠只能用满目荒凉来形容。但他还感觉到沙漠不是没有风景,没有它的秀色和生命力,那些雨后簇生的嫩绿的青草,沙丘、岩石,胡杨树林,还有仙人掌,都是一种美丽,更美的是雨水注满而形成的清澈的蓝湖。夕阳像燃烧的火焰,而夕阳中的沙漠,犹如天鹅绒一般柔软。
难以置信的是漫漫黄沙的荒漠中,也有一种美的幻象,伍子胥曾有几次误认为已经到达清凉湖畔,因为远远望去,他看到了一片水中倒影。但是一阵风沙卷过之后,哪里还有湖泊,除了沙漠,还是沙漠!原来刚才那情景,只不过是沙漠之海市蜃楼罢了。
几天来,眼睛已经被那些宛如海浪的流沙缠得生痛,自己的足迹被不断地覆盖在尘沙里。伍子胥现在已经到了最困难的时候,疲惫不堪地觉得,眼前的任何一个沙丘都难以跨越了。他的喝水量要比常人大,而这里的路途,似是比老人说得还要遥远。两天两夜已经过去,而且像他这样的速度,已经是可以把所有的跋涉者都狠狠地甩到后头。但是现在他的眼前,还是无边的沙漠。
他的心灵也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迷了路,他在问自己,为何会如此,难道说就这样,走不出这沙漠。
却见前方出现了一队骆驼的队伍。
伍子胥曾经从父亲口中听说过骆驼,但没亲眼见,只知道它是只有沙漠地方才会出现的。他现在看到那骆驼背上有人骑着,总觉得跟骑马不一回事,心里老怪怪的样子。
他已经看清楚了这一帮人面相有些凶恶,衣著虽是商人的样子,可是随身都带着弯刀。
“啊哈,从哪里来的?”一位口音有些古怪的汉子问道。
伍子胥心想这些人好像都不太像是中原人士,还不知会对自己怎样。此时自己已经是精力殆尽。不过这种想法转瞬即逝。
“从郑国来,将往宛丘!宛丘怎么走啊?快到了么?”他说。他只能相信他们不会加害自己,并且还会帮助自己。在这渺无人烟的地方,能够遇见人,这人就应当是自己的朋友。
这是他接触过的言语上交换意思最艰难的一次。
但他终于弄明白了。往前可以通宛丘,不过得先到一个小镇上,还有半日的路程。他得到回答后,还得到水。这些面相有些凶恶的人,对他的帮助却十分慷慨。
骆驼队已经不见了踪影,连那些匆匆行去的脚印也转眼间被风沙覆盖。太阳悬在天空,一阵阵黄风吹来,使人更生迷离之感。想到马上就要出沙漠了,计划着经过宛丘之后自己奔吴的行程,心中显然是宽松了许多。
两个时辰之后,胡杨树的林幕已经消隐,他的眼里渐渐有了些许青翠,他知道自己终于就要走出沙漠了。他取道向南,没多久,回望的时候,他看到了沙漠的背脊了,那背脊正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草地,大片的草地!
然后就是潺潺流水。
他捧着泉水……他的眼泪涌了出来……他不知自己喝的是泉水还是眼泪……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因为他终于看到山了。沙漠就像一个梦,在他醒了之后,就被卸了下去,然后远远地撂在了后面。这是通往宛丘的一个小镇,几乎没有什么生气,病恹恹的,让人觉得连宛丘的气息也大概是如此。子胥感到饥饿,从袋里掏出最后一块干粮。他一边吃,一边想着自己从城父到现在的这一段经历,他觉得这好像已经长过他的大半生了。他是不是也有些苍老了,长途跋涉给他的最终就是这个感觉。他希望能够睡上一觉,在沙漠里他总是不敢睡觉,生怕这么一睡下去就再也起不来。本来还有点想在陈国小作逗留,现在他已经没这个心情了。这个陈国,也真是太死气沉沉了,虽然眼下还是夏季,但已经让人感觉是萧条的深秋了。
这个晚上他没有过多的奔走,还未交戌时他就歇下了。他真正体会到疲劳到极限的时候是怎么样的。这时他又听到了曾经震动过自己心灵的声音了。那是愤怒,那是欢呼,那是悲歌慷慨,那是金戈铁马,那声音在吼,在叫!
大河与他再次相遇了!
在黑暗里他看不清它的颜色,但他感觉得到它奔流不息的沸腾生命。它是浑身黄色的长龙,真正的龙在这里!它必将冲击着那些腐朽的王座!
他于是又想到了楚国朝廷,那昏君和佞臣!
他身上又滋长了劲头。他想再走一个时辰再作歇息。昏暗的世界在他眼前并不再是那么黑暗,只要有这大河的声音相伴,他就会有力量。
他听到有温柔的歌声,从某个茅屋的窗口传了出来,带着它固有的乡土气息。生活也许并不是都那么美好,但是也需要人们的自足自娱,那是带着一定当地土语的泥土气息的方言的歌谣,他为其固有的魅力所吸引,他感受到了那种乡土的可以让灵魂安宁的东西。他的故土,他现在也只能在梦中到达,在梦中去感受那种又甜又软的乡音,泥土一般地诱惑自己。只有到那里他才能好好睡上一觉。睡觉,这样一个普通的生活内容,现在成了他的渴望。
这时他的眼睛亮了。
田野里有麦秸垛,熟悉的麦田,熟悉的麦秸垛!
但他没有选择在这里。他怕再一次有人侵扰自己的梦。想到那日因为穿着华定的衣服,而被认定是衣冠禽兽,被骂作是淫贼,至今心里还是恼着。
那么,今夜,梦醒又会在何处呢!
第二十二章 纠缠
是什么声音?似是金刃劈风,即便是在睡意正浓的伍子胥,也感觉到一种震动,难道是又一次的危险逼临?
但这大概是在隔着一片田地,伍子胥渐渐听出是一人在练剑,凭感觉此人剑术尚不甚精,但没多久他又听到另一种声音,但也是剑术施展时发出的声音,差不多是在隔着两块田那边地方。
昨晚他没有选择田间的麦秸垛,但是与这片田地相毗邻的,那山边的草莽处,便是他夜来的歇息处。而这里离田塍,相隔着一条仅及一臂宽的小溪。
听出来了,先前是两个各自在练剑,现在应该是在对练。
他渐渐地把注意力集中到这里,也因而更清醒了。
他终究是个学武之人,于是渐渐陶醉在其中,品味着两个人剑艺之长短,心想这样的机会,只怕也是千载难逢。在这样的山野地方,难见到行人,居然睡在这样的草莽地方,还会有人到这一带比剑。
正陶醉中,突闻又一种剑声入此阵,此剑声起后,对练的双剑却也停了下来。此时三人好像都停了练剑,而且离此颇近,似是只隔着一块田,不到六七步远。
怎么回事,很快地,一声叱喝声传了过来。他不禁抬起上身,从厚厚的茅草间看出去,看到外头天已是蒙蒙亮,而练剑之人却看不清晰。但眼前竟然是一片麦秸雨,而后又如风消散。他好奇而注目,终于看清楚是被人特意挑起麦秸垛,于是如风扬起,纷纷如雨。
很快地,在麦秸雨中,又一暴喝声起,竟然那人、那剑,已经是近在咫尺,像一团云滚了过来。草莽中的伍子胥忖度,想应是被发现了,于是不敢怠慢,被逼得只好飞身闪避。
因为有些江湖规矩是不能让人家看到自己练剑,都当作偷窥论,严重的还要人家的命呢。
但情况却非如此。那人当时也纯是练剑以导,于是一下子愣在当场。不想草莽间伏有一人,真是匪夷所思。
“在下夜来错过住宿时间,故就此暂卧,不想壮士到此练剑,多有得罪!实属无心!”伍子胥主动行揖道。
那人马上说没事,说他剑术已臻化境,常人即便偷窥,亦只能窃其形,而不得其神,又有何虑?说话间甚是自信。看到伍子胥挟弓佩剑,又是商人打扮,不禁奇道:“壮士莫非也懂剑?”
“在下只是粗知一些御敌防身之术,岂敢称懂剑!”伍子胥又行拱手,而后就要辞行。
那边两个练剑之士这时却到了身边,“这两位是吾弟子!”那人介绍道。
“哦,幸会!”伍子胥说着,“告辞!”就欲行。
“这位莫非是楚国壮士伍子胥?”那两个练剑者中,一位面白过耳的说道。
“足下认错人了!”伍子胥慌忙说。
这时原先那位剑者大笑,“伍子胥,你真是伍子胥!你这满口楚语的,还辩什么!在下敬的是英雄,可不会将你往官府里送。这样吧,跟我决斗!对,咱们找个地方决斗!”他说了话之后,看着伍子胥,又补充说道,“在下至今,还没遇到过对手呢!”
他又看了自己的那两位徒弟,他们马上说道:“师父剑术高超,至今没有对手!”竟是异口同声。
伍子胥又作了揖,“足下剑术通神,在下佩服,不过在下事急,忙于赶路,不能奉陪,还请足下谅解!”
说着,就要走,但那位剑者一下子就回身拦在了他面前,身手倒也敏捷。
“在下鲁大明,敬请伍壮士赐教!”
“吾剑技平平,何以教人?”
伍子胥闪身逸出,就要前行,那鲁大明狂笑一声,那剑却已经过来了,他只能与之相交,但是在腾挪闪避过程中,伍子胥总是避其锋芒,迂回曲折。偶或因其逼得太甚而出妙手,让其知难而退。
但鲁大明好像已经豁出去了,一副不比剑绝不罢休的样子。
然后他跳出圈子。
但鲁大明很快就赶了来。“壮士何以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轻功倒是不错。此时他的两个徒弟已经离得远了。
“在下不想比,足下何以勉为其难?”伍子胥说。
“真得不想比?”
“真得不比!”
“没想到堂堂伍子胥,竟然是一位懦夫!”鲁大明突然笑道。
伍子胥不禁大怒,手按在剑上,但他很快就消解了怒气,小不忍则乱大谋,忍,才是真正的勇!于是他笑了。
“在下告辞!”他又一次施礼欲行。
“大侠,我鲁大明求你了!就让我跟你比一回吧!”出其不意地,鲁大明竟然拜伏于地。
伍子胥叹了口气,说道,“你跟在下比剑的目的,为着的是什么?”
这问题抛出后,那男子很是愣神了一阵,伍子胥便转身行去,不想他后来又赶上来,“就是为了赢了你!”
“那你赢了在下,又为着什么?”
他又想了一会,“我想就是为着成名吧!你问这么多干啥?比不比?”
奇~“不比!”
书~“为何不比?”
网~伍子胥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心道,好家伙,也懂得反问我了呢!便说道:“因为根本就不用比!”
那勇者又一次把剑拔了出来,“别说废话,比吧!在下一直尊敬你,希望你不要让我瞧不起!”
“不用比,你已经赢了!”
“为何?”
“我为着避开追捕,更好地突围,已经在沙漠挣扎了三天两夜了……”
这话一说出去,那鲁大明终于明白了。实际上他并没有根本明白。就算是伍子胥没有经过如此艰难的沙漠跋涉,也不愿跟他比剑。因为伍子胥肩负着沉甸甸的使命,他的生命不是为着浮世虚名,拿来用在比剑上。
鲁大明点了点头,“那好,为着公平起见,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三天,我也可以随时恭候……”
“多谢足下的好意,不过,请恕在下不能奉陪!”伍子胥拱手道。
伍子胥已经铁了一条心,任何事现在已经无法改变他的人生旅途。
为了避免那鲁大明死缠,这一去就去势甚疾,尽管沙漠的疲倦还滞留于身,但他只有奋行。哪里料到这位鲁大明,自恃轻功过人,竟然片刻之后,又阻于前头。而且,这一回,他更加恭敬了。
这让伍子胥多少也都有些不忍心了。
“足下,在下以为,你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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